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6      字数:9791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矮了他一头的女人,脑后吊着高高的马尾,额前半根碎发都没有露出来,显得额头光洁饱满,她的脸小小的,被鼻梁上的墨镜遮盖了小半张脸,殷红的唇色同身上的红裙十分相配,腰间加以淡金色扣饰的黑色皮质腰带,让她整体看上去灵气了不少。晁利安自知是他们来晚了,一下车脸上就堆满了歉意的笑,见副驾上一直没动静,有尴尬的笑了两声,开门把郁枭从里面扯下来,只是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下车的时候忘了低头,还把脑袋给嗑了一下。红裙少女见状,嘴角绷紧出来的不耐烦更是加深了一些。今晚组局的是原野,此时他就算看郁枭千般万般不顺眼,也得站出来圆场。他将风衣微微撩开了一些,露出里面的囚服,十分做作地挺了挺胸口,将胸前的小桃心露出来,他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郁枭的肩膀,对着面色不善的红裙少女说道:“这位是郁家小少爷,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又转过来,四指并拢在红裙少女的身前稍作停顿,“这位是……”“你好啊,小少爷。”少女硬冷的声线打断了原野的介绍,她摘下漆皮手套,朝着郁枭身出一只白净的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群英商社的大女儿,我叫车婵娟,月亮的那个婵娟。”郁枭盯着她伸出来的手木讷地看了一会儿,鼻腔里车内的汽油味儿还没消散,又涌进来一大股浓郁的女士花果调香水,一时间他的脸色就像背负着什么巨大压力一般,强忍着不适刚想伸手去握她地第二指节,可那股压力终于还是将他彻底给压垮了。他二话没说,扭头向车尾跑去,干呕的声音顷刻间在狭窄幽暗的廊子里回荡起来。晁利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尤其当他听见人群中逐渐嘈杂起来的窃笑声,以及车婵娟已然气得哆嗦起来的手上。车婵娟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她堂堂车家大小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让她等这么久,竟然还敢对着她伸出去的手犯恶心,与她而言这简直是不能忍受,不可理喻,奇耻大辱,当即一把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圆睁杏眼,里面盛满了怒气,脚下的高跟黑皮靴也被踩得吱吱作响,她心一横,像只被触怒的母猫,弓着身子就要朝车尾走去。原野和晁利安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拖拽住她,好在她小姑娘一个,力气不大,两个大男人还是压制得住的。“他什么意思?让姑奶奶我等这么久,看见我还犯恶心是吗?有本事他别来求我帮忙啊!”车婵娟一张精心呵护过的小脸气得发红,对着原野和晁利安大喊道。“都是他的错,小姑奶奶您一会儿怎么治他都行!”原野愁眉苦脸地说好话,也顾不得展现胸口的小桃心了,心里恨不得把郁枭八辈祖宗都拎出来骂,不过一想起郁四他又不好意思骂。他们这边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开脱,郁枭那边却像还嫌车婵娟不够生气似的,干呕声又加大了几分,硬是将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都盖过去了。“他太过分了!”车婵娟的脸上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又想往前冲,无奈被晁利安和原野牵制着,最后气得又往他那个方向蹬了好几脚,不过都是徒劳。晁利安心已然凉了半截,今晚行动的成功与否,关键就在于这群黑白通吃的帮派能否相助,其中花场原家和群英车家是青阳城内众帮派的两大威望,郁枭倒好,把两个人前后脚得罪个遍,原野这边要不是有郁家四爷牺牲色相相陪,保不齐现在这两人就达成共识一块上去捶那姓郁的王八蛋了。但他毕竟是郁恩亲自挑选出来的精兵,又跟在郁枭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安抚小姑娘吗?他会。看人不能光看外在,虽然他长得凶,但他的内心还是很温柔的。“车大小姐。”晁利安忽然沉声道,一双眸子里含着数不尽的愁绪和歉意,“我家少爷并非针对您,您生得很美这毋庸置疑,他只是……”晁利安低沉的声音似乎让眼前这个因屈辱而暴怒的少女稍稍平和了一些,她抬头将信将疑地看着晁利安,等待着他的下文,却只见晁利安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水,等到车尾的呕吐声渐渐小了,才凑到少女儿耳边,故作神秘地小声说,“我家少爷他……其实怀了。”