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时》TXT全集下载_8
作者:许温柔      更新:2023-06-20 18:48      字数:9991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野心需要实力支撑,手握资本的人更想玩滚雪球的游戏。“我看也不一定真是他派的兵。你想,他地位稳固,老老实实等他老子翘辫子就行了,到时整个d区他说了算,没必要搞这些幺蛾子!弄不好是d区自己有什么动作,这一败露,让他出来顶罪,掉两滴眼泪想蒙混过去!”“哦对了,外媒都在传,说白马关有发射基地嘛!”一人恍然大悟,重重一拍手道,“d区主岛离咱这么近,三分钟内手动重绘世界地图!”他旁边的人哭笑不得:“有个屁!我去白马关这么多次,里外走遍了,我都不知道白马关有发射基地!”“埋地下的那种呗,你不会不……”“喂!”队长林届思立即出言喝止,声不在高,“没话可说了?说这个?”那人马上抿嘴噤了声。林届思拿着筷子一指挂钟:“看看现在几点?一个个都不吃饭了?电视上起哄你们也起哄,干嘛?不睡觉了?不起床不训练了?赶紧吃完,该值班的值班去!”一低头,他更痛心:“最该生气的人家还没生气呢,你们看看人明信,除了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踏踏实实,干好自己该干的,懂了吗都!”严明信回了魂:“啊?”新闻他看到了,战友们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个个在理,事情的真相显然没有这么深情又单纯——涉及王室,生一个新的不比找一个丢的简单得多?他只是忍不住出神地想:如果君洋在这儿,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呢?那些激情昂扬的观点中,他更赞同哪一个呢?不是严明信没有主见,只是他想听一听他的想法,或者说,想……听一听他说话。数百公里的距离将一个人从他的生活中进行物理性剥离,但没有进行心理上的——他还想听他讲道理,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看他讲到激烈处伸出修长的手指打简单漂亮的手势,看他爱答不理的眼神陡然间锋利,勾起一点唇角,胸有成竹的模样。今天早上,君洋还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叠着腿,手指撑了个金字塔的形状看着他换衣服。他们同进同出,一同吃饭。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这个人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接到了他的老朋友,322的整个机身蒙皮全都是重新做的,出库时既庄严又意气风发,帅得无与伦比,他也回到了朝思暮想的部队,这里是最让他感到舒适和充满力量的地方。可因为少了那么一个人和他分享,一切似乎失了一点颜色,一天紧锣密鼓的忙碌也没能掩盖这点缺憾。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在疲倦一天过后的夜里如同困兽,无处排遣心情,带着朦胧的睡意开始懊恼。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能像曾经期待的那样,坦坦荡荡地和那个人秉烛夜谈,也回忆起自己萌生了奇怪的念头,错过了很多稍纵即逝的瞬间。那个人在身边时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些仓皇失措,等那人不在了,他又傻瓜似的回想。最让他想起来就揪心的,是自此一别,天高地阔,人海茫茫。严明信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发觉五十岁确实有点遥远。楼里有一部电话,可以自由拨打,只要不是聊部队里的事,平时大伙儿跟家属打个电话、聊聊天儿都是正常的,不过因为白马关的事,现在进入了特殊时期,实行战时通讯管制,涉及从军区拨出再接入另一个军区的电话,至少要经过3、4道人工转接,被盘问是必然,被拒绝也是有可能的。他的运气不错,辗转来去,折腾了几分钟,还是打通了。那边接起电话:“喂?”就是这个声音。像并肩在他身边时一样,喉头轻轻一动,发出一个音节,就轻易地钻到了他耳朵里。严明信的疲累一扫而空:“君洋,我是严明信。”“哦。”那边一顿,有些冷淡地问,“怎么了?”严明信捧着电话,眨眨眼,老实地说:“我到了。”他从小被夸高智商,是聪明孩子,成绩优异思维敏捷,从未经历过如此词穷的时刻。他不知可以说些什么,但在同样的安静夜色里,却感到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心跳,“给你报个平安。”“哼。”