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2      字数:9737
  七娘薄冰似的脸上流下眼泪,泫泣说:“夫君,你不必让位,你没错,为什么要听从于他们。”青翃也悲然:“七娘。”七娘悲愤地对殿下说:“不管你们是否心怀鬼胎,还是别有用心,反正我七娘没有做对不起夫君的事情,你们要让夫君让位,全是休想,我七娘一生无憾,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夫君,今日我百口难辨,不是我做错了,是我不必再和你们多说了。”只见七娘眼睛红得似花,望绝殿内,一行鲜血从嘴角渗出。青翃大骇,慌忙抱住她,七娘咬舌自尽了。青翃一向镇定,此时浑身却发抖起来,脸上起了痉挛,只见他大吼一声,殿上的白玉阶梯被他的怒气炸出一个巨坑,殿内灰尘四起,众弟子吓得纷纷往外散去。七娘躺在青翃的怀里,眼睛望着青翃,闪着不舍的泪花,青翃痛喊:“七娘,你不能死,不能啊。”七娘想努力睁开眼睛,可她的脑子里满满的是岑崇岭的苦情相逼,徐长若的剑抹长空,她带着对岑崇岭的歉意,对长若的怜惜,对青翃和晼晴的不舍,轻轻地合上了眼睛,整个身子软软的,像一片天际的白云,如在于侧,如将不得,如穷无极。青翃沉沉地哭,大风殿里的人全部走光了,只剩下一对生死相隔的身影。晼晴人未入殿,已是尖声哭泣,她飞奔到七娘身旁,悲恸声响彻宫宇。七娘逝世的噩耗传遍徂徕,岑崇岭在紫竹林等了半个月,眼见七娘还没有来与他相会,本是焦急难当,当听了七娘的死讯,却是悲愤至极,对天痛啸,将一片紫竹林毁掉了一半。他一跃飞上了今月宫宇,守卫的今月弟子正待问明来历,岑崇岭一掌的劲风竟将几人劈得吐血毙命。他怒啸:“青翃出来,我要杀你!我要杀你!”青翃几日未入大风殿,膑已暂主派务,一听岑崇岭呼喊,立即召唤弟子御敌,只见恶风扑来,众人顶着恶风冲出宫宇外,膑已拄着铜杖大喝:“岑崇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岑崇岭的怒气中挟带着不屑:“你这黄口小儿,也配!”早有几个一二玉弟子上去围住他,以日月剑团团刺他,岑崇岭不慌不忙,闪了几招,他袖了一股掌风,蓦然一挥,几个一二玉弟子被生生震飞,吐出胸血来。三玉的弟子邓永湉、汪名琴、娄春生,若再加上徐长若,就是“今月四小生”,如今只剩下今月三小生,三人分别日月剑、缥缈剑、流风回雪迎击岑崇岭,岑崇岭顿感吃力,但以琅琊功护体,也伤他不得,只见他真气环绕,以铜墙一般的气体抵御三小生的剑法。日月剑重在犀利而刚劲,如日月的光芒耀眼;缥缈剑重于华丽而多变,是以万千变化中寻找敌人的缺陷;流风回雪重于飞旋的剑气,虽不致命,却能使敌人渐渐失去斗志,遍布伤痕而死,因不同的优势,在今月派,再加上轻云蔽月,这四套剑法是作为主要训练和御敌的剑法。仙宗向来讲究御,在施展剑法中,初学者,御的是手里的剑,学成者御的是一口气,高者御的是意念,达者御的是人心,三玉的弟子已在一口气和意念之间。三人的气色笃定,每一剑每一式都在寻找岑崇岭的破绽,岑崇岭渐感吃力,但也并不慌,论仙宗和气宗,气宗练成后,要远比仙宗受用,只要气还在,越战到后面越体现气宗的优势,岑崇岭修武几十年,已将气宗的精髓学会,他明白这个道理,他待三人出招了百式,终于将蓄起的真气迸发,却是翻江倒海,三个人似落叶一般被弹出,幸好他们内力底子深厚,才不至于撞得七残八落。当三人酿酿跄跄再待来战时,却见空中一道青影御剑而来,风驰电掣,令人咂舌,转眼一抹疾风带上飞沙就迎上了岑崇岭,岑崇岭对这突如其来的掌风也应付得极快,瞬时就以琅琊功的真气御敌,两风对撞,将在场的一二玉弟子震得飞了出去,膑已也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铜杖在地上划出火花。这青影正是青翃,他和岑崇岭一样,带着对七娘的悲恸,要致对方于死地。