车婵娟差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就给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蠢货吗!”第76章 长马海岛(三)郁枭这一吐像吐没了半条命似的,扶着车才能勉强站稳了,晁利安在车里翻找了半天,最后翻出来一瓶青梅酒扔给他漱口。“我说你也太不讲究了。”等到郁枭终于能直立行走,他立马哭丧着脸过去埋怨道,“你再怎么不喜欢人家姑娘身上的香水味,也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吐吧?让人小姑娘多下不来台,这也就是我机灵,给她安抚好了,要不人家就准备揍你一顿然后带着人走了!”晁利安说着,神色间不无得意。“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看看这修得什么破道,一圈一圈绕着。”郁枭不满道,从车开到盘旋车道的第三层时,他就想吐想得不得了,“他们人呢?”“会场等着呢,车大小姐虽然听取了我的建议,但是对你好像并没有消气,估摸着是回去研究怎么治你了,今晚要想取得他们的信任恐怕得费一番工夫。”郁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虽说这帮人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但毕竟是有利可图的,今晚来的又都是各家的继承人,一个个跟人精似的,不可能不知道此行风险大,利润小,如有不慎还可能举家挨枪子。“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擦过嘴的手巾丢到廊壁的灯具里,火苗一时间燃烧地更加旺了,“你怎么和那个车什么说的?”晁利安朝他神秘一笑,“我说,你怀了。”郁枭站定瞪了他半晌了,咬牙道:“……她他妈会信?”“差不多吧,”晁利安点头想了想,“她说你十个月之后你要是生不出来,她就要你好看。”“……”*推开廊子尽头的铁门,入眼是一个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型拍卖会场,不同于廊子的破败萧条,内里大面积铺盖着丝绒红,边角皆加以金饰点缀,大显奢靡之风,城内富贵人家里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大多都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车婵娟将墨镜摘下来别在领口,金丝边墨镜很快就混在她胸前层层叠叠的红蕾丝花边里,见郁枭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她立即示威一般,将脚扬到面前的大理石矮桌上,鞋跟儿落在上面的皮质箱上,点了又点。“我们长话短说吧,小少爷,”车婵娟深吸了一口指缝间夹着的细杆香烟,烟雾在她娇小的面庞前氤氲开,她借着这遮挡,用余光有意无意地向身后扫了扫,“除了原哥,在场的没人知道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接下来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压在了这个箱子上。”她顿了顿,眼神里浮现出本不该属于少女的尖锐,继续道:“你大概也知道,青阳这地界儿这些年来就没太平过,如今大家表面上,叫他黎凭山一声青阳王,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那是你们郁家和我们这些帮派乐意给他这个面子,可是自从你用卑鄙的手段,骗原哥伙同你偷盗了这物件回来,这三方和平共处的日子,怕也是要到头了。”郁枭头也不抬地听着,一边自顾自地拽过来一把木椅,反过来放在车婵娟的对面,在她说话间长腿一跨,迈坐在上面,手臂顺势环抱上椅背,下巴也一同搁在上面。他胃里还是有些难受,连带着投向车婵娟的目光也有些病怏怏的,却不想车婵娟在他这般注视之下,周身缠绕着的咄咄逼人的气场倒是减退了不少,这或许是女孩子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母性使然。“总之、总之……”她猝不及防地结巴了两下,有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总之你们郁家真要和黎凭山争位的话,原哥已经被你们拉下水了,他可是我们这些帮派的头狼,继续保持中立已经不可能了,无论怎样我们这些人势必会被波及,原哥今晚召集我们过来,也就是要我们来表这个态,但是小少爷,这个态度取决你。”“为啥?”