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崔九堂前      更新:2023-06-21 19:35      字数:5079
  夏琳和邢冰都或多或少都察觉到,自从从波士顿回来以后,乔樟的情绪一直都处在一种低迷的状态。往日明艳亮丽的姑娘一旦蔫了下来,让谁看着都会觉得心疼的。邢冰和夏琳还曾天马行空的合计着要不要把这事悄悄告诉乔老爷子或者乔柯,让时学谦尝尝被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的滋味,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时学谦被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了,那她俩估计也会被乔樟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所以还是算了吧。而现在,这一对剪不断理还乱的怨偶就这么再一次相遇了,夏琳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来回在乔樟和时学谦身上瞟来瞟去,最后有些紧张的定格在乔樟身上。随后,她听见乔樟嘴里喃喃咕呶出一句话,继续悠然的迈步走下去,夏琳脸一黑,牙又快要倒了,乔总你够了!※※※※※※※※※※※※※※※※※※※※小乔说的啥呢?乔总:不告诉你!作者:过几章告诉你们~第58章 能源时学谦是上午的最后一位报告者,当她慢慢走上报告台的时候,现场明显表现出了不同于前几位的骚动,可见在场诸人都对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抱有极大的兴趣。毕竟,相对于其他十九位主场报告者来说,时学谦实在太过年轻了。能够在这样规格的国际会议中担任主场报告的,一定都是在能源或信息方面的领军人物,他们的平均年龄都不低于五十五岁,这可是比时学谦两倍还要大的年龄。那么,时学谦这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女科学家,到底何德何能参加这样的主场会议,又何德何能竟被排在第五位出场呢?这还要从她的工作成果说起。时学谦在本科阶段师从文震铎教授,在他的指导下从事了一些有关原子物理的初级工作,后来再到弗伦克尔教授的实验室的时候,大方向已经定好了,弗伦克尔让她再考虑一个具体的小方向。于是为了和弗伦克尔高温极惯性约束的主要课题方向相契合,她便继续选择研究起了高温稠密等离子体介质,算是一个衔接。其实从功利的事业发展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在当时,对于高温稠密等离子体的问题,已经早在五十年前就有了完备的理论体系,且目前为止也已经有了不少的实验来支撑验证该理论。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已经成熟化的领域,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再深挖下去的必要。学界常有一句俗语:好的课题已经被做完了,就像好的姑娘早已嫁人了。在这样一个没有前景可言、冷门的不能再冷门的领域做研究,难度可想而知,很大程度上,会血本无归的。但是时学谦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她在研究了大量的文献之后发现,现有的所有支撑性实验都是在离散型的验证理论。也就是说,人们每测一个点,发现和理论吻合,就发一篇文章,说理论是对的:另一个人重新找了个温度再测另一个点,发现也和理论吻合,就跟着发一篇文章,高兴的说理论果然是对的,如此一直循环下去,测出的数据点不下百万,发表的文章也都不下万计,五十年来,人们就这样愉快的做着相互验证的工作。甚至每多出一篇验证性的文章,学者们对理论便深信一分。理论指导实验,实验验证理论,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闭合的圆,没有漏洞,无可争议,皆大欢喜。可是时学谦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离散型的去做实验(在她看来这像是在盲人摸象),就没有连续而宏观的确凿实验作为有力依据吗?进一步说,那个所谓已经成熟的理论,真的已经被全然验证了吗?更进一步说,现有理论真的就是对的吗?!对于她这个略有点钻牛角尖的问题,当时的弗伦克尔教授给她解释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只是个小瑕疵。五十年来那些上百万个数据证明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时学谦指着文献辩解道:但是根据布洛特波段理论,局部一一对应,整体不一定就也完全吻合。尤其是波包局域化的时候。是的。弗伦克尔不否认,但是,大概率情况下是符合的,只有在极少数个别深势阱判据下不符合,但我们一般不过多考虑这种极小概率事件。