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作者:三月蜜糖      更新:2023-07-11 05:09      字数:7955
  屋内炭火足,进门后便觉得浑身发热。卢辰钊将氅衣解开,半青去接,随后抱着往衣桁处挂起来。

  王琰始终站着,早在他脱衣那会儿便将人上下打量了个仔细,来人很健康,眼睛黑白分明,漆眸聚着光,鼻梁高挺,唇微微抿着,身段极好,肩背厚实却不臃肿,恰到好处的挺拔,比自己高半头,跟他站在一块儿,王琰的背不觉又佝偻了两分。

  他生来体弱,性子又软,但身为王家嫡长子,又不得不背负责任。母亲只他一个儿子,父亲除母亲外还有三房妾室,陆续生下几个庶子庶女,眼见着都长大成人,父亲对那三个庶子的指望也日渐加深。为巩固地位,母亲不得不强硬狠绝,事事为他出头,便也造的他愈发软弱,毫无男人气魄。

  他自小时候见到李幼白后,便很喜欢她,表妹长得雪肤水眸,又爱读书,他不能跟小郎君去外头奔跑,便只好窝在屋里。那时幼白表妹总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书,看的专注,像是怕他难受,时不时抬头冲他笑笑,她笑起来极美,眼睛弯弯盛着清水似的,他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颤。表妹还会宽慰他,道莫要灰心,身子会好,一切都会好的。

  那时他很高兴,觉得她说的话都能成真,即便有时咳得上不来气,也坚持忍着,大夫开过各种苦药,大人都咽不下去,他连眉头不用皱,他想早点好,像表妹说的,长大后成为那些健康的小郎君。

  他喜欢表妹,是当做未来妻子的喜欢。

  但他知道,他配不上表妹,故而从不袒露心声,只把念头埋在心底最深处,像是不可见人的隐秘,只等着有朝一日他彻底好了,才敢有底气同她告白。

  他一直默默等着,矫情而又忐忑,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守着秘密。

  直到母亲告诉他,姨母答应把表妹嫁过来,那一刻,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偷来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满足又时刻担心着失去。

  果然,偷来的,迟早都要物归原主。

  母亲说,表妹要去齐州读书,不肯嫁人。为了安抚他,母亲甚至许诺,日后给他找个更好的娘子,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关到房里,水米不咽,一连三日,身子垮塌,母亲在床前哭的两眼肿红,他又觉得自己混账,便爬起来硬撑着给母亲提气。

  他病着,又不敢去死,他若死了,母亲便也活不成了。

  如今看着这个格外

  硬朗的男人,他心里像被刀捅穿了一般,都是男人,也就看的清对方的眼神,虽端着架子,可他目光总是飘落在表妹身上,偷偷摸摸却又理直气壮,个中含义他比谁都明白。

  心很疼,面上还要挤出得体的笑,王琰略一拱手,行文人揖。卢辰钊也回礼,只是逡巡的目光嵌了几许审视和不悦。

  “卢世子,你怎么来了?”李幼白靠着软枕,青丝搭在胸口,皙白的脸上满是诧异,她不知自己此时何等状态,那小脸白里透着红,任何男子看了都难免心驰荡漾,何况还是个跟她有过婚约的。

  丝毫不知避嫌。

  卢辰钊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贯如常: “照礼,你该问我一声过年好的。”

  李幼白笑: “卢世子过年好。”

  上元节都过了,他却是要求颇多。

  卢辰钊不冷不热嗯了声,瞟了眼床边的圆凳,正是方才王琰坐过的,他转过身,朝王琰客气礼让: “王公子坐。”

  尾音却上扬起来。

  王琰后退一步,掩着唇咳嗽起来,李幼白跟鞋下床,走到桌案前,看着茶盏中的水,刚要弯腰用手臂捧起茶盏,那人比她更快一步,手指圈到盏沿时,眼睛倏地抬起,对上李幼白。

  只一瞬,便转头将茶送给王琰,王琰颔首致谢,喝完茶,这才缓和了喉咙的干痒。

  &34;多谢卢世子,我便不坐了。想着母亲快要辞行,我需得去前厅再同姨母说些话。你既迢迢赶来,必是有重要的事与表妹商量,我且告辞,不必送。&34;

  他又作揖,随后转身跨出门去,半青打帘,道了声: “表公子慢走。”

