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779
  “不抖了是吧?”小狐狸嘤嘤叫了两声。“过来抱抱。”他朝那狐狸张开了手上拎着的外衣。小狐狸忙不迭地朝他扑过来,一边吐着舌头要舔他的脸,喻恒就皱着眉头往后躲,一边赏了它屁股一巴掌,嚷道:“不许舔我。”连着打了两巴掌,这才老实下来,把小短下巴搭在喻恒的肩头。连晁欠欠地凑过去朝它脸上吹了一口,“这是上哪儿野去了?掉泥坑里了?”却得到喻恒没好气的一声“哼”,随着他走了一小段路,方才听他开口说道:“钻烟囱里去了,茶楼那说书的给它送回来的,我洗它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身上不止一两处伤,初步判断应该是棍子打的。”“啊?怎么被打了?等下,你说茶楼说书的……你不会说是平阿公吧?你怀疑是他打的?不可能不可能,他打的还能给你送回来不成。”“你也认识他?”喻恒停下来,狐疑地看着连晁。“认得啊,现在谁不认得他,他评书说的可好了,这城里从七老八十的大爷到街边的商贩家的小儿子都爱听他讲,前几日我还寻思带巧儿去听听,但是人太多了我怕伤着巧儿的肚子。”“可我怎么不记得京城里有这号人物?”“他好像也是年前不久打南边讨饭来的,茶楼原来那个老先生去世了,说他也会说一点,问茶楼老板能不能让他试试,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平阿公一生走南闯北的,所见趣闻所读诗书可是不少,开嗓没两句就吸引来一批人,听说不少人连烟柳那儿的折子戏都不听了,专门来听他讲评书。”“那我要叫你去抓他你下得去手吗?”“……”连晁登时面露土色,“能给个缘由不?”“他说这狐狸是在他家烟囱里捡到的,”喻恒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当时我就觉得蹊跷,这里离青云街也不近,它也不认道,怎么会跑那么远?”“是啊,可你当时怎么不把他留下来问问?”“当时这家伙被吓得不轻,一直嘤嘤嘤的,叫得我心烦意乱的,还给那老头赏了些银子。”“它……”连晁还想努力拭着帮拿老爷子洗清一下嫌疑,“它能不能是自己散步散到那边儿去了。”“不可能。”喻恒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你不能全凭感觉来……”“瞧见它这儿这道伤了没,让阿玉那小妮子喂的野猫给挠了,我抱它路过那几只猫的时候,它还朝它们呲牙来着,入了冬之后那几只猫成天趴在门口晒太阳,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去门口望风的时候让猫揍了,就它的德行,挨揍了之后,不过来找我嘤嘤上一会儿,倒是自己跑青云街上去?不合理,而且青云街连着西坞门,我总觉得那老头知道点什么。”连晁闭嘴了,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说辞能改变喻恒的想法。他叹气道:“知道了,我等下就动身。”“多带点人去,挑没成家的。”“不就一个老头吗?能有那么危险吗?”“不。”喻恒摇摇头,把狐狸倒腾到另一只手上,伸手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解释道:“我答应给他们三天休假,今儿是最后一天,那些没婆娘没崽儿的,少休一会儿也无妨。”说完没等连晁张嘴就一下子合上了门。“那我呢!!!”门外,连晁对着房门一连踹了好几脚。*外面的连晁还在骂他不是人,屋里的喻恒把小狐狸放在椅子上,拿自己的外衣给它擦毛上的水。他擦一下,小狐狸就叫一声,还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前蹄扒在喻恒身上不松手。“这回知道怕了吧。”他弹了弹小狐狸的耳朵,“还向往自由吗?知不知道整个燕南城里待在谁身边最安全?”小狐狸拿黑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它这份又怂又乖的讨好实在很打动喻小少爷这颗英勇无畏的青年男子的心,喻恒终于是抬手顺着它的头顶一路往下摸了两把,舒服得它咕噜咕噜叫。