在数学里,极小概率事件可近似等于不可能事件。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讨论,最后,弗伦克尔说道:如果你非要补做一个全频段的连续宏观图像,当然是可以,锦上添花嘛但是!孩子,你要知道,这个实验的难度是相当大的,以我的经验,单测一个点的符合性就要花去一年多的时间,如果你测全频段,我敢说四五年不止,要知道,这可是你博士期间的所有时间啊。而且,你需要考虑的实际问题将会比一个点的情况复杂的多,我都不会轻易花时间尝试,初入科研的你应付得来吗?而最后你得到的结果大概率也和前人一样,只是一个验证性的实验,你知道,以现在的行情来说,这发不了什么好文章了弗伦克尔的劝退是有道理的,时学谦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博一,尚且稚嫩的她不应该花费或者说是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去做这种鸡肋的事情。实际点去想,花费自己整个博士生涯的时间去做一个大概率翻不出什么水花的实验,这样的冒险,显然不明智。而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去尝试全频段的测量。老辈人懒得去做,新人不敢去做,就是这样。弗伦克尔后来又对她说了很久,告诉她她的博士生涯应该怎么度过才好:选一个新兴的领域,做几个创新性的实验,得到不错的结果,然后发几篇优质的文章,提高自己的影响因子和领域内影响力,然后才能在毕业之后有资本去好的研究机构找到一份薪水不低的职位。一个优秀科学家的学术道路,应该这么来走。谁都要吃饭,谁都要生活,再有情怀的科研工作者也都面临上有老下有小要供养的问题,时学谦虽然上没老下也没小,可是她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什么?等有了稳定的生活基础之后再转向研究这个问题?想法很好,但却是不现实的。因为在学术圈内,隔行如隔山,不同领域之间的差异不可谓不大,如果时学谦现在放弃这个领域去做别的,那么她此后研究的根基就是别的方面,到时候再返回头来重做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还是要放弃此前多年做的所有的工作,那就像干了十年的木匠突然转行去做厨子一样可笑。于是时学谦回去慎重考虑了几天,几天之后,她给弗伦克尔的答复是:依然要做。好吧。弗伦克尔摊摊手,想做就去做吧,等三年后什么都没做出来的时候,你自然会回心转意的。三年之后,时学谦果然什么都没做出来。周围的同事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已经发过几篇硬气的文章,可眼看博四的她什么却都没有。这三年中,师徒两人针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也愈加激烈。最后一次,时学谦去弗伦克尔的办公室做例行的月度报告工作,弗伦克尔拿着几本衍射方向的书给她,委婉的建议:这个方向有几个研究的点还不错,值得深挖,你不妨回去看看。时学谦接过了书,好的,谢谢教授,不过我想先做完手头的弗伦克尔摇着头打断她道:时博士如果你还想在两年后得到博士这个title的话是时候改变一下了。你不应该把你事业的黄金期用在现在这个没有奔头的课题上。教授时学谦赶忙道:其实最近我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可我并未在你的结果中看到什么原创性的东西。弗伦克尔再次打断她道。时学谦卡了一下,才道:目前的确是这样,可是修正一下其中的一些小的方法,我想或许就可以得出或许?弗伦克尔第三次打断她:时博士,你在拿你的前途开玩笑吗?时学谦不说话了,三年中,这是弗伦克尔态度最为严厉的一次。弗伦克尔继续道:在我的实验室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马上博四了却一点成果都没有做出来的学生。时博士,你应该明白的,我曾对你寄予过厚望。我曾对你寄予过厚望曾。过了一阵,时学谦道:教授,您不再相信我了吗?弗伦克尔摇了摇头,不无痛心的说道:孩子,我相信你,可是你让别的人怎么相信你?我看了你的实验报告,三年来,你一直做的很好,也学会了很多东西,你现在的独立研究能力可以和任何一个博士比肩,平心而论,我想现在就批准你毕业。可是这些你怎么向别人证明?你拿什么向学界证明你的实力?你一项成果也没有啊!在大家的眼中,现在的你和本科生没区别。他最后说道:如果你再坚持下去,我不能保证两年后麻省的教授学会会授予你博士学位,而到那时,你将不得不面临延期,在延期期间,麻省将不再给你全额奖学金,一切的学费和生活费用将由你自己承担。时学谦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承担不起那样高额的费用,所以这就代表着,她会在什么学位也没拿到的情况下原模原样的滚回家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及这个话题。