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会感觉自己就像赤脚走在冰原上，再多的鼓励，也没法驱散从脚底直达内心的寒冷，再多的拥抱，也无法融化这个寒冷世界带来的冷漠。因为鼓励也好、拥抱也好，都是瞬间的、一时的。这样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冰原，离开了它就等于离开了全世界。所以只要我还站在这片冰原上，我就时时刻刻都要承受它带给我的痛苦，而如果离开它，我会无法生存下去。

  陈易望着他写给自己的话，在手机屏幕上。他还记得那一年离他而去的爱人，曾经的学园生活是那么的美好，两个人的快乐时光永不磨灭，但是当现实的赤潮向他们袭来时，一切又是那么脆弱。

  大学时代，陈易在美国遇到了他刻骨铭心的真爱，大学四年充实的生活让时光逝去飞快。就在毕业的时候，女朋友选择了离开他，和很多人一样，陈易不能理解，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最终，他如愿得知一切。女朋友跟他坦白，为了家族的未来，拯救家族衰弱的颓势，她必须嫁给一位相中她的豪门子弟。世上许多的事情都是人力无能为力的，偏偏让他们遇到了。

  大学结束之后，陈易回国，他并没有想着去继承父亲的事业做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而是想学有所用，经过父亲的推荐，也为了安抚父亲，陈易去了叔叔的公司，虽然家族事业风生水起，但和豪门相比，仍是冰山一角，天壤之别。陈易倒没有太大的野心，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摆脱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从一个销售部门的经理职位开始自己的奋斗，而和他一样刚刚起步的，还有他的新下属裴文杰、林漫云。但愿这样的充实生活足以让他忘记那份痛苦。

  董事长办公室里，陈易站在董事长的办公桌前。董事长陈长远，是陈易的叔叔，因为受自己大哥，也就是陈易父亲的所托，他也是对陈易给予了厚望，希望他的这个侄子能尽早振作起来。

  “按照董事会的意思，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董事会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执行起来，也可以根据你的标准适当变通一下。”

  “董事长放心，这个任务我还是可以完成的。不需要变通。”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激进，算了，至少这样董事会那群股东没理由再挑刺了，暂时的。”

  “。。。”陈易沉默着。

  “你有想过给某些人留点后路吗，赶尽杀绝总不太好。”

  “叔叔，这些都是董事会的意思，都是分析师得出来的结果，换句话说是社会得出的结果，就算我不炒他们，社会也会淘汰他们，只是那个时候万一还把公司的声誉，甚至你我的位置都搭进去，那就太天真了。”

  “算了，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可能是我越来越老了，心也越来越软了。以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叔叔太抬举我了，我才刚刚踏入社会不久，哪有叔叔有经验。”

  “你啊，看上去比刚刚回来那个时候精神多了，以后也要继续努力，知道吗？不努力的话，就算是我，也会被这个社会淘汰的。”

  “知道了，叔叔。”

  “嗯，后天董事会要开会，你记得到场。去吧。”

  陈易离开了总部大楼，开着车回到了分公司。这个时候裴文杰和林漫云还在公司里等着他布置新任务。裴文杰就在昨天才刚刚当上销售部二组组长，公司里大部分人都是对这件事持反感态度的。陈易还要从中调停，但是最终结果怎样，还要看裴文杰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承担一切了。

  “裴文杰、林漫云，你们过来一下。”陈易终于回到了分公司里。

  “这是我给你们选的客户名单，这个资源外面的人谁都不知道，我要你们搞定这个客户，然后让外面的人都对你们刮目相看，你们做的到吗？”

  “。。。”裴文杰还是犹豫着，酒醒之后他才发现要狠下心去争，去伤害别人，是一件多么令人后悔的事情。

  林漫云在后面悄悄的推了裴文杰。裴文杰还在为自己不得已逼走老王而后悔内疚，但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裴文杰，你不会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吧。”陈易轻蔑的看着裴文杰。他要鄙视裴文杰，从而让他的自尊心显现出来。

  “我没忘！我会做到的！经理。”

  “老王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彻底忘掉，不要因为一个已经被淘汰的人影响你的工作。”

  “我知道了，经理。谢谢你，我不会再这么幼稚了。”裴文杰这才缓过神来，自己又何必因为一个已经走了的人影响自己的未来？现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知道就好。小林，女生做这一行，也比较难，就像上次的事情。以后主要的工作我都会交给他，你只要协助他完成工作就行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经理。谢谢你。你人真好~”林漫云冲着经理摆出笑脸，她是由衷地感谢经理能够体谅她。