郁枭极快地答了一句,语气还是有些蔫,“第一,我不信你们这么多人撬不开原野的嘴。”他视线下移,落到桌面上的盒子上,伸长手臂去够,但距离还有些远,于是就翘起了椅子腿儿。单手扣开盒子,他仿佛无所顾忌一般,把里面安安静静躺在防水袋里的东西拎出来,向显摆什么宝贝一样在所有人眼前兜了一圈。“你们都看过了吧?”他说,展示一圈后便又把防水袋放了回去,“这是驱逐舰“飞龙”号的设计图纸,青阳地处海关,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东西是拿来干嘛的,青阳城三分局面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我们窝里怎么斗,无论输赢便宜的都是自己人。”“不是我凭空扯淡啊,你们原哥作证,”他扭头扯了扯原野的风衣,“这份图纸,以及发给你们的金条子,都是18号晚上从和黎凭山会见的日本商船上偷来的,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这种便宜外人的事情,我想今天能坐在这儿的没人乐意干。”晁利安站在离他稍后一点的位置,郁枭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在扫视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郁枭这些完全没有含金量的扯淡之词,却让那些人脸上的玩味神色一点一点消散了下去。“第二,我今天来,全权代表郁家,我家三爷坐镇警署这么些年,没少给你们各家运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放行吧?出来混,一个义字当头,受了别人的恩惠就得知道图报,你们现在一个个在这儿为难我,像话吗?合适吗?不寒我家三爷的心……晁利安你踢我干什么?”郁枭说得投入,全然没发现后排有几个壮汉脸上已经起了打人的意,正对面的车婵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晁利安却看得真真切切,连忙踹了他一脚,让他适可而止。这些帮派能聚拢在一起,形成了青阳的第三方势力,靠得不仅仅是利益的维持,更有郁枭挂在嘴边用来胡诌的那个“义”字,行商之人虽唯利是图,但也知道以“义薄云天”为荣,以“背信弃义”为耻,如今郁枭这般颐指气使地批判人家不讲义气,显然是触碰到了那根耻辱线。“第三,”郁枭自觉收敛,此时胃里也舒坦多了,他坐直了身子,伸出来三根手指比比划划,“今晚若是没有你们的相助,我和我这位兄弟划着小船,在大海上漂泊,不出三分钟就得被人打死,我的死,会直接称为郁家向黎家开炮的导火索,当然了,反正我是私生子,死死活活无所谓,就是可惜你们咯,无论两边谁输谁赢,以后运货都得掂量掂量了。”车婵娟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草包私生子,他果真如同那些人口中的那般,不懂礼数还有点无赖,还把自己的弱项和把柄当成了放赖的资本,倒是他们这些在这场谈判中握有主动权的人,此刻却不好开口讲条件了。“不过呢,”郁枭话锋一转,终于是舍得放低一点姿态,“我们迟到在先,惹得诸位不快,我在这儿给大家道个歉,实在是对不住,更对不住辛苦帮我们组局的原哥。”说着,他还假模假样地把原野拽下来,揽了揽他的肩膀,强行哥俩好的做派。“我知道,车大小姐对我有怨气,诸位对我也不信任,这样吧,我看后面那三位大哥也瞪了我挺久了,想也是准备好了,怎么个规则你们说,我全盘接受。”晁利安一听,总算把提在胸口的气舒出去了,郁枭的话很糙,层次却很分明,先摆出家国情怀震场,又拿出兄弟义气说理,最后落到商人最在乎的利益上,还知道给好面子的车大小姐一个台阶下,想想他心里就开始美滋滋起来,觉得这一回他总算能不负郁副司令的期望。但郁枭打击他的本领也不是盖的。“一起上吧,我赶时间。”在车婵娟微笑着提出要郁枭和他们群英阁的三大高手比试比试后,郁枭平静地吐出这么一句。晁利安到底没忍住,一巴掌糊到他后脑上,歇斯底里道:“你他妈当你铁打的啊!”*车灯直直绕着巷口拐了个弯儿,几个丫头一瞧见那明晃晃的车灯,当即迎了上去,忙着给从车里下来的郁恩接公文包。时间已经很晚了。“三娘睡下了?”他轻声问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已经睡了,”丫头忙答道:“二爷带回来的安神香特别管用。”“老二也就弄这上心。”郁恩似乎笑了一下,但于夜色之中看不真切,他嘟哝了这么一句,就招呼丫头们去睡了,今晚不必守着。等到丫头们三三两两地挽着手走了,偌大个宅邸一时间显得空荡荡的,只有正厅还亮着光,他稳了稳心神,快步朝那里走去。郁香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坐着,手上挂着消肿用的冰袋早就化成了水,她也不摘,任由它们挂着,只有老四郁淮静静坐在她旁边,手扶在她肩头,见郁恩进来,起身唤了一声“大哥”,郁香兰还是那般一动不动地坐着,眼里似乎含了泪,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郁恩见了她,一下子皱起眉头,“香兰,你回来做什么?”