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4      字数:9892
  “怎么不一样了,”晏喜把头伸过来,小声问:“你整理的是哪个郡?”“这不是机密吗,也能说?”“哎呀呀,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事。告诉你,我整理的是咸阳郡。阳大人,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让我知道你的任务有多重~~~”她抓着我的衣袖抖三抖。一阵恶寒,赶紧把袖子从她的魔抓里拉回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唉,我是江南郡。”“啥?”晏喜果然惊呆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回神,死死握住我的手:“阳大人,苟富贵,勿相忘!”还不忘激动的摇三下。“我们现在还不算富贵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绝对不是一个程度上的事,你一定会平步青云的,天哪,女皇竟然如此器重你!”她又拉住我的手,没完没了了。“用你金贵的大脑想一想,你才当官多久,这块大肥肉竟然就落你头上了。除了王畿以外,大兴就江南郡最富裕。按照常理来说,这块地方肯定是交给张仪大人处理的,怎么她偏偏给了你,嗯?”最后的反问,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现在承认我聪明了吧。”还不忘她那天骂我。“阳大人那必定是古往今来空前绝后最聪明睿智的臣子了,我这等小人鼠目寸光瞎说的屁话阳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以后若是平步青云千万别忘记多多提携我这个小官。”她伶牙俐齿,把我说的一阵舒适。“行了,不和你在这闲聊,我还有一堆资料没整理完。”说完就回到自己桌案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整整伏案坐了三天三夜,感觉肩膀酸的快要出问题,颈椎也疼的不行,总算是给我把江南郡那些交上来的乱七八糟的文书全部整理到位,还顺便将盘根错节的富商巨贾的关系梳理一番。转了转头,脖颈发出咔咔声,一听就是长时间僵住不运动的后果。把文书按顺序整理好,放进桌子的抽屉里。回家彻彻底底沐浴一番,更换了件新官服,对着镜子捯饬半天,总算是把之前的倦态给收拾没了。再次进宫,抱着那一叠厚厚的文书准备向皇帝复命。仔细想来,竟然已经有整整四个月没见她了,转眼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两日外面的蝉鸣都弱了起来。宦官先给皇帝通传,出来让我进去。太久没见她,熟悉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小心脏砰砰跳的有点快。我大步迈进议事厅,见着那抹鲜红的身影坐在高位的主案台后面,赶紧跪下行礼。“微臣阳缕,叩见陛下。”第11章 11再次试探“平身罢。”女皇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沙哑了些。我站起来,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和四个月前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今天的皇帝似乎化了浓妆,然而眼圈下方还是有点乌黑。“微臣已将江南郡的奏报整理好,请皇上过目。”她伸出手,指了指之前我坐过的桌子——在主桌案右手边,被帘幕略微挡着的那张。“先把东西放那里去。”捧着文书走过去,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漫长的四个月骤然消失,我和她像昨日才见一般。“阳爱卿身体可大好了?”“臣已无碍,多谢陛下关心。”低眉顺眼的样子,在她面前总是出于本能的讨好。