两人对战在一起,正是怨恨的对峙。青翃含恨:“今天非你死我活!”岑崇岭亦是切齿:“不杀你,七娘死不瞑目!”青翃御剑而行,挥掌打去,骤然之间,这宫宇外的沙土竟疯卷起来,如千针万剑刺向岑崇岭,岑崇岭早看出这招数里含着摄人的土流音,为减轻伤害,蓦地跃至半空,用琅琊功护体,又将气打出,全凭一团气去阻挡着千针万剑,虽有成效,但还是被无孔不入的沙土击伤,浑身上下顿时布满血孔。岑崇岭也没有想到,席应真的土流音竟然这么厉害,他心想不可再防守了,倘攻出去,与青翃一搏,或许还有希望,他思忖时,已用琅琊功的一十二式挥掌战去,青翃转攻为守,却是用“流风回雪”的掌气回敬他,以消磨他的斗志。两人在半空战得正酣,待琅琊功战到七八式时,岑崇岭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但局势仍是相持不下。在场的众弟子仰头观望,都在为师尊捏汗,而青翃也改变了一个想法,他唤了一声:“名琴,给我剑!”话还未完,剑已到手上了。青翃手里有把剑,却如鸟翅更丰,陡然以日月剑的第三式直击岑崇岭,岑崇岭对这突如其来的剑光不知所措,只得避让,可青翃却又接着日月剑的第四式,只见飞沙走石,正是土流音遍布剑身,将剑气幻成沙土,岑崇岭虽急忙护体,沙土挡出一半,那剑却刺入了胸膛,剑顶着胸膛里的血肉,岑崇岭一声嚎叫,拼尽最后的气体将剑弹了出去,青翃被气体震动,从空中落在地上,酿跄了一下,也站稳了。岑崇岭的胸膛鲜血直冒,整个人跌飞而去,从万丈悬崖落了下去。众弟子慌忙跑上来,欲扶住青翃:“师尊,没事吧!”青翃挥了挥手,嘱咐:“名琴、齐生,将受伤的弟子送去医治。”两人称诺。膑已站在门口,心想师兄的武功竟然仍是如此犀利,永湉正望着他。在一个僻静的亭子里,两人看着一泓碧水和满池荷叶,永湉愤懑地说:“爹,祖师爷将土流音给青翃,分明对他太偏心,倘若给了爹爹……”膑已举起手掌,打住了他:“我要你忍辱负重,就是要将想要的东西,都夺回来。这次失败不算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七娘竟然以性命保住了青翃,这次权当做一次教训,可青翃对你已经有巨大的成见,我要你做一件事情。”永湉问:“什么事?”膑已淡淡地说:“我要你接近袁晼晴,对她好。”永湉诧异:“对她好?”膑已说:“是,对她好,让她爱慕上你。”永湉为难:“她娘因我而死……”膑已声音遽然下沉:“是引咎自杀!”永湉瞬又失落:“爹是知道的,袁晼晴喜欢徐长若,他从小就不喜欢我。”膑已说:“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徐长若会做的事情,你不会做吗?”永湉说:“徐长若只会拒绝她。”膑已训斥:“那你也学会拒绝她,对女人要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你整天都追着她屁股跑,她就把你当成屁股一类的人了。”永湉垂首说:“孩儿知道了。”邓永湉受了膑已的旨意,苦心琢磨如何接近袁晼晴,他十二岁时,在父亲的引荐下正式拜青翃为师,虽然青翃曾收过一些弟子,但邓永湉却是今月派创立来他收的第一个关门弟子,虽然青翃对邓永湉并不算痛爱,但也时念师徒情谊。邓永湉一直生活在与父亲同殿却不能相认的尴尬境地,但是他明白父亲的心思,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进今月派以来,邓永湉性格孤僻,但是他被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吸引了,这个女孩就是袁晼晴,晼晴比他小许多,他对她却是喜爱和心动。可是偏偏有个徐长若,小时候,徐长若像个乞丐,他总是借机欺负徐长若,可是晼晴却总是出现得及时,像徐长若的翅膀一样,保护着他。