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作者:乌色鎏金      更新:2023-06-20 21:27      字数:9843
  谢琻唇角冷笑,才不理他,以轻巧灵活的身形与这壮汉周旋。座上的沈梒一直在瞩目看着,此时才稍稍放下心来——这草原汉子虽高壮,却并不擅角力之技,扑抓也没有个章法。需知角力并非是个一味只靠蛮力的运动,它讲求的是双方对力量的运用和对身体的掌控,显然在这两者谢琻要技高一筹。果见在开阔处,草原壮汉被谢琻绕开几次后连连踉跄,左顾右盼寻着对手的身影,气得呼哧带喘。谢琻聚精会神,看准一个草原壮汉回身还未站稳的空挡,飞扑上去,左手一擒他臂膀,右手一挽腿弯,肩胛顶住胸脯大吼一声——这如巨熊般的汉子竟被他顶得足见凌空腾起一瞬!在场之人无不起身惊呼,掌声如雷动。难道这就分胜负了?却听那壮汉蓦地狂叫一声,粗壮的腰身猛地一扭,竟靠着蛮力重新落回地上。谁知他蛮谢琻却更快,在他足尖落地的一瞬谢琻已旋身一扭,右腿飞扫而出,如烧火棍般打在他的后脚跟。若是平时这壮汉尚能硬挺着这一下,但此时他刚刚落地尚未站稳,被一扫之下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他身子沉重,怒吼着刚要起身,却被谢琻飞扑上来压肩锁肘按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胜了!□□的百官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大喜之下发出阵阵鼓掌叫好——我们的文官,竟胜了你们的猛汉!沈梒浑身一松,此时才吐出了那口一直屏在胸口的气。此时放下心来才察觉,他额头竟也是冷汗淋漓。而草原一侧的众人脸色皆是难看得紧,还有人不敢置信,尤其是被彻底扫了面子的土馍忠首领,表情阴沉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掀桌而起。谢琻在周围雷动的掌声叫好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灰头土脸的草原壮汉,用番语冷声问道:“道歉呢?”那壮汉咬紧牙关,用力一锤地怒声道:“草原的巴图鲁猜不对中原人屈膝——”“愿赌服输!道歉呢!”草原大汉悲愤狂吼一声,翻身跃起几步冲向旁边立着的一个侍卫,“唰”地抽出他的佩刀,回刀便要自尽。谁知谢琻更快,跃步上前一掌劈掉他的手腕,一脚踹向膝窝扬声怒骂道:“输了就想逃?你这种狗熊,也配叫草原的巴图鲁?”土馍忠首领蓦然起身,大怒道:“好你——”“谢琻!”洪武帝沉声喝道,“住手!”谢琻骤然回头,双目如电望来。那一瞬,他的目光真如见了血的利刃,和尝了腥的猛兽,狠厉凶悍得让人发抖,堪堪是鹰目狼顾之相。然而在洪武帝居高临下的盯视之下,他终是嗤笑一声,不屑地瞥了眼那草原汉子,伏地拜倒。洪武帝侧目看了眼怒而未发的土馍忠首领,再次望向场下,沉声道:“宴席之上角力竞技的传统,无论是草原还是本朝都有。但这本就是宴席娱乐,现在弄得见血动刀,太难看了。谢琻,你年少气盛,自己出去洗把脸醒醒脑,下去吧。”谢琻抿唇,行礼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座上皱着眉头的沈梒,转身退下了。洪武帝转头,冲土馍忠首领露出一个笑容:“德力格尔汗,这两位皆是我朝的年轻人,血气盛,做事冲动,大汗就莫要与他们动怒了吧。”土馍忠首领咬紧了牙关,冷冷地看了眼沈梒没说话。沈梒适时起身,拜倒在地道:“臣失仪。愿自罚离席。”洪武帝颔首。沈梒再次行礼,在土馍忠首领及一众草原猛汉们阴沉的目光中,缓缓退了下去。第24章 浓夜“嘶——”谢琻倒抽了口冷气。“疼?”沈梒的手停了下。他二人正坐在谢琻帐中的毛毡上,谢琻将半边的衣服都褪了下来,露出结实修长的侧腰,让沈梒给他腰间红肿的一处揉药。“你忍着点吧。”沈梒又往手上搓了些药油,“这油不揉进去起不了效果。”谢琻背对着他,双目含笑,低低笑道:“不是,主要是你这两手在我腰上捣鼓,弄得我心猿意马的——哎哟!”沈梒双手猛一用劲儿,成功让他闭了嘴。二人沉默下来。