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6      字数:9788
  两边的聒噪形成了对流,听得他越来越烦,干脆地把剩余的纱布团一团,塞进了喋喋不休的梦姨嘴里,自己则径直走向那几个洗着茶杯交头接耳的姑娘们,冲着她们凶巴巴地道:“都给我少打听少惦记!我丑话说在前面,人是我看上的,早晚都是我的,别跟我扯什么各凭本事,谁敢凑上去发\/骚,我就把谁揍成猪头,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第60章 午夜狐鸣(一)老爷车平稳地驶过繁荣的主城区街道,最后停靠在青阳司令部的前院内,郁枭下车后,经了几次搜身,才获批进入司令部的大楼。青阳城的副司令官郁恩在窗前等了许久,壶里热茶都叫下人换了三四次,才给人盼上来。屋里,弥漫着茉莉香片微苦的涩味。“好久不见,大哥。”郁枭笑得明朗地进来了,似乎将屋里的苦味冲淡了些,鼻梁上老式的墨镜一早就摘下来挂在羊绒毛衣的领口,见着自家大哥就张开双臂迎了去,准备给他一个久别重逢地拥抱,却不想郁恩一把按住了他的脑门,及时将他隔开在一臂的距离。“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郁恩蹙着眉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无论他头顶的高礼帽,内里裸着小半个胸口的v领羊绒毛衣,还是脚上黑不黑红不红的皮靴,都让他看不顺眼,更别提外面这件花花绿绿的大衣了。“你们都没点审美。”郁枭瘪瘪嘴,呼扇了两下垂着的大衣衣摆,转了个身往浅褐色的牛皮软沙发那儿走。看着这个一别十年的弟弟的背影,郁恩一时有些恍惚,按他脑门的手并没有急着收回去,而是大致在他头顶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两下,心中诧异送走时刚到自己腰际的小子,如今回来,竟然比自己还高了一些。“哥,你这茶不好喝,我想吃桃子。”嘴他妈养得还挺叼。“军校生活苦吗?还习惯吗?”他从自己办公桌上抓了个桃子扔给他,自己到另一边沙发上,两腿\/交叠着坐下。“苦,但是没事,我有钢铁般的意志。”郁枭答。“我听说你在那边表现的挺不错的,有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郁枭啃桃子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在晁利安给他准备的范围内,实话实说的话他可不敢保证郁恩不会拎起凳子削他。小时候在家里憋坏了,离家之后到了异国他乡,虽然心中仍然想念家人,但并不妨碍他撒开欢的作妖。在他把和他一同前往柏林的孩子们都揍得没脾气了之后,郁恩送他们去的那所军校,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住的地方,有时候他都不回来。那十年基本都被他消耗在了隔壁美院,同一个邋遢的老爱尔兰雕塑家看过数不清的日升日落,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他能感受到心灵上的共鸣,那个老爱尔兰人想必也是,知道他总画狐狸,在他回国前,特意送给他一个刚好放在掌心的小狐狸雕塑。“有啊,他们人都很棒。”他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最没什么破绽的说法。“交流起来也没有困难了吧,记得你刚去的时候还总寄信回来说听不懂他们说话。”“啊……那时候是有点,英文的口音很多,一个地方一个音儿,现在好了,基本都能适应。”他故意啃着桃子含糊不清道。郁恩恍惚了一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旋即分开了,他想了一下,抽了两张面纸,不怎么温柔地给他擦了擦嘴,沉声道:“柏林人,都说英文是吗?”*此时的桃源里,被枫红的落叶衬得格外凄美,如同年老色衰却还能依稀看出年轻痕迹的梦姨。她此时磨叨珞珈不成,就跑到他屋门前环抱着门口的柱子,一遍遍叹着气。屋里,珞珈把被他刻了一条条道子的墙面打磨得平整了些,许是再也忍受不了梦姨的叹息,便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凑到她身边,提议去麻将馆搓一盘。梦姨是个看着麻将挪不动脚的主儿,早些年家大业大,父辈们死后大部分家财都败光在那麻将馆了,遇见珞珈正是她戒瘾那时候,说起来忙着听这小家伙的甜言蜜语,以及给他找齐戏班子,在那之后还真戒了麻将的瘾。倒是珞珈,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去搓两盘,搓着搓着,竟然和曾经那些指着他鼻子骂狐狸精的姨太太们处成了姐妹儿。