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作者:原味麻薯      更新:2023-10-10 14:51      字数:4809
  “沙沙。()”伴随着一阵纸张翻动的声响,裴玠在灯光下将自己之前写给陆琛的那两封去信的副本与陆琛的回信在桌案上一字排开,再算上从崔彧那里拦截下的那封信件,一共整整五封。

  反复验证过这五封信件的内容,捋顺其中的衔接逻辑、确认毫无破绽后,这位狡猾的前太子之子方才小心地将自己最新写就的回信以蜜蜡封口,熏上崔彧日常用的那款金桂月麟香。

  当然,作为被替代的原件,崔彧亲自写给陆琛的那封书信已经被他扣押,大概率是永远都不会有被寄出的那一天了。

  而在这封即将寄往吴州府的信件中,裴玠不仅以崔彧的口吻向陆琛汇报了糖霜生意的近况,顺便引出了自己在京城结交了某位同姓本家好友、并将之介绍给陆琛认识一二;也没忘记在信中写清楚崔彧已经将北方糖霜的经营权交给这位名为崔介玉的商人、与其同时开拓南北双方市场的实情≈dash;≈dash;

  就如这封信件中所写的那样,事实也是如此。

  在寒食节夜宴中与崔彧达成合作的第二天,向来做事雷厉风行的裴玠就已经派人和崔彧那边取得了联系,在领着崔彧亲自验看了京郊的某一个制糖庄子后签订了合作契约。

  为了尽快在南方打开局面,他还额外提供给崔彧一大批新制作好的糖霜作为初始货源、由崔彧最为信任的那位一直随侍他左右多年的贴身老仆亲自押送回吴州,开始开拓糖霜铺子在江南各州府内的市场。

  这样,即便是身在吴州府的陆琛亲自前去验证,得到的也只会是这些糖霜铺子背后的持有者确实是他的那位崔彧师兄的结论;而在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闭环后,只要裴玠盯着崔彧这半年与陆琛的信件往来、言语间小心行事,待日子一长,等他以介玉公子的身份与陆琛、崔彧同时成为好友,也就不会再有人追查溯源,发现他一开始在这两人间左右逢源的真相了。

  到了那时,裴玠也就可以彻底去掉装作崔彧的伪装,大大方方地以他本人的名义与陆琛做个笔友。

  再加上陆琛一直留守吴州,而崔彧则大概率会在科考成功后留在京城或下放其他州府任职、至少大半年内都不会有机会当面一一应对其中的细节,这更是为他提供了充足的操作时间。

  只要他扣住了这两人往来的信件,那就绝不会有翻车的那一天。

  虽然此事看似是裴玠办得不地道、让崔彧吃了亏,但其实也不尽然。

  不提裴玠已经替陆琛将欠款还清,还直接帮崔彧免除了在京城买地造糖、防人夺方子等一系列困难,只要崔彧点头,他就可以从裴玠这里直接拿到最新生产的糖霜、南下售卖,连辛苦熬糖的步骤都省了≈dash;≈dash;

  和明面上背靠公主府的介玉公子?()_[(()”不同,如今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的崔彧若真是想要立刻制造糖霜,怕不是刚一售卖就会遭到各种势力抢夺,除非清河崔家亲自为其出手,哪怕举人的名头也难保得住他。

  面对如此一本万利的

  ()  买卖,那些京中的世家高官们也难免会为之心动、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若不是裴玠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让那位在寺庙中清修的公主替身携糖霜入宫、在他的那位皇叔面前求了一个御用皇商的名号,即便是他也难保得住这方子。

  更别提,在确定与崔彧联手后,裴玠也毫无保留地将陆琛写在信中的方子内容抄送给了崔彧,甚至还送了他几个熟练的熬糖工人,让他带下江南另行建造作坊。

  ——毕竟,这方子本该就归崔彧所有,而本想交好陆琛和崔彧的他也犯不上为了那些小利而被这两个师兄弟厌恶。

  既然合则两利,又为何要将事情做绝、给自己留下一个讨人嫌的破绽呢?