帐篷中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将二人的阴影浓重绘于营帐的帏布和穹顶之上。狭小的空间中本来充斥着羊毛毡子的腥臭味,此时却被药油的草花之香盖过了,混合成了一种复杂浓郁却又暧昧的气息。谢琻弓着腰,静静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道:“刚才没逼得那蛮牛道歉,真是便宜了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梒用掌心按着他的伤处,沉声道,“□□所维系的表面和平已经打破,土馍忠首领首领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禁军、百官、边境兵将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头皇上是低不下来的。”谢琻嗤笑了声:“我才没想那么多。我是看不惯他对你口出不逊,才出面教这孙子做个人。”沈梒的手一顿,叹了口气:“……那你可真是鲁莽。”谢琻不满,一转身抓住他的手,撇嘴道:“你能不能有一次感激我一下?我可是冒着被那蛮牛砸成肉泥的风险替你出的头,你除了‘鲁莽’就没别的好说了?”沈梒秀美的眼睛看着他,在这昏暗的帐篷内,他的双目显得格外柔亮。二人的距离这么近,谢琻心头难以抑制的欢喜又涌了上来,眼神逐渐热烈,目光灼灼如一只小狼崽般等着他的回答。半晌,沈梒缓缓地道:“那……多谢?”“不够!”谢琻猛地欺身,火热又黏腻地贴了上来,低声道,“我要——”他按低下声音,贴着沈梒的耳侧笑意盈盈地说了几个字。沈梒像被这几个字烫到了般猛一扭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抹药就起开吧。”谢琻双手往后一撑,含笑看着沈梒起身。他的衣衫还松散着,露出光滑紧实的肌肉线条,他闲散坐着,但那宽阔的胸膛和紧瘦的腰肢却让他如霸在山巅的猎豹一般。如豆的烛火映在他身上,让那本就英俊的面孔显得更加深邃,一双眸子紧切又热意地盯着沈梒。沈梒被他看得发毛,皱眉道:“我走了。”“良青……”谢琻喟叹着,“你说要尊重,这半年多来我对你无不是相敬如宾。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沈梒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无人逼你。你现在放弃,很快便解脱了。”谢琻噗嗤一笑,一扬眉:“在我马上成功的时候放弃?怎么可能?”沈梒只觉双颊一热,但幸好帐内昏暗谢琻不易察觉,他按下羞愤,撩开帐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户外,草原夜晚飒凉的风一吹,登时将他脸上的燥热降下去了几分。远处传来纷杂的人语和脚步声,应当是宴席散了,沈梒遥遥望了一眼便转身往自己的营帐方向走去。他们作为六品小官的帐棚自然在整个营地的最边缘,与谢琻的帐子距离得有点远。沈梒左绕右绕,天又黑,不一会儿便迷了路。他皱眉,左右顾盼着正想找个人问问,刚绕过一个角落便差点儿迎头撞上一人。那人身高九尺有余,肩宽身壮,须着胡须,赤着臂膀穿着件无领对襟坎肩,壮得像头蛮熊。沈梒一见是草原人,便唯一颔首侧身要走开。谁知那草原人一见他,却立刻横插一步挡住他去路,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番语。沈梒皱眉,摇头道:“抱歉,我不懂番语。”那草原人露出一抹嗤笑,紧紧盯着他,转用汉语一字一句地道:“你,今日,风头。”沈梒微一颦眉,下意识地感觉这人来意不善,不愿多说冲他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了。那草原人也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森寒地看着他走远了。又绕了点弯路,沈梒才找到自己的营帐,掀帐子进去时果见刘潭已经回来了。“刘大人。”沈梒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刘潭脸色有些不好看,瞥了他一眼。