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49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4      字数:9778
  这是南宫红萼,在最后一刻,他想保护南宫红萼,可是却被她反过来抱住了自己,南宫红萼的背上插满了箭,他的泪珠瞬间就滴到她的脸上。他想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腿上和手臂上也插上了箭羽,他抱起南宫红萼,悲恸地长啸一声,两人身上的箭羽簌簌地弹了出去。他身受重伤,想极力站住,又摇摇晃晃,可悲愤却给了他巨大的力量,他抱着软绵绵血淋淋的南宫红萼,走向山前去,后面是遍地的箭禾,如万顷禾田,经历了摘割,剩下的禾茬。朱高珞拥着苏小难,远远看见蓝世仙抱着一个人走过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又摔倒在地上,苏小难扭头一看,泪水如河。纪纲命令说:“准备放箭!”苏小难痛心不已,大喝:“都给我放下!”纪纲说:“三公子,他是蓝世仙,可是燕王的大敌,不能留他的性命。”苏小难怒说:“纪纲,我杀了你!”拾起剑来,朱高珞忙拦住了她说:“小难冷静点。”又对大军说:“三军听令,班师回营!”纪纲说:“三公子,不杀蓝世仙,后患无穷!”朱高珞说:“纪纲,你不听命令是不是?你信不信我叫父王撤了你的职。”纪纲叹息一声,只得照做。朱高珞又拉着苏小难,苏小难难掩悲伤:“乡安他受伤了?”朱高珞说:“你放心好了,我派人送他下山治疗。你出来这么长时间,和我先回北平吧,父王和大师都担心死你了。”苏小难摁了摁头,依依不舍回望了几眼,才和他离去。话说李景隆统领的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北平,朱棣对李景隆素有了解,他令朵颜三卫为先锋,左右奇兵夹之,瞬间将李景隆的外围部队击溃,彼时天降鹅毛大雪,李景隆的信心溃之一半,又由方子瑜提议,整军而发,连绵数里,与朱棣燕军对峙在郑村坝。李景隆大军穿戴单薄,蹑履执戟,立于雪中,寒冷打战。朱棣发起猛攻信号,燕军如浪潮冲向南军,李景隆从未见过这般震撼场面,虽身前身后有十倍于朱棣的军力,他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朱棣银甲铁胄,睛光如炬,他是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个机会常常是对手的一个不经意的破绽,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一闪而逝,蝇虫瞥过。两军由晨曦对峙到午时,士兵们开始忍受饥饿和寒冷,这时候拼的是两军的纪律和耐心。朱棣心里想:“这一痛厮杀,若要分出胜负,要杀到明天天明方休。”这个机会也许等来了,忽见天色大变,一阵刺骨的北风卷来,将士兵们吹得浑身打颤,左右摇晃,身经百战的朱棣抬看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他第一个喊出了杀。这场恶战天昏地暗,直到黄昏,朱棣的铠甲被划得四分五裂,他的忧虑已明显锁在眉头,由于燕军人数远远少于南军,即使再勇再猛,也迟早被吃空。这时,身负累累剑伤的马和冲到朱棣身前说:“殿下,敌军太多,纠缠下去不是办法,中军空虚,不如合力杀之!”朱棣一望,南军虽多,却分散得厉害,李景隆坐在中军之中,起的是指挥调度之用,若合力击杀中军,擒下李景隆,这郑村坝之战就不战而胜。不由大叹道:“好一个马和!郑村坝若胜,你当记首功!”恰张玉在附近,大声喊:“殿下,我攻中军!”朱棣点头,张玉喊出了一个“跟我上”,却是气吞山河,席卷中军面首,中军瞬时溃败,临近的南军纷纷来援,张玉临危不惧,在抑扬顿挫的战鼓声中,屡屡突破南军中军,直冲李景隆。