  反正我在南方的经营确实力有不逮,与其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抢占争夺未知的地图,还不如就此分一点利给身为地头蛇的崔彧、让他代为寄售,自己只管从中赚取额外的抽成。

  檀木做成的笔杆在修长如玉的指节中转了一圈,裴玠心中早就算得门儿清。

  况且,早已经将手伸进国子监的他自然知道崔彧当前没有选择任何一位皇子投效、可以试试将之争取到自己这边;而在与崔彧深入交谈后,他更是对这位大景未来的户部尚书颇为欣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了。

  只能说,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崔景文不愧是那位陆丞相两世认定的好友啊。

  联想到陆琛最新给自己的那封回信中“若是想要获得那‘引雷布云’的秘法也可以,但事关重大,必须要崔彧本人亲至、两人面谈商议才行”的诸多内容,饶是裴玠也不由得为陆琛对他这位师兄的厚爱而心生感慨:如此赚钱的糖霜方子只一千五百两白银就全权送给崔彧了、甚至连不似人间之物的秘法也愿意教授,这样慷慨的师弟简直世间少有。

  不过,虽然没能从陆琛那里求得那神秘的引雷手段,但这制造蜂窝煤的方子看起来也很不错。

  等到在京郊的庄子里试做成功,就再联合景文兄一同大赚一笔吧。

  这样看来,比起前世的那个在朝堂中搅乱风云的奸臣,这辈子似乎格外偏爱旁门左道的陆琛似乎要更合自己的胃口。

  就是不知道,等自己和他混成了好友,他待自己会不会像对待崔彧那般大方……

  心中感叹了片刻,裴玠将两封崭新的信件递给候在一旁的信使,就这样站在凤栖楼的最顶层、注视着信使快马离去的身影,目光微沉。

  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

  这一世,无论是手中握有无数赚钱良方、疑似变成了世外高人的陆琛还是经商有道、日后能够成为大景钱袋子的崔彧,这两位贤才,他裴介玉全都要!

  并不知道自己和师兄都已经被某人盯上,远在吴州府的陆琛正带着陆琰一同在田埂间穿梭。

  时值初夏,江南的气温已经开始稳步升高,正午的太阳烈得刺眼;田间的麦子也都已经抽穗,绿莹莹的一片煞是好看。

  只

  不过,与周围其他农家拥有的、满是齐整青麦的田地不同,陆琛和陆琰身处的这片田里却是小麦豆苗混种;因两种作物植株的高矮不一,整片农田远远看起来就好像被狗啃了一般凹凸不平。

  不过,虽然这片地埂看起来不那么齐整、足可以逼死强迫症,但令人惊讶的是,与其他田地中的麦子相比,这些和大豆混种的麦穗竟饱满得惊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它们之前因疏于管理而差点死掉的样子。

  渐渐的,随着五月麦收时节的愈发临近,那些麦子和豆苗异常旺盛的长势已经变得肉眼可见,根本就遮掩不住。

  “嘿!神了!你们都瞧见了吗?陆家田地里的麦子长得怎么就这么好?!莫非这文曲星老爷连种地都懂吗?”

  “不止是小麦,那些黄豆秧子长得也可喜人呢,一看就是豆荚粒粒不空的样子!”

  “嘶——莫非,这麦子真就和那大豆特别相配、种在一起能够丰产不成?”

  “嚯!之前是谁说陆举人不会种田来着?我看啊,他才不是什么文曲星雷神,怕不是后稷、先农之类的丰收之神托生的才是……”

  “是仙术!一定是仙术!这些麦苗和豆秧一定是被那举人老爷施了仙法了!”

  眼看着田里的麦穗和豆秧越长越好,那些一直暗戳戳关注着陆家这一百亩良田的稽首农夫们也都炸了锅,甚至出现了农人偷偷去陆家田中薅青麦豆秧、研究它们到底和普通麦豆有何不同的现象,气得庄园管家不得不安排人手时刻在田间巡逻。

  最后还是陆琛出面联系了乡老里正、承诺会在麦收豆熟后给周围的两个村子预留一些良种,这种偷盗行为才彻底销声匿迹。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为了得到举人老爷家的上好种子,周围的农人也会自发性地来陆家的田间除草捉虫,甚至一分工钱不要地在陆琛的指挥下在田间挖筑排水渠、为黄豆追肥。

  “唔,小麦除了可以与大豆一起种植,大家也可以试试将之与油菜一同混种……”

  “大豆的第一次追肥要选在出苗后,且要施得深一些、方便豆苗快速生发;第二次追肥则选择在豆秧开花生荚时,最好选在雨后施肥、同时做好田间的除草培土……”

  看着被农人们团团围住、将其所说的话奉为瑰宝的陆琛,已经可以熟练耕田的陆琰握紧了手中刚刚拔除的杂草,面向眼前头戴斗笠、手握锄头,已经完全看起来不像个读书人了的自家兄长,头顶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难道,这种地的方法也是大兄从云游的道长们那里习得的吗???