  王琰的身影从窗外透进来,背曲着,走的却是极快。

  炭盆里的火发出噼啪声,半青用铁钩勾起盖子,填了几块木炭进去,啥时间火猛地窜起,炉灶里嗡喻作响。

  &34;卢世子喝什么茶,奴婢去倒。&34;半青实则是想看热闹,从卢辰钊站在门外听动静时,她脑子里就有个大胆的想法,卢世子肯定是因为思念姑娘,所以才赶到齐州城来的。

  他连衣裳都没换,眼睛底下发青,路上必没舍得休息,日夜兼程,直等着早些看到姑娘。

  思慕之情,着实叫人眯了眼睛。想当初,世子爷可是鼻孔朝天,谁也瞧不上的,如今却巴

  巴过来探望姑娘,痴心可见。

  她虽这么想,但姑娘曾再三嘱咐她不要乱说话,遂嘴巴闭的严实,只敢在肚子里腹诽。&34;你先下去,这儿用不着你。&34;

  卢辰钊原是想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但李幼白既下了地,他只能等她先坐,自己再找位子。半青遗憾地出门,又在外头把耳朵竖起来。

  &34;复课你没去,诸葛澜先生遣我看个究竟。&34;虽不属实,但听着没纰漏,卢辰钊负手站在李幼白面前,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李幼白乌黑的发顶,红宝石玉簪衬的肌肤胜雪,尤其她低着头,露出的那一截纤细白腻的颈,像是一朵芍药花枝,伴着恰到好处的几颗汗珠,叫人想好好疼惜。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卢辰钊咬了咬腮帮,暗叹美色误人。

  李幼白想拉开圈椅,卢辰钊看见她裹得粽子似的双手,赶在她之前将那椅子拖了出来,两把挨得有些近,他坐下后,李幼白用脚踢了踢,随着咔哒声响,距离隔开许多,她也坐下。

  卢辰钊不大欢喜,明明方才她和她表哥同处一室,都不怎么避讳的,那圆凳就挨在她身边,触手可及。

  如是想着,心里忍不住哼了声。

  “我写的假条没有收到吗?”李幼白嗓音有些哑,此时卢辰钊才听出来,她坐在那儿,双臂垂在

  膝上,碧色面料下那肩膀显得圆润溜滑,自然,溜滑二字是他遐想出来的,冬日面料便是再薄,也套着中衣隔开,只他脑子里全是废料,总把现实同那夜的梦境联想到一起,甚至能真切感知到她肌肤的柔软。

  虽坐在这儿是正人君子的端方模样,可内心的躁动荒唐只他自己知晓,他觉得,这种无法克制的潜意识,全因李幼白胡乱抛出的那番鬼话,是她叫自己生出这等非分且有失节操的念想。

  就像个荒/淫无度的纨绔货。

  他一动不动,脑子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34;没有,若是收到,我怎会亲自过来。&34;李幼白哦了声,又道: “年时约莫人手不足,信送的慢些,给书院添麻烦了。”卢辰钊点头: &34;的确。&34;

  李幼白:…

  &34;喝茶吗?&34;卢辰钊见她嘴唇发干,有点起皮,便主动询问。“不了,多谢。”她手不便,当着他的面不想用茶。

  卢

  辰钊倒了盏,在她错愕的注视下,递到她唇边: “喝吧。”李幼白坚持: “我不渴,真的。”

  &34;你不用多想,我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喝就行。&34;想来是不好意思,脸颊愈发红润,卢辰钊往前递了递,几乎抵到她唇边。

  李幼白忽然想起分别时自己说的话,再看他此时神色,暗道:虽还是目中无人的矜贵傲慢样子,但好像轻了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者是那番话起了作用,总而言之他今日的表现比往常平静许多。

  卢辰钊见她迟迟不动,不由拧眉抬眸: “你表哥剥的橘子,你不也吃了吗,吃的时候有说有笑,快活的很。怎喝盏茶磨磨唧唧?&34;

  李幼白: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但凡有个郎君在她身边,卢辰钊就觉得她别有用心,意图诱引。&34;那是我表哥,我们之间坦坦荡荡…&34;&34;定过亲的表哥?&34;李幼白怔住:…!!!!!