忍了半晌,还是有些酸地道:“良青今日席间又是大放光彩了,难怪得皇上青眼。”沈梒一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平静地道:“侥幸罢了。”他知道刘潭妒忌他短短时间便能平步青云。对此等心胸狭窄之人,他不想多说,更不想招惹,只当看不见便罢。如沈梒所料,刘潭的确是满腹的酸水埋怨,一看见沈梒那张胸有成竹的漂亮脸蛋就恶心得难受。自从他听说了沈梒不通番语后,便铆足了劲儿想这两天能露个头,最好是什么时候能趁机帮洪武帝翻译两句话,也好在他老人家面前凑个脸熟。谁知道,他的机会还没等到,今天宴席上沈梒又再次大放异彩!明明这小子连番邦话都不会说,连对方的叫嚣都听不懂,凭什么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刘潭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真的找沈梒的事儿。他又满腔郁结地呆坐了会儿,不愿再同这位“宠臣大人”共处一间帐篷里,便起身掀帐子出去了。外面的夜风一吹,刘潭心里终于稍稍舒服了些。他此时有了些尿意,便离开营帐往旁边的草丛走去,找了个无人处开始放水。夜黑风高,四周除草原又长又野的夜风呼啸之声,别无他响。刘潭心不在焉地撒完尿抖了两下,正想提裤子离开,忽地从风声之中捕捉到了两句番语的对话。“……弄死他。”刘潭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疑惑地回头屏息细听。果然,说话之声再次从几步远的树后传来,这次甚至更清晰了些。只听其中一人用番语冷笑道:“弄死他?敖汉,你到底是不是真得想整他?”“当然是!”另一人低吼道,本就短促沉闷的番语由他说来更多了几分狠厉,“他弄得我的王下不来台,还害得我哥子被那汉人按在地上当众羞辱,自己却跟兔子似得躲在后面!不整他,我咽不下这口气!”刘潭蓦地一惊:这两人说得分明就是——先前那人狞笑道:“那杀了他有什么意思。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跟个蚂蚁似的,碾死了也不会有半分麻烦。”敖汉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中原人,难道不是最好贞洁了吗?”敖汉蓦地一惊,厌恶道:“什么?可他明明是个男人。”“蠢货,就因为是个男人,还是个官员。你毁了他,说出去才更带劲儿啊。”先前那人连连冷笑,语气中透着十足的狰狞和恶意,“你想想,若是事成之后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堂堂的□□文官,竟然被你给弄了,那他们就丢脸丢到家了!这不比你直接杀了他,有意思得多么?”敖汉还有些犹豫:“是不错,可若是让大汗知道了——”“大汗还能罚你不成?你帮他打了汉人皇帝的脸,他只会赏你!再说实在不行,你便说是那汉官儿勾引你的,你看他长得那娘们样,你这么说绝对有人信。”敖汉嗤笑了声,似乎有些被说动了。“别犹豫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先头那人一顿,忽地桀桀奸笑了声,“而且他就算是个男人,长得也算带劲儿,有福了你。”敖汉终于哈哈一笑,估计是彻底打定了个注意。两人又污言秽语地开了几句玩笑,方勾肩搭背地一起走了。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几步远的草丛之旁一直站着个人,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而那人现在已经浑身僵硬,冷汗湿边了整身的衣服。怎么办?刘潭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立在原地一直打哆嗦。现在跑回去?把这事儿告诉沈梒?他能信吗?可我现在掉头回去,要是正好碰上那个草原人找上门来怎么办?他会不会连我一块儿给办了?那他娘的也太吓人了!那我要是不回去——要是不回去。