李景隆吓得脸色发白,忙叫快快护着他,朱棣望到张玉的勇猛和胆识,暗自赞叹。李景隆的恐惧转变成退怯,他下出了退守的命令,夜晚降临,雪下得沉沉,已经看不清敌军的人面,双方损失惨重,朱棣也明令收兵,恶战了半天,各自罢兵休整。郑村坝尸横遍野,又加之大雪纷飞,雪落在地上竟没有一丝雪白,全是血红色。李景隆的脑海里浮现着白日里血肉横飞的场面,退回营帐里,站也站不住,做也坐不稳,心里的惶恐没有消减半分,他拿笔起来,也是颤颤抖抖,账外大雪纷飞,士兵士气低落,又被冷风割裂,冻死无数,终于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恐惧,下令退军,连夜拔营南撤,往山东德州逃去。李景隆落荒逃跑,将大量武器辎重留在了郑村坝,光战马就有两万匹之多,朱棣收获颇丰,自然喜不自胜,正要点诸将回营,发现少了朱高煦,又说:“高煦在哪?”有士兵报:“二公子追李景隆几十里,英勇善战,俘虏了几千人,正在斩首示威!”朱棣一听,脸色全变,怒道:“杀俘虏?他胆子好大!”想了一想,怒气更甚,唤丘福道:“丘福,你带我的旨意去将朱高煦绑回来,我要斩了他。”丘福有些不知所措,朱棣呵斥:“你去啊!”丘福不敢出门,望了一眼道衍,道衍起身说:“丘福将军,你先将二公子召回,我来劝服殿下。”丘福这才领命而去。道衍说:“殿下何必生此大气,念二公子初犯,下不为例就是。”朱棣愤慨说:“大师,我朱棣起的是义兵,旨在安社稷,保百姓,朱高煦滥杀无辜,我不杀他,公理何在!”道衍说:“想必殿下心中早有主张,老衲就不多言了。”却说南门外沙尘飞扬,黄叶乱舞,朱高煦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朱棣令三军监看,刀斧手立在朱高煦两旁,朱高煦心有不甘,大声喊:“父王,我立了功,杀几个俘虏,有何不可!”朱棣怒不可遏:“真是作孽。来人,马上砍了!”朱高煦又喊:“父王,你不能砍我,我还要随你冲上南京,杀了那班狗奴才,我心不甘,我要见母妃!”朱高炽早立在一旁,虽腿不直,却依然扑通跪下说:“父王,高煦毕竟是您的亲骨肉,不能让母妃心寒!”朱棣不看他,眼中含泪,痛喊:“杀!”又附言:“谁敢劝言,同杀!”朱高煦原本以为朱棣是装模做样做给三军看的,这时竟被吓着了,眼睛睁得如牛眼珠大,惶恐不堪,又望了一眼道衍,见他闭目不语,兀自拨弄着佛珠,他气也凝住了。张玉秉性忠直,跪道:“殿下,二公子虽然有错,但他初衷是好的,李景隆兵多将广,随时又打回北平城来,这些俘虏若恣意生事,非但扰了我方民心,更助长了李景隆的势气,二公子之心是好的,望殿下原谅啊。”张玉的这番话果然说到众将心中去了,几个大将虽然不敢劝,但也一同跪了下去。朱棣的脸色也有些缓和,朱高煦本一直想等道衍劝话,可见他不闻不问,自是抱怨,此时张玉的话将他冷水的一颗心彻底拉上了岸,不禁吁了口长气。朱棣顿了片刻,幽幽说道:“自我朱棣起兵来,夺九门,破外城,取蓟州,占怀来,哪一战靠得不是民心,我奉天靖难,杀的是奸佞,保的是社稷,走到今日,然迷障重重,如今兵临城下,生死难定。”听到这里,朱高煦还是心安理得,可朱棣话锋一转,他立即骇住了,朱棣语气忽厉:“朱高煦,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与我起兵之念南辕北辙,今不杀你,我朱棣就不是朱棣了。”这话说出来,谁还敢劝啊,气氛几乎到了冰窟里,刀斧手也举起了斧钺,只待一声令下就人头落地,果然朱棣缓缓挥了一下手,众人自知再也无法挽回。朱高煦一个猛汉,竟也落泪,哭喊:“父王,母妃,孩儿先走一步了!”第146章 赐你长宁朱棣含泪背身,不愿看去,刀斧手只一刹那就刀起头落,可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喊:“刀下留人!”