君洋鼻子出气,嫌弃这个平安报得也太不把人当回事了。s5h2机场起飞到奉天降落,航程顶多一个小时,严明信坐的可是运输机,要是不平安还不早就天下皆知了?“不用报,”他靠在床头,阴阳怪气地拉着长腔,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比邻’么?这么近还报什么啊。”他还记恨着早晨的告别。心里有敲锣打鼓声说可以就坡下驴尽释前嫌了,也有声音控诉他不能这么没骨气,要知道那会儿他攥着拳,绷得眼眶都红了。耳根这么软,怎么对得起那一刻伤怀得快要死去的心情呢。“哎哎哎——”严明信受不了他这个语气,一听他这么说话就忍不住检点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人家不痛快。他想了想,“好像是不合适,其实我们离得不算太远。”静悄悄的夜里,君洋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严明信抠抠指甲,早就忘了刚才转接的时候跟接线员说的“通话目的”是要“向山海关的战友道谢”,也忘了d区的哪个王子在找老大哥家的大侄子。他只知道他肚子里不太多的诗词歌赋这会儿都和他一样严阵以待:“那我换一句。”君洋来了兴致,把耳朵完全贴在听筒上:“换什么。”“换个……”严明信搜肠刮肚,懵懵懂懂,支吾了好半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您看行吗?”话没说完,电话那端“吭哧”笑了,笑个不停。严明信并不知道“西窗烛”是个什么东西。小时候谁细究过这个呢?这一说完他才发现,听起来像是卧室里的窗花之类。他听说过接风洗尘的,听说过“过水门”的,从未听闻久别重逢的谁与友人欢聚一堂,在卧室大床上坐下来剪窗花的。他的心上一时渗出了汗,恨不得把手伸到胸口抹一把。君洋只是低声地笑,未置可否,笑声像一个个小豆豆顺着网线跳了过来,在他耳膜上活蹦乱跳。在医院时,有人给严明信剪了指甲,最近长出来了一小截,还没收拾。稍一用力,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疼,也分散了注意力,赶走了他满脑子的夜雨和窗花。他清了清嗓子,岔开令人了浮想联翩的话题,问了一句废话:“你那下雨了吗。”“没有,天气好得很。”君洋心情不错,悠哉地随口答道,忽而想起一事,收了笑意,“明天,就不要打这个电话了。”1151上取出的模块已组装完毕,也许就在明天,他也将启程,重回大海。第23章 第23章舰员上岸一段时间后再登舰回岗时应进行体检,尤其是曾经离开港口的人员,交接1151前君洋又去了医疗中心。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车,他习惯性地抬脚就往病房楼方向走,直直走了几十米才反应过来,放慢了脚步。太阳悬在天边,瞪大了眼盯了他这一路,嘲笑着把阳光洒了他一身,他毫无愧色,欣然接受。人要改变惯性并不容易,尤其是当这件事还留存在心里。如果不是昨晚严明信打了个绝大部分内容穷极无聊的电话来,这段日子恐怕会成为他的一个心结,堵在胸腔里让他寝不安席,再经年累月地活活把它抑郁成病灶,等他死的时候焚烧炉都烧不化。好在这个平安报得那么恰好,他惊奇地发现他其实不必非要获得同等回报,只要有一点点回应,天秤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平了。虽然他还是有些不太懂,从什么时候开始毫无实质意义的废话也能让他脸热、心跳、傻笑,但他已经开始遗憾,也许短时间内他没有回拨的机会——天秤不但平了,他还欠了点儿。利复利,息复息,日积月累到五十岁那年,他又该欠了严明信多少呢。返舰体检只是些例行的项目,连查带化验,个把小时就出了结果。他拿着体检报告返回吉普,老远看到车前盖上放了个文件袋。医疗中心处于军区外的特服区,门口有人站岗,除了病人家属,普通人不太会来这一带。文件袋口的线绳虚虚地挂了一圈,风一吹就要散架,君洋拿过来把线圈绕实了,稳稳丢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上。街上的行人高矮胖瘦不一,看起来自然无比,但路对面一个暂时驻足摆弄手机的行人却马上朝那文件袋跑去。与此同时,吉普车后也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一点儿不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君洋未动:“那不是我的。”说话的人从车后走了出来,接过被扔在路边的文件袋,轻轻拍了拍尘土,接着摘下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墨镜,露出一张近日在全球媒体高频次曝光的面孔:“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是之慎本人。