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51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4      字数:9832
  朱允炆喃喃说:“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倘若生活在民间,也是一件美事啊!”马皇后忙说:“皇上怎么说这番话来了。”朱允炆说:“今日不必为朕劳烦了,我什么也吃不下。”马皇后说:“那我做些清淡的吧。”第151章 重回蓝府朱允炆却想着另一件事,忽然盯着她说:“你说,如果四叔真打到南京来,他会放过我吗?”马皇后说:“皇上何故说这样丧气的话,再说,臣妾不敢妄论国事。”朱允炆说:“这怎么叫国事,这是家事,叔叔要打侄儿,侄儿打输了。”马皇后欲言又止,朱允炆看了出来,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朕说。”马皇后说:“臣妾斗胆,就想问问皇上,今日心情不佳,是不是因曹国公李景隆所起?”朱允炆说:“皇后是不是想问,李景隆败绩连连,朕何故还一忍再忍?”见马皇后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说:“朕以‘建文’为号,曾立下誓言,终身不杀一人;况李景隆乃太|祖爱臣李文忠将军之子,杀之何忍;北伐之败,朕有独断和失察之误,非李景隆一人之错,朕之错,缘何迁怒他人。”说到末句,情不自禁叹息一声。马皇后眼中含泪:“皇上是千古明君,臣妾……”一句话未罢,掩面哭泣。朱允炆心软,忙将她揽到怀中抚慰。过了一二日,朱允炆才听说蓝珏之子押解到京的消息,他在谨身殿看到李景隆派人送来的折子,就问:“蓝世仙是谁?”彼时殿下站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人,黄子澄直言说:“皇上说的人,就是这次北伐令朱棣胆寒的白衣将军,他随参军方子瑜任佥事一职。以微臣之见,若不是李景隆刚愎自负,将他解职押解入京,恐怕北伐之败要改写。”朱允炆说:“当年蓝珏犯谋反案,已诛其族,为何还剩下一个儿子。”黄子澄说:“皇上,也许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蓝世仙自小受其父受凉国公影响,兵法皆谙,还随凉国公出征过蒙古,可谓是文武全才,若启用蓝世仙,可比李景隆胜百倍!”朱允炆说:“先生,你前说若用李景隆,可比耿炳文百倍,依我看来并非如此。”黄子澄被说得不知如何应对,方孝孺忙说:“皇上,黄大人的话不假,鄙臣也有一席话要和皇上讲。”朱允炆说:“爱卿请讲!”方孝孺说:“鄙臣早就认识蓝世仙此人,他曾在南京有美名,人称‘金陵白衣’,概因其常着白衣,颇有仙韵,有绝伦之才。皇上是否记得,当年皇上削藩,与朱棣斡旋的计策,就有几处妙笔来自于他,这其中‘劝子进京’、‘留子在京’、‘釜底抽薪’等计,都出自他的手笔。皇上再鉴,蓝珏虽犯案,但若论其领兵之才,可直追徐达公、常遇春公,蓝世仙是蓝珏的儿子,虎父自然无犬子,如今朝野之上,难再觅如此文武全才之辈。放下北伐成败不说,这次北伐,我军两次重创朱棣贼军,蓝世仙立了首功,亦是奇功。倘皇上以大局为重,不追究蓝世仙罪责,令其将功抵过,立不世之功,可谓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原来方孝孺早得了方子瑜的书信,当他得知蓝世仙是蓝珏之子时,对他的成见也顷刻间化为烟云,他早闻蓝珏的威名,所以自然对蓝世仙有几分爱惜。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话,眉头渐渐舒展,说道:“爱卿讲得有理,朕当赦免蓝世仙之罪。