“你少来招我,我好不容易才戒了!”梦姨瞪着眼睛嗔道。“咱不玩那么大的,当个消遣,左右晚上也没事,你要停不下来,我就是托也给你托回来。”珞珈抓着她一只胳膊,轻轻摇了摇。麻将馆是个好地方,闲人多,碎嘴也多,三三两两串串线,就能串出来一部谁和谁偷情被谁抓的狗血大剧。他太想知道将军的动向了,可他错过了先机,又知道郁家在青阳城里的处境并非表面上那样光鲜,那样位高权重,此时冒然接近保不齐就被当成什么刺客奸细给处理了,连他将军的面都见不到。要是他能快一点杀掉黎凭山就好了。那青阳王惜命得很,无论是出门还是居家,防守都叫一个森严,他至今连黎凭山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夏天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搭上了黎家大少这条线,结果却没想到那人表面文邹邹的,内里腌臜得很,单独住的公寓里养了相当多被他折磨得不人不鬼的男男女女,他虽然有心搭救,可他们早就丧失了自主生活和行动的能力。思来想去,索性化成狐狸,趁大少洗澡,在卧房里大撕特撕,把被子和枕头里的棉絮都拽出来,铺地屋子里到处都是。随后便从他脱下来的裤腰上叼走了配枪,头也不回地钻进下水道跑了。那天之后还闹了一起乌龙,大少满城通缉那晚入侵他房间的强盗,又连着给他送一个月的花,表示对他受惊的安抚。他不要,屡遭拒绝的大少这不就亲自找上来,重金点他的戏,点他陪酒,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捏他屁股,惹得他一怒之下掀了桌子。虽然砸了他的面子,但自己也被他废了只手,又闹成了现在这个荒凉的局面。可他总觉得黎大少的影响力绝对没有这么大,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内里的学识八成都不及他家将军。所以他决定去麻将馆碰碰运气,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关于黎家,也方便他下次出现在将军面前时,能够表现地讨喜一点。想起来他就觉得丧气,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小狐狸,至少现在可以跑到他脚下撒泼打滚求抱抱,运气好还能重新爬上他的肩头,再好点当晚就能爬了他的床。只是可惜狐狸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是现在的他,可以。*晁利安在车里等待的这两个时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窝在小小的驾驶位上觉得什么姿势都不舒坦,直到看着郁枭大摇大摆地从司令部走出来,四肢健全,脸上也没挂彩,悬到嗓子眼儿里的心方才降下去一半。“顺利?”“废话。”郁枭回他一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他昨儿在船上就被晁利安拎着耳朵疯狂灌输军事知识,这要是不过关他都对不起自个儿受苦受难的耳朵。“先去天鹅饭店,之后把车开到地下电梯那儿,我们把衣服换一下,然后你上去,我开车走。”“什么情况,你们家这团圆饭不吃了?”“幌子,我大哥说今儿晚上黎凭山要和日本商会的人碰面……”没等郁枭说完,晁利安就猛地出言道:“我靠,他这是想干什么他!”“听说日本商会的人准备了价值不菲的东西,一箱金条还有一个重兵器,要和他交涉,郁家自己人不方便露面,他就想让我带人去截了那批货,反正没人认识我,你呢,你把自己当成我,上去和他们聚会,我哥姐们都知道这事,到时候你表现自然点别让服务生看出端倪就行。”“你自己去能行吗?”郁枭侧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带露露去,劫财这种事咱们干不来,得找专业人士。”晁利安都不用想,一瞧他这德行就知道这一准儿又在谋划什么缺德事儿,但这次怎么着倒霉都不能倒到他身上来,索性乐享其成,但是一想到晚上要独自面对郁家的四哥一姐,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忧。“你在跟我叨咕叨咕,副司令都问你什么了?”“没什么啊,就是些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一类的话,你准备的那些问题他一个都没问,最搞笑的是,他还问我柏林人是不是说英文?”“是挺逗,怎么问你这么简单个问题,你怎么答的?”“我说是啊。”“嗯?什么?”“我说是啊,欧洲人不都说英语吗?你在疑惑什么?”晁利安在他不明所以的视线里当场熄了火,喉结上下滚动了个遍儿,随即无神地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的街道,点起了一支香烟。