随着白马关事件的发酵,之慎的背景和实力早被人剖析了个透彻,添油加醋真假难辨。但无论人们如何猜测,有一点是各方一致认可的:倘若某天他登上王位,那座龙椅必是高精尖武器装备堆砌而成,即便现在没有登基,他的权杖一挥,召动的兵马也堪比某些小国的整体兵力。换言之,这个人身价之高昂,性命之贵重,绝不会手无寸铁地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再看医疗中心门口站岗的那几个,不要说荷枪实弹了,恐怕连正步都踢不稳当。君洋拉开车门:“可以。”“二十多年前,西梅里海上有一座岛叫答得,它从触陆到沉没只用了六年的时间。”之慎比电视上看起来瘦得多,五官更为立体,眼窝也更加深邃,眼角带着一点历经沧桑的皱褶,平静地说,“被洋流和引力推挤,它下沉的速度不是匀速的,而是像旋涡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至整座岛屿完全滑入陆地之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岛上的人性命倒是无忧,早在多年前就被疏散离开了本岛,分散在周边多个国家的边境,可失去了家园和领土,他们的国籍和身份都成为了一张废纸,不但变成了难民,还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些。“我的故乡只是一座小岛。”他指的显然是d区。“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太多,我们生产生活需要的几乎所有原材料都靠海运进口,这是全国的命脉所在。”之慎说,“答得岛沉了之后,你应该能想到那些人去了哪儿——那几年,我的家乡饱受海盗侵袭,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定埋伏在哪个港,海军也不可能四面八方全部布防。货运船只有一半都被糟蹋了,他们什么都缺,不相信有国家愿意和他们谈判交换,所以直接扣押船只,杀人越货。”君洋紧紧抿着唇,瞳孔骤然收紧。“看照片的时候,只觉得是神似,现在看到人了……”之慎缓缓说着,展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你和哥哥长得真像。”他把文件袋打开,取出里面厚厚的一摞照片,随意拿起最上面两张,靠近身边的人,几乎是耳语地说道:“你看,是不是很像?”君洋低头看看照片,一声不吭。“我们不是唯一受灾的地区,所以联盟组织各国对答得海盗在全世界海域进行联合清剿的时候,我的哥哥也去了。他带着我们的舰队和海盗正面作战,打了七天七夜,这七天里他不眠不休,最终把海盗逼到了一座小岛上,全部投降。因此,他成为了我们的‘战神’,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之慎看向君洋,忽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君洋捏着一张照片,没有抬眼:“知道,之慎王子。”他很久没见过这些老照片了。照片里的小男孩面黄肌瘦,穿着不合身的学生装,迎着刺眼的阳光面容有些扭曲,眼里尽是迷茫与无措。他和另一些孩子一起站在老旧的小楼前,十几只小手共同拎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感谢无私援助。这只是表面,这张照片的背后是他们诚惶诚恐地把仅穿了一个钟头的衣服清洗干净,晒在擦过一遍的晾衣绳上,等晒干后小心翼翼地交还给负责人,而这张照片的对面,是那些来拍照以及安排他站队的人,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敬而远之的嫌弃与挥之不去的轻蔑。至于捐款人,在君洋印象中似乎从来没见过。也许有钱人根本不屑亲自来到这样穷苦的地方。“不对。”之慎笑了,郑重地说,“我是你的叔叔,亲叔叔。”他拉起一截袖子,翻腕朝上,将手腕伸到君洋面前:“我们流的是同一个家族的血,我们是一家人。”手里的照片被一不小心窝了角。君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副驾座的人。他迟疑片刻,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别急,我会告诉你的。”之慎说,“答得海盗的残部顽固不化,没有了人手和船只,他们开始对渔船和小型货船下手,计划展开新一轮的原始累积,以便东山再起。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父亲,再次率领舰队打击海盗。可惜答得海盗那时已经变得刁钻狡猾,讲究战术。他们假意投降,骗舰队靠近港口后开了炮,几分钟内击沉了多艘登陆艇……哥哥就从那时失踪了。”“我们一直以为他在那一战中以身殉国,直到前几年我们发现了一封信,是他当年从枯桃寄来的——王宫每年收到的各种信件实在太多,根本处理不完,积压多年的不在少数。