他北伐中立有奇功,朕自会知人善用。”过了十来日,方子瑜已从北方回京,与蓝世仙相聚在凤仙居,两人在院中饮酒望月,彼此聊了些话,却隐隐含有些悲寂。方子瑜探问说:“先生,令尊凉国公随太|祖皇上东征西讨,一心为国,却落得如斯下场,这次皇上既然宽恕你的罪名,是否考虑为令尊平反?”蓝世仙说:“平反谈何容易,家父的罪名虽是朱棣和蒋瓛向朱元璋进谗言所至,但罪名系朱元璋所定,皇上又岂会推翻先皇的定案。”方子瑜说:“令尊含冤受屈,九泉之下奈何悲痛!”蓝世仙说:“待我杀了朱棣,立了功勋,自然可以在皇上那换得家父的清白。”蓝世仙又常常坐在叶嬏床边,因叶嬏长年不醒,已无半点血色,幸好有方子瑜安排的嬷嬷日夜精心照料,又用上等补药喂入,这才保持了原样。又过了几日,朱允炆传召蓝世仙和方子瑜上奉先殿。蓝世仙身着白衣长袍,方子瑜并走在侧,两人款款入殿,待看见蓝世仙的容姿,群臣侧目相视,心想这蓝珏之子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朱允炆引颈而望,感叹蓝世仙的绝世容颜,一时看得入神,直到蓝世仙和方子瑜跪拜才回过来,忙叫请起。朱允炆站起身问:“你果是蓝珏之子?”蓝世仙说:“正是。”朱允炆说:“朕这次宣你上殿,并非为旧案而来。燕军凶猛,朕止问你,你可有良策破之。”蓝世仙说:“皇上,朱棣已达济南,济南城高大巍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济南守将更是太|祖皇上赏识的铁铉将军,若扼守济南城不出,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朱棣必然无功而返。济南不倒,燕军南下无路,燕军一旦北归就如猛虎回笼。倘再有一支劲旅直达北平,攻下北平城,南北合击北逃的燕军,燕军腹背受敌,可一举歼灭。”朱允炆叹说:“好。卿果是凉国公之子,朕即命铁铉为山东布政使,守济南,扼要道;念蓝世仙、方子瑜白沟河之功,即擢升蓝世仙为大将军,方子瑜为副将军,共守济南,领北伐之事,务必击退燕军。”蓝世仙和方子瑜领命拜谢,彼时群臣多有不知蓝世仙的,不免有猜疑之色。去济南之前,蓝世仙有些舍不得叶嬏,那日方子瑜引来一辆马车,唤他去药坊,说是研制了一种新药,可助叶嬏恢复,看了新药后,又往回返,待下了马车来,蓝世仙却惊了一下,这眼前的地方哪里是凤仙居,不正是从小长到大的蓝珏府吗,蓝世仙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那门头上的匾额早已失却,但大门却如新上的漆,朱红似血,方子瑜推开门说:“先生,我已为府内修葺一新,请进屋看看吧。”蓝世仙却凝立在门口,似乎没有听见方子瑜的话,他的脑海里涌现出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在他几个月时,青易派的掌门人席应真因一粥之恩,寻到他家为他治得重症,看出他是凤泪孩儿,遗得了一把青易流光剑给他,望他十八年后上山拜师,如今物是人非,席应真早已不再人事,而他也阴差阳错成为了席应真的十二弟子,一路辗转,唏嘘不已。他四岁时,母亲去世,后来就一直生活在孤独当中,他喜欢上了读各种各样的书籍,直到十六岁时,他随父亲蓝珏征蒙古,才发现自己所学的只是皮毛,那次他在回军途中生了大病,之后蓝珏就不允他再出征了,他下定决心潜心学习,强身健体,立志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可一切都在数年前的蓝珏案当中毁灭了。几年前,当他在观止阁潜心学习时,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那个女孩名叫苏小难,是他孤独无名的日子里带给他温暖和光亮的人,他从此以为这一世都要和她在一起,可最终都成了泡影,当他不再是蓝乡安,而是蓝世仙时,他知道,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在一起了。