  不仅精通四书五经、初次下场就高中解元;连庖丁术、鲁班术、割骟术都样样精通;还会引雷布云、制作糖霜、编写故事,如今就连种田都难不倒他……

  一时间,包括陆琰在内的陆家姐弟三人甚至产生了这世间没什么自家大兄不会、大兄无所不能的错觉;却也经常会让他们产生自己并不被兄长需要的挫败感。

  不……至少,两世都

  选择了走文官路线、这辈子身体又格外孱弱的兄长绝不会擅长军事武功……!

  而拥有前世身为百夫长记忆的我,便可以为兄长补上这一短板、以此成为保护亲人的利刃和盾牌!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清明返乡祭祖之后,陆琰终于下定决心,在兄长、阿姊面前说出了自己打算投笔从戎、参加武举考试的决定。

  在上辈子曾投身军旅的陆琰看来,想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家人,单靠他自己可能还是会力有不逮;不过,虽然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可手中握有兵权就不同了。

  只要他在武举中压线考试合格,被授予一个驻扎地方州府的武职,那他就可以将家人带在身边,一旦事态不妙就领兵避入山林落草、自给自足。

  “我不同意!北疆那边的胡人太危险了,我绝不允许你去参军送命!!”然而,听闻此言,陆芸顿时就急了。

  对武举分配并不了解的她无法理解阿弟为何好不容易逃过兵役又要主动羊入虎口,回想起前世逃亡途中见闻的那些胡人的凶残行为,她立刻就选择了出言激烈反对。

  “不是的,参考武举成功的将领并不都会被分派到北疆,我只求做个小小的州府监军,不会直面胡人的……”没想到阿姊的反应竟会这般强烈,陆琰一时间愣住了片刻,良久才讷讷出言解释。

  然而,还未等他安慰好情绪激动的阿姊,就被对面兄长的问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自小从未练过武,如今也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为何对考取武举这么有信心?”陆琛定定地与陆琰对视,目光似乎就要将少年整个人看透,令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问题该让他怎么作答?

  总不能说这是因为他前世曾经在北疆前线与胡人真刀真枪地拼命了整整十年、用一身伤痕换来的信心吧?

  莫非,今天就只能向大兄阿姊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实了吗……?

  可他们会相信我吗?若是我如实相告却被此世的兄姊视为异端的话,日后我又该如何自处?

  握紧了身侧的衣袍,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陷入了沉默;六仙桌对面的兄长也没再开口,安静的陆府堂屋中只余陆芸因回想起前世过往而流泪的抽泣声。

  良久,就在陆琰感到度秒如年的时候,雕花胡椅摩擦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罢了。你随我来。”却是陆琛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堂屋,似乎是放弃了追问深究刚刚的那个问题。

  可还未等陆琰松一口气、抬头提步跟上,便听到兄长的声音从室外的院子中远远传来。

  手执一根枇杷树掉落的枯枝,他的那位大兄如青松般站在挂满黄澄澄果实的树下,浑身竟然弥漫出一股令陆琰身体一僵的强大气势。

  即便是那位陆琰前世曾经在北疆远远打过一个照面的大景少将军·连泽连百川,身上的压迫力甚至都不及陆琛今日的一半。

  ……那气势强到他这位兄长仿佛是从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一般、身上的血气鲨意甚至就要凝成了实质;让被锁定的陆琰感觉自己就如同已经被择人而噬的野兽盯上的猎物一般,浑身的汗毛都被动倒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然而,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陆琛身上的那股气势就消散了个干净,仿佛这一切都是陆琰恍然间产生的幻象。

  但那些急速飞离庭院的飞鸟们告诉他,这并非错觉。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兄长抬起了手中的枯枝,剑指堂屋门前的自己。

  “来,不要留手,尽全力攻击我试试。”

  陆琛清冷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想要参加武举,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斤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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