刀斧手立即就停住了,三军让出一条路,朱高珞和苏小难骑着红梅花匆匆赶到,红梅花轻飘地落在朱棣面前。两人拉着手,奔到朱棣面前行礼,朱棣的脸上终于露了一丝喜悦,扶起苏小难说:“小难回来就好了!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苏小难说:“小难也怕见不到父王,这段时间担惊受怕死了,总算回到家了。”朱棣笑着说:“好,小难,我们马上就回家。”又拉下脸来,对诸将说:“杀了朱高煦我们就回家!”朱高珞跪道:“父王,孩儿刚回来就听说二哥斩杀俘虏之事,所以马不停蹄赶来,孩儿斗胆,请求父王,念其初犯,宽恕这一次。”朱棣说:“高珞,你先起来,不必为高煦求情了。”“孩儿愿替二哥受罚,请父王成全。”朱棣气说:“荒唐,这是军法,给我让开!”朱高煦喊道:“高珞,二哥谢谢你了,我以前对你不好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母妃啊。”朱高珞哀求:“父王,母妃就在路上,你至少让二哥与母妃见一面再行刑吧。”朱棣说:“见一面又怎样,你叫她不要来了,去送她回去,我朱棣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众将士和三军见这般场景也是唏嘘不已,朱棣又说:“刀斧手没有听见吗?”刀斧手犹豫不决,面对朱棣的威严,只得慢慢抬起斧钺来。忽一个清丽高扬的女声说:“父王,请在行刑之前听小难一言。”朱棣见是小难,语气缓和了许多:“小难,有话说罢。”苏小难义正言辞:“二哥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我就想问父王一句,难道父王不是二哥的主帅,不是二哥的父亲吗,属下犯错,儿子犯错,作为主帅和父亲,能置身事外吗?”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骇住了,恐怕这天底下,只有苏小难敢直言这么犯上的话。朱棣听了竟没有动怒,有人不禁去偷偷拭汗,只听她又对着三军说:“各位将士,父王爱戴子民,你们也敬爱父王,自起义兵以来,大家同生死,共患难,今日二哥犯错,难道我们就没有过错吗?若我们提醒二公子,二公子一定不会糊涂到侵犯军规,我们都是燕王的爱将,行军打仗是我们的本分,但互相监督,互相促进也是我们的职责,二哥犯错,我们都有错,要罚,请父王一起责罚我们吧!”说着,跪了下去。三军将士被她的言语感染,俱跪了下去,南门前花花地跪了一大片,好比万顷良田一般,又齐刷刷一片整齐呐喊:“请殿下一同责罚我们!”道衍悠悠睁开眼睛,脸露一丝微笑。朱棣被眼前的场面震住了,眼睛里开始湿润,朱高煦也淌下了一颗热泪。朱棣忽然拔出狮口剑,大声说:“众将士请起,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我朱棣之过。”又将乌纱官帽取下,用狮口剑割去一缕头发,有将士喊:“殿下?”朱棣说:“我这颗脑袋暂挂在我脖子上,待他日解南京之围,再取不迟,倘日后再有人触犯军规,我朱棣不但严惩,我亦同受惩罚。”三军将士齐呼:“燕王千岁,燕王千岁!”不一时,有人急报:“殿下,王妃在路上晕倒了。”朱棣一震,忙说:“快,小难,高炽高煦高珞,快随我去看看你们母妃。”有人已解开朱高煦绳子,大家合在一团,骑马往内城里冲去。燕军进入全面整顿休养,对朱棣来说,郑村坝之战的胜利,除了李景隆的无能、南军对北方天气的不适应,还有赖于部将的英勇作战,这其中,除去自家人外,张玉、马和令他最念好,马和有参透战机的功劳,张玉在战场上奋勇当先、槊血满袖的气概更是叫人惊叹。燕军在北平城里庆功了一夜,朱棣才回到翠瑾园,徐王妃心疼地为他擦拭伤口,朱棣说:“爱妃,这次多亏你,保北平城无虞,才叫我安心打郑村坝一战!”徐王妃说:“这功劳算不得我,要算也是北平的百姓们。