一直到徐长若在七娘的苦心栽培下,成了三玉弟子,他才不敢小觑徐长若,如今徐长若死了,也许晼晴会重新选择他。邓永湉最担心的是,晼晴会因他苦苦相逼七娘之事而痛恨于他,可父亲又给了他这个任务,他是左右为难。现在也许最能挽回晼晴心思的,就是与徐长若相关的东西,对的。他夜间偷偷潜进徐长若的房间。第58章 勿忘他夜间偷偷潜进徐长若的房间,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锦绣荷包,这是晼晴曾经送给徐长若的情物。可是在月光中,他恍然看到一个影子,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猜疑,难道有人也觊觎徐长若的身外之物。天亮,他三脚两步走向晼晴的住所,晼晴住在宫宇的东边紫和宫,早晨被阳光感染得温暖如玉的厢房内,晼晴刚刚梳洗完毕,比起以前,她的脸上多了太多的忧伤,完全不像那个顽皮刁蛮的今月大小姐,她听到外面有人喊:“晼晴在吗?”她隐隐听到是邓永湉的声音,心里就厌恨起来,若不是他,娘也不会死。她不作答,服侍的丫鬟提醒她:“小姐,是邓公子的声音。”晼晴冷冷地说:“打发他走!”“师妹要打发我走?”邓永湉却已站在厢房门口,故作镇定:“师妹,别来无恙!”又瞥了丫鬟一眼,丫鬟知意,慌忙退下。晼晴头也不偏:“你来干什么?”邓永湉浅浅地笑:“我为什么不能来?”晼晴说:“有什么事说完走吧,本小姐要去练剑了。”站起果然去取剑。邓永湉见了师妹撅嘴的样子,满是喜爱:“师妹,我陪你练剑!”晼晴刚碰到剑鞘的手,又停住了:“不练了!”邓永湉说:“师妹做什么都行,我甘愿陪你!”晼晴愤怒:“无耻。”邓永湉却仍是不改脸色:“师妹怎么骂我都行,我今天来,就是让你骂我的。”晼晴冷眼一瞟:“不怕我一剑杀了你。”邓永湉说:“怕啊。可今天我是为徐长若来的。”晼晴猛然一惊:“长若?”望着邓永湉,似乎在他的口中徐长若还活着。邓永湉说:“师妹想知道吗?”晼晴几乎颤抖:“长若怎么了?”邓永湉说:“长若师弟曾经和我说起你……”晼晴急切地问:“他说什么?”邓永湉说:“我知道小姐恨我,所以我怕说出来你会杀了我。”晼晴说:“我不恨你,你说吧,我只恨我自己。”邓永湉脸色故作暗淡:“徐长若一个月前将这个荷包交给我……”晼晴看到那个荷包眼睛就湿了,那荷包上仿佛满是徐长若的温度和气息。邓永湉的表情中隐隐透着哀痛:“他对我说,他虽痛爱师妹,但并非是非娶不可的地步,这全因为,长若师弟有一次和我下山,遇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与长若师弟一见钟情,长若师弟常常思念她,度日如年,但碍于七娘的教……”晼晴眼含杀气,几乎叫出来:“你胡说,长若怎么会喜欢别人?”邓永湉语速加快,语气更悲:“我知道说出来,师妹会杀我,可是我一定要说,长若眼见与那姑娘没有结果,在七娘与师妹之间辗转来回,心里痛苦内疚,本来这次下山,他想乞求师娘成全他,可是七娘为了师妹的情愫,对他破口大骂,长若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自杀了。”邓永湉看见晼晴泪流满面,又继续说:“长若是个重情的人,他喜欢那个姑娘,自然对师妹冷若冰霜,可是他也知道倘若有一天师妹知道他的背叛,会痛不欲生,所以下山之前,还找过了我,他将荷包给我,希望我能照顾师妹,怕师妹想不开,要我对师妹好一些,不要像他那样,做个负心的人。”晼晴哭出声音,忽然去取剑,颤抖的剑指着邓永湉,痛苦地说:“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我一剑杀了你。”邓永湉一脸悲伤,一丝不变:“我知道师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子的,就算你一剑杀了我,也改不了所有的开始和结局。”