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川圭介自认为是一名非常负责任的老板，他对公司旗下的艺人尽心尽力，延请行业内最顶尖的团队打造艺人形象，对他们呵护备至。

  但资源只有一份，公司想要真正在行业内领先，就需要将有限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杜绝任何一点浪费。

  为了让这部分资源利益最大化，公司内部其实有着一道不成文的规定——末位淘汰制，越红的艺人资源越多，相反的，那些毫无人气的艺人，有时一个月都没有什么活动。

  可这很正常不是吗，行业内都是这样的。

  公司最近力捧的偶像，是一位身高足足有一米八的美少女高田延子，在周围都是娇小甜妹的偶像圈子里，这种个高腿长的类型，简直像是一群锦鲤里冒出了条鲨鱼，引起了强烈反响。

  古川圭介看她简直像是在看聚宝盆一样，公司内的大部分资源也都向她倾斜，偶尔还会亲自去探班，看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诉求。

  这一天晚上，他开车经过公司，抬头却看见练舞室的灯光还亮着，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去一趟，看看是哪位员工这么敬业，明早晨会时正好借此激励一下其他人。

  练舞室的门虚掩着，里头明亮的灯光透过门的缝隙，在昏暗的走廊里斜斜打过一道光，看着竟莫名觉得有些锋利。透过这一条小缝，古川圭介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高到一般男人都觉得望尘莫及的背影，头顶两侧柔顺垂下的双马尾，不是小高田是谁。

  公司没有白捧她啊，古川圭介欣慰地想。

  正准备推开门进去打声招呼，他却忽然发觉，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公司每晚都会安排值班的员工以及负责巡检全场的安保，更不要提楼里还设有员工和艺人的宿舍，怎么可能会安静成这个样子，甚至连机器的运作声都听不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练舞室内的灯光忽的一晃，原本偏暖色调的灯光骤然冷了下来，变成了像是医院里那般白得瘆人的白炽灯，周围亮得没有一丝阴影，身后的黑暗却浓稠如同沼泽。

  古川圭介觉得心里毛毛的，所幸在场还有另一个人，让他不禁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电路出了什么问题吧，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高田，怎么这么晚还在练舞室，真是刻苦啊。”

  强行驱散心头的寒意，他强撑着笑脸，朝场中人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吧，他竟觉得对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舞蹈动作也极为僵直，关节都不带弯曲的，甚至连那对马尾，都没有什么晃动的幅度。

  “高田？”

  这诡异的景象，让古川圭介忍不住再次呼喊对方的名字。

  然而不管他怎么喊，高田就是不回应，动作却越来越僵硬，空气中隐隐传来了“嘎吱嘎吱”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扭断的声音。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场中人却好似再也支撑不了似的，猛地塌了下去。

  没错，是塌，而不是倒。

  就像是被抽去竹骨的皮偶，浑身软塌塌的，整个人以一种完全违反人体结构的动作，趴在了地上。

  古川圭介吓坏了，以为这位公司新生代少女偶像突发疾病，吓得立刻冲上去想将她扶起来，然而，当他将对方的脸抬起，看到的，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你知道《异形》里的抱脸虫吗，那时候她的脸，就像是抱脸虫一样，中间裂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纠缠着的血肉，又像是裂了口的花生，在皲裂破碎的皮肤中间，出现了一点红瓤。”

  讲到这时，古川圭介的脸更加白了，回想起那恶心的一幕，甚至还有点想吐。

  “咔嚓咔嚓——”

  新田明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瓜子，一脸兴奋，催促着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该说不愧是娱乐公司的负责人吗，这讲故事的功底，简直绝了，引人入胜，身临其境，太刺激了！

  古川圭介一哽，控诉般看向正仔细聆听着的八神缘，见她听得认真，才按下心中不满，继续说道：

  “然后我就吓昏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可我发誓，我真的见到小高田出事了，但第二天她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公司里，甚至还给出了不在场证据，我追问她时，她却对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所以这几天我才不敢回公司的！”

  在新田明泫然欲泣的眼神里，八神缘一脸坚决地没收了她的瓜子。

  “她和你说了什么？”

  古川圭介的表情古怪地扭曲了一瞬，才回答道：“她说，老板看到了就得保密哦，否则下一个，就是你了呢。”

  “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怀疑公司内部有诅咒存在，是吗？”