不过说起来,倒是苦了高炽这孩子,他四处奔波,恳请百姓们守城,又坚守在城楼上,一夜也未合眼,做起事来分寸有度,比你不差!”朱棣感叹说:“高炽自然是首功,可爱妃带领百姓在城上掷瓦抛石,也令朱棣感激!”徐王妃说:“当时情况非同一般,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朱棣拿着徐王妃的手说:“这次郑村坝一战,我曾几度以为见不到爱妃了!”徐王妃说:“王爷一向英勇,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朱棣说:“唉,这次可是我胜得最辛苦的一次,若不是张玉和马和,北平城也难保现在这样安宁!”徐王妃说:“王爷要好好答谢这些与你死生相随的将军才是!”朱棣说:“马和我一直不知道赏他什么,他在郑村坝立了大功,要是郑村坝可作为封地,我自然就封给他。”徐王妃说:“郑村坝既然对王爷这么重要,对马和那么重要,那不如将郑字给他。”朱棣眼睛一亮:“爱妃点醒我,赠马和一个郑姓,比天下的宝物都好!”又试探着问:“爱妃以为,张玉该给什么?”徐王妃说:“只有一个郑字,总不能都姓郑!”朱棣笑着说:“我有个主意,望爱妃同意才是!”徐王妃问:“你赏部下,要我同意什么?”朱棣说:“别的好说,只是这件事非爱妃同意不可。”徐王妃疑虑说:“你倒是说来听听!”朱棣说:“我想招张玉为女婿!”徐王妃一怔:“女婿?”朱棣说:“爱妃没有听错,长宁已长大成人……”徐王妃怒声打断:“不行!”朱棣握着她的双手:“爱妃这是为何?”徐王妃抽出手来,背向一边。朱棣笑着说:“我知道爱妃的心思,你一定是嫌张玉出身,可我想过,英雄不问出身,张玉有勇有谋,一表人才,将来的功勋,必直追你父亲徐达公。”又扶着她的肩膀,望了她一眼,见她拭着眼泪,忙说:“爱妃何以流泪啊?”徐王妃说:“王爷,长宁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我待她亲生的一般,你赏部下,犯不着用你女儿来赏,我是替长宁委屈。”朱棣叹息一声,又将她拥入怀里,幽幽说道:“爱妃心慈仁爱,是我朱棣之福,爱妃可记得,你十五岁成为我的结发妻子,你又曾想过我朱棣是什么样的人,将来对你好也不好?若朱棣是个懦夫,是个无情的人,你这一生岂不孤苦终老。但恰恰在朱棣心中,在那一刻,十七岁听闻□□皇帝和徐达公提亲,要将徐达公的好女儿嫁给他那不成器的四子朱棣之时,就发下誓言,这生这世都不负爱妃。”徐王妃抱紧他,失声哭起来:“王爷,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容忍和爱惜,我终生都无以报答。”朱棣说:“我要爱妃报答什么。”徐王妃说:“我明白王爷的心意。我也同意长宁的婚事。”朱棣说:“张玉忠肝义胆,有德有信,长宁若嫁给他,我朱棣放一百个心。”徐王妃趴在朱棣怀里说:“我也是。”燕王要将长宁嫁给张玉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北平城里传开了,徐王妃听罢,自然知道是朱棣有意传出去的,一时燕军士兵奔走相告,士气大阵,成群结队的同袍又去向张玉拜贺,可在张玉住宅却死活找不到他的人影,原来张玉听了这个消息竟飞马去了燕王府,径直往虎踞园奔去,见到朱棣就伏地说:“殿下,请殿下收回成命!”朱棣大惑不解:“张玉,你起来,你叫我收回什么。”张玉仍仆伏着说:“殿下是不是想将长宁郡主嫁给末将,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朱棣原以为张玉是来答谢他的,本来高兴的一张脸瞬间就冷掉了:“这有什么不可,你是嫌长宁不配你?”张玉急说:“不是,不是!”“那你是怕自己不配?”张玉结巴说:“不,不,我……也不是。”朱棣早看了出来,说道:“既然都不是,那就是我朱棣不是了。”