时学谦之后一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她一边承受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一边推进着她的研究,弗伦克尔嘴上严厉,实际上还是心软,他没有切断时学谦的科研资源供给,这就足够了。多年后的时学谦每当回忆起自己的博士生涯,都不得不承认,那是她学术生涯中最残酷的一个严冬期。可是她没有放弃,这种不放弃不是来源于盲目的自信,而是严密逻辑拼凑下的客观直觉,随着研究的深入,她越发觉得原来理论的不对劲。她一次次的调整着自己的实验方案,一次次的变换着切入点,寒来暑往,春夏秋冬。终于,又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看着从量子中心传回来的数据处理结果,时学谦几乎要热泪盈眶。没错,她的逻辑是对的,并且,她把它做出来了。不难想象,那个深冬的夜晚,是她一个人的狂欢之夜。她在心里面狂欢着,她激动的整晚没睡,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就飞速的写好了论文的初稿,发邮件给弗伦克尔。做完这一切,时学谦一头栽倒在床上,一睡不起。等她再次睁开眼,已是48小时之后。时学谦简单吃了顿饭,打开手机,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提醒。全是弗伦克尔的。短信和回复邮件也爆棚了,从这些信息中,不难看出那老头在这两天的情绪波动呈指数型增长,比如以下个别几条:时博士,首先真为你感到高兴!请再给我提交一份相关数据分析过程,我需要看详细点。两个小时后时博士,你在工作吗?三个小时后时博士,难道你没有做相关数据分析吗?一晚上过后时博士,速来我办公室一趟!今天早上小家伙你死哪去了!看到最后一条,时学谦立刻撂下饭碗,火速赶去了弗伦克尔的办公室。北美的隆冬寒冷异常,窗户上结满了厚厚的冰花,隔着一张办公桌,时学谦坐在弗伦克尔的对面,静静地等着导师把她发过来的完备数据分析看完。弗伦克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电脑,一页一页翻着,翻完之后,又看了一遍前两天时学谦给她发的初稿,虽然这两天内他已经把那份初稿看了无数遍。时学谦坐在对面,心里不自觉有些紧张,她生怕又有什么地方她没考虑周全。人在这种关键时候,都会有些患得患失。许久之后,弗伦克尔终于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向时学谦,说道:时博士,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发现,会撼动原子物理高温等离子体介质透射性这个领域内原有的理论根基?时学谦知道他指的什么,但她平静的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弗伦克尔还想继续平静的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和欣慰已经压不下去了,他靠回椅背上,用往日那略带调侃的语气道:小家伙,你不觉得他指了指电脑屏幕, 这有些猖狂吗?时学谦也笑了。她说:嗯,是有一点吧。弗伦克尔哈哈大笑起来,好了,祝贺你!我想你一个月后就可以投稿了,等明年春季正式发表以后,你完全可以在那时提前毕业。时学谦问:投哪个杂志比较好呢?弗伦克尔耸耸肩,笑道:随你,以这个结果巨大的意义来说,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投的杂志。并且我敢说没有人会拒你。于是,在几个月以后的《nature》杂志的封面文章上,就出现了时学谦的名字。她的这项研究成果,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扔在了原子物理领域。短短几页纸,却硬生生的就推翻了一个已确立五十年之久的理论基础!时学谦的图表数据和验算结果明明白白摆在他们眼前:不符合!即使单个的测量点符合良好,但从连续宏观的条件下测量,理论和实验的偏差极大,现有的理论并不完善,甚至是错的。皆大欢喜的场面是假的,那些完善无差错的验证也是假的。一时间,领域内的其他研究者们都如坠冰窟。像是一个巴掌响亮的甩在了他们的脸上,那个叫时学谦的年轻人似乎无声的告诉他们:你们都错了,且错了很久!从前那些上万篇验证性实验的文章也都瞬间成了废纸。领域内的泰斗们开始回头看向名不见经传的时学谦,不知道她是从哪杀出来的黑马。这个人是谁?她怎么会想到去做那种实验?她知不知道她这么一下子推倒了多少人半辈子的研究?这个叫时学谦的年轻人,她,她怎么那么讨厌呢!可是,她又怎么那么厉害呢!!瞧瞧她都做出了些什么啊。领域内的同行们都对她的这项发现又爱又恨,是的,这一回,真理是站在时学谦那一边的。这篇论文一出,有无数的人开始做起了重复试验,换一种材料、换一种参数来做,大家希望驳倒她,希望继续捍卫已有的理论,毕竟,让所有人打破长久的舒适区是一个艰难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