“我给你一根烟的时间,跳海和撞山你选一个。”第61章 午夜狐鸣(二)晁利安愁眉苦脸地在车里坐着,他最后到底也没能把郁枭给怎么着了,长夜漫漫,该来的他躲不掉。面前的挡风玻璃上糊了一层层的哈气上去,距离郁枭和他换好衣服离开,已经过了大半个钟头了,可他一想到接下来要独自面对那姓郁的一家子,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而那搞砸事情的郁枭早就骑着辆二八自行车扬长而去。不过可怜见的,华灯初上,日落后本应该是这城最热闹的时刻,却因折返回来的细雨再次笼罩上一层灰色,仿佛披着灰纱埃及舞女,妖艳与金贵都强行滤下去一层。台风强度递进,没一会儿就郁枭头顶的礼帽刮跑了,将他半长不短的头发彻底暴露在雨中,没等他离开主城区就被浇透了。雨,明显还有渐大的势头。青阳第一监狱坐落在郊区的一处半山腰上,被雨水充分浇灌后根本不是他和他的二八自行车能上去的,走上去又舍不得鞋,露露那个不知变通的姑娘肯定也不会下来接他。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念起晁利安的好。事实上露露非但没有想着要接他,反而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监狱的看守差点没给他当逃犯抓了。“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认出来。”等他洗净脸上身上的泥巴出来后,露露含着百分之一百的歉意对他说,在她身后站着的还有同她一起作案的众看守们。“晚了,下山我就告状去。”“小少爷您消消气,您今儿想怎么着都行,就是三爷特意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来着,您这回去一告状,三爷肯定得教训我们……”郁枭阴沉着脸,把身上小了一码的警服松开了几颗扣子,也好让窝在心里的气舒坦一点,他三哥现在任青阳城警察厅的厅长,这事保不齐就是他在背后使坏,还假惺惺地说照顾他,呸!“算了,我是来借人的,不是来打架的。”可毕竟在别人地盘上,而且正事要紧,郁枭顶多不服气地瞪两眼,就招呼监狱长凑近一点。“少爷您放心,一监上上下下那都是郁家的亲信,绝对信得过,要多少您尽管开口,今儿个为了少爷您,我们全员出动都没的问题。”“我带你们干嘛去,我是偷东西去的,又不是抓贼!”郁枭二郎腿一翘,刚满二十的小伙子大场面没经过一个,装腔作势倒还挺有一套,“带我去看看你们监狱收编的犯人。”“尤其是因为偷窃罪进来的,而且要水性好。”*从桃源里出来,还需绕几个巷子,才能借着一处幽黄色的灯光,看到用带着黑色油污的麻布挡着的入口。这里是花场,门口看着鄙陋不堪,像极了捕鱼人家用来放卖不出去的鱼贝之类的屋子,只有拨开帘子走下去,才会发现别有洞天。一楼是个古朴的茶室,但来这里饮茶闲谈着却少之又少,坐着拉门电梯向下一层,便是梦姨心心念念的赌场,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在这里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三楼是个长三堂子,珞珈甚少去,不过那里才是整个花场的核心,早些年间还有皇帝一说的时候便在了,他一个人坐电梯路过这层的时候会抻着脖子往里瞅瞅,原本以为自己扭着屁股软着嗓子讲话的模样就够艳俗的了,没想到里面更甚,还有插着条假尾巴带着假耳朵到处拉客的,他瞧着就觉得这是对他种货真价实的狐狸精的侮辱。“小珞珈,又到你了。”和他坐对家的肖太太语气中带了点愠色,“在想什么呢?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就是的,出来玩牌认真点,姐姐们可用不着你放水,玩嘛,就图个尽兴。”梦姨立刻照着他腰际捅了捅。“哎,八条。”珞珈及时堆上了笑,摸了张牌扔进去,“都怪肖姐姐,往日里姿色出众就罢了,今日又打扮的如此光彩夺目,闪得我眼睛都酸了,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这小嘴,真甜!哎,我胡了!”肖太太也跟着他笑起来,说不清是被他三言两语逗的,还是被赢牌的喜悦冲的。“八圈完了,天色还早,要不咱歇会儿再开?”钟太今晚上手气烂,连带着脾气也不太好,但有肖太在这儿压着,她也不好拉脸子,只是隔着珠帘招呼进来个丫鬟,伺候她把烟枪点着。“也好,活动活动,坐久了腰疼了。”一见肖太点头了,梦姨面上也露了些喜色,她是老牌奴了,今晚一圈一圈的算下来,当属她进账最多。珞珈赔着笑起身道:“那姐姐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上哪去呀。”