“再等等我,我在燕南还有件事情要处理,之后就送你回家。”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它就咕噜不出来了,甩着尾巴想要向喻恒表达自己的抗拒,但却被喻恒理解歪了。“行了行了,别舔了别舔了,知道你高兴,再等两天的。”……要是能说人话该有多好。小狐狸憋屈地想。它不知道还能用什么途径告诉给喻恒,自己不想走,至少现在还不能走,只能拼命地往喻恒身上挂,并且在他拽自己下来的时候不要脸地嘤嘤个没完,连一只成年公狐的尊严都不要了,连晚上来伺候喻恒梳洗的丫鬟都交头接耳的嘲笑它撒娇精。但是撒娇精也有撒娇精的好,比如它终于成功的上了它梦寐以求的床。“就一次,看在你现在还干净的份上。”喻恒上床前冷着脸对它说。它忍不住满心欢喜,想着等喻恒吹灭了灯,它就用脑袋在喻恒胸前好好蹭几下,再用尾巴卷着他的腰,结果迟迟没等来喻恒吹灯的那一刻不说,反而还被他四蹄朝天的按在床上捏蛋蛋玩。“你们是都这么小吗?还是只有你不行啊?”一边玩一边还嘲笑它小。这可就不能忍了,物种不同造成的差异能怪它吗?它就算把尾长加上都还没有喻恒的腿长,这要是屁股后面再缀两个硕大无比的蛋蛋,它还怕吓着别的狐狸呢!第27章 少奶奶(三)小狐狸不乐意自己的宝贝蛋蛋被他如此玩弄,就拿后蹄子蹬他,结果又被抓住了脚,这下它只能从自己两条后腿之间,看喻恒像没见过狐狸一样,一边惊叹它指缝里怎么有这么多白毛,一边把手指伸进毛里捏它脚上的肉\/球玩。今天绝对能算得上它狐生最丢脸的一次了,出门吹风被那只肥猫按在地上打,伤了自尊心后还被卖山楂雪球的小贩勾出好几条街,又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闲人莫名打了它几棍子,还要拿网抓它,得亏它小短腿倒腾得快,不然就吃不上今晚这盘水煮鸡胸肉了。它这样历尽千心回到了喻恒身边,一瞧见喻恒就忍不住激动地给他一个抱抱,结果相处了这么久,这家伙还是之前那个死德性——嫌它身上埋汰,愣是给它扔水桶里投了四五次,才肯抱它。如果付出这些代价今晚就能睡在喻恒怀里,倒也值当,只是它觉得照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喻恒没玩够它是万万不可能吹灯的。它越想心里越没底,干脆把脑袋一歪,尾巴也耷拉下去,完全不打算挣扎了,任由喻恒正着反着来回揉按它的肚子。别说,还挺舒服的。但它还没舒服够,就被抬着前蹄儿扔到被窝外面去了。它翻身爬起来,看见喻恒眯着眼睛躺在它刚刚还在的地方,被子一盖感慨了句真舒服。这下它可不干了,颠颠地从喻恒身上踩过去,扒着他的被子边歪着头看他,只听喻恒笑得很欠打地说道:“你躺的地方可真暖和。”说完又伸手捏了捏它的小耳朵,“等我处理完宫里的糟烂事,就把你抓回来给我暖床吧。”小狐狸心说它现在就能暖,还不是因为喻恒不放它进去,索性前蹄一伸,屁股一撅,尾巴一翘,刚准备来个哼唧二重唱,瞧见喻恒从被窝里掏出那把小短刀,对着屋里烛光的方向信手一挥,几处烛光自个儿便就着刀风熄灭了。一时间,它对喻恒的被窝也就没那么大兴趣了。娘哟,这人怎么睡觉还带刀。*有了挨打的教训,第二天小狐狸是哪都不敢跑了,跟在喻恒脚边转悠来转悠去,为了晚上还能上床,愣是把原本拖在地上的尾巴翘到自己背上去,省得尾巴沾了灰,喻恒又嫌弃它,只是苦了露在外面的屁股,被风吹得凉嗖嗖的。近些年来动荡,喻恒在府里待着的日子着实不多,每天也是差不多的安排,用过早膳后便去练场搞搞破坏,砍一地的木屑出来,从前都是白指挥陪他练,如今白指挥不在了,就轮到木桩子们倒霉了。中午小睡一会儿起来,美其名曰去书室学学兵法,其实连府里八岁小孩都晓得他大字不识一个,门一关,之后就是一顶一的人间香艳绝色,只不过今天下午的主角换成了一只狐狸。知秋照例给他点上熏香,离去时还有点摸不清头脑,找来阿玉摸摸她是不是自己腰粗了,但事实证明没有,还瘦了一圈。小狐狸还是第一次给喻恒干这档子事,而且是被骗过去的。喻恒嘴上说着要送它东西,实际上却把它按在了桌子上,手指在它肚皮的毛发上划来划去,和昨晚给它按摩的手法不同,还有轻微的刺痛感。