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礼钺      更新:2023-06-21 20:37      字数:4902
  两个人被关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虽然被拘于一室,但发生了一些事情,跟外界有交流,那算是沈锷的一位故人,藉此,他向徐温讲述了一段少年时期的经历,徐温也向他吐露了一部□□世,两人放下了芥蒂,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当时围读的时候,编剧特意把这一段戏拿出来讲过,徐温凝神静心,读了一遍剧本,默默在心里回想当时编剧的剖析,不知过去许久,他自认为已经把自己那一部分戏揣摩透了,放下那几页纸,关掉了房间里的大灯。床头的小灯散发出暖黄的光,他躺下却难以入睡,为了不使自己陷入对王标事情的焦虑中,他试着揣摩了一会儿章页的戏份,不知道是晚上受了凉还是鼻炎又要发作了,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咳嗽了几声,鼻子也有点发酸,于是又掀开被子去找抗过敏的药吃。这一晚他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便是头疼,他使劲搓搓脸,把手机从插座上拔下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剧组助理小张在房车上等他,他一上车,小张就把今日要穿的戏服塞给他,同时还有一袋油条一杯豆浆。谢谢。小张道:你先吃吧,导演组发通知说今天任务重,让你们去了就化妆,争取早点开工。好。程杨把戏服放在里面的小床上,回到卡座旁边,桌子上的食物瞧着油腻,他没有动油条,就把豆浆喝了。到了片场的化妆间,章页的发套已经戴好了,看到程杨,便指着他的化妆桌说:吃早餐没?早晨赵多多买多了,剩下不少。程杨看到除了喝的,还有一盒原封未动的扁食,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他吃过,算是d市这边一特色饮食,他向章页笑了笑:谢谢。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事情是没办法逃避的。明明吵了一架,又不得不主动去递台阶,今天对方再递回来,握手言和,一切回归正轨,细想想,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程杨觉得营业这个词挺好的,因为营业可以维持人与人之间起码的和睦,也可以把所有人都圈定在一个大致的范围内,不至于让一些人离人类社会太远。等到真的开拍后他才发现,如果不是章页这盒扁食,他指望那杯豆浆,是没办法撑到下一顿饭的。净室的戏既有白天部分也有晚上部分,导演组和道具组商量后把场次做了调整,打算先一口气把白天的拍完,然后道具和灯光再稍作调整,拍晚上的。两人进入石室,放好铺盖卷,一个开窗眺望,一个四处打量,翻开待抄的典籍。沈锷务实,翻完便开始研磨,准备抄书,徐温却仍旧在窗前站着。监视器后,吴震不无欣慰地低声对刚刚赶到的孙昌说:他俩都会毛笔字,刚才让他们试写了一下,居然都写得不错,省了用代笔还要设计错位镜头的麻烦。孙昌盯着远处的章页说:这场戏我觉得小程应该是没问题,小章你多点耐心,有什么问题我去跟他沟通。吴震叹道:你这操心的,都快成他妈了。那边程杨从窗口回到书案旁,在章页对面坐下,铺纸,提笔,蘸墨。笔尖落在纸张上面,四号镜头推近,给特写,然后换三号镜头,是程杨的正面,他开始念台词。师兄,为何要答应李建斌和他比武?当时他赢了敖鹏,敖鹏不服,要他弃木剑,真刀真枪再来一场,沈锷上去解围,朱振庭饰演的李建斌亦上去给敖鹏撑腰,双方推攘,最终以沈锷和李建斌约比试暂时平息了争端。怎么,怕师兄我输了,你也跟着没面子吗?沈锷说。吴震叫停,大概是刚开始拍,大概是孙昌刚刚的提醒,他不怎么暴躁,甚至可以说和蔼:小章,你记住,你是想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的,所以别那么严肃,稍微带点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皮笑肉不笑,然后接下来那句,就可以笑得真挚一点了。章页默默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镜头又重新来了一次,这次吴震没说什么,继续往下拍。徐温抬头看他,低下头继续写字,同时明确地否认:不是。程杨其实很能体会徐温此时的心境,徐温这样问沈锷,是想知道他帮他,全是因为掌门的托付,还是说有朋友间的情谊,而他看向章页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章页在拍花絮时帮他喊话王标,主动说教他学游泳,以前的宵夜,今早的扁食,只是如当日在卫生间里听到的为了拍戏需要的故意示好,还是说还有昨晚义愤填膺的质问,那又该怎么解释呢?章页放在桌子下面的脚在他膝盖内侧轻轻碰了一下:程杨?