他踏进朱门时,仿佛看见一对金童玉女并肩而行,相视而笑。他记起有一次苏小难跑去醉雨池洗浴,被他发现,他故意说:“你也不问我有没有看到?”苏小难一脸紧张,他说:“实话告诉你吧,看到了一大半,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做人做事从来表里如一,刚正不阿。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答应娶你做妾。”苏小难羞得无地自容:“羞死人了羞死人了。”他还记得有一次告诉苏小难他小时候因病被火炉烤了三个月才好,苏小难坐在他面前奚落他:“哎,原来你是烤出来的,红薯啊。”他反说:“你说什么,我是红薯?”说着将她活生生抱住,问她:“你是什么?”苏小难痒得咯咯笑,笑得都脱了骨,又故作镇定地说:“好了,好了,不骂你了。你给我取个名字吧,我们扯平得了。”可那时,他并未给她取什么名字,而看到她美丽灿烂的面容,忍不住吻了她。想到这时,他眼眶中已湿润,忽然听到方子瑜喊他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只听方子瑜说:“先生是不是累了?”蓝世仙说:“也好,我们回去吧。”待回到凤仙居,两人守在叶嬏的床头,蓝世仙的惆怅之情再也无法掩饰,叹息了一声说:“子瑜,这次北伐,倘若我不能回来,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小嬏。”方子瑜忙说:“先生何故说这番丧气的话?”蓝世仙说:“你可答应我吗?”方子瑜却不言语。第152章 血花妖冶次日两人飞马去济南,数日就到了济南城中,铁铉亲来城外迎接,铁铉与方孝孺是故友,见了方子瑜格外亲热。方子瑜又引荐了蓝世仙,三人回到铁铉府后,便立即商讨战事。据铁铉交待,朱棣围困济南城已有两月之久,因铁铉一直死守不战,朱棣只得退军到济南城外三十余里,这几日,朱棣又在济南城外拦坝筑堰,欲将城郊的水源引到济南城来,准备水淹济南城。蓝世仙和方子瑜听到此事,无不感叹朱棣的狠毒。铁铉说:“如今城内十万百姓俱是人心惶惶,若还无妙计恐怕济南难保。”蓝世仙一下子陷入沉思,只听到一个声音道:“子瑜哥哥!”这声音好比黄莺,方子瑜回了一声:“绿儿!”蓝世仙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样子,黑瞳水汪汪的,清甜可爱,一身绿衣,与方子瑜的湖水长袍正好映衬。铁铉说:“绿儿,你怎么来了。”铁绿儿说:“爹,我见子瑜哥哥来了,就来看看他。”铁铉说:“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出去。”铁绿儿撅着嘴说:“女儿是给子瑜哥哥和贵客奉茶的,爹怎么只顾谈论国事,不知子瑜哥哥一路劳累和辛苦。”说着将三杯茶水奉上。铁铉不免笑着说:“这是我的疏忽,还是女儿想的周到。”铁绿儿问:“这位贵客尊姓大名?”方子瑜说:“是子瑜的朋友,蓝世仙。先生,这位就是我来时和你说起的绿儿。”铁绿儿和蓝世仙问好后,又笑着呆望向方子瑜,蓝世仙也看出了一二,铁铉便说:“好了,茶也上了,待会让你子瑜哥哥带你去走走便是了。”铁绿儿笑着回应:“你就是要赶我走。绿儿先告退了,子瑜哥哥。”又望了方子瑜一眼,才舍离去。这般过了一日,蓝世仙终于想得一个计策,就是将计就计,一则令城中百姓呼天抢地,让朱棣疏于防范;二则挑几个将军前去诈降,再挑一批士兵假装城中富商深夜出城,到燕营跪求朱棣,让他单骑入城,接受全城将士和百姓的投降,等他一入城,就剿杀之。铁铉说:“这招计策正中我怀。”方子瑜有一丝疑虑:“朱棣一向谨慎,恐怕不会轻信。”