觉着不舒服,它就扬起小脑袋去看,结果目睹了相当骇狐的一幕。那把喻恒从不离手的短刀此时正在它肚子刮着毛。它的毛发是有层次的,比如尾巴和后背上的比较长,尖儿比较硬,胸脯,肚子还有耳朵后面的毛就比价软,摸起来手感好,喻恒先从它肚子上挑了一堆毛出来,又拽过它的尾巴,弄了几根下来,最后连它的耳朵尖儿都没放过。它生气了,倒不是因为舍不得那几根毛,那些也就相当于它一天的掉毛量,主要是喻恒从它身上取完毛,就把它扔到一边不管了,自顾自地给那几根用旧了的毛笔换新一波。耳朵尖上的毛用来换勾线笔,尾巴上的可以做晕染,肚子上的那些毛太软了,有些不吃劲儿,于是就被喻恒团吧团吧扔到一边去,又把它抱过来接着揪毛。这下它可明白过来,喻恒昨天怎么破天荒地摸了它那么久,敢情是在衡量哪里的毛做笔更顺滑。把它小狐狸惹毛了的后果可不是多好的,要不是怕喻恒那把刀,它早在被抱着薅毛的时候就开始利用自己四条小短腿,上蹿下跳。等到终于看着被它折腾了一地的由喻某人所著作的春宫图,小狐狸好不得意,但这份得意在它有一次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毛时,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书室里存了很多符合喻恒喜好的道具,他先翻出来一块纹金线的红布给小狐狸兜起来,还贴心地在它屁股后面开了一个洞,从洞里把它的尾巴掏出来,转头又拿了条不知何年何月御赐的黄金链,缠了小狐狸的半边脸。在它身上折腾了一气还不够,末了,喻恒还弄来一堆烛台放到它的侧面,好像嫌太亮了,又拿了块黑布来遮遮光。一切就绪之后,他就拿着用小狐狸的毛发制成的笔气定神闲到靠墙的椅子上落座,把画布挪到自个儿跟前儿来,开始他一天之中最热衷的环节。只是……“别动!我叫你别动!”“你听不懂人话是吧?”“爪子别乱挠。”“再嘤嘤我揍你了!”*小狐狸的噩梦一直持续到连晁上门来,他进来的匆忙,推门时气息都没喘匀,可是一见到侧躺在床上叫的音儿都变了的小狐狸,就连呼吸都忘了。喻恒瞥了他一眼,手上依旧没停笔,沉声道:“说。”“人没了,被抢先了一步,我们到的时候屋里就被砸了个彻底,留下来的讯息里能用来追踪的不多,我们一条一条的排查了一边,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连晁说着,视线忍不住往那只可怜的小狐狸身上瞥去。“做的这么绝?”喻恒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用勾线的细毛笔,蘸了些杜鹃花红,在画卷上的白狐眼下挑了一笔。“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你说的这人在宫里了,他们把证据抹消的这么干净,显然也是知道咱们喻府十二暗卫的本事,而且同时也暴露了他自个儿,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不多,肯定位高且权重,八成就是你那天说的那个禁卫军赵继没跑了,要我说明天刺客案公审,咱们找个机会把他给砍了吧。”连晁觉得自己从推断到结论都很中肯,而且最重要的是符合喻恒的一贯行事风格,却不想这小少爷忽然操起了一副看破红尘的口吻,一边在画布上涂涂抹抹,一边慢吞吞地道:“砍砍杀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倒不如直接把燕南百官全砍了,朝廷只余我一人。”“……”连晁梗塞了半晌,“那大人您准备怎么办?”“明天,”喻恒简单活动了一下脖子,“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听到什么,你就站在我身后,就当我是个瘸子,什么都别说,什么表情也不要有。”“你打算干什么?”“嘘——”喻恒忽然竖起毛笔,贴进自己嘴唇,神经兮兮地道:“心愿这事,说出来就不灵了。”连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视他若傻子的意思。“还有事吗?”