晼晴的哭声加剧,剑飘然从她的手中滑落,邓永湉心知时机到了,轻轻走上去,抱住了她,晼晴趴在他的怀里哭泣。晼晴渐渐抽泣的时候,邓永湉一脸的兴奋,他还是第一次抱着师妹柔软得腻人的身体,禁不住爱惜她:“师妹,永湉答应你,这辈子都对你好,这辈子都保护你。”晼晴忽然推开他,哽咽着说:“你走,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永湉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错了,慌忙解释说:“师妹,我,我是真心的。”晼晴撕心裂肺地喊:“用不着你可怜我,你走啊,走啊。”邓永湉被震住,一脸无奈和无辜,往后退去说:“师妹,你好好歇息,我晚点再来看你,再来看你。”邓永湉落寞地往回走,他不知道,其实是自己不懂晼晴的心。晼晴站在房子里嘤嘤地抽泣,忽然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又一声呵斥:“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小姐!”晼晴蓦然抬头:“小丑!”蓝乡安漠然说:“小姐怎么哭成这样?”刚刚靠近晼晴面前,晼晴就嚎啕大哭地抱住了他:“长若不要我了,长若不要我,你知道吗,长若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别人。”蓝乡安被她的悲伤感染,眼睛也红红的,过了半晌,晼晴安静了些,蓝乡安说:“晼晴,小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晼晴默默的,蓝乡安继续说:“其实在这徂徕山上,徐长若是最爱你的。”晼晴如雏鸟抬头:“什么?”蓝乡安说:“我了解他,我看第一眼就了解他。”晼晴说:“为什么?”蓝乡安说:“你知道一个人就算骗你一百遍,但他的眼神骗不了,我看得出来,徐长若看你的眼神,就像。”他好想说,就像蓝乡安看苏小难的眼神,可是停住了:“就像,你们前生就认识的一样。”晼晴如婴儿的眼睛:“前生就认识的?”蓝乡安说:“是啊,因为前生,你们就在一起,这辈子,你们也在一起。”晼晴说:“可是,我们不在一起?”蓝乡安说:“那下辈子,你们一定在一起。”晼晴将蓝乡安抱得更紧:“可是永湉他说……”蓝乡安说:“永湉骗你的,他在说谎!”晼晴将头埋在他怀里:“你怎么知道?”蓝乡安说:“我昨天晚上来今月,发现他鬼鬼祟祟去了徐长若的房间,便知道不对,他偷了你送给徐长若的荷包。”晼晴猛然抬头,咬牙说:“我要去杀了他。”蓝乡安说:“不行,现在还不行。”晼晴说:“那等到什么时候?”蓝乡安说:“就是要等,他逼死七娘,我一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比剑光还要寒冷。蓝乡安又慢慢地说:“所以以后,你还要对他好。”晼晴惊异:“对他好?”蓝乡安说:“是啊,等到他全无戒备,就可以杀了他。”日薄西山,蓝乡安本欲下山,晼晴求他住下,将他安排在紫和宫里的一个厢房里,这间厢房和晼晴的厢房正好对着,蓝乡安能看见那窗纸上的倩影,就好像映在观止阁灯影里的苏小难。忽然丫鬟送衣服过来,行礼说:“小丑公子,这是小姐让你换的衣服,请你换了去见她。”蓝乡安见是一套今月的青色行装,已是高兴,本来初衷就是为了穿上今月的衣服,可惜今天才能实现,又见衣服上放着一个镶银珠的齐鼻翼白面具,华贵异常,待换了衣服,戴上面具,恍然换了一个人,他抚了抚衣袍,一声感叹,想不到本是一个京师浮华公子,却成了徂徕山巅的白面小丑。他漠然地朝晼晴的厢房走去,月光打探着他的脚步,他忽然发现晼晴就站在院子里,她旁边是一颗和她同高的幼松。蓝乡安问:“晼晴”晼晴的声音柔和而忧伤:“长若,是你吗?”