蓝世仙说:“朱棣围困济南三月,已入绝境之地,他必定会抓住任何进城的机会,再加上月前白沟河大胜,如今忽然受阻,大军志气低糜,又逢粮草不足,他的担忧显现无遗,连水淹百姓的事情都想得出来,说明他已无计可施,所以,他一定会来。”朱棣听了将士和百姓们的降约,果然中计,率了一支精锐骑兵入城,他担心有诈,令朱高煦率大军守在城外,一旦城内生变,即领大军入城,又让张玉、朱高珞随行。百骑过了渡桥,城门果然开了,朱棣大喜,守城将士和百姓涌上城头,高喊“燕王千岁”。朱棣沉浸在喜悦当中,慢慢过了城门,城内的呼声愈来声大,忽然张玉大喊:“殿下快走!”朱棣一回神,发现城门被关上了,身后的百余骑被乱箭射穿,张玉、朱高珞挥舞刀剑抵挡住了箭羽,一时伏兵四起,欲阻挡城门。张玉勇猛,砍尽伏兵,杀出一条血路,城门开了一个口子,三人冲到城门外,发现吊桥正冉冉上升,若吊桥拉起,就再也出不去了。张玉叫朱棣和朱高珞快踏过吊桥出去,只见城上飞下三个人影,喊道:“朱棣休走!”却是蓝世仙的声音,方子瑜和另一个将军盛庸立时纠缠住张玉。蓝世仙直取朱棣,乃用的是日月剑,朱棣的狮口剑才挡得几招,就被震落马下,蓝世仙正欲刺他,朱高珞骑马奔来,一剑搁开了,朱高珞喊:“父王快走!”朱棣爬起来,拾起狮口剑,哪里肯丢下朱高珞不管,蓝世仙与朱高珞才战了几招,朱高珞已落入下风。蓝世仙正想舍他追杀朱棣,哪知朱高珞却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死死不放。他眼中含血,口中兀自念叨:“父王走!”朱棣悲痛万分,复又上马,痛喊一声:“高珞!”往倾斜的吊桥奔去,那马飞快,一纵身就飞出了吊桥。蓝世仙见朱棣逃了,杀气更甚,剑气更烈,朱高珞只觉一股凉意,一剑最犀利的日月剑直穿胸膛,手也从蓝世仙的腿上撒开了。他眼中带血,如看到了遍地的红梅花,妖冶地盛开,那梅花当中,隐隐立着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他还记得苏小难与他的最后一面,她责备他做的不对,他一直耿耿于怀,却无法弥补,此时仍有阵阵愧疚,在血染的梅花当中,这内疚更重。他倒到了地上,天空变成了一块画布,画布中闪现着第一次遇见苏小难的情景,她不是最美丽的一个,但却叫他一见钟情。也许是看多了富贵人家的女子,所以初遇她时,他觉得她与众不同,但他更加明白,在时间的河流当中,他触到了她心灵的涟漪,在这个世间,她的心灵是最美丽的。张玉在方子瑜二人的围攻下渐渐落下了阵,忽见朱高珞躺在血泊中,他悲愤地大啸一声,一根长槊竟然将方子瑜和盛庸活生生扫开了,那长槊迸发出金灿灿的罡气,将两人打出数米远,震落于地。这金色罡气不是别的,正是席应真的五神行之一金封尘发出的,原来朱棣刚入济南时,因与铁铉有旧交,故书信与他,望他助一臂之力,哪知铁铉非但不领情,还回了一封信,破口大骂朱棣乱臣贼子,并将当初朱棣送与他的宝珠金封尘一起奉还。金封尘有祛邪护体之效,朱棣见张玉杀敌英勇,故将金封尘赠送给了他,以保他周全,张玉虽再三推辞,但王令难违,才收下了。这时在危难之际,张玉靠金封尘扫开了两人,飞奔过去抱住朱高珞,痛喊“三公子”,方子瑜和盛庸又追上来,张玉只得抱着朱高珞,跑上了吊桥,纵身跳出了护城河。且说蓝世仙杀了朱高珞,飞身到了城外,直追朱棣的马,只见远处几匹快马杀来,烟尘滚滚,为首的是朱高煦,很快将朱棣拥护住,朱高煦单骑闯来,与蓝世仙战了来五十个回合,依然不见胜负。眼看朱棣大军蜂拥而至,蓝世仙只得折回,落在城头上,令吊桥起,城门闭。张玉抱着死去的朱高珞回到燕军之中,朱棣痛声悲哭,下令炮轰济南城,全体将士围城进攻,必杀蓝世仙和铁铉。不到半日,十余门大炮已运到城外,只要炮声一响,济南城就将成为齑粉,朱棣悲愤不已,他只当将这十万城中性命当成朱高珞的陪葬品。他一挥手,正待下令,有士兵传报,城楼上挂着太|祖皇帝的牌位。