见他迟迟不退下,喻恒这才舍得把眼睛从画布上挪下来一会儿。“我想和你道个歉,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连晁僵硬地道。喻恒点点头,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是上次在太后宫里,只有我和皇上在场的那时候……”连晁忽然别扭起来,“就、就你说你是断袖的时候,当时我反应有点激烈,但、但其实我不是,你懂吧,我不是反对你断袖,断袖也挺好,省得你祸害人家天真小姑娘,嗯……不,主要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支持你!”连晁嘴角笑得十分僵硬,有几分像街边专挑老人忽悠的算卦先生。“你懂吧,我会全力支持你,带着巧儿还有我未出世的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们都想办法给你寻来好吧?你放过这只狐狸吧,虽然说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地上仙儿,但也是真的狐狸啊!咱俩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上这条不归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啊!”瞧他说得诚且真,喻恒好气又好笑,扶着面前的画框问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新画?”“我不要!我不行!我接受不了!”他大声抗拒着,甚至像个无措的孩童一样张开手捂住眼睛,可当画布转向他这一侧的时候,他却又惊得合不上嘴。那上面压根儿不是什么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俗物,而是一只踏云而上的九尾狐将军。黑甲红袍随风而起,金甲掩面直冲云霄,只是看着,耳畔就仿佛有呼啸的狐鸣阵阵回旋,连晁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那只把自己哼唧的半死不活的小狐狸。“这俩是一只狐狸吗?”他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第28章 往生剑主(一)小狐狸打算认真的和喻恒生一次气。它感觉自己前几次生气生的太肤浅了,而且喻恒一瞪眼睛它就怂了。所以它看到连晁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后,心里虽然对喻恒的画感到好奇,却仍然要保持不屑一顾的高冷模样,并且在喻恒送走连晁后,时刻酝酿着等他过来揪它后颈毛时,迅速在他手掌上留个小牙印,让他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却不想喻恒压根没管它,关门点灯就开始伏在桌案上忙忙呼呼。这一等,等的它差点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动它的尾巴,方才的策略也一并在脑中苏醒过来,脑袋一甩呲着牙就过去了。只是下嘴的时候真没想起来自己是个连门口的肥猫都打不过的主。喻恒一把抓住了它的嘴,拎着一翻,它就不得不把肚皮露出来,任由喻恒往它身上套那些东西,也得任由他一件一件的拆下去。“你生气了?”不过这人的良心总算长回来一点,把它身上的破烂布料拽下去之后,就主动凑过来对它讲话。瞧他笑得还算慈眉善目,小狐狸当即觉得自己把性子再耍上一耍,倒显得有一点没风度,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黑鼻子,哼哼了两声就当作没事了。“小气鬼,不就要了你几根毛吗?还你就是了。”可能是这两天胖了,也可能是毛厚,缩着脑袋舔鼻子的小模样像极了受气包,喻恒笑他,一边从背后拿出个小物件,揪着它脸蛋上的毛,迫使它伸出个脖子来,把手里的红绳给它系上。