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上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作者:草没味      更新:2023-06-20 16:17      字数:9726
  秦救点了点头,吴警官威胁性地指了指少年,才走了出去。门关上后,少年一耸肩,走到秦救的桌前一拖椅子坐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秦救一下,露出一个新奇的笑容,一双凤眼的眼角跟着上扬了起来,用港剧腔调说:“眼生啊,sir。”“姓名。”秦救低下头翻开档案本。少年往椅背上一靠:“乔惑。”“年龄。”“十五。”“家庭住址。”“四海小区。”“联系方式……”“哎呀sir,你往前翻一翻,我已经说了快十次了。”秦救抬起头看着他:“例行公事。”乔惑哼笑了一声,拿起了桌上的记号笔:“你叫什么?”“秦救。”“哦~”乔惑挑眉一笑,黑色的记号笔在手指间流畅地转着,“亲舅啊。”秦救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乔惑歪了歪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秦救想,那个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一幅欠揍的嘴脸吧。乔惑年纪不大,犯的事儿倒是不少,他翻了下他以前的档案,近一年内几乎每个月都来这儿接受一次批评教育,最严重的一次是这小子十四岁的时候直接拿刀给同学扎进了医院里,索性伤口不深,对方家长拿了赔偿后也没多追究,换任何一个法律意识强一点的父母都能给他押牢里蹲个两年。秦救把档案袋合上叹了口气:“你知道超过十四岁就要负刑事责任了吗?”乔惑抖着二郎腿点点头:“知道啊。”“那你知道你这样容易留案底吗?”“也知道啊。”“你这是自暴自弃的意思了?”乔惑停下抖着的腿,用无奈的目光看着秦救道:“秦哥,说教对我没用,您也甭费力气了,每次一群人苦口婆心地念叨,我都替他们累,我就一混蛋,这辈子就这样了。”乔惑轻轻地拍了下掌,再一耸肩摊开手。秦救轻笑了一声。“都不安慰我一下啊。”乔惑把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撑着脸道。“安慰你有用吗,你自己都这么想了,”秦救把袋子捆好放进抽屉里,“而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一生就这么看到头了。”乔惑意外地抬起头:“然后呢?”“然后我遇上一个人,再然后我就被赶出家门了。”秦救非常简洁地概括道。乔惑有些惊愕地眨眨眼,好奇地问:“为什么啊。”“我爱上他了。”秦救勾了勾唇角。乔惑更茫然了:“有什么关系吗?”“他是男的,”秦救说完也不管乔惑愈发惊愕的眼神,“你走吧。”乔惑坐着没动。“还要我请吗?”秦救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乔惑怔怔地站了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与这个年龄相符合的茫然,他带着几分怀疑地看了秦救一眼,放下记号笔朝门口挪了几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以后能找你玩吗秦哥?”秦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之后乔惑每次犯事儿都和串门一样来着秦救,秦救发现这个男生和人熟络起来的话就格外的话多,秦救烦他烦得不行,他还赖着不走,黏着他问他和杜予声以前的事情,甚至坐在桌子上,手里还捧着自带的瓜子。导致秦救后来远远地见他过来,就偷摸地跑到所里的后门躲着他。秦救靠在后门的墙上,稍稍缓了口气,希望刘局不要因为这种事算他旷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还是大前门,快毕业的时候上海已经买不到了,可是他偶然发现小县城里居然有卖的,他一直觉得大前门的口味很呛,但是他却偏偏喜欢这种呛人的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抽烟的那次,仿佛杜予声半怒半忧的眼神还在眼前。明明人已经不在了,以往的那些不为人记住的细节却蓦地显现在脑海之中,那些细节里,他的温度明显了,声音温柔了,模样动人了,每天都经历的冷冷暖暖都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了。只是以往的甜蜜他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在顷刻间飞灰湮灭,变成了呛人熏眼的烟灰。他低着头吐出一团烟雾,然后四下里看了一眼,从里衣的口袋里拿出一部屏幕已经粉碎的手机。是杜予声的。