朱棣沉了一下,驱马上前,果见“高皇帝神主之位”几个字,他气出一口血来,哭喊道:“为我儿报仇!”手令正欲挥下去,可是旋即被一个声音拦住:“殿下不可开炮!”原来是张玉,张玉说:“殿下三思,这炮下去,可不是十万性命!”朱棣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明白若炮轰太|祖牌位,必落得乱臣贼子的罪名,这“奉天靖难”就全白费了。朱棣悲声涕零,只得下令罢手。就在这几日,朱棣又收到紧急军情,平安已授命率领大军正往北平驶进,刚到单家桥,离北平极近了.又有道衍书信传来,信中说:“师老矣!请暂还北平以图后举。”朱棣怨恨而无奈,下令撤军。南军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师,朱允炆大喜,连赞蓝世仙和铁铉的功劳,又加官进爵,赐金币珍酿等物,连齐泰、黄子澄的官位也大张旗鼓地复还了。济南城重回到平静,铁铉府比其往日添了几分祥和。铁绿儿一大早来到方子瑜的厢房,说:“子瑜哥哥,仗也打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方子瑜说:“我正好约了先生。”铁绿儿说:“子瑜哥哥说话不做算,前些日说等解了济南之围就和我玩的。”方子瑜说:“我和先生有事商议,你去玩吧。”铁绿儿撅着嘴说:“你真的这么忙吗?舍不得和我说几句话。”方子瑜说:“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铁绿儿背对着他,生气说:“不说不说。”方子瑜抚着她的肩膀说:“好了,都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子了。”铁绿儿扭转头望着他,黑瞳晶莹可爱,问:“我以前怎样?”方子瑜说:“以前你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我才带你去玩,可如今,你看。”又撷她的鼻子说:“是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难道还想着玩吗?”铁绿儿转过身子,仰望着他说:“我不是要玩,子瑜哥哥还记得你上次来我家时,可是四五年前,我们从猎人那买回了一只受伤的小鹿,如今都长得好大了,你也不去看看么?”方子瑜想了起来,笑着说:“我差点忘记了,那好,我先去先生那,再去找你。”铁绿儿灿然地笑:“好啊,我去鹿苑等你。”第153章 牢笼方子瑜与蓝世仙和铁铉商议了大半日收复德州之事,一时将去鹿苑之事忘了,待到了黄昏,他从议事厅回来,才恍然大悟,匆匆忙忙赶往鹿苑,穿过一道道回廊,刚进了绿荫掩映的院子,就看见一抹亮丽的绿。铁绿儿一见方子瑜,焦虑之色顿时消弭,露出了雪白的喜悦,原来这一日她叫丫鬟三番五次去探听方子瑜有没有出来,丫鬟频频跑来说还未出来,焦虑了一日,也半食未进。这时见了方子瑜,急切地迎上去说:“子瑜哥哥来了。”方子瑜歉意说:“绿儿,我来晚了。”铁绿儿说:“不打紧,我也才刚来。”两人到了鹿苑之中,方子瑜才发现,苑中养了十几只鹿,故问:“怎么有这么多?”铁绿儿说:“我记得那时候哥哥说,小鹿好孤独,所以我就给它找了许多伴。哥哥能看出哪只是我们救回来的吗?”方子瑜虽仔细地搜寻,却是无法辨出,铁绿儿说:“你看,它过来了。”果然有一只鹿走到苑栏旁,与四五年相比,个头已经大了一倍了,方子瑜喜说:“原来是它。”铁绿儿用手轻抚着鹿头,那鹿温驯近人,铁绿儿又说:“你也摸摸看!”方子瑜也伸手去碰,两人的手都抚着鹿头,那鹿轻轻颤动耳朵,一下子将两人的手碰到一起,铁绿儿不由地缩回了手,她垂下头,羞涩地脸红。彼此地沉默了好久,方子瑜说:“绿儿,谢谢你这么细心照顾它。”铁绿儿抬起头说:“子瑜哥哥……”又止住了。方子瑜问:“绿儿想说什么?”铁绿儿脸红得更厉害,声音也小了:“能像小时候那样,拉哥哥的手吗?”