“你可别给我弄丢了,这就是阿姐亲自上山给我求来的平安扣,自小便戴着了,先在你脖子上挂几天。”系好后,他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玉器滑腻的体表,上面还带着他手掌的余温。喻恒画作之后的心情颇为不错,说话时的模样也比平日里那副臭德行温柔得多,他抓着那平安扣在小狐狸眼前晃了晃,指着一角对它说:“这里刻着我的名字,我没法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但是你带着它,就算出去乱跑,别人一瞧见这平安扣,也知道你是我喻恒的狐狸,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动你,懂吗?”别的没太听懂,但那句喻恒的狐狸它倒是听了个明白,嘴角一咧吐出小舌头,眼睛也眯着仿佛笑了起来。“算了,你能听得懂什么。”喻恒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小狐狸的脑瓜顶,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离开时,它忽然看见喻恒的散着的长发似乎从中间切断了一缕,被开门时窜进来的风吹拂得很高。*翌日一早的青云街不可谓是不热闹。初五是明月茶楼年后头一回迎客的日子,那些个听惯了平阿公开嗓的燕南人此时也纷纷堆在门口,满面悲痛地听着店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念着讣告。平阿公初来燕南就备受欢迎,他深知燕南城里的百姓早就听腻了什么上古神话,什么统一前各国名将的故事,便专门挑些当今皇室,以及城内的名门之间不为人知晓的隐秘事儿,说与大家听,虽然没人知道他讲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人们听来也是图个乐呵,再者就是为了饭后也多了两三个谈资,谁管他真假呢?如今平阿公这噩耗一出,人们可是要缓上一缓,只有后街烟柳的那几个戏班子还能乐呵乐呵,但他们这一缓也用不上多久,所谓的悲伤转头就被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给勾过去了。“你们来说说,这老头是不是让人给灭口了啊!”“哎呦喂!我刚就一直想说来了!”“我觉着啊,我还觉着他以前讲的那些个故事,八成都是真的。”“我也赞同我也赞同,你们觉得是谁干的?”“嘘——这可就不能明说了,在这城里,二话不说就杀人的还能有谁啊?”“哎呦,这是真的不能说!小心被这个。”那人说着,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随即脑袋一歪,吐了舌头还翻起了白眼。“劳驾借过。”忽然间,一个和老气横秋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年轻声线混入了他们的讨论声中,几个人明显一愣,停了闲语,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停顿,才骤然发现周围抱团闲扯的人早就安静下来,还在叽叽喳喳的也只剩下他们这一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才发声的那人身上。那是一个牵着红鬃马的年轻人,头戴着蓑笠,身披蓑衣,上面还有没化开的雪,似是长途跋涉而至。最奇怪的是那匹马,四条长蹄都被安上了方便活动的铁甲,寻常马儿没这些配件,他们见过的披甲战马也都是喻恒率领的护国军的,而且人家的盔甲是披在马头和身上的,没人往蹄子上下功夫。年轻人见前面几个罗锅老头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得笑吟吟地叹了口气,摘下蓑笠抖了抖上面的雪,被冻得通红的嘴唇哆嗦着,却依然温和地说道:“在下自万娄而来,沿路颠簸,想来茶楼里讨口酒喝,不知道可否劳驾一让,好让马匹入厩。”其实他摘不摘蓑笠都无所谓,在场的没人关心他现在长什么样,也没人想看他那张一度成了燕南众人噩梦的脸。