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节
作者:来自远方      更新:2023-06-25 19:49      字数:3365
  拒马和铁蒺藜之后,是三排如枪的栅栏。对于这种防御,胡骑已有了经验,再次命羊奴上前,冒死开出一条道路,供大军通过。第一排栅栏移开,空中飞来的不再是碎石断木,而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死伤的不仅是羊奴,更有射程内的骑兵。第二排栅栏之后,箭矢更加密集。不断有哀嚎声响起,死者并不多,伤者却达数百。“继续!”乌孙昆弥和六部首领多少发现事情不对,秦军的准备未免过于充分,像是在等着自己发起进攻。然而,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可走。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进攻,直到冲破秦军的防御为止。终于,第三排栅栏被搬开,乌孙和高车骑兵全部红了双眼,呼啸着扑向秦军。开战至今,双方终于短兵相接。骑兵的刀锋就在眼前,跳荡兵夷然不惧,列阵上前,彼此互相配合,压低身形,挥刀砍向马腿。战马哀鸣着扑倒,骑兵滚落。事情发生得太快,身后的骑兵来不反应,眨眼被一同带倒。蓄势已久的步卒冲上前,挥刀砍断敌兵的头颅。头颅刚刚滚露,步卒刚要回身,就觉得肩头剧痛。原来,已有敌兵冲到近前,一刀砍断他的左臂。沙场鏖战,从没有什么仁慈。心慈手软,下不去手,害得不只是自己,更有同袍的性命。跳荡兵悍不畏死,有人战死,立刻有同袍补上缺口,列阵阻截敌军。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双方的尸体交叠在一处,血流成河,染红大地。有的将士尚未咽气,拿不起长刀,干脆以牙齿为武器,狠狠咬住敌人的喉咙,直至气绝犹不松口。秦兵悍勇,不惜以命换命。然而,兵力悬殊的劣势仍开始慢慢显现。第一名高车骑兵冲破战阵,很快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敌军冲破跳荡兵的防线,挥舞着长刀,嚎叫着冲向大纛所在。情况变得危急,秦璟却始终没有下令。直到近三分之一的骑兵冲开战阵,秦璟举起左臂,鼓声顿时一变。武车从两侧袭来,将冲锋的敌军拦腰斩断,迅速合拢包围,阻断前后接应的可能。从上空俯瞰,此刻的战场上,高车和乌孙大军赫然被分成三段。一段被拦在战阵之后,一段正处于战阵之中,最后一段,则在武车之后,大纛之前。“击鼓,骑兵进攻。”秦璟抄起长枪,策马冲向敌军。秦玦紧随其后。埋伏两翼的夏侯岩和染虎得令,分别从侧翼发动袭击,猛扑向落入陷阱的高车和乌孙大军。战场上出现一个奇怪的景象,占据优势兵力的高车和乌孙大军,被兵力不足己方一半的秦军分割包围,渐渐现出颓势。距战场不到五里,另有两支大军接到讯号,由秦玖和秦玚率领,正奔袭而来。途中,秦玚分出一股骑兵,由向导带路,前往火烧敌军大营。“烧掉辎重,阻住退路,看你们还往哪里跑!”原来,秦璟的目的不是全部联军,从一开始就直指乌孙。比起松散的高车部落,占据西部草原、扼东西道路要冲的乌孙才是心头大患。三面包围,唯独放开北面,并非兵力不足,而是为漠北埋下导火索。此战之后,乌孙不可能再回之前的游牧地,必然被赶去漠北。相比漠南草原,漠北条件恶劣,又遇灾害连连,养活高车诸部都是勉强。再加上乌孙,无异是雪上加霜,早晚要出乱子。为争夺生存资源,双方必将摩擦不断,甚至大举开战。想避开战事,东边不能去,唯有向西走。但西边不是说去就能去,那里盘踞着之前西迁的慕容鲜卑、氐部和柔然。朔方城外战火燃起,数日不会熄灭。秦玚秦玖先后赶到,同秦璟秦玦互相配合,在高车和乌孙大军中并肩冲杀。四匹战马,四杆银枪,四尊杀神。漠南大地终将被鲜血染红,成为几万胡骑埋骨所在。远离城池的一处土丘上,贾科站在车辕前,高举千里镜,眺望城下战场。千里境为幽州工坊制造,数量并不多,成品多用于海船,藏于桓祎等人手中。船工都得严令,绝不可将消息外传。他手中这只,是北上之前,桓容特地让人送来。初次体验,贾科吃惊不小。看过桓容的书信,思量此物的用途,不禁心如擂鼓,脑袋嗡嗡作响。“秦军的战法和之前略有不同。武车的用法类于我朝。”贾科放下千里镜,执笔写下一封短信,绑到鹁鸽身上。这样的变化需得禀于官家,尽早做出防备。鹁鸽咕咕叫了两声,带着书信振翅南飞。贾科又在原地停留片刻,心知此战胜负已定,仅在于时间长短。“走吧,去西海郡。”送粮之事有他人接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宜在朔方久留。