  她觉得卢辰钊着实自负,正月里不该与人斗气,但瞧着他,总也忍不住,遂敛起笑,一本正经地歪头问: &34;卢世子,你介意吗?&34;

  卢辰钊被她问的猝不及防,他介意什么?他凭何介意。

  李幼白靠近些,膝盖差点撞到他的: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喜欢别人,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卢世子,我和王家表哥,什么都没有的。&34;

  卢辰钊噌的站起来,避之若浼地退了好几步,唇打着哆嗦,手也发抖,便背在身后义正言辞地瞪着她,半晌挤出两个字: &34;胡闹!&34;

  说罢转身踏出门去,背影显得甚是慌乱紧张。

  李幼白噗嗤一声笑起来,便不该与他太客气,省的又来发疯,在公府呆久了便以为谁都想去高攀,想抱他大腿,做他娘子,自以为是到昏头,便该这般作弄一下。

  如此他便会保持距离,不再频频伸头刺挠自己。

  半青神秘兮兮凑到她跟前,双手托着下颌笑道: “姑娘,新年新气象,屋外檐上喜鹊叫的欢畅呢。&34;

  李幼白看了眼: “半青,那是麻雀,不是喜鹊。”

  半青才不理会,侧着脸问: “世子爷方才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别的无关学业的事,比如…”她故意挑了桃眉,

  李幼白认真想了想,抬头冲半青说道: “你跟白毫是一年生的吧?”“是啊,我俩还是同年进的李家,姑娘问这儿作甚?”半青迷茫。

  “你年岁也不小了,该配个人家成婚生子了,你觉得白毫怎样,若是喜欢,我做主,成全你们好事。&34;

  半青脑子轰隆一声,脸立时滚烫,她站起来,跺了跺脚: “姑娘,你不正经!”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再不进来扰她。

  李幼白这话是促狭不假,但也未必不是动真。白毫和半青算得上青梅竹马,两人时常打嘴仗,可关键时候都护着彼此,尤其是白毫,就算半青拧他胳膊,也绝不还手,任凭她如何胡闹,最后总淡笑了之。

  半青是个粗心的,不点她一下,她怕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冯姨母和王琰走后,前厅来传话,道留卢世子用膳,叫李幼白晚上一起过去。

  李幼白没换衣裳,一来是穿脱不便,二来在家中觉得没必要,外头罩了件斗篷,半青帮她重新梳理头发后,裹上兜帽就去了。

  冯氏原想叫李晓筠出来的,但转念细想,生怕她嘴上没有把门的,说错哪句话惹人嫌,便打消了念头,只叫李幼白过来,但膳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珍馐美馔皆是济州本地特色。

  卢辰钊谢过款待,又见桌上只冯氏李幼白和他三个人,便问李家小妹在何处。冯氏笑: &34;她染了风寒,不好见客,别传染给你。&34;

  卢辰钊嗯了声,余光瞥见李幼白闷头喝汤,侍奉的半青是个粗鲁的,一勺一勺盛的每每溢出来,李幼白却不抱怨,扭头与她示意,半青便取出帕子给她擦拭嘴角。

  她侧脸时,为了迁就半青,嘴巴便微微嘟起,跟平常不同,显得煞是可爱,她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衫,清水芙蓉般。

  只那双手实在碍眼。

  “走路是没看着,还是怎么了,摔成这副模样。”他知道李幼白左手腕骨断裂,右手脱臼,便想

  知道是如何伤的,但冯氏面有难色,三两句话推说天黑看不清路,便摔着了。

  卢辰钊不大信,李幼白在家里住了十几年,就算不掌灯,也不至于摔成这副惨状,因而故意当着冯氏的面,在膳桌上又问了遍。

  果然,冯氏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下,仿佛很在意李幼白的回答。李幼白想了想,回道: “没提防脚下的路,便摔惨了。”冯氏默默松

  了口气,咀嚼的动作恢复正常。

  用完饭,冯氏与陶嬷嬷下去商议库房造册一事,留他们两人在厅堂说话。

  却是不早了,管家收拾出一间客房,里外熏了苏合香,换上柔软的绸被,怕伺候不周,特意私下问过李幼白,这位世子爷可有忌讳,李幼白道没有,他还是很谨慎,盯着小厮整理完,又亲自——检查,无不用心。

  李家宅子位于济州城中央位置,虽不大只两进两出,但胜在雅致,书香门第,不讲究奢华雍容,从入眼的布置便可看出,很是清新简约,连待客的前堂博古架上都摆着随手可拿来阅读的书籍。

  李幼白打了个哈欠,见卢辰钊尚未有回房歇着的意思,便主动询问: “书院复课,想来是很紧张的,你何时折返回齐州?&34;

  卢辰钊瞥她:才来一日便要赶客?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分明下午才努力解释过清白,此时这话应当是觉得自己不会久留,心中不舍,又不好问的太过直白。