肖太故意问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被铜香炉里吹出来的烟气一衬,显得相当暧昧。珞珈顿了一下,并未放下撩到一半的琥珀色珠帘,也回过头来也朝她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当然是去放水呀,肖姐姐要跟来嘛?”“去吧,但是可别放水放到别人床上去呀。”他笑而不答,转身扭着腰走了。来这层打牌的,多是被家里管烦了姨太太少奶奶,男人来花场多半都是去地下三楼寻乐子的,因此洗手间也嫌少见到男人,但珞珈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洋牌香烟的味道,他对这个味道很熟悉。“等多久了?”他也不瞧那靠在墙边吸烟的人一眼,撩开裙摆对着小便池开始放水,这份坦荡倒是让那人有点不适应。“从你们打到第四圈就来了。”曲四猛吸了一口烟,随后将烟屁股丢尽了便池里,“原先生昨天又进去了,不过他让我告诉你,你找的那把刀今天走水路到青阳。”曲四是地下四楼的总管,也是花场小老板身边的人,这里的老板姓原,刚从他爹手里接过来业务不久,是个古怪性子,也不知道他从哪见了郁家四爷一面,自此一见钟情,三天两头的犯事往局子里钻,然后开始哭爹喊娘招呼还在警校念书的小四爷给他做心里疏导,气得郁老三好几次借着怒气让人给他拉出去嘣了算了,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港口的花场,是在青阳当地比较有威望的几个帮派之一,若是毙了他们原家的独苗,以后进货在想走水运可就难了。“知道了,我、我今天……没带钱,情报费明天给你送来。”“不必了,楚老板可是我们拍卖场的大客户,这条免费送的。”曲四笑笑说,“再说,您现在也登不了台了,哪里还有银子付呀?”对于珞珈而言,花场不仅仅是一个让人耽于酒色的乐园,在这里,只要金钱到位,他可以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也可以隐瞒他想隐瞒的一切。他迫切的需要找寻到千年前遗留在那狗皇帝身体里的破佛刀,用它来彻底斩杀掉这两家相生相克的孽缘。也只有这样,才能护得他的将军世世周全。“那再帮我个忙吧,你会打牌吗?”水放完了,他就抡着小兄弟甩了甩,脑袋微微向后仰着,露出小巧的喉结,和脸上恰到好处的媚态,“去帮我陪她们一下,太太们若问起来,就说我在三层,今晚走不开了。”*天鹅饭店最顶层的包房里,一片热闹与祥和,那种找寻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的喜悦,尽数融入到了郁二爷的歌喉里,摧残的一桌子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强颜欢笑。侍应生放下最后一盘加送的果盘,逃跑似的从包房里冲出去,还不忘紧紧地扣上了门。晁利安坐在郁家四位爷的对面,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忍不住拖着椅子,一点一点地往边上头也不抬只顾着纳鞋垫的郁香兰那儿挪蹭。“你不必那么紧张,三岁看到老,自家孩子什么德行我们再清楚不过了。”郁二爷也终于舍得放下麦克风,坐下来好好看着这个冒牌的便宜儿子,“他在我们跟前儿都不知道好好念书,出了国还能好到哪去?”“确实,我们对他好像是没什么期待,而且我记得他驴脾气上来的时候,是挺难搞的。”郁家四哥是个温柔的人,脸上的笑容也和和气气的,穿着规规矩矩的制服,脸上还带着没脱去的学生气。“放屁,就是业务能力不行,少给他找借口,我安排过去的人怎么就没被那小子发现呢?”全过程中脸色最臭就属郁三,他一听这话立即从软椅上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数落起来,“这臭小子在柏林的这十年,好事没干过一件,局子进了可不止一次……”“行了!够了!”郁香兰的忽然爆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她愤怒地把手中绣着一只九尾狐的鞋垫摔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吼叫起来,“你们一个个只会说他的不是!老二老三,姐姐不为难你们,自个儿名字会写吗?完整的书念下来过一本吗?恒儿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有想过吗?他要是在我们的身边长大他会变成这样吗!”“香兰!”结束她吼叫的是郁恩,他脸上一贯地平静如今也起了波澜,“坐下。”“你吼我做什么!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我一个妇人我管不着,但你们把恒儿弄哪去了总得告诉我一声吧!