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作者:假面的盛宴      更新:2023-06-21 17:08      字数:4238
  因为考卷似乎有些多,所以码成了塔字形,最上面是一份考卷,与彭宝义这边般无二致。这是每位房考官不成文的习惯,若是下面阅卷官在阅卷的同时,觉得有什么文章堪称本房魁首的,而房考官也是认同,便会放在最上面。这样一来,相互换卷阅时,其他房考官也能做到心中有数,是时若是另外一位房考官也认同,就会一起荐卷给主副总裁官。是时一个进士是跑不了了。对面的房考官也是春秋房的,十八房考官按五经命名,四书题且不提,考生治什么经,是时考卷便会分在哪一房。春秋虽不算大热门,但也不少,十八房中有三房都是春秋房。这位房考官姓孙,名育海,乃是翰林院侍诏。彭宝义官拜翰林院五经博士,所以两人也算是同僚。两人走近了,便含笑互相拱手为礼。不过并未交谈,而是并驾齐驱出了回廊,打算前往衡鉴堂。他们两人倒是挺好,可惜身后的书吏出了差错。两个书吏本就捧着偌高的考卷,出回廊的时候,两人胳膊肘撞了一下,手上的考卷便洒了一地。“怎么如此不小心!”孙育海斥道。两个书吏也不敢多言,忙蹲身去捡考卷。彭宝义替他们说好话:“孙大人莫着急,反正这些考卷都要重新阅看的,即使打乱了也没什么。”“就怕给人添了麻烦。”这所谓的添麻烦就是,若是顺序无错,即使再阅,对方也能根据首房阅卷,很快分下一个高低,虽不至于就按着对方而来,至少可以拿来做比较。如果顺序打乱了,就要自己从头看起,是时可能会发生另一个房考官看中的卷子,却没能被取中,不光给自己也给对方添了许多麻烦。“无妨,无妨。”考卷很快就被收拾好了,两人再度带着书吏前行,走到一处岔道,两人互相拱了拱手,便分道而行。这样也是为了规避,一般在贡院中,哪怕是同僚之间,也是能少交谈,尽量少交谈,以免惹来旁人的猜忌。虽是分道而行,但两人也是前后脚到衡鉴堂的,待所有人都进去后,大门便在身后紧紧阖上了。第137章总裁官侯文清坐在首位,他四十多岁的模样,留一把美髯,飘然而有正气。他官拜翰林院侍讲学士,是承天二十四年的进士,这次承蒙嘉成帝圣恩,点为嘉成九年己酉科会试的总裁官。坐在他右侧往下一点的位置,是副总裁官吏部右侍郎姜思周。此人要比侯文清年长一些,却是陪坐在下。这也是因为历来考官只分主副,并不按官位来区分高低。等十多位房考官带着考卷进入后,衡鉴堂的大门便被关上了。明明是青天白日,堂中却是灯火通明。这一关闭,就是等阅卷结束才会再度开启。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近二十位大人们吃喝拉撒都是在此处,幸好这衡鉴堂也算还大,倒是不缺地方。堂中摆着二十张桌案,首位一张大案,右侧靠下是副总裁官的大案。其下两排各是九张长案。十八房考官,主副总裁官,共聚一堂。将所有考卷互相交换了一下,其中春秋房与春秋房交换,书经房与书经房交换,若是逢了有单,便几人互相平分一下。彭宝义所在春秋考房的卷子交到了孙育海的手中,因为春秋房还单了一房,两人又挪出一部分,和另一个考房互换了一些。待一切都能停当,站在首位大案后的侯文清神色郑重道:“尔等为官多年,食君俸禄,切莫忘本,当不徇私情,不受贿赂,秉公取士。”一般这种场合,都会说这么一些话,至于有没有人听进去,更甚者说话的人有没有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场面上大家还是拱手为礼,并道:“谨遵大人教诲。”之后便是坐下阅卷了。这一坐下可能就是一天,期间顶多起身喝茶吃饭如厕,还是匆匆忙忙。衡鉴堂内有内供所,专供这些考官们饮茶吃喝,一日三餐自有安排,不过眼见三月放榜在即,谁也不敢耽误,都是随意吃过就罢。甚至到了晚上,依旧挑灯夜读,不到总裁官出声干涉,都一副废寝忘食兢兢业业的模样。这期间自然少不了房考官往上荐卷,彭宝义与孙育海相邻,见他荐卷数次,其中一次主副考官都大加赞赏,心想必定是他看中的那一份。看来这一次的会元,要从他这一房出了。能成为会元,再不济也是个传胪,这对他以后来说都是人脉,自然心中喜悦。如是这般过去了几日,所有考卷一一审阅完毕,共取三百份正卷,三十份备卷。这三十份备卷其实就是以防万一,一般前面三百份不出其他错漏的话,是不会晋入三百的,只会填在副榜中。副榜又称明通榜,前朝永乐年间兴起,能名列明通榜者,也算是贡士,不过却称为副贡,也算是朝廷给一些屡试不第的举子一个做官的机会,一般心有抱负之人,都会视入鸡肋。不过副贡选择面很广,依旧可以赴下一次会试,当然也可以选择外放为学官。像某一府县的教授、教谕,多数乃是副贡出身。此时,己酉科会试所有内外帘官共聚一堂,堂中灯火通明一片,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十八位房考官正在浏览三百份正卷,为这次会试排下名字。提起这个就要说说会试中阅卷标准了,因为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一篇文章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从阅卷官一直到总裁官手中,会经五六人之手,一级一级上递。每个阅卷官都会在考卷上留下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一般以‘圈’、‘点’、‘竖’、‘叉’为表现。若是荐卷的话,则会在被荐的考卷上贴上自己的评语。其中‘圈’为最佳,‘点’为次等,‘竖’为再次,‘叉’就是末流了。而排名次就是以这些作为判断,若同时有数多份试卷都是‘圈’,分不出上下,这时就需总裁官拿出主意,当然也可以二十位考官再阅一遍,重新评断。