“我再不回来,你怕不是要直接把恒儿送到那姓黎的面前去了!”郁香兰口吻幽怨道,她还是死死地凝视着地面,不肯抬头看郁恩一眼,咬着牙道:“也对,他毕竟和你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从来都没把他当过弟弟,他和你送到长马海岛的那批学生一样,就是你手里的棋子!郁恩……你不觉得你太冷血了吗!”“姐,你这话太伤人!”郁淮再听不下去了,“大哥也是为了小五好……”“为了他好?为了他好从他一回来,安排给他的就全是最危险的活?难不成是怕黎凭山不知道恒儿还活着?”“港口那儿有老三盯着,长马海岛有老二的人接应,不会出事。”郁恩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他看上去很累很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废了极大的力气一般,“今晚到花场的那些人,都是各派的少当家,顺利的话,那些人以后都是他的兵,他必须自己去收服,没人帮得了他。”“我不想他和这些扯上关系,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能找个家境雄厚一点的姑娘好好过日子,日后如有什么动荡至少能保他性命,我欠他太多了……”郁香兰搭在扶手上的手渐渐脱了力,身子也从椅子上滑下来,蹲靠在地上,抱住头大哭起来,“我欠他太多了……”时间一晃过去了二十年,可当年的情景还会肆意入侵她的记忆,那时的一切一切,至今想起仍觉历历在目,耳畔,也始终回响着黎凭山的声音。“香兰,你就那么恨我吗?”“恨到连我们的孩子你都不放过?”“那便只好拿你刚出生的弟弟来偿还了,让他陪着咱们的儿子,一起上路吧……”她曾那么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男人从阿娘手里夺下了嚎啕大哭的婴儿,将他从襁褓里拽出来,在全城百姓的面前,反复摔在地上,直到那孩子再哭不出一声来。围观者纷纷拍手叫好,喜称听从了巫师的话,驱逐了这一邪神,自后好日子便要回来了,久旱终可逢甘霖了。直到冷得刺骨的冰水忽然从头上浇下来,代替了那些记忆,让她冷得连哭声都打哆嗦。郁恩将手里的木桶“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对要上前的郁淮正色道:“老四,去电报机旁边守着,老三那边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我,这里的事你别管。”郁淮应了一声,动作却慢得恨,眉宇间是止不住的担忧,可是看到大哥生硬的侧脸,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到电报机前,戴上了设备,忍着不去听这边的动静。“清醒了吗!”郁恩蹲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被冷水打湿的郁香兰说道:“香兰,你不欠任何人的。”“我欠……”郁香兰哆哆嗦嗦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婚,爹就不会开着那辆被毁坏手刹的车去找我,爹要是还活着,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用那么荒诞的理由抢走、摔死,娘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恒儿也不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更不用被人骂没教养的私生子,都是我造的孽……”“要是这么说的话,当年帮你逃婚的我也是共犯。”郁恩声线还是那般冷硬,手却轻柔地抚摸起郁香兰被冷水湿透了的长发,“我知道你心疼恒儿,想给他最好的生活,我也一样,我是这个家的大哥,我有责任去保你们每个人的平安,但是香兰,世道不太平,逃到哪里都没有太平日子过,我们守不了他一辈子,给他武器和兵,教他自卫,这才是在这乱世之中谋求平安的唯一办法。”郁恩不再讲话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电报机的电流声,以及郁香兰低低的呜咽声。“大哥,三哥那边来信了!”郁淮从桌案前腾的站起来,神情复杂道:“小五把车家大小姐给惹毛了,非要他打过群英那丁姓三兄弟,才肯答应出海。”“他这不胡闹吗!”郁恩眉间也显了愠色,招呼来翠娘带郁香兰回房间,自己转头大步朝着郁淮哪里走去。“等一下,又有消息传过来了。”“怎么说?”郁香兰此时也顾不得冷,推开上前披衣服的翠娘,挤上前去。