我是这个家的长姐,我也是他的亲……”“你是他的亲姑母。”郁恩平静地说,伸手撩开她搭在肩头的麻花辫子,继而向下施压,将她一点一点地按回到座位上。门,又一次被敲响了,这一次进来的是郁三的司机老秦。他急匆匆地跑到郁三身边,小声道:“三爷,一监那边有信儿,少爷说……他说一监没他看得上的人,他带了三个犯人走了……”郁三一听脸都白了,一脚将旁边地一排椅子踹翻,怒道:“妈的,这臭小子有没有点常识!他当黎凭山是什么人!送死去啊他!大哥你怎么和他说的?”“不过他带走的三个逃犯里,还有一个花场的原老板。”老秦又吞了下口水,犹犹豫豫地补上了后半句。郁恩稍作迟疑后点了点头,道:“让他去做。”“大哥,这事老三说得对,太危险了,黎凭山出门恨不得让士兵给他围成一个向日葵,他们四个人还不带枪真的……姐,姐你现在不能走,楼下有人盯着咱们。”“我为什么不能走,我是黎家的五姨太,去见我男人怎么了!”“香兰。”郁恩又一次叫住他,不过这一次语气显得有些忍无可忍,“黎凭山今天晚上在港口的海上餐厅,接待日本商会的人,对方送来了一箱金条,一见重武器,还有燕南朝时代的名刀破佛,这些如果落到黎凭山手里,他会收编更多的军队,我们耗费了十年,才在青阳城内形成了军阀,警署,帮派三方势力互相牵制的局势,若其中一方得势,另外两方势必遭到打击。”“这件事情上恒儿做得很好,如果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人数越多,反而越危险,相反,带几个经验纯熟的盗贼要更加事半功倍,而且原家的独苗也在,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给人骗过去了,但论起来,港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能让原野出事,恒儿自然也会没事,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拖原家下水,我们就可以和帮派之间达成协作,让黎凭山倒台。”“可是你也不能……““没有可是,他也是个男人,如果让他知道你身上的那些伤,知道你这些年在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觉得他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我们给他营造的避风港里吗?我们能提供给他的避风港又经得起几级的风浪?你想过没有?”“黎家一天不亡,我们就要提心吊胆的过一天生活。”第62章 午夜狐鸣(三)连绵下了一天的雨,夜里涨潮,还起了奶白色的浓雾,海上只有邮轮餐厅灯火辉煌,似乎有要将灯塔的光芒盖下去的势头,楚珞珈光着脚在海滩上走了走,心里好不纠结。想上船去,可他只会狗刨,入秋之后的海水冷得很,他有点狠不下心来。化成狐狸吧,眼睛是夜光的,这海上出来两个明晃晃的眼珠子,多瘆人,最重要的是,东西到手后他还不免有了裸奔被打的风险。犹豫再三,千难万难也比不上他想要黏将军的心切,他深吸一口气,遁入到了海中,独独把脑袋昂上来,开始手脚并用着往后刨水,促使自己前进。雾气有些影响他灵敏的狐狸鼻子,让他一时难以辨别,在港口停放的众多船只中,藏着破佛刀的船到底是哪一个。不过自然有人帮他判断。海面上还算平静,只有一波波规律的涨潮声,可海里的波流却动乱的很,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周围的水流正在急速窜涌,当即吸气将脑袋一同没入海面,想要寻个船边来躲一下。可惜他晚了一步,没等他憋着气狗刨到一个小型帆船的后侧,就被人从侧面一下子撞了进去。也算是因祸得福,但这福并不是他碰巧躲了进去,而是从侧面贴上他的胸膛格外的熟悉,熟悉到甫一靠近,浑身就像通了电一样,当即没忍住泄了口气出来。好在郁枭抢在他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前,伸过手去把他的嘴给捂住了,连带着将他正过来压在的船身上。郁枭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它们正因长时间的憋气而充血,身上的警察制服在水流中微微晃荡着,哪怕遮了脸,也没有骚包的衣服,但这并不妨碍珞珈一眼认得出来他。白天在桃源里的那一碰面,他就恨不得将他拓下来印在脑子里,免得连在他的梦里窝进将军怀里,抬起头看到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郁枭只顾着捂他的嘴,完全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周遭海流的异动,甲板上时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有消音枪微弱的响声,都让他原本就短缺的呼吸越发难耐。