这五个字浮过脑海,刘潭仿佛一脚迈入了渗凉的冰水里,浑身猛地一颤。然而彻骨的寒意过后,无数疯狂而又决绝的想法却猛地冒了出来,任他怎么甩头都挥之不去。似乎那五个字将他的心开出了个大口子,终于暴露出了里面最阴暗的地方。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此时乌云遮月,黑暗在不断地蔓延,侵长。在这没有光的时刻,人最容易迷失方向。第25章 血刃刘潭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沈梒独自一人在帐中看了会儿书,逐渐觉得有些困了,便先吹灭灯火躺了下来。他躺在床上,虽然困意上涌,却还是有些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双明亮的杏目,像是猎豹的双眼,充满热烈又浓郁的情感,定定地凝视着他。逼得他只有睁开眼睛,才能躲避这双眼睛的注视。睁眼闭眼,闭眼睁眼,来回几次后,沈梒猛地长出了口气,盯着上方漆黑的帐顶,脸渐渐有些发烫。怎么回事,难道这两天被谢琻逼得狠了,连他都有些魔怔了?沈梒微微咬着嘴唇,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还有些躁动。似乎躺着不舒服,坐起来又不对劲儿。这个人果然是来冲他讨债的。沈梒猛出了口气,赌气般狠狠闭上眼睛,只要那双杏目再次望来便在心中拼命默念《茶经》。果然,那双眼睛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淡去,最后似十分不愿地眨了眨眼,却还是消失了。困意如潮水般上涌,温柔地将沈梒包裹了起来。迷蒙之中,他似乎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帷帐走了出去。然而外面,却不是长风呼啸的草原夜景,而是笼罩在一片明媚春光之中的御水河畔。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迷茫地想。思绪和身体都都非常地迟钝,他一边十分困惑,一边却又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飘摇的柳条和涟漪的河水。“良青。”沈梒身子猛地一颤。他想开口,想拒绝,想抬脚离开,整个身子却都陷入了那股温柔又腻人的潮水之中动弹不得。而身后的那人却仿佛看破了他的窘境一般,低笑着从身后揽了上来,宽阔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背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低柔地道:“什么时候这么缠人了?连梦里也惦记着我?”胡说!他气得想反驳。明明是你找上我的!“可是,”身后的人笑着,有些无辜地道,“这明明是你的梦境啊。”……是啊。他愣了,又有些迷茫地想道。这明明是他的梦啊。那他为什么又会梦到谢琻呢?然而还没等他理明白自己的思绪,身后的人已不容反驳地猛地一抓他肩膀见他扳了过来,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他抓得极紧,简直像是要弄死人的力度。那吻上来的嘴唇也再不见半点温柔,满满是凶狠的掠夺和羞辱,仿佛是要将身下的人狠狠钉死在当场。沈梒不适地挣扎,却遭到了无情的禁锢——不,不对!沈梒猛地睁开了眼,双眸狠厉雪亮。鼻腔里全是熏人的酒肉和汗臭,他身上之人重得肉山一般,动作更是沉重粗鲁半分不留情面。他见沈梒醒来,嗤笑一声用番语骂骂咧咧说了句什么。沈梒猛一咬牙,抬臂一肘击向他腰间,却被他蒲扇般的大掌一把按住。另一手一挥,毫不留情地兜头给了沈梒一耳光。如巨钟桩头,沈梒脑子嗡地一响,顿时半边儿身子都麻了,眼睛更是立刻蒙上了层血雾。他的模样似激怒了身上之人,这壮汉的动作愈发凶悍了起来。心头一股狠意猛地蹿起。沈梒用牙齿用力一咬舌尖,血腥味和剧痛瞬间将他被打散的神智拉回了身体。在一片混乱狂躁之中,他凭着记忆伸出右手,在旁边的衣服堆中挣扎着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了一抹冰凉。