张玉昂首辩解:“殿下,张玉是一介莽夫,长宁郡主是金枝玉叶,我张玉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娶郡主!”朱棣吼道:“张玉,我今天就给你一百个胆,一百个不行,就两百个,两百个不行,就三百个!”张玉一时被震动了,痛喊了一声:“殿下!”朱棣说:“自起兵以来,大大小小战事,你张玉冲锋在前,临危不惧,就说郑村坝一战,非你张玉,一马当先,令敌军胆寒,你说你一身是胆,怎怕了一个小小朱棣之女。”张玉感激涕零:“殿下,末将必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朱棣说:“肝脑涂地就不必了,你肝脑涂地,长宁岂不守活寡了。”张玉暗自笑了,喜悦不禁浮于脸上,朱棣欲将他扶起说:“张玉,今后可不能再叫我殿下了。”张玉却不起身,说道:“殿下,张玉不敢违逆您的意思,只是张玉有一事相求,您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朱棣问:“请讲!”张玉说:“请殿下成全张玉,待奉天靖难成功后,张玉自会厚着脸皮,来向殿下讨娶长宁郡主。”朱棣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这样也罢,不过,奉天靖难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你也不能让长宁等着你,等到她人老珠黄岂不糟糕,你打仗之余,多到长宁的园子看看她,这是我的命令,你若不去,今后我也不让你上战场了。”张玉说:“殿下放心,我一定常去拜见郡主。”第147章 红豆园张玉行军打仗有勇有谋,这儿女之事,他却不通,他去长宁的翠羽园,一语未罢,就被长宁活生生撵走了,那日他苦思冥想备了一套珠宝钗环想再去见长宁,半路上被一个喊声叫住,扭头一看,却见是苏小难,忙说:“原来是三夫人。”苏小难说:“你是去见长宁么?”张玉一脸尴尬,支吾说:“三夫人取笑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苏小难笑着说:“都说张玉将军有胆有识,这会子却期期艾艾!”张玉才灰着脸说:“不瞒三夫人,我确是去见长宁郡主,三夫人万不要说出去。”苏小难说:“这有什么?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说出去也没什么新鲜的。”张玉为难说:“只是,我担心长宁郡主……”苏小难说:“你怎么婆婆妈妈?你打算送什么给她呢?”张玉拽着的盒子故意藏到身侧,说道:“没什么?”苏小难说:“不如让我看看吧!”张玉说:“这……”苏小难说:“你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怎知合不合适?如果长宁不喜欢,你岂不碰一鼻子灰去了。”张玉觉得在理,故将盒子打开,原来是一对耳坠和一枚头饰。苏小难说:“送长宁这些,她可真正不喜欢!”张玉忙问:“那送什么,她才喜欢?”苏小难笑着说:“你想我教你吗?”张玉说:“请三夫人示下。”苏小难说:“你真是憨实。长宁从小过着富家生活,自然不稀罕这些金银珠宝,假如你真想对长宁好,我愿意告诉你!”张玉却一本正经说:“三夫人,我张玉既然答应了殿下,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对长宁郡主好。”苏小难失笑连连:“好了好了,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可知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你又知为什么长宁的园子叫红豆园吗?”张玉摇头,苏小难哑笑,便说了一个办法,张玉纳闷说:“这行不行啊?”苏小难笑着说:“你做了就知道了。”