蓝乡安浑身一震,他知道晼晴问的是他,但是却无法回答,他认识晼晴的那天,就讨厌她,痛恨她,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子却有长情的一面,她对徐长若的感情掩埋了她所有的缺点,此时此刻,蓝乡安也禁不住怜惜她,他幽幽地说:“是啊,我是长若!”晼晴眼睛湿润,轻轻向他走来:“我知道你会回来,你舍不得我是不是?”蓝乡安被她的声音感染,仿佛是另一个人在和他说话,仿佛是小难的声音,他也走上去:“我舍不得你,我这辈子,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啊。”晼晴重重地将他抱住:“长若,我们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蓝乡安也紧紧抱住她:“好啊,我们再也不分开,长若永远都对你好。”北平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大雪,粉妆玉砌,银霜遍地,煞是好看,北平的雪与江南不一样,一眼望去,千里雪白,无一例外的白。苏小难哈着气,和梅槿走在雪里面,徐王妃送的白绒袄,正合身,暖意融融。雪地里踩出了两行脚印,如两行飞翔的大雁。她在雪景里,远远地望见一条长龙似的红衣队伍,抬着几十乘红木箱子,在白里面异常耀眼。这日懒懒的和梅槿回去烘火炉,第二天晌午,她叫梅槿去喊徐锦香要不要一起赏雪,便等不及到梅花园园口等她,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姑娘别来无恙!”第59章 雪中偶遇她在雪景里,远远地望见一条长龙似的红衣队伍,抬着几十乘红木箱子,在白里面异常耀眼。这日懒懒的和梅槿回去烘火炉,第二天晌午,她叫梅槿去喊徐锦香要不要一起赏雪,便等不及到梅花园园口等她,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姑娘别来无恙!”扭头一看,却正是上次为燕王庆寿的周王府二公子朱有爋,他穿着绛紫色厚棉锦袍,镶金敷银的袖领,甚是华贵。苏小难见是熟人,揖礼:“朱公子好!”朱有爋容光焕发:“小难?我没记错?芳龄十七?”苏小难说:“你问这作甚么?”朱有爋满脸喜悦:“小难,你就住在梅花园?”苏小难应了一声。朱有爋说:“抬眼望去,却一朵梅花也没有。”苏小难解释:“有,里面有。”朱有爋说:“看不见,带我看看。”苏小难对他颇有戒心,毕竟上次他无赖地拽着自己的手,故意说:“没有,我刚刚记错了。”朱有爋叹息说:“雪中无梅,好似乐而无酒,兴而无诗啊!可惜可惜!”苏小难说:“有什么可惜的,要欣赏梅花就去江南看好了。”朱有爋说:“大可不必,眼前就能看到。”苏小难说:“我说了梅花园里没有。”朱有爋说:“园里没有园外有啊!”苏小难说:“你尽管看吧。”朱有爋说:“我不正在看吗,一朵冰清玉洁的白梅花!”苏小难听出朱有爋话里的意思,脸一下子飞上红晕,却不知如何应答,只说:“我有事,先走了。”朱有爋嬉皮笑脸地拦到她面前说:“妹妹,你怎么说走就走?”苏小难脸色沉下来:“公子,你还要说什么?”朱有爋说:“你可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见她不答,又说:“这天寒地冻的,我干嘛来这边疆之地,受这份罪,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见你,我心中的想法?”苏小难问:“想什么?”朱有爋大为感慨:“我虽是周王府二公子,享尽荣华富贵,吃尽山珍海味,是要什么有什么,这天下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唯有你啊,苏小难,你真是与众不同。”苏小难见他的身子靠近,慌忙后退,既警惕又忌惮:“那又怎样?”朱有爋故意学了一句:“那又怎样?”旋即又沉浸:“你看,多美的声音,如黄莺鸣啭。”