找到了!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他的手指痉挛着紧紧握住了匕首的柄。凶器的冰凉瞬间给了他极致的清明,杀意同怒火同时上涌,他如败兽反扑般大吼一声,手中利刃如白虹贯日一击刺入了对方的颈侧!腥血喷洒,身上之人狂怒地嚎叫起来,挣扎着捂住颈侧伤口,抬起榔头大的拳头一拳锤在沈梒胸口。沈梒口中一甜差点儿喷出口血,但他咬紧牙,抗住剧痛抬手一刀、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又迅猛果断细插入身上之人的胸口、脖子、脸颊。那人怒吼着,疯狂挣扎攻击着,但沈梒只一门心思盯紧了他,近乎冷静地用匕首肆意捅戳,直到血如水洗般将他俩整个淹没,直到身上之人的动作缓了下来,逐渐不动了。当一切恢复平静,沈梒喘息着望着上空,心脏快得仿佛要吐出来,浑身乏力。他的眼睛有一只看不见了,浑身都是腥臭热烫的人血,已经成为一尊尸体的臭肉还紧紧压在他的身上。帐中寂静的可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沈梒紧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冷静。他抬手,用力将那堆肉山推下了床榻,自己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谢琻睡得也很不安稳。今夜外面风声呼啸,乍听像是有人桀桀怪笑蔟蔟低语,将他反复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左眼皮又疯狂跳动,似预感到了什么不详之事正在逼近。熬到了三更天,一阵猝然的心悸让谢琻“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近乎是紧接着的下一瞬,一道低语顺着帐篷的缝隙被吹了进来——“让之?”谢琻猛地跳下床来,大步过去一把掀开帷帐,果见外面黑水般的夜色正包裹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当他回头往来之时,也恰好银月破云,一道月光照亮了他狼狈披散的长发,和那头长发下雪亮尖锐的眸光。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让谢琻瞬间暴怒,他扑上去一把抓住沈梒失声低吼:“谁!”沈梒眨了眨眼睛,被打伤到充血的眼睛愈发疼了起来,他几乎看不清谢琻的脸,但还是低声安抚道:“不是我的。”谢琻揽住他,手都在抖,失控追问:“到底是谁!”“已经死了。”沈梒平静道。他每说一个字胸腔都在阵痛,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道,“谢让之,你认真听我说,我有事要你帮我。”第26章 胡杨刘潭兢兢战战在林子里躲到了天将破晓,方拖着已经冻到僵硬的脚一步步捱回了营帐。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的帐子看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帐帘垂着,里面安安静静,外面也没有围观的人,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怎么回事……难道那草原人并没有动手?刘潭满腹惊疑,小心翼翼地蹭到了门口,轻轻掀起一个角来将头探了进去——“刘大人。”刘潭差点儿一声尖叫出口,又被他将将憋住。却见帐内空空荡荡,又哪有什么沈梒和草原人?而唯一在内的一人正翘腿坐在他正对面的一张案几上,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琻仿佛一直在等他,见他僵立在门口便嗤笑着换了个更闲散的姿势,那模样却像坐在一座尸山上般。他手中正飞速把玩着一柄匕首,修长的五指间寒光闪闪,似乎下一秒便要割下谁的块肉。刘潭吓得腿都要软了,虚弱道:“谢、谢大人怎么会……”“这话该是我问刘大人才对啊。”