挡路的几个老头,有的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得快,三三两两拉着旁边没缓过来的,迅速让开通往马厩的路,青年依然温文尔雅地道了一声谢,便牵着马走到马童面前,把马绳交给了他,一边摸马童的小光头,一边细心嘱咐道:“可千万要帮我护好它,我只带了着一匹马儿来。”说完还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地回头,朝着背后一众噤若寒蝉的围观者们笑了一下。“小二,上火盆。”他摘下蓑衣递给小步跑来的店小二,露出被盖在下面的重剑往生。*大抵过了三柱香的功夫,堆在茶楼门口的人不降反增,烟柳那边几个落寞许久了的戏班子终于也是坐不住了,开台半晌了也没个来捧场的,几个主要的角儿戏服都没来得及换下,非要走过来探一探究竟,却没想到自己来了也走不动了。茶楼里今个儿没了那说书人,显得相当冷清,座位空荡荡的,仅有青年一人独坐在中央烤火,身上披着小二刚给他拿来大袄,里面着了套在这个节气姆妈见了要追着骂的单薄劲装。小二来给他上酒,他还一边搓手,一边同小二讲,燕南冬天可是够冷的。小二心说冻死你才好,可表面上还是得假惺惺地赔笑,说客官您慢用。曾经几百个人围在门口听书,如今几百个人围在门口看一个大男人喝酒,还一声都不敢吱,这场面绝对可以堪称人类艺术文明的堕落。关键是他们想不明白,这姓卜的上一次能全身而退都是烧高香了,喻家四少爷走了刚五年,他就又一人一马一剑跑来了,难不成也是要来对国舅爷下手的?国舅爷也是命苦,大年初一在皇宫里遇了一回刺,除了皇宫又在西坞门门口遇了一回刺,不过听说被赶来的渊亲王所救,这才两次大难不死,可有人就坐不住了,这不,亲自提着剑来索命了。想起五年前庆国宴时,喻四少爷和这姓卜的比试过后的第二天,就被发现横死在家中,胸腹被人斜着切开,失血过多而亡。喻恒当年一口咬定杀人者就是卜恩,给出的证词是伤口为重剑所致,而燕南城里能杀得了喻家人的,也就一个来祝寿的往生剑主卜恩,毕竟前一天国宴之上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自家的重剑战胜了名刀破佛。他咬定卜恩杀人的时候,大家都信了,只是可惜卜恩给出的不在场证据实在出色,他说他整夜都在宫里,与小皇帝秉烛夜谈,而且小皇帝也为他证了名,还说两个人相谈甚欢,一夜没有阖眼。百姓都知道皇帝没有作伪证的道理,卜恩再强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颇有名望的剑客,但喻槐可是自家护国大将军啊!哪有大将军被人杀了还包庇犯人的道理,人们于是纷纷倒戈,更有甚者还提出怀疑,是不是喻恒为了夺位谋害兄长。这个言论一出,气得喻恒差点没把那人当街砍了。他被人当疯狗当惯了,无论怎么说怎么闹也没人信他,索性也就不说不闹,也不给他哥下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准备认罪了,可是就在卜恩起身回万娄的前一晚,他提着破佛闯进了卜恩当时住的客栈,从将军府出来,一路上谁拦着便砍谁,可惜虽然他勇猛地杀进了客栈里,但是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卜恩从窗户里踢下去了。喻恒那可不是什么越挫越勇的主,两人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卜恩的对手,踹他下来也算是留了他一命,但他才不领这个情,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土,积极发扬自己缺德的专长,拖着长刀就去了客栈后面的马厩,找到了卜恩的马,把人家四个蹄子给砍了。卜恩见了差点没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他想不到喻四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能养出来这么一个破烂弟弟,但也没跟他计较太多,第二天早起自个儿去西市买了匹新马,不想没出城门的就又让喻恒给砍了四蹄儿。