苏小难心里发慌,一心绕过他往园里走,朱有爋说:“哎,怎么又走了?”苏小难加快步伐,岂止忽然身子一抖,手腕竟被他生生扼住,她脸色顿时愠怒:“你放开我!”朱有爋故意说:“为什么要放开你?”苏小难训斥:“这是燕王府,不是周王府。”朱有爋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燕王府,这天下的府邸不都是我皇爷爷的。”苏小难说:“你怎么这么无赖。”朱有爋觉得有趣:“还是第一个人说我无赖,你不知道人一旦无赖会做出很多无赖的事情。”苏小难拼命挣脱,可朱有爋却是死死不放。这时候,一声呵斥袭来:“住手!”苏小难听了这声音就喊:“锦香姐姐!”原来梅瑾已唤了徐锦香来看雪。朱有爋见有人来,不急不慢将手放开了,问:“谁大惊小怪?”徐锦香说:“原来是周王府二公子,怎么来北平了,没和你父王写那救什么本草啊?”朱有爋说:“你是姨娘?”徐锦香说:“别叫我姨娘,我担不起!”朱有爋说:“是朱高炽的姨娘,也就是我的姨娘,有什么担不起。”徐锦香说:“既叫我姨娘,就听姨娘一句话吧,好生回去学学孔孟之道,光天化日之下,拉一个女儿家的手,岂不是丢了孔夫子的脸。可惜,孔夫人也不收你这样的学生。”朱有爋被她说得一震,他在周王府,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竟是甩袖:“姨娘这话说的不对,我与小难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徐锦香咯咯地笑:“原来这世间的情投意合,心意相通都是拉拉扯扯,若是这样,还谈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去拉拉扯扯好了。”朱有爋被说得气背:“你,小儿之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说的都是实话。”又瞟了苏小难一眼:“小难,你好生等着我,朱有爋不会辜负你。”说完拂袖而去。徐锦香又是咯咯地笑,站在一旁的梅槿也笑了,只有苏小难却被他的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愧色满面。徐锦香拉着苏小难的手去看雪景,苏小难便吩咐梅槿先回去等她。两人往燕王府的东头走,徐锦香拉着她时,时常望她一眼,苏小难以为脸上脏了,用袖子擦拭着问:“我脸上有什么吗?”徐锦香恬恬地笑:“我是看小难越来越好看了。”苏小难腼腆地说:“哪有姐姐好看。”徐锦香说:“要不然,那目中无人的朱有爋怎么会看上你。”苏小难啐她说:“你分明是戏弄我,拿我笑话打趣。”徐锦香嫣然一笑:“我怎么是戏弄你,唉,你看,风都把你的头发弄乱了。”说时轻轻用笋似的手指抚着苏小难鬓边的细发。苏小难的眼神从徐锦香专注的脸庞滑过,瞬间黯淡了下来,她看见了长宁,在远远的白雪中,与梁妃落寞并行。自从长宁的母亲凌妃死后,苏小难就再也没见过长宁,她从前看见她第一眼时便被她灿烂的笑容吸引,可是如今,她的笑容还在吗?长宁也抬起头了,目光不自觉朝苏小难望来,可并不像从前那样,而如雪一样冷漠漠。苏小难的嘴唇翕动,想唤她一声,但长宁马上就转过了头,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苏小难被她的冷漠伤了心,她明白失去娘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能够传染,要将内心脆弱的部分全部击溃。徐锦香本是一脸忻悦,看见苏小难的面色变了,已知一二,见长宁走远,便安慰苏小难说:“长宁是个乖觉孩子,她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苏小难漠漠的:“怕她今后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徐锦香说:“怎么会,人的本性都不容易改变,过段时间,她就会好了。”