信中说,他在这里认识了你的母亲,还有了你,但他怕自己暴露身份会受制于人,令我们处于被动,所以决定花钱借别人的身份暗中返回。”之慎苍白的手握紧了拳,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分明毕现,“他计划好了路线,却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海盗,更不幸的是,这次他带着你的母亲和你,乘坐的是一艘商船……”“商船啊。”提及哥哥,之慎的眼眶立刻红了,长呼一口气,苦笑得眼泛泪花,“再普通不过的商船,什么都没有。船员携带的那点儿自卫武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和海盗的装备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君洋十八岁那年没有得到保险金,保险公司给出的理由正是“调查后发现身份不符,不予赔偿”。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没有人能帮他证明他父母的身份,而他对当年更是一无所知,连自己在那场堪称灾难的浩劫中是被谁救下的都不知道。“我来这里,冒了很大的风险,代价大到你无法想象。”之慎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如果不是为了见你,想和你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面对面交流,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亲自来。我想,‘战神’的后人应该回到他的故乡。虽然我失去了哥哥,他失去了父母,但那里才是他的家,我们仍然是他的家人,你明白吗。”君洋轻轻地咬着牙,默不作声。“我派人调查了很久才找到你,当我知道你的经历和现在从事的职业时,我……”之慎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掩饰着擦去了泪水,声音失态地变了腔调,“我可以肯定,你就是哥哥的后人,是他的灵魂在指引着你。我知道你喜欢现在的职业,我愿意把所有我能给的都给你——不,不是‘我给你’,而是那些本就属于我的哥哥,你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君洋的眼眶也有些发热:“继承?”“我们的舰队,所有的舰船,只要你能掌控得了,我可以全部都给你。”之慎坚定地说,随后温和起来,“希望你不要质疑我的目的。我来找你,和外界传言的王位继承没有丝毫关系,否则我不会把年轻有为的你带回去,那样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手心的汗模糊了老照片上的图案。君洋抬起眼来仔细端详这个身处云端的男人,似乎想找到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他犹豫地开口,生涩地安慰:“别……别哭了。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愿意回来吗?”之慎面露欣喜,泪水随着脸颊滑落,“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让你陷于不义。等我回去,我会公开这些照片,向全世界证明你的身份,然后通过政府交涉,堂堂正正地接你回家。”陌生的词汇让君洋的眼神蒙上了一丝迷茫:“回家?”之慎握住他的手:“对,回家。”目送着之慎和十余个装扮成路人的保镖进入了两辆商务车后,君洋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无声地发呆。隔了足有几分钟,他才发动车子,缓缓地开向山海关军区。大门内的值班人员见是他回来,没有上前盘问,门口的升降杆直接自动升起。他却把车远远停了下来,脱下制服外套,扔在车里。他大步走近警卫室,朝着向他敬礼的哨兵打了个响指:“电话。”哨兵把电话摆到桌子中间,自觉出了警卫室,带上了门。桌面一角有一本小册子,君洋手指一压,将它划了过来,找到“国家安全部”的内线电话拨了出去。“我是山海关军区77499部队隶属枯桃舰k-2020战斗机大队的君洋。”他一边说,一边抬眼环视周围。迷茫与脆弱荡然无存,哪里还有找不着爹的委屈影子。“我发现有人偷越国境,在我国境内展开间谍活动,请求立即实施抓捕。间谍乘坐了两辆奔驰商务车,车牌号分别是……”举报完,他留在原地等着接受国安部的人检查,顺便随手拉开了警卫桌的几个抽屉,稍微一翻腾,果然发现了打火机以及半包廉价香烟。之慎可不是普通人,他不确定自己方才的演技如何,迫切需要抽几支烟来稳定情绪。可刚一摸到烟盒,他又情不自禁想到昨晚有人车轱辘似的隔着听筒来回问他:君洋,你牙怎么那么白啊,怎么刷的?