过了一日,他果然再去长宁的红豆园,他刚踏进园子,见长宁正好出来,穿着锦红袄子,明艳动人,两人相遇,张玉万分尴尬,垂下眼去。长宁却冷着脸说:“张玉,你又来做什么?”张玉完全没有防备:“我……”长宁奚落说:“你不是要等奉天靖难后才要我吗,是不是等不及了。”张玉脸都绿了,唯唯说道:“小姐,张玉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张玉说:“现在战事正紧,李景隆虽败,朝廷必定卷土重来,大战一起,我就要上战场去了……”长宁断然打断说:“好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有事,先走了。”张玉忙拦下说:“小姐,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请务必收下!”长宁冷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拿回去吧,我不收!”又打算走去,张玉又挪了一步恰好又挡着她,长宁极度生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张玉犯难说:“小姐不要,也当看一下。”长宁一喝:“我不看,不看!”又夺路走去。张玉又退了两步,将盒子打开来,长宁瞧也不瞧,挥袖将盒子打掉了,径直走去。一个时辰后,长宁回了红豆园,当即吓了一跳,只见张玉坐在那,从地上一粒一粒地拾起红豆子起来,他虽是个武将,却极其细心,将豆子一粒粒拾起,放回盒子里,那盒子里拾起了一大半,却是隐隐约约显出一个“宁”字来。长宁自从其母凌妃死后,和梁妃生活在翠羽园里孤孤凄凄,那日子空冷难挨,后来梁妃病逝,她又搬回了母亲凌妃的翠芙园,朱棣担心凌妃死得不吉利,便要将园子改名,最后依着长宁的意思改成了红豆园。数年的茕茕忪忪,长宁的性格变得孤僻寂寞,对人对事刻薄多心,今日看到张玉坐在地上,对她不埋不怨,还这般细心,竟有一丝感动。她看了半晌,张玉由于太认真,直爬到她脚下捡去一粒豆子时,才发现了她。张玉默默抬起头来,见是长宁,连忙说道:“小姐,都是我不好,将这里弄乱了。”长宁鼻子一酸,一脚将他的手中的盒子踢翻,跑了回去。待回到厢房,她又想起自己生活悲苦,难受不已,嘤嘤地哭了,哭了半天,在门外的树下面走着,一抬眼,又看见张玉在那,等她转了半天,还是看见张玉在那,她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说:“张玉,你有完没完?你是一个将军,和这些豆子闹着什么?”张玉说:“我好歹捡回去,留在红豆园,以后不知道长出什么来。”长宁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你走吧,长出什么是什么?”张玉说:“这可不行,怎么能由得它们长。”长宁说:“你再不走,我就踢了。”看见张玉不听,继续捡着,长宁矛盾不已,看了半日,终于忍不住了,又一脚踢掉。张玉只好站起,说道:“小姐,我这就走了。”到了月门那,又说了一句:“等这些长宁豆以后开花了,我就来取它!”长宁一惊:“你……”见他转出门去,又喊了一句:“回来!”但却看不见张玉的影子,她跺了一下脚,暗暗骂道:“真是个怪人。”她不知道张玉出了月门,并没有走远,他躲在墙后面大气也不敢喘。张玉心里明白,他对长宁是百般爱慕,但又极敬畏她,如果真能得到长宁的心思,那对他来讲就是死也值得。又说李景隆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到黄子澄耳中,黄子澄有些心慌,毕竟李景隆是他一力举荐的,他到谨身殿时,恰齐泰也在,朱允炆问他:“先生,李景隆打了败仗逃到德州,你可知道?”黄子澄忙说:“微臣听闻有此事,但李景隆也打了很多胜仗,眼下正是隆冬季节,朝廷征发的都是南方兵,不堪北方严寒,故到德州休整,待开春再发兵。”