“倒是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神色,转瞬即逝,而后轻轻说:“无妨。”看到皇帝桌案上的瓷杯盖子被倒扣,杯口看不到一丝热气,应该是凉了。“陛下还是别经常熬夜,太容易伤神。用不用微臣帮您出去添一壶热茶?”我的眼神顺势落在那杯子上。她的眼神顺着我也看了过去,愣神一瞬,幽幽开口:“这事翩秋做就可以了。阳大人近来整理州郡文书辛苦,早些回去罢。”非常不愿意,也不情愿现在就离开。刚和皇帝说了没几句就要赶我,那些被归纳的整整齐齐的文书还放在另一张桌上,她连看都不看。壮壮胆子,上前几步去拿紫砂茶壶:“陛下,现在翩秋又不在这。臣下看不到便也罢了,既然看到了,还是帮您去添些热水。”她把手臂支在椅柄上撑起头,对我逾距的行为不置可否,缓缓闭上眼睛。皇帝一定是累极了,连驳我的劲都没有。我提着水壶走到外堂去让宫人们煮水,心里暗暗生闷气。这些宫女们怎么回事,翩秋今日也不在,皇帝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茶水冷了没人帮着烧水续杯,简直荒唐。我大笔一挥把草案匆匆拟定完成,可执行的事却没有参与过一丝一毫,而且看皇帝现在这个架势,大有让我不要出面的意思。唉,侍中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穷酸书生。又想起前天晚上刘月华无意中和我说的话,皇帝这几个月一定是忙坏了。可我却无能为力。这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时候我竟如此无能,太让人难以接受,只能深深叹气。恍神间,宫人们把烧开的热水灌进茶壶,又拿了一包茶叶,再回到议事厅的内间。刘月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冷不丁和她打了个照面。闭目养神的皇帝睁开眼,看见我把冒着热气的水壶摆回原位,然后告退。==刘月盈等阳缕出去,这才慢悠悠的对长公主说:“月华,拿着雨二给你的文书,去那桌子上核对阳缕写的。”长公主乖乖点头,坐在那核对好半天,看着枯燥无聊的资料,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姐,我不明白,雨二已经把江南郡的文书全部给您整理好了,您怎么又让阳缕写一遍?”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阳缕这个人,如何?”“她?她讲话着实可恶,没有规矩,”长公主愤愤,“不过……做事非常谨慎,很有条理,速度挺快的,还耐心,能吃苦,唔…”怎么满脑子都是可恶女人的优点?皇帝轻笑。她的这个妹妹,还是所知甚少。“月华,你的臣子愈有才华,你就愈该忌惮。这份才华,既然她能给你,也就能给别人。”略一停顿,眼里划过一丝困惑,似乎在纠结什么,转瞬又坚定起来:“这件事,只不过是朕对她的一次试探罢了。江南郡富可敌国,如果她想在这上面做手脚,欺君罔上、收拢人心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月华,你要帮朕好好看看,她是否存了私心。手脚不干不净的人,不能真正重用。”一口气说完,舒畅了些。刘月华乍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可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一盏蜡灯,一只毛笔,一碟馒头。蹙起眉头,对刘月盈说:“皇姐,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否则也不会那天深夜还在内阁吃馒头来写……”“好了月华,你的话有点多。”皇帝不容置否,语气冷淡下来。刘月华核对了整整一天,眼睛都要看花了,最终把两份不同笔迹的文书交给皇姐,如释重负:“我全核对完了,这两份没有一点差别。哦对了,阳缕在文书后面还附了一个很长的关系表,这是雨二没写的。”刘月盈盯着那被标注的密密麻麻的江南商贾关系表,不发一言。“皇姐,虽然我不喜欢她,不过……看样子也挑不出什么茬来。”刘月华发自真心。