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 坠楼
作者:糯团子      更新:2023-07-03 07:52      字数:3777
  第五十一章

  夜凉如水,菱花槅木扇门在风雪飘摇中发出嘎吱一声。

  堤娅坐在铜镜前,纤纤素手挑起一支簪花棒,轻拂过双颊。

  一双眼睛如秋水潋滟,,恍惚间门二王子好似看见了另外一张人脸。

  他骤然回神:“你想做什么?”

  堤娅笑而不语,手臂轻抬,幽香阵阵,自她衣袖传出。

  “来人,送二王子回去。”

  ……

  彻夜未眠。

  马车疾速在官道上行驶,风声飒飒,惊落一地白雪。

  裴晏面无表情坐在翠幄青绸车上,青灰猩猩毡帘挡住了车外的鹅毛大雪。

  太医战战兢兢:“……五、五皇子?”

  裴晏懒懒瞥他一眼,唇角笑意似有若无:“……这是她原话?”

  太医悄然松口气,只当裴晏是不放心自己,他和蔼笑笑:“自然是郡主的原话,郡主还说了,若是五皇子不喜欢西域美人,那也可……”

  ——哗的一声。

  厚重车帘被掀开,冲天的风雪直直扑了太医一脸,呛得他连连咳嗽:“五,五皇子……”

  一语未了,忽见裴晏纵身一跃,自马车上跳下。

  太医瞠目结舌,于凛冽寒风中摇摇欲坠,他声音断断续续:“五、五皇子!”

  终是没胆量跟着跳车,太医颤巍巍,叫车夫攥紧缰绳,自己跟着跳下。

  亦步亦趋跟在裴晏身后。

  “五皇子,您肩上的伤口……”

  跌跌撞撞,终于赶在裴晏拦车之前,太医步履蹒跚,行至裴晏身侧。

  他气喘吁吁,仰头望去。

  七宝华盖香车缓慢行驶在官道上,沈鸾身上还受着伤,加之又受了一整天的惊吓。

  裴衡特地吩咐了车夫慢些行,渐渐的,竟和裴晏的车舆渐渐拉远距离。

  忽见五皇子拦在车前,车夫忙不迭攥紧缰绳,马鸣声穿破夜色的安静。

  遥遥的,隔着猩红毡帘,沈鸾狐疑之声传来:“怎么停了?”

  车夫俯身,毕恭毕敬掀开车帘一角:“郡主,是五皇子。”

  车帘彻底掀开,浓重深沉夜色中,沈鸾果真瞧见裴晏孤身一人,裹着一身寒雪,于冬夜中静静伫立。

  定睛细看,方发现裴晏身边还跟着一位太医。

  沈鸾错愕不已:“你怎么……”

  裴晏目光淡然,唇角挽着笑:“那车晃得颠簸,我身子受不住,郡主可否搭我一程?”

  他这般谦逊有礼,那一身伤也是为自己所受,沈鸾自然不会拒绝。

  且她香车宽敞,容纳十人绰绰有余。

  只未等自己开口,忽听身侧传来裴衡一声笑:“五弟客气了。”

  车帘挽起,露出裴衡温润如玉的眉眼,白净面庞上映着斑驳光影,他侧身,吩咐宫人迎裴晏上车。

  “今日多亏五弟,卿卿方得以平安归来,改日皇兄定好好谢你。”

  裴晏回以一笑,踩着脚凳上车,身影灵巧,全然不似身负重伤之人。

  “皇兄客气了,只是先前……”

  视线在沈鸾脸上似有若无掠过,裴晏仰首,唇边溢出一声笑,“先前在山谷,郡主已同臣弟道过谢,不劳皇兄挂心了。”

  气氛剑拔弩张,沈鸾隐约察觉诡谲波动,少女声音俏俏:“适才你不是还说伤口疼吗?”

  总归还是救命恩人,沈鸾凑上前去,“太医可曾上过药了?”

  太医垂手候在一侧:“未曾,刚刚臣上药时……”

  太医欲言又止,迎上裴晏望过来的目光,他急急改口:“刚刚臣上药时,那车颠簸得厉害,臣见五皇子疼得紧,就没继续。”

  虽是换了袍衫,然裴晏肩上仍是血迹斑斑,鲜血透过里衣,又一次弄脏了长袍。

  沈鸾忙唤宫人上前,将裴晏移至画屏后。

  香车各处点灯,香烛明亮,隔着缂丝盘金画屏,隐约可见影影绰绰。

  太医手执银针,俯身垂首,细细为裴晏处理伤口。只是不知为何,先前在自己车上,太医做什么,裴晏都一声不哼。

  这会换了车舆,太医手脚再轻,裴晏也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似是疼得厉害。

  “五皇子,臣还未……”

  太医想解释,自己还未曾碰到裴晏伤处。

  忽听画屏外传来长安郡主细细的一声,只凭声音,也能听出沈鸾的忧心忡忡:“……可是伤得厉害?”

  太医拱手,正欲回话,忽而对上裴晏一双森寒冷冽的眸子。

  他忙垂下头去,只专心自己手上的活计,不敢多嘴半句。

  裴晏清清冷冷的一声落下:“无碍,皮肉伤而已。”

  轻飘飘的一句,倒叫沈鸾挂念。

  隔着画屏,看不见其他,沈鸾抿唇,纤长的睫毛低低垂着,攥着丝帕干着急。

  她是见过裴晏袍衫上的血污的,那一片污秽,怎是皮肉伤三字可解?