两个人便不再向前走,也不愿去踩坏长宁留下的雪迹。徐锦香仍是捂着苏小难的手,将她送回梅花园,说是去见姐姐,便不送她进去。苏小难踽踽回到厢房,还没进屋,就被梅槿拉住了,梅槿神色异样,打着结巴:“小,小姐,不好了,我刚刚,刚刚在外面遇见长史大人,他和巡路的小厮说,周王的公子这次来,是提亲的。”苏小难一怔:“提亲,提什么亲?”梅槿说:“还给谁?给小姐提亲啊。”“给我提亲?提什么亲。”苏小难已是明白,只是半信半疑。梅槿又复述:“小姐是犯傻了是不是?当然是要带你走,娶你。”苏小难终于愕然:“朱有爋要娶我?”梅槿为自己说明白了吁了口气:“是啊,他庚帖和聘礼都送来了,看来是不带走小姐,誓不罢休。”苏小难转惊为怒:“难道还没有王法,他说带走就带走,我不是没有同意吗?”梅槿失落:“只怕燕王看待亲侄儿的份上,也是没法。”苏小难几乎咬牙:“梅槿,他果真娶我,我不如死了算了。”梅槿吓了一跳:“小姐说胡话,怎么能轻易说死呢,再说朱三公子也不允你这样啊。”苏小难当然知道朱高珞不会任她这样,可是竟想不到,朱有爋前脚当儿才欺负自己,后脚当儿就下了聘礼,倘若燕王真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将如何是好,以后面对那轻佻浮华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分别。苏小难苦苦思忖时,外面已传来话:“苏小姐在家吗?”只见来人极快,是徐王妃跟前的福儿,福儿面带微笑,嗓子响亮:“小姐,王妃请你一叙。”苏小难顿时灰心,她知徐王妃唤她,一定是为朱有爋的婚事,只是没有想到,速度如此之快,全然没有权宜的时间。再说徐锦香从梅花园那去徐王妃那,见徐王妃坐在正殿饮茶,神情泰若又含了些喜悦,问:“姐姐为何事高兴?”徐王妃放下青磁茶碗,淡淡说:“你向来耳朵通灵,怎么府里的喜事却不知。”徐锦香问:“什么喜事啊?”徐王妃说:“还不是周王的二公子来给小难提亲了。”“什么?”徐锦香一脸讶然。徐王妃说:“礼倒是周全,看来周王也喜欢小难这孩子。”徐锦香的脸上却浮现一丝不悦:“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有爋怎么老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哪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徐王妃见锦香的异常,解释说:“也说明他喜欢,不过他授业的儒家老师一起来的,这老师和你姐夫有交情,听说还是大儒方孝孺的学生。”徐锦香说:“我呸,什么儒家老师,教出的学生简直狗屁不通。”徐王妃不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挤兑朱有爋。”第60章 提亲徐锦香也不知怎的,恍然回过神来,她也感觉自己有些异样,怎么老维护苏小难。她从前嫌恶她,盼她天天栽跟头,如今正逢良机扫除这个眼中钉,奈何却有些不忍了,可能是朱有爋更可恶的缘故,两者选其一,当然偏好轻的。这般一想,她倒是想明白了。便和徐王妃说:“我不是护着苏小难,是这朱有爋太不靠谱了,虽然我不喜欢苏小难,可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不是我说,这朱有爋八成不是真喜欢苏小难,他顶多觉得新鲜,你说他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喜欢一个黄毛丫头,再说了,他新鲜劲一过,那岂不是将她当成破烂子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