你用的是什么牙膏,有推荐的吗?他把烟盒丢在一边,拨了个熟悉的电话:“我君洋,在北大门。叫人带反侦察的设备来,看看我车上有没有窃听和追踪……嗯,真的,我建议你把排雷的也带上。”倒霉的烟盒被他捏变了形,烟丝儿的味道更加窜出来了一点,十分诱人。君洋和它对视了几眼,找了个最远的抽屉把它丢了进去,摸了摸耳朵——它诱不着他了,他有更诱人的。第24章 第24章两辆商务车有备而来,用的都是套牌,套了还不止一个号,每行驶一段时间后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撕下一层,熟练地进行简单的伪装,接着继续飞也似的驰骋在路上。随从问:“要准备新闻发布会,公开那些照片吗?”“他会来么。”之慎自言自语,仰面躺在车里的一台按摩椅上,“他今年二十七岁,不是七岁,让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放弃眼前的一切,不太现实。即便他对‘家’有渴望,但还是太抽象了,更何况这两者看起来相当冲突。”“您刚才不是和他聊得挺好的吗?我在车外听到了一点儿,他有意向……”“还不够。”之慎略做休息,打算起身处理其他事,“不过我听说,酿酒的人只要把酒曲加在酒缸里,它就会自动发酵——给他一点时间,人的想象力能产生巨大的能量。现在他心里只有一点点动摇,等时间把这种渴望酝酿得更大的时候,我再出面。在此之前,只要他出那扇大门就叫人盯紧,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您在他的车里放了定位吗?”“没有。”之慎从袖口捏下豆粒大小的东西放在随从手中,不怒自威,“这什么年代的,太明显了,连我都能找得到。他那辆车每天出入军区,肯定有定期检查,到时被发现了更麻烦。”随从也很是无奈,定位这玩意儿只要工作就必然会产生信号,像这种自动断点的已经是最新式最极限的了,可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检测。只要得到一个已知职位的人在军区内的行动路线,之慎手下的情报部门就能推测出该军区的区域划分,甚至进一步推测出兵力分布和整体实力。说他不想知道山海关内的情况那是不可能的,他身处的位置需要尽可能不断探知全世界每一个军事基地的情况,但追踪放哪儿也不能放在君洋的身上。眼下,获取这个人的信任比打探那些消息更重要。之慎问:“昨天截到的电话呢?拿给我。”在他派人调查过的所有单独个体目标中,从没有一个人警惕防范得像君洋这么密不透风,既没有任何军区外的人际圈,也从不使用民用网络,他的人蹲守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如果不是昨天深夜意外截获了一通外线电话,情报人员推测目标即将返舰,再根据离舰时间推测出目标今天有可能离开军区外出进行体检的话,他也不可能在风口浪尖上动身跨越海峡,来到这个医疗中心。电话的内容被专业监听人员转录成了文字,在每句话前标注了发生时间,也标注了在录音中的时间点。看文字版的通话内容比亲听录音更节省时间,有时也对双方立场更加一目了然。刚看了几行,之慎就皱起了眉,连翻数页:“和他通话的这位,是男士还是女士?”“是男的。”随从道,“就是前几天和他一起去编号011科研所那个。”那幢貌不惊人的小楼根本就是一块铁板,不但所有物业均不需外人插手,垃圾也有专门的运输车送至垃圾站,而且到站后立刻进行分类回收或压缩,不留一点空隙。所内的工作人员有多警惕就不用说了,就连区区给后厨送菜的搬运工人都对里面的情况守口如瓶,实难打探。最后还是他们跟踪上了一个胖乎乎的厨子,一直跟踪到家门口,在他向小贩买东西时“顺手”帮他换了点零钱,才攀谈套出了点话,了解到了一些皮毛。随后,他们把目标建筑编号定位c2220-011,意为这一年中他们探查到的第11处军工机构,研究方向未知。有的人促成间谍活动未必真收到了多大好处,也并非存心叛国,只是在不经意间出卖了重要信息。之慎越往后翻越觉疑云密布,心情一言难尽。看着通篇无甚意义的鹦鹉学舌,他仿佛看到了两个顽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场面,乐在其中,打闹得十分起劲。他怀疑这里掺杂了密码交流,不由得把纸横向铺开,以时间节点重看发言,却依然看不出头绪。他用指尖将页脚捻成一个卷,质疑道:“两位男士深夜通话,就说这些?确定没有遗漏吗?”众随从面面相觑。这里的随从们虽未必都是各界精英,但绝对忠心赤胆,兢兢业业,不可能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应该没有。”有人从后座递过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随从戴上耳机,“我马上再核实一遍。”之慎摆摆手:“去。”身在他乡,他的安全系数与所掌控的资源是一条随时间推移不断下降的一次函数线,超乎预料和情理的事态走向着实令人不安。