  愁云惨淡,沈鸾眉宇间门忧愁尽显。

  她手上亦涂了伤药,车上淡淡的药香渐渐被血腥味掩盖。

  沈鸾双眉紧皱。

  裴衡看她一眼,忽的开口唤人:“卿卿。”

  沈鸾抬眸,朝裴衡走去。

  她倚在裴衡身侧,低声道出自己心中忧虑。

  沈鸾愤愤不平:“那天竺人着实可恶,若非他们穷追不舍……”

  眼波微动,沈鸾抬首望向裴衡,“阿衡,那些天竺人……还在吗?”

  她在宫中长大,虽有皇帝庇护,然宫中肮脏事众多,只挑一二件,也足以令人作呕。

  好多贵人府上,都养有死士,必要时可为主人牺牲。

  那些天竺人对自己和裴晏赶尽杀绝,若真是死士……

  裴衡摇摇头:“不是,但他们也都不在了,金吾军在密林处发现他们的尸首。”

  沈鸾喃喃:“那这事……”

  裴衡轻声,反手握住沈鸾一双纤纤素手。

  目光掠过画屏后那道影子,裴衡声音极轻:“这事我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沈鸾弯唇。

  二人的窃窃私语,自是逃不过画屏后裴晏的双耳。

  裴晏重重咳一声。

  沈鸾当即侧身,目光忧忧。

  忽觉裴衡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用了力,沈鸾忙不迭转身,顺着裴衡视线往下望,沈鸾面色一变:“阿衡,可是膝盖又疼了?”

  她低声抱怨,没忍住剜裴衡一眼,“这样冷的天,你膝盖定是受不住,刚才还在雪中等了那么久,来福怎么也不说着你点,还有裴煜……”

  裴衡忍俊不禁,忍不住打断:“我自己的身子,我有分寸,何况他们也没少劝我。”

  沈鸾把嘴一撇,还要继续说,余光蓦地瞥见裴衡左脸上一道指痕,像是尖细指甲留下的。

  那印子虽是浅浅的一道,然拿手指轻轻拂开,方知是裴衡用胭脂掩住。

  胭脂抹开,指痕重见天日,竟是深深一道口子。

  沈鸾愕然瞪圆眼珠子:“谁这般胆大,竟敢……”

  普天之下,太子殿下何等尊贵,除了帝后二人……

  ……帝后?

  沈鸾眼中的错愕逐渐散去,她恍然,喃喃自语:“是皇后、皇后娘娘打你的?”

  裴衡垂首,浑不在意:“只是不小心沾了胭脂,卿卿莫多心。”

  沈鸾不信:“阿衡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吗?”

  那样长的一道指痕,想来皇后是真的气急,才会下这样的手。

  “你若真是三岁小孩,也不好哄。”裴衡唇角挂着浅浅笑意,“你忘了你三岁那年……”

  都是幼时不懂事留下的糗事,沈鸾哪好意思让裴衡说,急急伸手捂住人双唇。

  笑声绵延,自画屏后。

  太医处理伤口毕,闻言,也随之一笑:“郡主和太子殿下感情真好。”

  语音甫落,他忽觉自己后脊生凉。

  仰头,恰好落入裴晏一双阴沉沉的眸子中。

  太医不敢再多言一句,下马车时还差点摔一跤。

  沈鸾瞧见,特地交待宫人,叫人好生送太医回去。

  再回头,发现裴晏已从画屏后出来。

  裴晏肩上披了厚厚的鹤氅,腰间门束松绿如意五色蝴蝶銮绦,行得慢,然仍是难免扯到伤处。

  沈鸾见他冷汗涔涔,忽后悔刚刚送走太医:“可要唤太医回来?”

  裴晏摇头,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只是先前的麻药劲过了,忍忍就好了。”

  他侧身瞥一眼裴衡,“只我伤口疼得厉害,若是忍不住不小心碰着了皇兄……”

  裴晏面露难色,“我还是站着的好,免得冲撞了皇兄,那就该是臣弟的不是了。”

  沈鸾狐疑:“这有何难,我坐中间门就是了。”

  香车敞亮,然不知为何,裴晏手臂总是不小心撞上自己。

  裴衡亦是如此。

  沈鸾看看裴衡,又看看裴晏。

  天色阴寒,簌簌冷风自窗外呼啸而过。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已然破晓,天边泛出鱼肚白。

  沈鸾眉眼困倦,身子摇摇欲坠,上下眼皮好似在打架。

  昏昏欲睡之际,忽听前方车夫一声惊呼,他猛地攥紧缰绳,马车骤停,沈鸾不受控制往前倒去。

  千钧一发之时,忽的左右两边各自伸出一只手。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在自己耳边落下。

  裴晏:“小心!”

  裴衡:“卿卿小心!”

  有轮椅的桎梏,裴衡终究慢了一步。

  他冷眼看着裴晏攥紧沈鸾的手腕,眸光阴森。

  “我、我……”

  乍然回神,沈鸾匆忙抽出手,“我没事。”

  裴衡将自己左手递了去,他声音温和:“抓着,省得又摔了。”

  裴晏淡声提醒:“皇兄本就身子抱恙,若再摔了,可不妥。”

  沈鸾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马车上不比平地,且裴衡本就脚上有伤,若是旧伤复发,可就真成了她的罪过。

  犹豫片刻,沈鸾终没继续抓着人,只掀开车帘往外瞧:“可是发生何事了?”

  遥遥的,看见车夫连滚带爬从车前跑来。

  那一处还落着一个美人。

  衣衫精致华丽,珠翠宝石遍身。

  沈鸾瞳孔骤缩。

  车夫踉跄奔来,声音零碎散在风中。

  “郡郡郡主,那可是她自己坠楼的,不关……不关我的事啊!”

  那是……堤娅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