“他、他,”郁淮却犯起了结巴,嘴角忽然微微扬起了一抹释怀的笑,他舒了一口气:“没事,这小子没事。”“他没和人家真打,一边躲一边把人家拍卖场的讲台给切了,听说切出来的是一个车家小姐的画像,还带了两个兔耳朵,说是为了贴近人家名字,反正把车家小姐给哄开心了,现在正准备出海呢。”*花场。地下五层。郁枭兀自端详着自己粗糙的杰作,目光停留在女孩笑得弯起来的眉眼上。说来也奇怪,他分明对着车婵娟的脸观察得很充分,下刀的时候脑子里却总浮现出楚珞珈那双颇为勾人的狐狸眼,好在车婵娟被他的花架子唬住了,看得不怎么仔细。只是那双兔耳,在没有被打磨过的原生木材上,倒是显出了些毛绒感,可惜伸手碰一碰,却也怪扎人的。要是楚珞珈也能长出这般毛绒的耳朵,手感大概会和他的头发一样柔软,甚至有些敏感,稍一靠近,就会惊慌地背起来,或是像花苞一样折起来。而那时,他大概会强行把那耳朵捏起来,再对着耳廓吹一口热气,然后看他又急又气的炸毛样儿,最后眼睛红红地抓着他的手臂晃,软着嗓子地说他难受,求自己松手。郁枭自个儿想得挺开心的,嘴角的笑意也有些藏不住,但很快他就挨了车婵娟一记重踢。他惊愕又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着这位大小姐了。只见车婵娟双颊绯红着,凶巴巴地对他吼道:“你干嘛对着别人的画像笑得那么恶心!”“?”郁枭不明所以,他只觉得腿疼。“你刚刚是不是在想什么那种……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车婵娟越说脸越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她看过郁枭方才在台上,一边躲闪一边雕刻的认真模样,专注中还带了些烦闷,对比之下就觉得他其他的面孔更为欠踹。尤其是在看到他一边摸着自己雕像的兔耳朵,一边笑得不怀好意时,一时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没忍住就踹了一脚过去,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郁枭的鼻尖,昂着脑袋继续吼:“我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郁枭:“???”第77章 长马海岛(四)长马海岛是青阳城周边最偏远的一处孤岛,也是青阳第九监狱的所在地,这里收押的犯人与一监不同,大多为判处死缓的重刑犯,不过直到闹出私生子一事,郁二爷被一纸文书调遣过来监工后,这打着监狱牌子的地下兵工厂才得已重启。“阿莽,可有动静?”夜幕下的长马海岛浸没在一片漆黑的安详之中,对比之下,郁二爷手里的半截烟头就显得格外醒目,他蹲坐在枯草从里吸烟,身边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色连体工作服的年轻人,看模样约莫二十五左右。“小少爷的船应该到三角域了,再有一炷香的工夫估摸就到了,”名唤阿莽的年轻人微微移开一些望远镜,闭上眼睛细细感知着潮水的涨落,其中又混杂了很吵的杂音,“他们应该是坐快艇来的,海上现在至少有两百艘,往哪边走的都有。”“哟吼,这些资本家凭时没少攒油水啊,今晚可有老三忙的了。”郁二爷笑笑,站起身来捶了捶蹲麻了的大腿,“准备准备,迎接我那个便宜儿子。”“等一下,二爷。”阿莽忽然颤了一声,瞳孔骤然缩紧了一圈,仿佛不再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听觉。他重新拿起了望远镜对着三角域的方向自己辨认起来。“好像……出事了。”*渔网,铺天盖地的渔网裹挟着腥臭的水草,蓦然从摇摆不止的海平面上升起,又被海风吹得兜出个大鼓包来。“操!”车婵娟站在船头骂了句脏话,猛吸了一口手里的半截细杆烟,毫不留情地将剩余的烟屁股扔进了海里,“老东西还挺会算计的,怪不得我们排鱼雷的时候那么轻松,敢情在这儿等着呢。”反应快的船只及时刹住了闸,可也有几艘没能刹住的,早已一头栽进了网中侧翻了过去,好在这帮人都是还海里滚大的,跳船跳得也够果敢,很快就被旁边的兄弟船只给拉了上去。“那上面积了挺多水草的。”晁利安用手电照过去,微微偏转了头,不知道是在和身后干呕的没个人样的郁枭说,还是和旁边船上的车婵娟说,“妈的,肯定是一早就设在这里了。”郁枭眸色一沉,看模样似乎从晕船的不适应中恢复一点了,但坐起来还是有些费劲,他软趴趴地挂在船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三角域是出海的必经之路,大面积铺放鱼雷不现实,还是用网方便,随便找两艘渔船一边一拉,就把我们堵在这儿,而且渔船还不会引人怀疑。”车婵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真诚地发问道:“你是什么牌儿的废物?坐个船都能这样?”郁枭掀了掀眼皮瞪了她一眼,“是船质量太次,我坐邮轮的时候怎么就不晕呢?”“嘿?你丫还屁事真多,要不是我,你上哪整这么多船去?”“都什么时候还吵!