易远头顶霹过一阵雷，在逃跑和纪宸耍他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少骗我，你一个大少爷，怎么可能去乡下。”

  纪宸家三代经商，祖辈上都是名门望族，那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他八成连在哪都不知道。

  “那里是我妈的老家。”纪宸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河岸，“当年你个子小小的，抱得我那么紧，嘴巴像个永不停歇的小喇叭，不停重复着，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哭！哭了会被笑话，哭了怎么保护妈妈。”

  除此之外，易远还不停用脏兮兮的手给他擦眼泪，往他嘴里塞了颗化得黏糊糊的糖，吵着说自己舍不得吃，让纪宸以后再赔块新的给他，要牛奶味的，也要这么好吃。

  “你妈把我妈救上了岸，还带她去了村里的医院。”纪宸缓了缓，继续说：“你妈带你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

  时间久远，这些细节不是纪宸说，易远很多都记不起了。可若不是当事人，又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抱歉，我、我刚才的话，哎我……”易远更尴尬了，但又忍不住，“我还是不理解，你既然不傻，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妈寻死。”

  纪宸的苦笑易远看不到，“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快乐成长。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锁进牢笼，被所谓的“必须”框住，做所谓“正确”的事。

  被要求三岁熟记唐诗三百首，五岁用英文流畅交流，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连起床的时间都要精确到分秒。

  最先学会的“技能”是服从，服从家长的命令要求，服从家长安排的人生。服从所有的指令，哪怕是眼睁睁看着妈妈去死，也要站在原地，不准动。

  在此之前，易远对纪宸的了解，都是从婷姐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那时易远就觉得他不正常，外表越完美，他的对立面一定越有缺陷。缺陷到要拼命用完美伪装，才能不被人发现。

  “易远，你羡慕我的人生么？”

  家境优渥，智商卓越，活成神话。

  “不羡慕，我更喜欢做普通人。”

  “但我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易远玩笑道：“羡慕我说脏话，还是羡慕我考试挂六科？”

  “都羡慕。”纪宸的声音依旧平静，“羡慕你可以过自己的人生。”

  易远挑起的嘴角落下来，“别羡慕，可能你只看到了我的表面，万一我过得并不好呢？”

  纪宸说：“也对。”

  易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阿姨还好么？”

  “不在了。”纪宸的声音比风声小，比河里的水凉，“自杀。”

  夏夜暖风里藏着的不是温柔，是利刃，刺破心口时，有万箭穿心的感觉。

  易远暗暗咬牙，“我妈冒险救她，她还是选择死？”

  纪宸平静没有波澜，“对于有的人来说，死了比活着舒服。”

  时间久远，易远早就记不清纪宸妈妈的样子，印象中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并不冲动鲁莽，也不孤僻古怪。

  易远并不是能感同生受的人，他不能接受，也理解不了，但别人的人生，他也无权干涉，“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些。”

  “没事，早过去了。但仍感谢阿姨奋不顾身的相救。”纪宸和他对视，“也谢谢你当年的鼓励和拥抱。”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纪宸总能梦到男孩勒紧的手臂和他身上特别的味道，也还记得，他扯着嗓子，对自己说过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哭了会被笑话，哭了怎么保护妈妈！”

  “可算了吧，你不揍我就谢天谢地了。”易远转过来清了清嗓子，顺便张开双手，“那现在，需不需要男子汉再给你一个鼓励的拥抱？”

  纪宸坐在他半米边，关注的点是安静的河面，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如同往日那般，冰冷的没有人情。

  易远有点尴尬，怀疑纪宸刚才说的都是客套话。谁会记个小屁孩的拥抱记十几年，更何况……他是纪宸。

  易远收回手，假意挠头，“那个，我先回……？”

  纪宸抓他手腕的速度超过了易远的反应弧度，当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时，鼻尖已经埋进了他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成簇拥成团、往复循环，喷在他的颈部动脉。

  他被人抱得紧，紧到肌肉酸痛、紧到呼吸不畅，紧到就像十几年前，他抱住小时候的纪宸那样。

  可那时的纪宸是需要服从的木偶，但易远不是。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谁也别想让他服。

  易远悬在半空的手缓慢放回，贴在纪宸后背，用尽全力抱住他，“都过去了，男子汉。”

  突如其来的拥抱持续了很久，纪宸没松开，易远也没放手。

  “哥，你们干嘛呢？”