程杨蓦然回神,先对上章页的眸子,然后去找监视器后的导演: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他一向少出错,吴震没说什么,略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再来。第22章那是怕你师兄技不如人,让人打残了,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找你养老?章页的嗓音本就低沉,后半句话又刻意压了点声儿,磁磁的声线撞入耳膜,程杨抬头看他,对上他似带了笑意的眼眸,心头蓦地收缩了一下,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书案很矮,两人在书桌下的腿难免会挨在一起,起初不觉,此刻程杨只觉得挨着的地方好热,他试着挪动了一下,章页向他投来一瞥。他没躲,反而望向章页的眼底,那里好像有什么,但他做不得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他那样人,纯粹是无事生非,你理他一次,只怕他又有别的事来烦你。章页稍稍停笔看向对面,程杨微微低着头,刘海挡住了一部分眉目,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尖尖的下颌线下是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蓝色交领袍敞开一线,锁骨若隐若现他蓦地收回视线,调整后落定在程杨脸上。你说得不错,不过师兄弟间切磋也属常事。监视器后,孙副导低声说:今天不错,那种微妙的氛围有了。吴震亦低声说:别夸。那你,又为何要陪我一同受罚?果然一夸就不灵了,吴震叹了口气,今天场地不大,又是室内,他没用小喇叭,却下意识提高了嗓门:小程,徐温这个时候,不光是在试探沈锷了,前面说李建斌那些话都可以当做是铺垫,两人交锋几次,沈锷很滑,他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到了这里,他真正的目的才表露出来,他首先是含酸,忐忑,最后才是进一步的试探。程杨看着吴震:他想知道沈锷是不是因为掌门的缘故才来陪他受罚,但说他含酸,他含谁的酸?总不能是掌门吧?吴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含他自己的酸。程杨怔住了,他没听懂。吴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理解,又换了个说辞:打个比方说,你对一个女同学有好感,这个好感刚处于萌芽阶段,就朦朦胧胧的,你们班里有个什么活动,你俩分到了一组,结果你们没弄好,责任主要在你,但是她跟老师说,要和你一起受罚,然后放学了,你俩留在教室一起打扫卫生,那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会盼着,她跟你一起打扫卫生,不光是觉得任务没做好,而是想陪你,帮你,最好是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那你问她话,她一直给你打太极,你会是什么心理?酸涩,失落,对吧?鼓起勇气再直接点问,会不会忐忑?如果她要是当场再义正言辞地声明自己就是喜欢扫地,你是不是快要哭了?旁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简单点就是有点吃醋吧。吴震道: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比吃醋稍微复杂点,吃醋而不自知,还有一个忐忑的心理在。程杨可能是在消化吴震的话,一脸沉思状,眉头微微皱着。他坐着不动,拍摄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所有人都干站着。章页迟疑几秒后,伸手拍了拍他:程杨?程杨隔着桌子看着他。章页:你要是看着我实在找不到感觉的话,你想想别人。我在想。程杨静静答。在想高中的女同学还是常编剧,抑或那位老师?还是什么二次元制片人?章页被他一句堵得心头发闷,一时说不出话来。等章页回过味来,他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吴震倒也不催程杨,弯腰拿起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孙副导在一旁道:小程可能还没谈过恋爱,估计找不到你说的这种感觉,要不调整一下镜头角度?不拍正面好了。吴震拧上杯子,嚼着喝进嘴里的茶叶渣:他要是打算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要学会面对,今天你让他做弊过了,以后他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孙副导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两三分钟,程杨望向吴震:可以了,重新来吧。吴震抬手示意场记打板。