  “好了，就从今天开始好吧。先摸清楚他们的意向。然后上报给我，我会给你们搞定对应意向的投资合约。”

  “知道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然后一人拿着一份文件离开了陈易的办公室。

  裴文杰和林漫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周边对他们的眼光和昨天一样鄙夷着，但比昨天要少了一些人，毕竟有些人是审时度势的，知道他们和经理走的进，不会为了“正义”搭上自己的前程，还有的人只是不想沾染上太多是非而已。不过大家仍然都在工作着，一个接一个的打着电话，裴文杰和林漫云也开始了，对名单上的电话逐一展开攻略。一天的时间是少的，要想统计这名单上所有人的投资意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通过这种方式和客户在短时间内建立良好的关系，更是裴文杰和林漫云所追求的，所以他们竭尽全力的付出，每一句对白都要敏捷思考、快速反应，还要仔仔细细的记下一切有用的信息。

  钟滔今天一大早就赶到了昨天在火车站接到的客户所在的宾馆，这5个人都和钟滔年纪差不多大，从农村里出来，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把宾馆房间放的满满当当的，5个人在宾馆挤一间房住了一晚，这些新鲜事物，在村子里从未见过，也是好奇，好奇的同时也是不安，时不时的询问钟滔能不能找到出租房。钟滔也询问了他们承担多少房租。5个人把身上的钱算了算加在一起，勉勉强强一个月2千，而且只能租得起3个月，不包含押金。这边的问题解决了，钟滔也要去解决他的问题，5个人决定让其中一个有决定权的大哥人跟着钟滔去看房，剩下几个人在宾馆看行李。

  钟滔带着大哥去了中介店，他在电脑上搜索了几家靠谱的房源，虽然有的并不止两千一月的租金，但是只能自己试着去协商了。这大夏天的，一个下午跑了三四家也没有谈下来，身上早已汗流浃背，衬衫都已经湿透，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了这家靠近工厂的住宅，房子的主人是位老大爷，老大爷也是农村出身的，当年一人来到sh打拼，做过服务员，小商贩，摆过地摊，在工厂打过工，开货车给别人运货，就这么开了一辈子。老大爷也是苦过的人，当钟滔和大哥求他给他们一个机会的时候，老大爷心也软了：“这一两百房租对我不算什么，一个月押金也不算什么，我看你们年轻人不容易，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按时交房租，别把这房子弄坏了，我就放心租给你们。”

  签完了租房合同，钟滔在临走的时候在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一个果篮，要送给老大爷，但是大爷拒绝了，他说自己当时到尚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如果不是饭店老板收留他，他只能睡在大街上，今天只是像自己当年的老板一样给别人一个希望而已，真正的希望还是要靠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努力，去实现，他不需要人感谢，因为他收了房租，而且如果他们付不起房租的话，他也不会让他们继续待下去，现在很多人都想往大城市里挤，这样真的好吗？竞争越来越激烈，很多人还没有这个能力，就要去做这些事情，最后搞不好受伤的只是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有个过程。

  告别了大哥一行5人，钟滔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事情办的漂亮，不止平叔，就连黄经理都夸奖了他。他也很开心，只是想到老大爷说的话，他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就像老大爷说的一样，大家都想往大城市里挤，这样真的好吗？但是如果不往大城市里去，又该去哪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日子总要过，也许只有先将生活进行下去，才能找到答案。他一个人准备去火车站继续寻找潜在的客户。这个时候黄经理在店外叫住了他。

  “钟滔，钟滔。”

  “怎么了，黄经理。”

  “有些话要跟你说。”

  “嗯？”

  “下次像这样的客户不要接了。”

  “为什么？”钟滔诧异的眼神望着黄经理。

  “这次你能顺利解决，次次都可以吗？”

  “。。。”

  “我们是要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如果总是这种客户，房主也不会满意的，房主都要能拿到满意的租金。所以我希望你下次别再找这样的客户给房主了，懂了吗？”

  “嗯。。。知道了。”

  钟滔工作以来第一次感到委屈，感到无力反驳。明明是做了件好事，经理却偷偷的告诉他不能再做，自己就像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一样，仅仅只是为了帮助一些人而已。而现在他被经理明确的要求以利益为第一位，道义要放在一边为利益让路。钟滔心里挺郁闷的，但是他只能去执行经理的命令，因为他知道自己也要交房租，自己也要继续生存在这大城市。

  在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上，钟滔望着窗外，粉色的花瓣，路边的梧桐开花了。他想起来老家每年这个时候梧桐也是开这样的花，自己从学校到尚海，从学生到职员，已经快一年没有回过家了。老家的朋友和老同学都过的怎么样呢？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公交车已经到站了。他本来想打一个电话给父母，但是现在他又把手机收进了口袋。到站的消息提醒着他又要开始工作了，时间不等人，自己还要继续上路。