方子瑜愣了一下,看见她羞涩的样子与小时候大不相同,不免有些失笑,便伸手牵起她的手说:“好了,这不就好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铁绿儿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什么。方子瑜说:“天晚了,我们回去吧。”铁绿儿断断续续地说:“好……好,回……回去!”朱棣带着燕军刚刚返回北平,蓝世仙与方子瑜就收复了德州等失地,南军节节胜利,朝廷大喜,朱允炆随即下诏给蓝世仙,总领平燕大军进行北伐,围剿困守北平的朱棣。朱高珞的灵柩在燕军回北平之前就送回了燕王府,当苏小难听到朱高珞牺牲的消息,一时怔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渐渐染红,淌出一行泪来,梅槿早已哭得稀里哗啦,趴在苏小难肩头颤颤抖抖。到了晚上,苏小难还是面无表情,梅槿将苏小难安排睡下,又严实给她盖好被子,又去隔壁的暖房睡了。深夜,梅槿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醒,她慌乱爬起来,冲到厢房,发现苏小难哭得死去活来。梅槿连忙扶着她安慰:“小姐,别伤心,别伤心……”说着也哭了起来。原来苏小难躺下时,她与朱高珞从相识到分离的情景影灯一般在她眼前放映,她哪里忍受得住,穷极的悲伤冲撞着她,时隔多年静寂不动的龙鳞咒怨忽然触动,龙鳞沿着她的下巴咯吱咯吱地爬行,痛得她几近昏阙。梅槿哭着说:“小姐,你再伤心,就动了胎气,求你绕了自己……”苏小难的哭声惊醒了整个燕王府,如鬼魅一般,燕王府本就死气沉沉的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点上灯后,梅槿吓了一跳,苏小难脖子上的龙鳞已经爬到了脸上,小半边脸的龙鳞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寒气逼人。到了晨曦,悲伤过度的徐王妃来看苏小难,梅槿只得用白纱将她鼻翼以下裹住,担心徐王妃看见龙鳞会害怕。朱棣回府之后,为朱高珞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苏小难戴着面纱在朱高珞的灵柩前哭了三天,直到昏阙而去。彼时苏小难的肚子愈来愈大,为了让孩子顺利出生,她忍着日复一日的悲痛。办完朱高珞的丧事,王府才算平静了些,张玉听说长宁生病了,收拾心情去看望她。彼时长宁躺在床上,病容惨淡,沉沉入睡,张玉看了一眼侍奉丫鬟,丫鬟轻声地说:“小姐身体一直不好,这次三公子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三公子一直对小姐很好,是小姐最亲的人。”丫鬟兀自说着,张玉的眼睛也红了,他嘴里喃喃地说:“千不该万不该,是我对不起王爷和小姐,如果换做是我有多好。”说着将怀里的金封尘掏了出来,放入了长宁的床头,又漠漠离去了。燕王府沉浸一片片白茫茫的死寂当中,与此同时,蓝世仙、方子瑜和盛庸的北伐大军浩浩荡荡驶向北平,副将吴杰进军定州,都督徐凯屯军沧州,形成犄角之势。朱棣因朱高珞之死憔悴不堪,这日在亭子里喝得烂醉,张玉觐见,跪地痛哭:“张玉请求殿下处死罪将。”朱棣叹了口气,醉醺醺地望了张玉一眼说:“你何罪之有?”张玉说:“张玉无颜苟活,那日死的人应该是我,而非三公子。”朱棣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痛楚,混浊的泪光隐隐闪现,他一壶酒昂首而饮,大笑一声摔了酒壶,说道:“张玉起来!”一手抬起张玉臂膀说:“本王自领兵以来,大小战事,非张玉之功,哪有今日的朱棣,你若有罪,本王岂不千刀万剐。”