楚珞珈就是在这个时候,凑到他面前,拉下他遮脸用的面罩,像他无数次在梦中幻想的那般,伸手捧住了郁枭的后脑,度了口气进他的嘴里。冰凉的海流在他指缝间穿梭,冷得他止不住的打哆嗦。*他是被郁枭卡着脖子拖上岸的,过度憋气后骤然进来大量的空气,冲得他肺管子一阵一阵的疼,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刚想去看看郁枭怎么样了,雾气更加浓郁了,即使只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依然难以看清他的轮廓。但他能清晰地听见,郁枭对着海面的方向小声说了一句,“你们先走,有个家伙看见我的脸了,我得灭个口。”气得珞珈当即就想甩他一巴掌,这忘恩负义的混蛋玩意儿,刚才要是没他度的那口气,能不能撑到甲板上的人坠入海里还不一定,这倒好,刚逃过一劫就想着把自己办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还真没个合适的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而且估计照郁枭那个臭脾气,也不会给他把漫长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的时间。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之前他四个蹄子跑不过喻恒的两条腿,如今光脚更跑不过那个穿鞋的,本想着利用自己对这里地势的熟悉程度甩开他,结果越往陆地上跑雾气越淡,一扭头郁枭已经上了房顶,并且即将赶超自己,他还有心思感叹不愧是他的将军,转世后也生得这么好看。然后就被好看的将军在巷子的拐角处截胡了,好在他反应迅速的急刹车掉头,就被揪掉了几根飞起来的头发,情急之下迅速拐了个弯儿钻进巷子里,借着稀微的雾气化成了只狐狸,从衣服里钻出来,飞快地向着巷子深处一家熟悉的破木门冲过去。他阴差阳错地逃命逃到了臭道士的算命铺子,可惜没想到自己的铁头撞门弄出来一声响,老旧的门轴还嫌他不够惨似的,吱吱嘎嘎一顿响,这要是不把郁枭引进来,他都得怀疑将军是不是耳朵进水了影响到了听觉。他只好屏息凝神,安静地蹲在道士用来积灰的古董架子上,假装自己是一只狐狸摆件,为此还特别有先见之明地用尾巴扫开自己踩出来的梅花脚印,道士这会儿闻声也跌跌撞撞地从里屋跑出来,怀里抱着个酒坛子,一副没醒酒的样子。珞珈蹲在了架子的最里面,道士一眼没瞧见他,反而先看到湿漉漉的郁枭。“你谁啊你,大半夜私闯民宅,小心我告你去!”道士一脸不爽地问他。“警察。”郁枭摊摊手,把衣服上的警徽露给他看,“我问你,刚才有没有跑进来一个穿红旗袍的男的。”“神经病啊!哪有男的穿……”他话说到一半,眯缝着的眼就骤然睁开了,视觉也突飞猛进,都不用转头就用余光扫见了架子上那只白狐狸,拉得老长的臭脸也跟着缩回去了一点,打着哈哈笑道:“哎呦,您是新来的片警吧,瞅着挺面生的,您说的那人应该是桃源里的楚老板,他要是犯什么事儿您多担待点,这孩子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这儿有点毛病。”“那我管不着,今天我得见着人,不然回去不好交代。”郁枭抓着道士的肩膀,给人横过来让出一条路,“得罪之处您也多担待,都是为了生活。”道士见说了不听,也就安静地靠在架子上,小口小口嗦着酒坛子的边儿,他知道今晚就是让他掘地三尺,都从他屋里找不出来一个穿旗袍的男的。“您歇会儿吧,我成天待在这铺子里,大晚上的就进来您一个人,您说的那人我知道,他就住在后街的桃源里,您上那儿搜去。”他见郁枭把他这屁大点地方,翻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开口劝道。“你这铺子是做什么的?”郁枭问。他不聋不瞎的,声音分明就是从这儿传来,人怎么可能不在呢?一时连带着店主看上去都可疑得很。他绕过大厅一排排的架子,一边从上面找寻趁手的工具,一边从镂空处观察着店主的神态,那是相当让人不爽的有恃无恐。“我是个算命的,偶尔买卖些小古董,为了生活嘛。”他学着郁枭的口气道,一晃一晃地模样让他看上去更加欠揍。但是这份有恃无恐一直持续到郁枭注意到了架子最角落里的小狐狸,并且蹲下身来和它对视大概几秒钟。几秒钟之后,狐狸和道士都从他眼中看到了想要摸摸的欲望。“那个不能碰!它是邪物!”道士当即把怀里的酒坛子一松,跳起脚来惊叫道,酒坛摔碎的声音和道士的叫声成功阻止了郁枭即将伸出去的手。郁枭抬起头,愣了一下后摇摇头道:“没事,我辟邪体质。”“不行!你在我这儿摸它可是要连累我的!”道士急急忙忙地冲到他身边,抓着他的两个手腕避免他去碰那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