有没有点眼力价?”晁利安平日里训郁枭训习惯了,如今见两人吵起来自然而然地端起架子,结果膝窝立马挨了车大小姐一脚,差点从船上掉下去。“看来黎凭山对你们郁家戒备心不浅啊。”没等车婵娟对他发难,原野的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飘过来,“这破网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在海上困住咱们太容易了,负责抓捕的还是你家郁三爷,这下抓不抓得住,可都要闹笑话了!”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声不约而同地都静了下来。虽说都知道郁三此次的带兵抓捕,不过是做做样子,最后在报告上落下一句:敌人过于狡猾,分散溃逃,我方兵力不足,未能将被窃物收回。可如今他们集体被前方等待收口的渔网拦截住了去路,这一借口写上去可就太过牵强。“老狐狸还是老狐狸,”车婵娟忽然笑笑,从后腰拔出小巧的女式手枪,娴熟地上了枪膛,“不费一兵一将,一张网既能为困住我们,又能试探你们郁家,现在最难办的就属三爷了吧。”她略微停顿一下,高举起手臂朝天放了一枪,“对不住了小少爷,这样子怕不是装不下去了,老娘可不打算当那个替罪羔羊,先走一步了,以后有缘再见了。”“慌个屁,不就是张破网吗?”郁枭擦擦嘴,伸手示意晁利安过来拉他一把,“砍了就完了。”“我派人潜下去试过了,行不通,这网太大了,割不过来,”原野抻着脖子喊道,“不过我派了两队去搜张拉网的船只了,可能得费些功夫,但逃得走,婵娟你先别急着撤兵,保不齐岸上还有其他埋伏,在坚持一会儿,跟他们打,能不开枪尽量别开枪,都是自己人,郁枭,你他妈在听吗?”这群人里论起资历,都得叫原野一声哥,对他的安排甭管心里认不认可,大多都是听的,独独郁枭这么个就爱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主儿,此刻却看也不看他,忙不迭地在船上翻找着什么,原野也不晓得自己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进,便气急败坏地问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半晌他终于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奇长的刀具。原野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那晚他们从商船里一起偷盗出来的古刀,据说是燕南朝护国将军的佩刀真品,刀身明显比之前收的那几个赝品要长一倍,过长的刀身把整体的比例显得十分不当。他鉴定的时候还啧啧称赞了它虽然外表丑陋了点,但确实是把奇刀,在那个战乱动荡的年代里,这刀得被多少人的鲜血浸润过,才能养得如此明亮。就是可惜长得实在太丑了,他有一千张嘴说它是真品,最后也逃不过被当成赝品的命运,放到拍卖场上也卖不上好价钱,不如便宜了桃源里那个不知为何对这名为破佛的刀有颇深执念的戏子。但是第二天,那个小戏子就被抓到牢里去了,那柄丑刀也不见了,终归谁也没便宜了谁。“我说我第二天转移赃物的时候,怎么不见这刀了,原来是被你小子拿走了?”他抡起船桨就想给郁枭一下子,却不想他吐成那样反应倒是还在,长刀得心应手地在手心一转,当即格挡开了船桨。郁枭看了看面前高耸的渔网,扭头又冲他一笑,“我之前还寻思古人有病,把刀弄这么长也不怕砍着自己,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是啊,用来切这玩意再合适不过了。”原野指指那破网。他知道了郁枭的意图,他便召集大家把船头聚得密集了一些,方便他落脚,自己也把船朝他们靠近了一些,顺便给车婵娟递了个眼色。车婵娟会意,又对着天放了一枪,紧接着,尖利的女嗓在海平面上炸裂开。“全体听令,做好冲刺准备!”郁枭晃晃悠悠地走上船头,用牙咬开瓶塞,往空空如也的胃里又灌了大半瓶青梅酒,晁利安怕他掉下去似的,在身后虚虚地撑着,不想他一瓶酒下肚,眼神反而清明了不少。“晁利安,你就往前开。”郁枭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图纸必须在今晚交到老二手里,听明白了吗?”乌云遮住了月色,晁利安再难看清他脸上罕见的正经模样,一时间竟然多余生出来点担心。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朗声答了一句“收到”。郁枭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音刚落,晁利安就看见那个在船头摇摇晃晃的身影忽然就稳住了,船体随即下沉,夜幕之中寒光一闪,那张笼罩在众人眼前铺天盖地的网,就硬生生被长刀划开一道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