==逝者如斯夫,一转眼深秋来了。大兴的平铉铜钱收缴已经进入尾声,大量铜币被集中起来销毁,然后回炉重造,朝廷开始声势浩大地铸造新钱。等着天再寒一些,到了岁末,凌空帝圣旨下遍全国:新铜币将在新岁的初一开始流通,名曰六鍚钱。各乡县凭借代铜币换取新币,兑换比例很高。由于此举彻底压制住大兴水涨船高的物价,老百姓喜闻乐见奔走相告,愉悦的气氛传遍街头巷尾。年底时,内阁难得轻松了些,事情终于没有一开始那样繁多。我虽然之前坠马,但没有因此失了信心,正好趁着最近闲下来,连续七天拉着晏喜去马场练习骑术,终于能顺利的驾驭大型马了。近来喜事接二连三,心里明白有一部分是我的功劳,不免沾沾自喜,于是乎最近水润了不少,红光满面的。一高兴,就和晏喜去酒馆喝了点小酒,飘飘然起来。正准备回府,府里的下人过来传报,我的妹妹——阳织,终于舍得从东山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身边的晏喜眼里数到精光浮现,但我因为微醺,并没有注意到。最后她搀着我一起回阳府。一进府,就看到家丁又开始忙忙碌碌的搬运着许多她带回来的新玩意。“喂,阳织,你还知道回来!不会都把我忘记了吧!”摇摇晃晃的跑到西厢房向她抱怨。“哪有啊姐姐,我这不是听说你成天忙的很,就算回来了也没空一起玩,还不如在东山陪陪师父和他的朋友。”阳织看都没看我一眼,一直盯着下人搬运她的行李。“他那个南方朋友怎么待了这么久都不走?”“你可真没良心,师父愿意就行,管你什么事。还有,师父托我给你带句话,今年过年他让你别回去孝敬他了,东山上的一堆弟子置办年货什么的他已经忙不过来了,不需要你回去添乱!哈哈哈。”不知道什么时候,晏喜竟然直接跑过来了,我明明让她在主屋等我的。她直径略过我,风风火火地冲进西厢房。然后听到震彻天地的惊叫:“啊——!!!”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两个女人,阳织和晏喜,阳织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如此惊恐的样子,她们认识吗?一头雾水,我大概是酒喝多了在做梦吧,要不然怎么会见到如此不同寻常的场景。还想再看看这梦有多离奇,晏喜又过来把门狠狠关上。只剩下我和阳府家丁们大眼瞪小眼。一觉醒来,发现晏喜不在,阳织也神色正常没有半点慌张,嗯,一定是我做梦了。自己一人的时候无趣的很,阳织回来后热热闹闹的置办年货,买了许多好吃的说屯着过年享用。香肠、香肚、虾子之类,还有许多牛羊肉和坚果蜜饯。要不是她,我真想不起来准备这些东西。我这人酒量不行,但是第一次喝酒之后喜欢上了那种感觉,于是有空就会喝点。用晏喜的话讲,叫瘾大技术烂。去荣城的酒楼问了一圈,发现他们私存的酒都不对外销售,我认识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只好厚着脸皮跑到晏喜家求她帮帮忙,弄几坛陈年女儿红来。她一开始脸色不好,不过后来转口答应。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画画。“晏喜,原来你画画的技术这么好!”忍不住感叹。她似乎对我的马屁很不在乎,随口说:“我听见你吹箫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嘿,她还恭维回来了。总觉得她这绘画的技法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遂作罢。她被我死缠烂打,最后总算松口:“这样吧,我直接把荣城最好酒楼的掌柜介绍给你,行不行?”“此话当真?”她见我满眼期待,很无语的叹了一声,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喊人传信,让他过来。”“晏喜,你真是太善良了!”==冬日,快至年关的时候,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难免暗藏肃杀。北风一吹,冰冷的寒气从脚底蹿到心里,一个男人忍不住把衣服用劲裹了裹,在一个偏僻的巷口东张西望了会,确定没有人,这才走进去。巷口里有一道隐蔽的门。