但他更加想不到这兔崽子的凶残程度可见一斑,追着他一路从燕南砍到莫北关,连他用酒饭钱买来的小毛驴都没放过,最后逼得他不得不从莫北关徒步走回了万娄,差点没累死在路上。第29章 往生剑主(二)有了上一次来燕南的教训,卜恩这次在动身前,特意找了江南有名的铁匠,给他的马打了四个战靴,结果没想到燕南的冬如此之冷,铁器被冻得僵硬,还常常结冰,实在难以奔跑,他又只好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翻身下来,给马靴解解冻,再上上润滑油。晃悠晃悠的,大年初一才到莫北关温上一碗酒,结果第二天准备继续赶路时,洋洋洒洒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就把客栈的门给封上了。从莫北关到燕南城,他这一路走来,顶风冒雪,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抵达了都城,吃上点正经东西,还要让人像看杂耍似的围观,而且其中肯定不乏跃跃欲试地想冲上来捅他一刀的。说起燕南百姓对他态度的转变,也就不得不提一提五年前那档子事,他前脚刚洗脱嫌疑,平安回乡,后脚边疆就开始异动,说也怪不得百姓,比完武人家将军就死了,将军没了就要开始打仗了,这可叫人怎么不往阴谋的方向想。他自己也晓得这事儿怕是解释不清了,后来燕南再有什么宴会,他都躲着来邀请他的人,要不是这回有人打着他的名头惹事,他才不乐意动身来这儿。不过来都来了,有些事情还是解决一下的好。然而就在此时,青云街尽头处的西坞门忽然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小队整齐举着长枪禁军,为首那人坐在马上,盔甲里着了红衣,腰间悬挂着刻青蟒的乌黑朴刀,面色是常年铁青,眉骨和颧骨突兀得厉害,也是个模样显凶的主儿。他手里握着卷好的文书,驱马不疾不徐地朝着人群聚集的明月茶楼走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持枪列队迅速赶超过去,将茶楼外的闲散看官驱散开来,露出茶楼对面的布告栏。自打西坞门一开,卜恩就觉着面前的烧酒它不醇香了,索性在桌上留下几块碎银子,又抓了把花生米,拎起往生剑负在背后,走到茶楼的露台上,朝着那马上的红衣官兵做礼道:“见过赵都统。”那人姓赵,正是现任禁卫军都统赵继,也是长青侯府的独苗,他瞧见卜恩本人倒也没太多惊讶,毕竟这个名字在金龙宴当晚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引发一定范围的议论了。他侧目看了卜恩两眼,便翻身下马,展开手里的文书,亲手贴在布告板上,随后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百姓们心知这是宫里对金龙宴那晚行刺一事的处决,此时若不是拿红缨枪的禁卫军在这儿拦着,早就要挣着挤着凑过去看了。赵继约莫是看出来百姓写在脸上的急迫,抑或是因为其他,两手在身后交叉一背,缓缓转过身子来,对着揣手站在对面小二楼那儿嚼着油炸花生米的卜恩,朗声道:“金龙宴大将军喻氏行刺一事,现已落实犯人若干,乃境外杀手组织寒梅所为,意在劫财,幸得渊亲王路遇出手相助,大将军得已保全性命,可惜天不佑我燕南良将,将军喻氏在此番行刺之中失去了双腿。”满众哗然,连带着对面的卜恩也停下了从嚼花生米的腮帮子,瞪圆了眼珠子盯着赵继看。只见他依旧一张刻板的脸,侧身指了指布告栏上文书,继续道:“众所周知大将军喻氏乃喻家末子,如今双腿尽失,愿意主动献上破佛,特发此书昭告天下,凡能取走将军向上人头者。”他忽然故弄玄虚地顿在了关键时刻,看向卜恩的眼神也骤然带上了几分狠戾。“将成为名刀破佛的下一任继主。”卜恩揣在袖子里的手直接塌下去了,一瞬间忽然觉得这嘴里的花生米也不香了。“我是不是……来的又不太是时候?”他无比尴尬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