谢琻低笑着,“这明明是大人的营帐,怎么昨晚却一夜不曾回来?”“我、我……”刘潭兢兢战战,词不达意地支吾了半晌,“我迷路了,绕、绕到现在才找回来……”“是嘛。”谢琻嗤笑一声,缓缓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他一步步靠近,脸上虽然笑着,但看着刘潭的目光却似在看一个死人。刘潭吓得两股战战,转身夺路想逃,却被谢琻一把拽住如捉小鸡般拖了回来。刘潭一声脱口而出的尖叫被谢琻一掌捂了回去。他俯下身,极轻极静地贴着刘潭的耳根闻道:“姓刘的,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他的手微微挪开一寸,泻出了刘潭惊恐的结巴声:“我我我是朝廷命官!就算是你谢琻也——”谢琻眸光蓦地闪过狠色,手间雪光一闪,刘潭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一截儿——那匕首贴着他左大腿根的地方划了下去,将□□拉开了个大口子,乎乎往里灌着冷风。“你他妈要是再不说实话,我这刀刃儿就往中间再挪一挪。”谢琻低声戾笑,“断了你的子孙根无异于碾死个蚂蚁,还嫌脏了我的手……”“我说!我我我说!”刘潭吓得浑身冷汗瀑布似得下淌,崩溃失声叫道,“我就是昨儿晚上出去撒尿的时候听见两个草原人因为记恨沈梒出风头,就想毁了他的清白再告诉所有人,好打咱们中原人的脸——唔!”刀刃再次贴着他右大腿根划过,惊得他拧声尖叫。“别、动。我激动的时候容易手抖,弄掉了你哪个零件儿可别怪我。”谢琻的声音低得他几乎听不见,但却阴冷如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廓。若刘潭但凡有胆子抬眼看看谢琻的表情,必定会被吓得昏厥过去。“两个人都叫什么名字?”“……说要来搞他的那个叫敖汉!另、另一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谢琻冷笑了声,捏住他的下巴猛地一抬,被迫他与自己目光相接。谢琻一寸寸扫过眼前之人冷汗淋漓、虚肉狂抖、双目充血的面孔,仿佛在看什么被蛆虫爬满了的腐肉,满满都是鄙夷和厌恶。“哼。”他猛一甩手松开了刘潭。刘潭踉跄到一边覆住喉咙,如劫后余生般疯狂咳嗽。却听身后传来两声低低的冷笑,随后那恶魔般的人阴冷却又饱含深意地道:“大人昨晚同良青一同回来后便睡下了,再没离开过营帐,一夜好眠。”刘潭颤抖着,连连点头,不敢说话。“晚上天黑。以后撒尿,还是找个光亮处吧,别没得平白脏了自己的鞋。”身后传来帷幕掀起之声,谢琻终于离开了。刘潭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裤子上的两个大洞,满是虚汗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难看表情。此时他忽然似发现了什么般嗅了嗅鼻子,抬头四下环望,再次变得惊恐——这帐篷里……为何会有如此重的血腥味?————谢琻找到沈梒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站在小丘之上,静静远眺着旭日东升的草原。此时当是此地最为壮美蓬勃的时刻,晨曦之光如万里金粉,挥洒在天穹和四野之上。自此时起,野兽出巢,百鸟争鸣,万物舒展,连人也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看清了脚下的路。日晖离原上,霞生九重天。这是一天中,最让人无所遁形的时刻。谢琻站在坡下,仰头看着火色的朝阳一寸寸染上了沈梒的袍袖,将他清瘦削直的背影裹入一团邺火般的浓金赤红之中。谢琻忽然觉得胸口一阵裂痛,恍惚间他似又回到昨晚,那时他于凄惨月光下惊鸿一瞥,看到了委顿于鲜血和暴力下的袖衫。他闭上眼睛,将迎面的长风深深吸入,直到胸腔胀痛。再睁双目时,他果决地跃上小丘,大步来到了沈梒的身侧。“不必担心刘潭,他不会乱说的。”谢琻的声音不大,瞬间便破碎在了风里。沈梒微微扬起下颌,唇角勾起平静的笑:“他什么都没看见,又有什么好说?”谢琻抿唇,低声道:“只是不知另外那草原人的姓名,不然——”“不必知道。”