省得秦帝打完仗,想起他这颗扎在长安数年的钉子。即使秦帝想不起来,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轻易揭过。碍于“盟约”不好在明面上动手,暗地里的手段绝不会少。对贾科来说,无需太过担忧性命,行动却会受到影响。与其留在朔方城,不如尽早离开。趁着秦玚带兵出征,他该去西海一趟,联络当地商队,为今后接手西域的生意做准备。离开长安时,贾科以为要回建康。哪里想到,兜兜转转,却离建康越来越远。换成旁人,或许会心生怅然,毕竟离家太久,常年在外,总会生出思念。贾科却不然。他的性子像极了贾秉,虽不至于三天两头想着放火,偶尔也会放上一把,搞点动静出来。比起出仕建康,他更乐于游走各地,四处搜集情报,为天子出力。朔方战火点燃,贾科远走西海。建康城中,一辆辆刻有桓氏标记的车驾陆续抵达。依照圣意,马车没有去青溪里,而是直往台城。三辆马车碰到一起,前后脚停在宫门前。随行的部曲跃下车辕,车门从内推开,现出两张俊秀的少年脸庞,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童子。正是奉桓容之命入京,代父入朝贺新岁的桓胤、桓振和桓稚玉。第三百一十四章 热闹仲冬时节,北地难得未降雪灾, 却有兵祸连连, 边界始终难得安稳。平州和并州出现大批流民, 年景依旧不好。南地粮食丰产,偏偏遭遇雨水。自初冬以来,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难得有晴日。时而夹杂冰雹,小的不过米粒, 大者足比鹅卵。数日前一场冰雹, 建康城外的一处里中, 有数间老旧的民居被砸穿屋顶,不下十余人受伤。好在救援及时, 伤者都得诊治包扎, 未出人命。朝廷下令赈灾, 灾民皆被妥善安置, 很快有灾粮和厚衣送至。并按照天子登基后定下的规矩,在城门前架锅煮粥, 分发蒸饼, 受灾的百姓皆可来领, 并不区分汉胡。有衣食不济、行动不便者, 邻里左右亦会相帮。职吏和散吏走访里中清查, 最后统计处,除体弱年高或是久病在床,入冬以来, 少有冻死饿死的情况出现。在乱世之中,这简直称得上是奇迹。看过官员奏报,桓容并未松口气。他十分清楚,之所以能有这个结果,全仗都城之故。且有士族高门配合,赈灾之事才会如此顺利。换做其他州郡,情况未必乐观。南地连续三年丰产,国库丰盈,不代表百姓全都能衣食无忧。想要恢复华夏盛世,岂是能一蹴而就。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势必要一点一滴不断积累,量变才能促成质变。放下奏疏,桓容叹息一声,指节轻轻敲着额角。他十分清楚,时至今日,即便情况已经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自己定下的目标仍十分理想化,彻底实现的可能性委实不大。但他必须尽力而为。起初向高处攀登,多为保住自己和亲娘的性命。建制称帝,身在其位,生命不再时时刻刻受到威胁,目标自然而然发生转变。在其位谋其政。皇帝这个职业,说好做很好做,说难做也的确难做。浑浑噩噩是一生,酒池肉林是一生,兢兢业业、熬油费火同样是一生。桓容自认是个俗人,未必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也不认为穿越一回,就能超水平发挥,堪比千古明君。但尽己所能,开疆拓土,为万民谋福祉,让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他早已定下的目标。“任重而道远啊。”看过各地送来的奏疏,桓容又拿起宁州飞送的书信。信是袁峰亲笔,详细记载了从建康南下,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着重写出各地的风土人情,言辞颇有几分幽默。以袁峰予人的印象,实在很难相信,平日里注重规矩,一板一眼,走路都能用尺子量的少年,会写出这样活泼的文字。随书信送来的,还有四枚发钗。不是金玉,也未镶嵌彩宝,皆是以香木雕刻,选料精细,透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工匠的手艺十分精湛,钗头的花鸟栩栩如生。细观花纹,却不像汉家的手艺,更类西南夷族。看到附在盒中的短信,桓容不禁摇头失笑。“平蚝。”“仆在。”听桓容召唤,守在门前的宦者离开走进内殿,恭敬听命。“这三只木盒送去长乐宫,交给太后,说是阿峰从南边送回的孝心。这个着人送去殷尚书府上,传朕之言,是阿峰的心意,看在朕的面子上,请殷尚书暂且破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