“叩叩叩”,长短不一的敲门声微微响起,门裂开一道缝。“何事?”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非常可怖。“大…大人,这次消息非…非常可靠,您一定想知道。”男人不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讲话声在发抖。“什么事,说来听听。”“侍中大人说,这次重铸铜钱在皇帝身后出谋划策的,是今年春闱登科的状元,阳缕。”“哦,是吗?”那道阴森的声音倏然带上杀意,然后一声冷笑:“我知道了。不过——皇帝既然保她,如果让她太轻松的死掉,就不好玩了。”“大人,这个消息够大吗,能不能给小的一些……”那男人伸出手。“够,管够。”血液喷溅到小屋的梁上,被黑暗吞噬。第12章 12她动心了宫里传信的太监走了。他带来满满一车的赏赐,和皇帝的圣旨:命阳学士大年初九,伴驾出巡。皇帝今年过年要出巡,但准备仓促,索性就在荣城按四个城门的方向顺时针巡游一圈。至于为什么临时起意,还不是因为民间对六鍚币的口碑很好,老百姓呼声太高,顺应民心罢了。于是朝廷赶紧准备起来,荣城的禁军提前好几天封街,礼部一年到头就这个时候最忙,宫里的气氛也热闹不少。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年三十那天,皇帝宴请群臣,在太成殿设宴摆酒。我们内阁的官员是不上朝的,但是因为品级高,所以也在受邀之列。听说可以带家眷,阳织迫不及待地让我一定要带上她,她想一睹天颜。可惜的是,内阁之臣在这种国宴上连大成殿的殿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见到皇帝本人。我们宴席的位置在殿外的大广场上,有一位公公站在大成殿门口向我们通传殿内陛下的旨意,因此也算有序。本来大冬天的晚上不在屋子里应该是很冷的,但广场上早就提前搭好暖棚,五步一个火盆,十步一盏宫灯,再加上小酒一喝顿时什么寒气都感觉不到了。虽然殿外见不到皇上,阳织很失望,但是这里的气氛比殿内要随意的多,大臣们各自敬酒,讲讲笑话,又击鼓传花又行酒令,她很快就融入进去。平日里虽不怎么与人相处,不过今晚几杯酒下肚,竟是什么也顾不得,同僚见我像变了个人似的,十分健谈,纷纷过来敬酒,拿我打趣。连张仪大人看我们这一堆人聚着热闹,也过来看我笑话,不过我兴奋着,丝毫不恼。阳织一开始兴致非常高,还替我挡了几杯酒,但是晏喜过来灌我酒的时候,她竟然一杯也没拦,身形一顿然后沉默,怪的要命。不过这两人也没说话,晏喜更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我不好问。大成殿里面今晚有不少歌舞表演,我们在外面看不到,于是自娱自乐。同僚们拿我笑话够了,和我关系也融洽不少,连翰林院的人也跑过来要和我这个状元行酒令。酒过三巡,殿内的人突然纷纷往外涌,我们赶紧停下哄闹。最后,皇帝被一群人众星捧月拥了出来,在大广场的台阶上站立,我还没来及细看她,只听得夜空传来一声巨响,一抬头,竟是烟花燃放了。接二连三的响声传来,头顶姹紫嫣红,一朵接一朵的火树银花合,绚丽夺目。这可真是个醉人的夜晚。宫宴好不容易结束,阳织把我拉回府里,继续和府里的下人干仗。除夕这天我俩兴致太高,下人们也跟着没大没小起来,变着法儿的敬酒,推都推不掉。又是一顿豪饮。==朝廷休沐十五日,我在家没事干,接待不少宫宴上混熟的宾客,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九。那日起的格外早,阳府的公鸡还没打鸣,就匆匆爬起来,洗漱、更衣。这件衣服和平时的朝服不同,是罕见的玄青底色,衣服上的暗纹华美贵气,是参与重大活动专门穿的。本来我没有,那日公公送赏赐的时候,这件衣服也在其中。搭配这件衣服的是特制的头冠,挺高,帽子底部系了一条长长的缨绳,垂下来已经过我的后背。把整套衣服换好,发现自己还是挺耐看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整个人都精神不少。阳织本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送我出门,看到我这模样,眼神一亮,拉着衣袖说:“姐姐,您今日真是一改往日的猥琐之气啊!”