  见对方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的故事嗤之以鼻，甚至怀疑他是精神出了什么毛病，古川圭介松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请你，啊不，请您务必要帮帮我！”

  看着对方的豪车逐渐驶离视线，新田明从后视镜偷瞄了一眼仍然沉浸在思考中的八神缘，心痛了一秒自己被没收的瓜子，问道：

  “虽然普通人在极端情况可能会见到咒灵，但若他见到的真是咒灵的话，为什么对方不攻击他，反而任凭他躺到天亮？还有那个小高田，也很可疑，该不会是什么致幻药剂犯罪吧，最近新闻上不是有相关报道吗。”

  闻言，八神缘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些，一切等七天后再说吧。”

  说罢，她便下了车，不过这一次，新田明和她一起走进了这家娱乐公司。

  那个负责和他们联络的中年男子拿着手机匆匆赶到门口，见到她时一愣，显然是想起了上午的事，却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职务。

  这一次隐藏身份的潜入任务，其实只有八神缘一人需要执行，新田明只用随时在场外待命，负责接应就可，也就是说，真正需要安排身份的，只有她一人。

  “考虑到您的年龄以及公司最近的招新计划，安排您成为新入职的练习生怎么样？”

  联络人有些忐忑地看着八神缘，对方的身份特殊，若是安排的不合心意，心有不满就不好了。

  他的担心显然是有道理的，八神缘回想了下面试时碰到的那些女孩，沉默了……和这些奇人异事共事，总感觉会影响她的计划呢。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提出异议。

  “新入职练习生的身份不方便单独行动，我对传统文化以及人文礼仪还是有点研究的，贵公司是否有其他相匹配的职务？”

  最终，她是以外聘礼仪老师的身份进入了星途事务所的，近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面试练习生。当然，不是初面那种精神饱受摧残的工作，而是已经经过初步筛选，面试人员专业且正常许多的第二次面试以及最终面试。

  如此一来，她既不用被约束，也不用长时间工作，还能有更多的空闲去探查这家公司内部。

  将行李安置在了员工宿舍内后，八神缘便告别了新田明，准备独自一人在楼内转转，第一站要去的，自然是古川圭介口中说的那个，发生诡异事件的练舞室了。

  星途事务所已经成立了十数年，由于近几年培养出许多当红偶像，公司直接豪气地包下了整栋写字楼，整整六层，包括大大小小的练习室、录音室、专业摄影棚等等。

  她一路走来，几乎每间房都被人占了去，容貌昳丽的少女们，在灯光下肆意挥洒汗水，极为动人。

  可楼层越是往上，人数却越是稀少，同低楼层一房难求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整栋楼的最高两层，甚至需要电梯刷卡才能上去，所幸联络人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已经专门为她配了一张卡，能够通过公司内的所有门禁。

  而古川圭介说的那间练舞室，就在最高层。

  这一层几乎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影了，空调的温度有些低，让人不禁起了点鸡皮疙瘩，两侧的墙壁在灯光下白得晃眼，光是看着便觉得更冷了。

  八神缘轻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没有停留，循着门上的房间号，很快就找到了那间练舞室。

  木质的大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方便外头人能随时看见里面的情况，她大致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任何人，极其安静。

  往后退了一小步，正打算推开门进去看看，后背却不期然撞上了另一具身体。

  空气更加安静了，有谁，正站在她的身后？

  浴室内水汽氤氲，流连在玻璃门上，在水流声中不断积累，最终汇聚成一颗水珠，不堪重负似地重重坠落在地上。

  五条悟打开浴室门，随意将一条浴巾围在劲瘦的腰身上，一颗水珠从他的白发上滑落，顺着流畅又充满野性美的肌肉线条，滚入被纯白浴巾包裹的地方中去。

  盥洗台上的手机在厚厚的衣物下发出闷闷的声响，他随手扯过一条毛巾盖住湿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脑袋，一边接起了电话。

  “摩西摩西……”

  男人本就磁性的声音，在浴室这种全封闭环境下呈现的混响音效，更显性感，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顿了顿。

  “您好，请问五条悟子小姐在吗？”

  “……啊，我是她哥哥，她在忙，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是这样的，恭喜她成功通过了星途事务所练习生选拔的初次面试，如果本人有意愿的话，本公司诚挚邀请她来参加两天后的第二次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