  今天清晨，柯桂生在外公那家“瓦特了”裁缝店外面蹲坐了一夜，很难再这样一座大城市里找到这么僻静的角落了。尽管他就这么穿着病服蹲坐了一夜，也没有人来打扰他。外公打开店门，发现了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外公并没有惊讶，把他搀扶进了店里，给他做了一顿早餐，一碗稀饭，两个肉包，一小碟咸菜。柯桂生吃的津津有味，两个人之间一言不发，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家那个老顽固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别想太多了。”

  “。。。”

  “你也跟他一个脾气，就是倔！”

  “吃饱了。”柯桂生放下了碗筷，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这么说你还不乐意了。拿着，下次来不用蹲在外面了。”外公把店里的钥匙递给了柯桂生。

  “有时间找份稳定工作，这样你家老顽固也就没法说你了。”外公起身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

  柯桂生起身准备离开，外公见状停下了脚步，对他喊道：“小兔崽子，吃饱了有力气了是吧，你要去哪？”

  “我回去拿乐器，你不是让我找份稳定工作吗？”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穿着一身病服回去，过来！”外公心里松了一口气，刚刚他还以为柯桂生又要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收拾好碗筷，外公给柯桂生拿了一套演出用的男士礼服。

  “这么隆重。。。你什么时候做的。”

  “你要找正经工作不得穿好点，这套是上次一个客人做的样板，人有钱，样板直接不要了，只拿走了成品。”

  “别人剩下的啊。”

  “说什么呢，臭小子，你知道这一套多少钱吗？”

  柯桂生换上了礼服准备离开，外公看着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有空多回家，你在外面，你妈她一个人在家，得为你和你爸担心。”

  “知道了。外公。我走了。”

  “走吧，有困难了就来找我。”

  柯桂生穿着礼服，走在街上，行人望着他都忍不住偷笑，他自己也很好奇是为什么。他找了一处玻璃，看了看自己，原来是被纱布包住的头，头顶的长长的头发太不协调了，看起来就想是大蒜蒜叶一样。他找了一家理发店，剪掉了自己的头发。回到自己的住房里，他收拾了自己的吉他。背上了吉他，想要拿出手机查查招聘信息，才想起来手机早就进了黄浦江。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以难住他，周边酒吧和夜店的位置，他清楚的很。柯桂生心里是这么想的，只要能独自生存下去，那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他的梦想了吧？不就是让我找份稳定工作吗？那我就找给你们看呗。

  于是，他背上了吉他，提着音箱、话筒和支架出门了。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这些店统统都拒绝了他，因为他们不缺人或者是不招人。这么漫无目的大海捞针的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决定改变策略，如果说不过别人，那唱不过别人吗，如果唱不过别人，那他认了。他决定如果别人不招人，就在门前摆开设备，现场献唱。

  这家酒吧的店员还是以不招人为由拒绝了他。当然他也欣然接受，然后去店门外一处空地，摆开了设备，开始自己的表演。渐渐的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层餐厅的顾客都开始被吸引了。店员去外面倒垃圾的时候看见到了这个情况，走了上去，穿过人群，才发现原来是柯桂生在这里“搞事情”。店员也是个愣头青，上去跟柯桂生理论，打断了柯桂生的演出，柯桂生也不让步，两个人就快要打起来的时候。好像是有人去酒吧喊了酒吧的经理，酒吧的经理来了。经理拉住了店员，冷冷的说了一句：“给他唱，看他能在这唱几天。”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柯桂生心里特别气愤，但是仔细了想一下，确实有道理，如果只是在这里演出一两个下午，又有谁会在意他呢？这里行人挺多的，而且又很捧场。不如就挑人多的地方，多唱几天，这样总能有希望吧。于是他一咬牙一狠心，决定就在这里连续唱个几天，就算自己失败了，至少也不能让别人看轻。这么一想他终于释怀了。手指拨动吉他，弹奏旋律，开始自己的表演，一首首经典歌曲从他的演奏和歌声中演绎出来。炙热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庞上，汗水滴落在吉他上。路上的行人或为他驻留，或为他投去憧憬的目光，或为他喝彩，或停下来静静听他歌唱。就像歌词里写的一样：“不是为了什么回报，所以关怀。不是为了什么明天，所以期待。因为我是一个人，只能够对感觉坦白。”不论踏上什么样的路，内心深处的感觉永远会对自己坦白。它是一切的动力，能让你停下，或者回头，又或者继续走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