因为马上要入宫,只能狠狠瞪她,我以前哪里猥琐了,呸呸呸!“行了好姐姐,看在你今日如此好看的份上,你陪皇帝出巡我会去凑个热闹的,再见。”她毫不留情的把我推上马。真的是为了看我,而不是看皇上吗?到达皇宫才寅时,据司礼监说皇帝也已起身,正在装扮。他们把我带到今日圣上仪仗出发的地方,让我耐心等候。太阳一寸寸从地平线上升起,把白玉制的雕栏玉砌染上嫣红,威严的高台楼阁逐渐变得明晰,石狮子正踩着绣球眺望东方——竟是在皇宫里看了一场日出。皇帝的御驾随着阳光洒落而缓缓过来。我又见着她了。她一身红色华服,金线绣满了各式凤凰,胸口处一大片五彩祥云,祥云之上镶满珍珠;袖口宽大,露出一小截手腕,戴着不认识的宝石制成的手镯。她见我在这儿不知等了多久,移步过来,我正想行礼,却被那光滑的手一把拉住。手心微凉。皇帝的桃花眼被阳光刺着,微微眯起,红唇翕合:“阳爱卿,知道朕为何让你今日陪驾?”心里虽有过猜测,但此刻不要自作聪明为好。于是回答:“臣不知。”她伸手拍拍我的肩:“铸币之事,你功不可没,此番巡游,也是让我大兴百姓见见他们的恩人。”语毕,她转身走上华丽撵轿。前方雄浑的号角声开路,我翻身上马,跟随这浩浩汤汤的部队一起出宫门。今日的宫门外,非常热闹。禁军开辟好皇帝仪仗需要经过的路段,厚厚的人墙围了三层,外面许多小店客栈酒肆也有便衣暗卫。饶是这样,依然抵挡不了皇城百姓的热情。除去平日能见到皇帝的重臣,布衣平民、店铺掌柜、衙门官员,无不在禁军人墙的外面翘首以盼,人山人海的场景难得一见。一路上,鲜花璀璨,恭贺、行礼之声不绝于耳。一路走,一路看着百姓们下跪,偶有抬头张望的,举着木板高呼万岁的,甚至还有拿着绣球想要寻姻缘的。我知道,这融洽和谐的民风、普天同庆的盛况,和我身后坐在撵轿上的人密不可分,乃至血脉相连。不过,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不知那视线的来源,只是觉着不太舒服。皇帝坐在步撵上,四周被华盖的流苏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正前方可以窥见外面景象。阳缕骑在高大的白马上,一直走在她仪仗的前面。那人的后背挺得很直,驾着马跟随大部队一步一挪,不过总是东张西望,一直在欣赏四周的盛况,似乎很有兴致。就这样出神的看了许久,那人好像什么东西掉了,突然转身,澄澈明亮的眸子骤然跌入眼中,失神。那人与她对视,毫不畏惧的轻笑,脸颊上浮现出一个小酒窝。玄青官服衬着脸更加白净,玲珑的五官像宝石一般镶嵌其中,系在头顶的长长的缨带垂落,尾端随风飘扬。面红齿白明眸善睐,笑魇如花意气风发,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这是她的第一个状元,她亲自选出的人。帮她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大兴重铸铜币之大事。民生多艰,亦能喘歇。心里有个地方微微动起来,弥漫出酥麻之意,不知名的东西开始生根发芽。==年过了,开朝。天嘉二年,新铜钱流通了一月余,没出任何岔子,大兴连续四五年激增的物价回落,我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时候,朝廷又接到急报,说北方的好几座城镇因为冰雪消融,河流解冻,突然引起水灾。这事在朝中引发不小骚动。北方城镇的河水还没完全解冻,虽然水患暂时不严重,但它们离北羌很近,一旦闹出些大事,难保北羌这时不会趁虚而入。许多人纷纷上折子,鼓励民众自发的去拓宽河道,挖出旁支云云。隔日,皇帝传唤我去御前,想问问我的意见。这几日我有点不舒服。前几天倒春寒着了凉,现在嗓子痛,不过一直没太在意,小风寒而已,捱个十天就能好。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沙哑:“臣以为拓宽河道没有必要,实在浪费民力。往年没事,今年突然有水患之忧,臣觉得应该是河道淤积过久,长时间没有贯通的缘故。再过一两旬就要春耕了,如果这时不让百姓去播种,反而消耗巨大去拓宽河道,一定得不偿失。”