  他慎重思忖再三,答: “我最多待两三日就走。”

  李幼白:跟自己预料的相仿。

  少顷他忽然改口: “但毕竟还未出正月,我好容易来了趟济州城,总要四处逛逛,故而也说不准,兴许留的日子多点,倒也给府里添麻烦了。&34;

  他说的客气,李幼白却听不出一点不好意思。

  冯氏进来,正好听到这话,顺势笑着回道: “你便当自己家住着一样,我同你母亲虽多年未见,但幼时便是闺中密友,不分彼此的。幼白去到公府读书,你母亲和全家都帮忙照料,她回来后一直感慨恩情,道无以为报,我总想找个机会道谢,你来了,权当让我尽尽心意。&34;

  “叨扰夫人了。”

  他实在有礼数,弄得冯氏喜不自胜,原先以为萧子宁嫁到公府,又一直不曾联系,便把自己忘了,而今看来,她儿子如此恭敬得体,必是来时受其教导,知道她和萧子宁关系不同。如此想着,她是既高兴又失落心情复杂万分。

  冯氏让丫鬟领他过去,得知客房距李幼白的住处不远,他便回绝了冯氏好意,道跟着李幼白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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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亏得宅院不大,若是在公府,少说也得走上小半个时辰。故而很快看到管事的站在客房门前,一

  见着人来,立时躬身相迎。

  李幼白要走,卢辰钊叫住她。

  管事的和几个丫鬟也都站在旁侧,虽没抬头,但都能看见两人身影移动,俱是屏了呼吸候着。&34;你进来下,我有话问你。&34;

  李幼白一愣,其余人也跟着诧异起来,余光纷纷往卢辰钊处扫。卢辰钊走到廊下,见她还立在原地,不由蹙眉: “愣着作甚,进来!”

  管事亲眼看着那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卢辰钊的目光从渐渐闭拢的门缝投出,他忙低头,心里七上八下,总是觉得不大好,可那人是公府世子爷,这么多年,他还没接待过勋爵门户,此番骤然冒出个镇国公世子,他一时间掌握不好分寸,生怕出岔子给李家丢脸。

  李幼白自没有管家那般胡思乱想,她知晓卢辰钊的为人,也猜出他将自己叫进去为了何事。

  门刚关上,她就嗅到了浓淡适宜的苏合香,虽不是什么名贵好香,但在李家也只母亲常用,妹妹李晓筠也跟着用,后来嫌弃味道,便换了另外一种甜香。李幼白没分到多少,且又不爱用香,既不熏,后来管事也不再分发给她

  见他盯着自己手臂,李幼白垂下眼睫,琢磨该怎么圆话。

  膳桌上那套说辞,她自己都不信,他更不可能相信,但又不好说出实情,李晓筠做的再不对,李幼白也想保全她的名声。

  “到底怎么摔的?&34;怕她扯谎,又道, &34;莫用鬼话诞我。”

  李幼白润了润嗓子,开口: &34;那日下大雪,我出门赏梅,穿的鞋不够防滑,又逢鹅卵石路,没踩稳,就扑倒了,撑也没撑住,还把手给伤了。&34;

  她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根本看不出在说谎。

  卢辰钊便是不信,也觉得问不出什么,遂也不再勉强。只是坐下后,没开口让她走,两人一站一坐,外面人看到门窗纸上模糊的光影,暗自计算着时辰。

  “之前在车上…&34;卢辰钊叩着案面,抬眼说道: “我便当你什么都没说,事不过三,往后不许再提,也不许觊觎,明白吗?&34;

  李幼白慢慢睁大眼睛,忍着咬了咬唇才憋下去笑,镇定了许久柔声道:

  “卢世子,我的心意天地可鉴。&34;

  “李幼白,我说过,卢家郎君的婚事,都得由长辈做主,我也不例外,所以别再妄想不该要的东西。”他对她算得上仁至义尽,起码比对别的女娘更有耐心和容忍力。

  他惜才,不愿看着一个进士苗子跌进情海,合该拉她一把,叫她清醒过来。

  但见她嘴唇紧咬,又低着脑袋做错事的模样,许是哭了,那肩膀颤抖着哆嗦,他又有些不落忍,叹了声道: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我便权且打住,不会外传。你也莫觉得羞愧,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你有孺慕之心,并不丢人。只是很多时候不该异想天开…”他说着便觉得自己转到严厉,便又住了嘴。

  “咱们只当朋友,回去书院射御不懂的我帮你补课,不必避讳。若是日常琐碎有需求,径直可去

  找方嬷嬷或者莲池,不管是谁,都会帮你。&34;