那你,又为何要陪我一同受罚?你知道的,受掌门所托,自然要与你有难同当。沈锷一句话,徐温沉默下去。气氛转僵,沈锷又找补,没话找话,聊起所抄的典籍,聊起制定规范的祖师,师兄弟其实都想打破僵硬,彼此配合着一起诽谤祖师,气氛又渐渐轻松。终于,徐温剖白般问了一句:师兄,你就不问,我为何能轻易打败敖鹏吗?无论如何,总之不会是因为偷习秘术。徐温坦白了私下和小师妹学剑,后又道歉:我不能说出泠泉,所以连累了师兄。真心换真心,兜兜转转一大圈,至此,沈锷终于给出了徐温想要的答案陪你受罚,不全是因为师父所托。磕磕绊绊拍到这里,接下来的戏份就略微有些暧昧了。吴震让大家休息十分钟,趁机把程杨和章页拉到一旁说戏。小章今天表现得不错。吴震一上来就夸。章页被吴震的手臂搭在肩上,不自在,挪开一步,摆脱了他的大手:不用欲抑先扬,直接上棒槌吧。吴震被他嫌弃也没所谓,笑呵呵道:你小子,我看你就是个棒槌,接下来的戏情感交流比较多,你小子看着就招姑娘稀罕,估计是情场高手了,我不担心你。章页郁闷得不行,这简直比骂他还要惨,他下意识看了程杨一眼,程杨恰好也在看他,对视的感觉怪怪的,他移开了目光,跟吴震叫板: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可是吴震在他肩膀上拍拍:别装甲醇。一句话把他堵死,又转过脸看着程杨:主要是小程,徐温这一场戏呈现的感觉不那么好拿捏,怎么说呢,这个阶段是徐温对沈锷的单箭头,但又不是情爱那种感觉,比友情稍微多一点,还朦朦胧胧的,似露非露,还要收着,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老吴啊,你这么拍,真的能过审吗?章页忍不住跟吴震呛声。没大没小,吴震拍了他一巴掌,老吴是你叫的吗?过不了审我回头全删了,不费什么劲,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要是能把这部分戏吃透了演出来了,以后再拍感情戏都不会有障碍了。章页倒是没想到吴震会这么说,他假笑着给吴震竖了个大拇指:您真伟大。用你夸。吴震把他的手挥开,望向程杨:我刚说那些,能理解吗?程杨对上吴震殷切的眼神,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尽量。章页不知怎么就特别想笑:吴导,要不您给演示一下,你说那些太抽象了吴震瞪着他:你们小年轻天天情啊爱啊的,你来,让我看看你电影学院都学了些什么。怎么又扯到这个了,章页郁闷不已:我那里执行导演从一旁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拉着吴震说:b组那边章页再次被堵得没办法解释,一脸暴郁。程杨侧眸看了章页一眼,章页察觉到他的视线,本来一脸不耐烦,被程杨这么似笑非笑从眼尾稍稍斜了一眼,很奇怪,那些郁闷的情绪立即散了个干净。他茫然了一秒钟,视线偏了一下,想看清楚程杨眼底的情绪,程杨有所察觉,收敛了视线,薄薄的眼皮垂下去,浓密的睫毛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章页的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吴震跟执行导演边比划边解释,余光瞥见两人,愣了一下,待执行导演走开,他看看程杨,又看看章页,忽然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一下:行吧,就这个感觉,保持,不过两个人一起茫然地看着他。吴震被他们看愣住了,回过神反问道:怎么了?程杨静静开口问道:不过什么?吴震有些牙疼地挥了下手,撵他们走:什么什么?好了好了,该喝水的喝水,该补妆的补妆。赵多多一直守在门外边,见他家大明星回到了桌子旁边,立即蹿了过去,从包里掏出两瓶水,章页和程杨各自拿了一瓶过去。章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被吴震讲戏讲的了,他是学导演出身,对刚才吴震的说法并不是太赞同,吴震的解释太过概念化,并不好把握,他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更有助于演员去理解,就特别想跟徐温说,可接下来的戏,又不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程杨看出来他的纠结:你想说什么?章页改口道:昨晚那件事,总监给了几个方案。片场人多眼杂,程杨轻声说:晚上回去再说吧。章页点头:好。十分钟后,拍摄继续,出乎吴震的意料,接下来的戏拍得特别顺利,最多也就是重拍三两次就过了。于是演员和导演组离场,灯光和道具组火速进来做调整。已经下午一点多钟了,两人从片场出来,程杨走在前面,章页叫住了他:赵多多从外面叫了餐,去我车上吃吧。程杨没拒绝。从片场到房车,两人走了将近十分钟,酷暑难耐,路上谁也没说话。到了车上,章页顾不得卸掉唇妆,先开了小冰箱找水喝,喝了两口,他看见程杨在盯着他看,移开瓶口,微微喘着气问: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