谢琻一怔,侧头去看他。却见沈梒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直视着朝阳,眼角已沁出了几分湿意却仍不挪开目光。他秀挺的眉眼完全浸润在这片金霞之中,被映红了的面颊半似红花,半似血璧。在风声猎猎之中,他无声地冷笑着。“他们见我有才,便讥我身质孱弱、不堪行伍;他们见我貌美,又污我状若女流、生性放浪。我平和,他们说我故作清高;我圆滑,他们又说我蝇营狗苟。仿佛这世间不配生灵芝。唯有万里草芥,方是好的。”沈梒低笑着。此时的红日终于破地而出,蓦然迸发,将他扬在风里的发梢鬓角彻底涂上血色。“可我偏不。”……“我厌恶了他们总以一成不变的眼光看我,然后又转头污蔑我就是一成不变的人。”……“说什么荆州汀兰,谢让之,我早厌恶了做长在水洲中那清凌凌、娇滴滴的仙草。”……谢琻终于笑了起来。他的眉眼本就生得张扬,此时的笑意更让他神色飞扬,双目如燃炽火。“那便去做枯漠里的胡杨,或是深林中的食蝇草。”他一寸寸凝视着面前之人的面容,一字一句道,“那些辱你、诬你、谤你、贱你之人终将后悔,因为总有一日,你将败他、慑他、降他、制他。而自那以后,在没人能将 ‘沈良青’三个字高高抬起却又轻轻放下。”沈梒笑了出来。他转头,指向更北方的草原,在那草原的尽头便是荒漠:“所以你不必去问那草原人的姓名。不久之后我中原的烽火便将烧遍这片草场,必将死于邺火的蝼蚁,无需姓名。”谢琻大笑。二人立于土丘之上,看这旭日攀升。在他们的脚前,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土包,上面还残留着新土的痕迹,似被人刚刚翻弄过。然而他们都在举目望着远方,无人去看这脚下的尘埃。“让之。”一片赤霞之中,沈梒忽然问道,“在你心中,如何看我?”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谢琻却没有半分困惑,他低笑道:“汀兰琅玉,胡杨砂砾,灵芝绝壁——”他看向沈梒,双目明亮又张扬:“——良青让之。”沈梒浑身一震,那一瞬间竟无法挪开目光。此生难遇的日晖绝景,此时正生于青年那双湛黑的瞳孔之中。世事纷扰,日升月落,千人往,万人来。而他们彼此凝视,仿佛牵起了牢牢的纽带,任人潮汹涌皆能并肩而立。————无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异样。沈梒如往常一样,低调地伴驾于洪武帝左右,再遇草原人的挑衅时也依旧能平静浅笑后从容应对。仿佛从未有人粗暴地侵入他的梦境后,又被他以鲜血和伤痛相报。刘潭自那天晚上后根本不敢再直视沈梒的眼睛,每日里兢兢战战地缩在营帐的一角,也再不敢琢磨着在洪武帝面前博个风头。所幸的是,谢琻自那日威胁过他之后便再没出现在他们的营帐里,不然刘潭就算露宿野外也是不敢回来的。谢琻表现也依旧如常。他骑马驰骋于营地草场之上,身着白色骑装的修劲身影与□□乌骓一般近乎化为了两道黑白风电,意气风发张扬肆意到了极点。自那日宴席之后,即便是草原人看到他了也会颇有忌惮,那种戒备和防范是他们能给予一个中原人最高的礼遇了。然而谢琻却并未将这群环伺的猛虎群豹放在眼里。他提弓纵马而来,背刀驰骋而去,高抬的下颌和倨傲的眼神似乎偌大的草场之上也无一人能值得他侧目。不对,或许只有一人。沈梒谢琻分隶于不同的位置,唯有在洪武帝御前方能一见。那是沈梒是随侍在洪武帝身后的起居注修撰,谢琻是飞身下马的京城世子。他们一个官服矜束、仪态端庄;一个骑装劲服,弓未收刀出鞘,身上还染着动物野兽的血腥味。他们各处其位,唯有在身形相错之时,会相望一眼。那是他们能在彼此身上找到的平静和勇气。行围的日子过得飞快,北方少数部落的狼子野心也逐渐浮上水面。自那日宴席之后,不少草原人愈发嚣张起来,身为臣子在围猎时甚至不再保持最基本的顺从礼让,而是开始明目张胆地与中原禁军抢夺猎物,两方甚至发生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推搡争执。直到行围结束的前两天,土馍忠首领甚至带着自己的部落提前开拔,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