  李幼白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忽然抬手捂住脸。

  卢辰钊心里一阵内疚,见她仿佛伤了心,便挥挥手道: “你走吧。”长痛不如短痛,且得叫她适可而止。

  李幼白走到门前,见门关着,便小声说道: &34;卢世子,麻烦帮我开一下。&34;

  卢辰钊抬头,她可怜兮兮地立在那儿,背对着自己,整个身影显得异常萧索,便走上前,帮她开了门,原还想补上一句安慰的话,却不成想门一开,李幼白拔腿便跑。

  他迟疑了少顷,心道:莫不是自己话说狠了?李幼白跑到院门,才放下手臂,一张小脸止不住的笑。

  方才实在憋坏她了,再多呆一秒都要露馅,这法子的确好,不仅杜绝了他的臆想和斥责,还令两人关系达到一种异常和谐的境地。

  亲密且疏离,客气又周到。

  翌日清晨用完饭,冯氏听说卢辰钊想出门走走,便要叫管事过来。

  他却摇头: “李娘子学业甚好,想来除了李家门风家教外,也与济州的风水相关。虽是些猜测,但开霁仍想让李娘子带我去庙里烧香祈福,愿学业同她一般扶摇直上。请求冒昧,还望夫人准允。&34;

  李幼白:…?

  冯氏亦是不解:“哪座庙?”她怎么没听说过。

  卢辰钊将目光转向李幼白,露出迷茫状: “我也不知,

  当初李娘子在齐州提了嘴,记不清了。”

  李幼白:她什么时候说过?

  但当着冯氏的面,她不好反驳,便赶忙想了想济州有名的寺庙,遂开口道: “娘,是浮云山上的浮云庙。&34;

  冯氏: “那庙的香火不怎么旺啊。”

  李幼白: &34;但是真的灵验。&34;

  “那便去吧。”

  “我的手不大方便,不如叫白毫带卢世子过去。”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笑盈盈开口。

  在卢辰钊看来,那眼眶微红,明显是强颜欢笑,昨夜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宿,还是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便觉得今日该带她走走,省的她心气郁结,走不出来。

  果然,她竟不敢与自己出去了,想来还是怕露怯,叫他看出她的柔弱。

  手坏了,腿脚又没伤,若不是刻意躲避自己,何至于心虚不往。

  他作揖,温声道: “无妨,路上我会照看你的,夫人也请放心。”

  他都说的这般诚恳了,冯氏也不好推辞,遂叫人备了马车,又让白毫和半青跟着,出了门去。

  李幼白坐上马车,见他钻进来,不由立时阖眸,然心绪难平,胸口的起伏显得很是剧烈。她昨夜看书看到子时,睡得晚,起得早,熬得眼珠生疼,原想着上午看会儿书,晌午补个觉,便能休息过来,下午和晚上也能继续看书。

  但他突然提了一嘴拜佛,便把她也拖上,计划全乱了。

  不能复课,手又坏着,她心里着急,总怕被落下太多,恨不能一日掰成两日用。过年那几日也就算了,家人聚在一起热闹,丢下书本也无妨,可如今是正经上学的时间,他倒好,借着诸葛老先生的名义,明着来探望,暗地里却来游山玩水。

  她五内郁结,根本不想看他。

  然这等神情落到卢辰钊眼里,又是另外一种迹象。

  她鲜少穿的这般鲜亮,绯色绣缠枝花纹的对襟小袄,腰间缀着一枚杏色香囊,不知里面塞了什么香料,有种提神醒脑的淡淡味道。层层叠叠的百褶裙下,绣鞋脚尖欲露不露,叫人想拂开看看上面究竟绣着什么花样。

  抬头往上看去,广袖下的一双手掩映其中,左手包裹的密实,右手好些,脱臼的位置已经接上,只绑着几条纱布,也不知伤的怎样,但照包的范

  围来看,虎口和连接腕骨处应该都擦破皮了。

  上车后,她连斗篷都没脱,戴着帷帽背靠车壁,离自己远远的。她皮肤有些苍白紧绷,眼底乌青,眉眼蹙拢,鸦羽般细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唇也紧紧抿住。

  竟是不敢睁眼看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卢狗:我也很困扰,但是没有办法,生得好,长得好。

  吃瓜群企:

  这本做了很久准备,框架比之前要复杂些,不好多说恐影响阅读,但有一点,男二还有戏,且不少,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