这段话太长,讲完我嗓子更痛了。抬起头,女皇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而且最近她越来越不遮掩,已经好几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恕我愚钝,真的不能领会她是什么意思。女皇沉吟了一下,开口:“你如何知晓是河道淤积的缘故?”“臣并不知晓,只是猜测,具体情况需要到现场查看才妥当。”我还是觉得挖宽河道这个提议非常不实用,河道具体要挖多宽、需要挖宽多长才能缓解水患,这些都是未知数。“朕知道了,你去处理奏章罢。”我起身走到右边的侧桌照常处理公务。只不过起身的时候有点眩晕。没事,小风寒。政务厅也有地龙,这两日降温所以重新开了,烤的地面暖乎乎的。在这暖和的殿内看东西,低着头越看越晕,脑袋沉沉。撑了半天,想着要不要向皇帝告假,但是大脑混成浆糊,话含在嘴里张不开口。不知不觉眼皮耷拉下,失去意识。第13章 13她害羞了刘月盈觉得自己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总是走神。直到今日召阳缕来轮值,这奇怪的反应才消停下来。平复心情,审阅了许久奏折,手腕有些酸。往那偏桌一瞥——阳缕竟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岂有此理?起身,走到那人前边,她没有一丝反应。头往右侧着枕在左臂上,右手还握着一只毛笔。烦躁感甚嚣尘上,这种心情是怒火吧?刚想伸手拎住耳朵把她整个人揪起来,一靠近,却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仔细盯着那人看了看,发现她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向来好看的长眉皱在一起,清亮的眸子闭着,仅仅鼻腔的呼吸似乎满足不了她,嘴唇也极细小的裂开一条缝,病态的鲜红,娇艳欲滴。那唇,娇小乖巧的待在那儿,没有往日里说话时掷地有声。不知是热的上火了还是……心中的烦躁感愈发强烈,微微低头,咽了咽口水,视线停留在鲜艳的红唇之上,靠近,再靠近……即将贴上去,眼神片刻恍惚起来,猛的回神,瞬间抽开一段距离。这是在干什么,竟然想吻自己的臣子?还是这个恃才放旷的阳缕?魔怔了吧,怎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心脏砰砰收缩几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睁眼,抬手抚上那人的额头,滚烫。发烧了?喊医官过来看看?可是她睡的还挺熟,会吵醒她的,如何是好。皇帝那装满权谋防备的大脑里偏偏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储备。阳缕真是的,发烧了也不说,不相信朕吗?想起自己桌案屏风后面有可以休息的床榻,先把她弄到那儿,等醒了再喊医官过来看。可是,怎么把她搬到床榻上呢?距离虽不远,难道要她堂堂皇帝亲自动手?还是让宫人来比较好。张口想喊翩秋进来,又停住。阳缕这状况……实在想象不出她被其他人抱起来的模样。耳垂微红,叹口气,轻轻将她手中的毛笔取下,稍一用力拦腰抱进怀里。女皇的力气其实很小,不过阳缕也太轻了。面不改色的往屏风后面走,走着一半那人似乎感觉到摇晃,眼皮抖了抖,微睁开眼。见到她睁眼简直快崩溃了,面无表情的脸染上大片红晕,恨不得直接把她就此摔到地上。结果阳缕虚无的眼神晃了晃,露出一个傻笑,又昏睡过去。呼——长舒一口气,赶紧把她扔到床上,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议事厅。==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不停旋转,越转越高,在即将触碰到天花板时猛地睁开眼。看着房顶木雕,思考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睡着的时候好像梦见了女皇,但记忆太朦胧,转瞬之间就记不清了。脑海的混沌慢慢消退,感觉自己四肢酸痛,双手冰凉。