张玉听了,匍匐在朱棣膝下泣不成声。朱棣说:“你是虎将,怎比我朱棣还婆婆妈妈,来人,快传道衍大师和诸位到议事厅,商议退敌之策。”那边客厅,早有人传召道衍等人,徐王妃和道衍说:“大师的法子果是见效,看来殿下不再沉沦了,只是苦了张玉这孩子。”道衍合十叹道:“王妃,我最担心的是小难。”徐王妃说:“大师放心,这次你们出征迎敌,我一定好好照顾小难,她腹中孩儿可是高珞的唯一骨肉,我不能让她们娘俩有半点闪失。”道衍道了声阿弥陀佛。朱棣对有功之将进行了升赏,以振士气,这年中秋,依计佯伐辽东,忽又迅雷之势掉头攻陷了南军最薄弱的沧州城,都督徐凯被俘,斩杀南军将士万余名,收获大捷。此后数月,朱棣利用他多年与蒙古的作战经验和道衍的诡计,获得了一次次的小胜,燕军的士气达到了顶峰,但这恰恰影响了朱棣和道衍的判断力,朱棣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在蓝世仙的算计当中,他的步伐越来越接近蓝世仙的牢笼。终于在十二月份,朱棣在东昌遇到了蓝世仙的主力,他激动而兴奋,像一头狼一样欲致对手于死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大军被蓝世仙的军阵牢牢围住,就像一头狼在铁笼里无法脱身,只能任凭笼外的利刃一块一块地撕裂皮肉。围困朱棣的圈子越来越小,朱棣发起了数次突围,一次次败下阵来,伤亡也越来越惨,朱棣仰天长叹,心知这次是回天乏术。就在危急关头,张玉和朱能死命保护朱棣,在血战之下,将北边划开了一道口子,朱棣脸色煞白,狠命扯着缰绳冲出了铁笼,他的马蹄比起暴雨还要猛烈,当他回过神来,往后一望,发现燕军只剩下一些残将,朱能催促朱棣返城,朱棣问:“张玉呢?”朱能说:“张玉将军断后,应该很快就到了。请殿下速速撤退才是。”朱棣抬首远望,哪里等得来张玉的身影,原来的在突围过程中,张玉精疲力竭,被乱箭射死于军阵之中。这晚暴雨大作,才没使燕军绝种,朱棣的大败导致局面反转,北平成为了最后的一道屏障。就在这暴风雨的夜晚,燕王府想起了响亮的婴孩哭声,苏小难疼得几次晕了过去。徐王妃刚刚接到兵败的消息,此时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不禁掉落了一滴泪水,她知道北平城就要拱手给南军,全家人的命运将面临绝境,这刚刚诞生的小生命是朱高珞唯一遗留在世间的骨肉,恐怕也将保不住了。苏小难虚弱的身子在发颤,梅瑾手脚哆嗦无所适从,医生们手忙脚乱,渐渐度过了一个暴风雨夜。一大早,红豆园传来噩耗,长宁死了,原来昨夜军报传回,也带来了张玉的死讯,长宁本就病入膏肓,病中一直命人但凡有燕军消息,立即回报,定有重赏,这晚有佣人闯入红豆园,要报张玉的死讯,丫鬟本想阻拦,那人想贪赏,说出了口,长宁听见了,一口气憋住了胸腔,口渗紫血,含恨而去。燕军精锐丧失殆尽,南军士气大振,北方失地几乎重回朝廷手中,捷报不断传回皇宫,朱允炆大喜,亲到太庙祭祀,诵北伐之功,又颁诏褒奖北伐将士,对蓝世仙和方子瑜赞赏有加。燕军则如坐针毡,北平军民陷入恐慌,听说南军即将血洗北平,一时之间逃散不少,很快南军就将北平城团团围住,蓝世仙坐镇中军大帐,指导攻城,再过几个日升,几个日落,朱棣的头颅就要被他亲手砍下。他小酌数杯,望着帐外的军人穿梭来往,竟有些惬意。蓝世仙又命每日日升日落时用大炮轰城,北平城几乎千疮百孔,方子瑜劝解他不要伤害百姓,但蓝世仙却似乎另有筹谋,他是要一日一日地折磨朱棣,叫他心生无尽的悔恨。第154章 白衣凋零这时,有人来报,北平城又有百姓偷偷出城,蓝世仙冷冷地说:“但凡出城的人,格杀勿论。”那军人领了命令而去。方子瑜隐隐感到不安,这几日,他对蓝世仙的反常有些不解,他再次劝阻:“先生,北平城乃是囊中之物,何必还要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