三百份正卷很快就分出若干堆,其中不相上下的另放,较出名次的则已经在排名。这不相上下的考卷有几十份,又分了上中下三等。到了此时此境,房考官们已经对哪份卷子出自哪一房心中有数了,自然为了名次争得面红耳赤。上首处,侯文清面前放了几份卷子,这几份卷子上都画着圈,代表都为头等,如今头等中还要排出名字。见下面争得热火朝天,他有些失笑道:“行了你们,若实在分不出长短,就重新再阅一次就是。瞧瞧我这里不也有较不长短的,也没见争成你们那样。”这话中颇有调侃之意,看得出其心情不错。其实他心情不错也是正常,眼见今日填完榜,明日就要放榜了。待放榜之后,凭空多了三百个门生,自然心情愉悦。可房考官就不一样了,他们可就指着一房二十多名的考生,自然计较自己所在这房的名次高低。心里嘀咕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实在有失风度。下面诸位房考官的画风顿变,虽还是据理力争,到底不再如之前那般吵得像是菜市口。世人只道这些朝廷官员个个威严气派,殊不知他们私底下就是这样。文官最喜欢吵架,朝堂上吵,府部衙门里吵,大家也都习惯了。别看这会儿吵得厉害,待争执完下次再见,还是笑呵呵的互相施礼,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很快,诸位房考官那里已经较出了结果,而上面侯文清早就将几分试卷评出了高低。无人提出异议,毕竟是总裁官。若是总裁官还不能做这点主,那做这个总裁官做甚?名次排完,就是填草榜,考官依名次在草榜上填写录取试卷的红号。草榜填完后,需是内外帘官齐聚共同拆卷,将朱墨卷逐一核对正确后,拆开弥封,并在朱卷写上考生的姓名,墨卷写上考生的录取名次。最后才是依照名次将考生姓名、籍贯填写正榜上。拆到第一名的考卷时,众人俱是面面相觑,因为此考生姓名有些陌生。吴文轩?这是何方神圣?在赴考举子们研究这一次会试的考官的同时,其实这些人也在研究这些举子们,所以对几个风头正盛的举子,心中也多少有些数。“看来这次是爆出了冷门啊。”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侯文清抚须一笑,道:“自古以来不都是风头盛者浪得虚名,不显山不露水,方是正途。”这话说得有些含义,在场的人都清楚侯文清在说什么。无他,俱是这次风头正盛的几个举子,其中有两人落了第。“侯大人所言甚是。”有人附和。至于下面有些没说话的人,则是目光闪了闪,都保持了缄默。虽然这次的会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让人有些意外。到底人家也是实至名归,自然也没人有什么异议。将草榜和正榜填完,这些考官们就散去了。他们现在还不能出贡院,当是明日礼部派人前来拿试卷后,才能离开。侯文清回到自己的房间,跟随在他身侧的是个书吏打扮模样的人。这书吏也是监视官其中的一个,跟在侯文清身边为的是监视,但看其的模样,倒像是和侯文清熟识。“大人,可是没出什么疏漏吧?”侯文清摇了摇头。此人当即松了一口气,面露笑意道:“如此一来,倒是容易和阁老那边交代了。”嘉成九年,三月初二。这日是礼部放榜之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在顺天贡院前守着了。虽然放榜后,就有报喜人四处报喜,但这种时候很多人还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自己杏榜有名。井儿胡同里,此时正热闹着。因为对薛庭儴十分有信心,也就是说三人至少有一个能中,所以连毛八斗和李大田都是面带喜色。“庭儴,你快些,若是再晚了,贡院那边就挤不进去了。”“挤不进去就挤不进去了,反正中了就是中了,没中即使这么早去了还是没中。”薛庭儴施施然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奇怪,我怎么听出了点颓唐之意,难道说你薛解元也有心中忐忑的时候?”毛八斗调侃。“你肯定是听错了。”最后还是去晚了,因为招儿三个也要去。起因是林嫣然提议,招儿和薛桃儿附议,索性便把铺子交给陈秀兰看着,三人收拾收拾和自家男人一起出门。可女人家都是比较事多的,难得出门一趟,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招儿本是不太注意这个的,最近被林嫣然和薛桃儿带着,也有了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三个男人等得面色发黑,三个女人这才衣着光鲜的踏出房门。不得不说这打扮还是有用了,三人平分秋色,各有各的美。三个男人当即换了脸色,尤其毛八斗特别没出息,当即就凑过去拉住林嫣然的小手,一副猪哥样直冲着林嫣然笑。“这八斗真是没出息!”薛庭儴小声道,扭头对招儿却说:“你穿这一身好看。”“真的好看?”别看招儿是疑问句,实则眉梢早就扬了起来。最终一行六个人,再加上一个小童,一起出了门。小童自然是弘儿,他还是待在背篓里,让爹背着。像薛庭儴这种样子去看榜的考生,估计全天下也没几个。果然到了顺天贡院前,惹来了许多人的侧目。薛庭儴他们到时,榜已经放了,贡院门前挤得人山人海的,针插不入。一行人望洋兴叹,最后还是毛八斗发了狠,让薛庭儴将弘儿放下,三个男人一起挤了进去。人群中,时不时就有人挤出来,一路飞腿狂奔,可见是报喜的。还有人则是哭爹喊娘,指天骂地,有的一大把年纪了,胡子都白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从人群里往外挤。弘儿好奇问道:“娘,这个爷爷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