“阳大人醒了?”年长的女人声音传入耳朵,是谁?迟钝的大脑无法分辨。我慢慢转头,看见翩秋女官端着一盆水进来。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什么。她见我没反应也不恼,轻轻一笑:“看来是烧坏了,既然醒了,那就让太医过来瞧瞧吧。”直到一位老爷爷把手搭在我的脉搏上,我才意识到,该是发烧了。“翩秋姑姑…”刚开口,喉头一阵沙哑。翩秋端过一杯水给我:“润润嗓子,你睡着的时候皇上不让我们打搅你。”喝完水,抿抿嘴唇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姑姑,我在哪?”“你在……”翩秋刚说两个字,倏然霸道的声音抢过话茬:“你还在议事厅。”然后一抹红色闯入视线。我躺在床上,一张姣美面容出现在视野上方,桃花眼里染着薄怒。不知道哪里又惹着她了,如果不算当值时睡着的话。“翩秋,你带穆太医出去煎药。”她轻飘飘一句就把那两人赶走,不大的房间里瞬间只剩我们两个。议事厅就这么大,这个地方我却从来没见过。刚想问,她竟直接坐上床榻,轻启朱唇:“发烧了为何不告诉朕?”她第一次离我这样近,一阵奇异香味传来,即使鼻塞得厉害也能隐约闻到。“前些天一直没发热,觉着是不打紧的风寒罢了。而且陛下今日喊我来商议正事,这种小事没什么可说的。”“怎会得风寒?”目光像之前一样锋利,一直盯着我。这视线太过灼热,不敢看她。目光瞥向别处,不明白女皇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床榻旁边有一张八仙桌,桌腿上刻满了千奇百怪的灵兽,我只认得一个貔貅、一个饕餮。“你在发什么呆?”那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中带着不满,可我讲了这么多话又头晕起来,小声说:“陛下,臣怎么不知道议事厅里还有这样的房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朕有必要件件与你交代清楚?”女皇怎么像吃了弹药一样,总是凶我。我胆子小,经不起这般吓唬,萌生退意。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她挑起眉:“坐起来作甚,躺下。”“陛下,臣今日轮值的任务恐怕完不成了,待在这儿不合适,请准臣回府。”头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还是回家自在,可以蒙头大睡,和皇上共处一室那真是伴君如伴虎,往常头脑够用的时候都经常惹恼她,现在反应迟钝了不少,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正是因为仰慕她,所以想在她面前留下些好印象,此时这狼狈样子一点也不愿给她瞧见。她听我说这话欲言又止,深邃的眸子移向别处,才开口道:“这房间在朕桌案后面,平日里用屏风挡着自然看不见。你在这躺好,等喝完药再说。”没有准我离开的意思。“对了,巡城那日,你骑马时掉了什么东西?”皇帝看样子有点漫不经心。嗯?我仔细回想初九那天,确实有这件事,不过我都忘了,她怎么还记得。“就是一个小玉佩,挂在腰间没系紧,在马上晃着就掉了。”她点点头。原来凌空帝对待臣下都如此贴心的吗,看来史书的描述不太对,竟是说些她把大臣玩弄的团团转之事。暗自腹诽史官不靠谱。“陛下,臣明明记得之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醒来在这?”“你问题真多!”她音量骤然提高,视线却没移到我身上,看不清是什么心思。她的耳根有些发红,是耳饰太重了吗?这话更不敢问出口,后悔自己好奇心太重,没事问什么,又惹她生气。“在这待着,不许走。”皇帝命令完不等我说话,抬腿就离开。等翩秋把药端过来,我一口气喝光,也没吃她拿来的蜜饯。翩秋的手在空中一顿:“阳大人不怕苦?”“没事姑姑。”不是很在意的挥挥手,用手帕擦拭了嘴巴:“现在我能回去了吗?”头还有点晕,在这睡觉实在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