他思索片刻,在混乱无序的信息中咂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再低头翻翻文稿,顿觉一股暗昧的气息扑面而来。“等等。”他问,“和他通话的这位,拍到过吗?”目标在011建筑与军区之间两点一线活动,期间从未离开过吉普,唯一一次拍到的正面镜头也只有两秒不到。之慎任它反复重播,盯着屏幕看了那个英俊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足有五分钟,最后合上电脑:“不用核了。”他转头看向车窗,里面隐约映出了他的脸庞。他比君洋大不了几岁,身居上位风头正劲,平日里光鲜无两,这次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亲和、更像位“王叔”,也为了这次行动方便,他特地没有带御用的形象师同来。现在看,这步棋似乎大错特错,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在他心头忽隐忽现。“姓名、职位、军衔。”之慎问。“这人我们在查,也……没什么眉目,”反侦察的意识一旦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人就变得像一颗没有缝的鸡蛋,更离奇的是这样百年不遇的完全生活在自我封闭圈中的人还一次被他们遇见了两个,随从磕磕绊绊地答道,“他不是山海关的人,是奉天……”“糟了!我们好像被人跟上了!”司机打断了他的话,恍然大悟,“是不是他报了警!”“哪辆车?”几个随从反应迅速,立即向后看去,末排传来几声拉动保险栓的机械声响。“把枪收了,其他行动全部取消。”之慎面沉如水,逐颗解开纽扣,“不从老路走了,所有人换衣服,把东西封好带上。如果今天我回得去,这位狠心的王侄,总有一天我非认不可!”龙恨崖的崖壁面朝大海,直上直下,水深逾300米,古人认为曾经有龙王在这里发过怒,才用龙尾把崖壁削成了这般陡峭的模样,故有此名。这里最大潮差可达15米,周围环境险恶,水路狭窄水流湍急,水性一般的人都架不住这里的暗流,属于事故高发地带,在绵延的海岸线中是少有的非商业区。这天,一辆价值数百万的商务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当龙恨崖前的危险警示出现在视线中时它非但没有丝毫减速,反而直直撞了上去,冲破水泥围栏,跃然空中,然后疯狂下坠。四面八方赶来围追堵截的车辆纷纷急刹,千钧一发。奉天下属的一空军基地更衣室内,众人即将展开训练,正在更换一体服。林届思一边整理着训练记录,一边说:“你昏迷的一个多月里我一直担心你醒不过来,醒过来了我又担心有后遗症会影响你飞,这几天看你状态挺好,我总算放心了。下次有实弹训练的时候我把你报上去,让你热热身,找找手感。”严明信眼睛一亮,倚在柜门上:“什么的实弹?对抗演练吗?联合演习吗?”“想什么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来那么多联合演习。”林届思笑笑。“哦,”严明信悻悻地垂眼,“那没意思。”林届思拍拍他的背:“你怎么了?”严明信咬着嘴唇想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觉得最近不想打不会动的地靶,也不想用精准制导。这些在非必要情况下都没什么意思,一个燕式几十万块钱,训练弹也得几万。”林届思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过日子啊。”“不是会过日子,而是这样打中的目标,是导弹自己打中了,不是我打中的。”自动制导的弹药通常有一个“最小逃脱距离”参数,只要是在这个距离内发射的,目标根本不可能逃离,除非遭到火力拦截,否则就是百分百命中。严明信心里回荡起某人的话,推彼及此:“在我升空之前,造这个的人已经赢了,我只是把它带到指定空域,按下发射。”林届思笑着问:“那你想干嘛?”“要练就练我的本事,不是设备的本事。”严明信正色,“空中突防,常规弹药的精准打击,移动目标测算诸元,最好还有那种伪装的……”“呜呜——呜呜——”机库内的广播突然响起,“各单位注意!长安级护卫舰舷号027在母亲海东160海里处伴随护航时发现疑似武装海盗战斗群,请求支援!各单位注意!长安级护卫舰舷号027……”更衣室里的区域广播声音更大,一听就是脾气火爆的旅长喊道:“j-100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准备升空,前往指定空域护航!”第25章 第25章长安级护卫舰一般配有较为充分的反舰、反潜和防御装备,集多重功能于一体,027隶属奉天海军,又是众多同级别护卫舰中较早下水的一批,海上执勤经验丰富,是个实打实的硬钉子。海盗唯利是图,最喜欢孤帆远航的商船,面对027这种难啃的骨头,乌合之众莫说猖狂挑衅了,简直恨不能避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