  小蕊的声音打散了这场没有终点的拥抱，易远先把人推开，他咳嗽两声，“你不睡觉乱跑什么？”

  “我起来上厕所，见你们房间没人，就出来找你们嘛。”

  “大人的事，你个小丫头老凑什么热闹。”易远莫名心虚，嗓门更大，“刚跟你说了，男女有别，你晚上不可以让其他异性睡的房间，也不该往异性的房间走。”

  “哦，我知道了。”小蕊撅撅嘴，“你们忙，我不打扰。”

  易远叫住她，“等下，一起回去。”

  纪宸把人扶起，看了眼易远稍稍显浮肿的脚踝，“我背你。”

  易远感受到了疼痛，他没推脱。

  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何况他们才抱了半个小时，背一下也不是大事。

  把小蕊送回房间，两个人简单冲了澡，纪宸拿着药膏坐在床边，“再帮你揉揉？”

  纪宸的按摩手法越来越娴熟，肿胀的脚踝被搓得温温热热。

  易远折腾了一天，早就困得不行。

  他躺在床上，胳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朦胧中，他感觉有人撩他的衣摆，紧接着，一只有温度的手贴向他后腰，顺着腰窝的方向缓慢滑动。

  易远一激灵，吓得猛躲，“你他妈干嘛？”

  “嘘。”纪宸按住人，手还停在他后腰，“这里肿的得比脚还严重，你想残废？”

  易远当初隐瞒了后腰的情况，就是不想纪宸碰，“草，你放开！”

  “哥，你们又怎么了？”门口传来小蕊的敲门声，“是吵架了吗？”

  “嘘！”纪宸压低声音按紧他，“想教坏孩子？”

  易远咬牙，和门外的小蕊说，“没事，睡你的觉。”

  “小远哥你叫小点声，奶奶都要被吵醒了。”

  “知道了。”易远紧张又烦乱，但这种被人摸腰还按在身下的状态，他自己都要想歪，“你快去睡觉，把头蒙上，别瞎听！”

  易远改成气音，不耐烦推了推纪宸，“你弄完没有？”

  纪宸压在他身上，呼吸似有似乎喷在易远耳廓，“还没开始。”

  易远清楚腰的情况，刚才以那种姿势被纪宸抱了半个小时，简直要疼炸，今天不涂药好好按摩，他明天真的会废。

  他转过头，不再让纪宸的呼吸喷在他耳边，“你快点，我要困死了。”

  见易远不挣扎，纪宸从他身上起来，并让他保持侧躺。

  卧室没开灯，月光漫过树梢折进窗内，平铺在青灰色的水泥地面。

  纪宸点亮手机，撩开衣摆，再次确认易远的伤势。

  抱易远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只要手往这里放，他就会很敏感很排斥。

  纪宸稍微拉扯短裤，出现浅灰色内裤边缘时停止。

  皮肤被手机照得苍白，肿胀格外明显，腰窝处的紫色伤痕最扎眼，但好在表皮没有损伤，可以涂药。

  他挤出少量乳白色的膏体，在掌心搓热，轻轻按在易远后腰。食指和无名指点在两颗腰窝处，按顺时针的方向揉压。

  易远浑身发麻，挺了下腰板，竟没忍住哼出了声。

  纪宸立即停手，“疼？”

  “不、不疼。”

  身体发麻过后，紧接而来的是酥软感，心跳也跟着加速。

  纪宸手法很轻，也算舒适，但异样的感觉让易远想骂街。

  放射性的异样感，让血液极速循环，呼吸都无法正常平稳。易远拽了个枕头，搂进胸口，“你快点，我要困死了。”

  “困你可以先睡。”

  妈的，易远更想骂人了。

  被人撩开衣服，扒了截裤子，还他妈的这么摸，换谁能睡得着！

  易远咬住后槽牙，用力压紧胸口的枕头，“少废话，快点！”

  纪宸再次把手放上去，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触碰那两颗饱满圆润的腰窝。

  易远的皮肤触感和性格天差地别，他体温偏低，肤质细滑，后腰没有多余的赘肉，按摩后腰的过程中，轻易就能触到脊索轮廓和尾椎骨。

  起初，易远还能原地坚持，可齿缝中的声音压不住，他蜷缩膝盖贴向心口。萤火虫落在窗台，忽闪忽闪的弱光进不来。

  纪宸停下手，手机偏光扫不经意扫过易远红到滴血的脸，还有出乎预料的反应。

  他突然意识到，“你……这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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