朱允炆忽拿起一份折子,丢给他看,失落地说:“可他不是这样说的。”黄子澄一看,这不是折子,是朱棣的战书,朱棣在信中极言其详,列举了自己的大小战绩,堪称硕果累累,朱棣的战书也将李景隆的败逃暴露无遗,黄子澄却感奇怪,朱允炆并没有发怒,而是带着一丝忧伤说:“两位爱卿,四叔起兵无非就是革你们的官,倘若他知道,朕替他罢了官,他是否就消停了。”齐泰、黄子澄都一惊,他们不明白朱允炆如何有这个想法,但朱允炆马上又说:“你们放心,我虽罢你们的官,也只是权宜之计,朕仍留用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朕一再失望。”齐泰、黄子澄这才明白,朱允炆是想演一出戏,让朱棣彻底放松警惕,果然不出半月,朱允炆又出人意料地加封李景隆为太子太师,并受赐玺书、金币、珍酿、貂裘等物,又遣中官赍玺书到德州,赐李景隆黄钺弓矢,令其专征伐。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侍卿黄子澄官爵的书文很快到达北平,朱棣开怀大笑,恰朱高珞在旁,便问:“朝廷罢他二人官职,父王还要奉天靖难么?”道衍说:“三公子如何不明白,这是朱允炆的计谋,他前脚罢免齐泰黄子澄,后脚又加封李景隆,这般小计还看不出么?”朱高珞才恍然大悟,朱棣方问:“大师以为朱允炆做的好不好?”道衍说:“非但不好,而是极劣,建文完全没有想过,他这么一罢免,让那些还质疑奉天靖难的人全信服了,殿下现在是名正言顺了。”朱棣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朱允炆这么爱惜李景隆,那让我再好好治治李景隆吧。”又是一年春末,桃花开到盛艳而败,李景隆在德州隆重举行伐燕誓师大会,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进兵真定,准备合围北平,六十万大军相约在白沟河会师同进。李景隆的大军经过了河间,下令整饬兵马,养精蓄锐,李景隆这日在中军营帐议事,百名武将分列两旁,方子瑜谏言说:“将军,子瑜想向你推荐一个可扫平燕军的人!”李景隆漠然抬头:“军师说的是谁?”方子瑜说:“此人算无遗策,曾在南京谋划奇案,有‘金陵美郎,江上谪仙’之称。”李景隆说:“就是你和皇上举荐的蓝世仙?”方子瑜说:“正是。”李景隆一脸嫌弃:“皇上都说了,一介布衣,不堪大用,就让他你的佥事,随你调用吧。”方子瑜说:“将军,这是屈才,以蓝世仙之才,他领兵远在我之上,正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李景隆不耐烦说:“那将六十万大军都让他领好不好?”方子瑜才不敢说话。第148章 白沟河原来数月前,蓝世仙在万仙山埋葬了为他受万箭而死的南宫红萼后,径直回了南京,在凤仙居又见到了还昏迷不醒的叶嬏。叶嬏之所以在凤仙居,是因方子瑜在北伐前曾去了一次鬼医谷,他在鬼医谷没找到蓝世仙,又苦等了三天,因系北伐之事,故将叶嬏带回了南京,他急从家中调出了几个熟稔的嬷嬷来照顾她,才安心去了北平。蓝世仙回凤仙居时,看到了方子瑜的书信,方子瑜正好身在德州,但一直希望他北上,又向朱允炆举荐他,朱允炆回了四个字,“留以待用”,显然对默默无闻的蓝世仙还不信任。蓝世仙看到书信时,刚过年关,因不舍叶嬏,故多逗留了几日,才兴然北上。方子瑜从中军大账出来,一路沿着班马嘶鸣的营垒绕过,到了一个湖泊边,那里战马饮水休憩,战士洗甲濯足,一朵白衣翩然站在湖边,方子瑜走过去说:“我为先生谋得了一个小小佥事,先生不会怪我吧。”蓝世仙说:“有子瑜在,我这佥事,足可调动千军万马。”方子瑜笑着说:“先生有如此信心,子瑜快慰,先生又以为,这次北伐胜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