他从上海带回来的行李一直没有打开看,像是对待潘多拉的魔盒,仿佛里面装着洪水猛兽,瞬间能把他吞噬得干干净净。来县城前他还是打开了行李箱,一眼就看到了杜予声落在里面已经报废的手机,一开始他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把手机丢在了角落里,可是来县城的前一天的时候只带了这部手机过来。他在县城摆弄了很多天,但手机一直没有动静,他找了路边修手机的大爷,大爷看了眼就说这手机已经没法修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可以出三十块钱回收。他当时他是真的动了把这部手机卖出去的心思,这手机和长了刺似的,放在身边无时无刻不透过衣袋扎着自己,但他又和得了强迫症似的随身带着,特别犯贱。他看着满是裂缝的屏幕,叹了口气。“感叹人生啊秦长官。”身侧突然冒出一个声音,秦救吓得喊了声卧槽。乔惑正靠在墙角看着他,欠儿欠儿地笑了:“躲这儿也太看不起我了吧秦哥,我发现这地儿的时候,你还在热恋期呢。”被狠狠地戳了痛脚的秦救瞪着他,嘴里酝酿了无数句骂人的话,险些把烟雾咽进肚子里。乔惑一副浑然不觉自己把对方惹毛了的表情,非常自然地走到秦救身边:“警察还抽烟啊?”“警察也有烦心事。”秦救最后还是把脾气压了下去。“你以前那位?”乔惑弯起了眼睛。“多嘴。”秦救又吸了一口。乔惑冲他摊开手:“给我一根。”“小屁孩抽什么抽。”“小屁孩也有烦心事的。”秦救和乔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把烟摁灭在墙上:“算你狠。”“亲舅啊,”乔惑又换了个称呼,抬起头往后门的栅栏外眺望,“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秦救愣了下发现乔惑说的是上海,不是北京,好像笃定他一定会回上海似的。“不知道。”秦救干巴巴道。“你要是想回去了,那一定要和我说一声,”乔惑冲他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祝福你的。”秦救没说话,一把拎起乔惑的领子给他扔了出去,在乔惑夸张的哎哟声中往办公室走。“等等亲舅,你手上那手机还要吗?”乔惑喊住他。秦救扭过头:“怎么?”“看样子已经完全坏了啊,”乔惑再次冲他摊开手,“给我吧,就当为你玩忽职守的封口费。”秦救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抛给他,乔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要回去了吗!”乔惑在他身后喊。“不要了。”秦救摆了摆手。他过转身,顿时觉得身轻如燕了许多,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激动的情绪,迈着步子噔噔噔地上了二楼。接着他在二楼的拐角处停了下来。每一个警局里似乎都有一面“正衣冠”的镜子,镜子后面的墙上可能还贴着二十四个字,每一天每一个警察都要在这面镜子前经过很多遍,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是一名要以身作则的人民警察。镜中穿着警服的青年风华正茂,为了仪表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清清爽爽,就是眼眶边晕开的那点儿红色看上去不那么和谐。秦救看着镜子上贴着的“行为端正”四个大字,低低地骂了一声草。作者有话说:“从我们分手的那天起,残留一些幸福的记忆,只是一句离别,所有誓言都已幻灭,只有独自承受这伤心欲绝。”——《无能为力》纣王老胡比心第56章 不知归期的故人酒吧上午不开业,下午的生意也比较惨淡,杜予声靠在吧台后面翻着书,对两个员工的偷闲打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就这么悠闲地耗光一下午,在他手边窝着一只同样闲散的肥猫,把爪子揣在肚皮下,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杜予声睨了一眼肥猫那一副唯我独尊的小样,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刚把它捡回来时这猫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如今小可怜成了猫大爷,直接踩着他的脑袋一跃篡位成了当家的,一边吃着他给的口粮,一边恬不知耻地出卖肉体来换取女孩子们的供奉,就差把酒吧改造成猫咖了。杜予声一动不动地盯着同一页纸将近二十分钟,眼皮也愈渐有合上之势,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有些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往酒吧门口走过来,万分小心地抱着怀里的箱子,嘴里止不住地哎哟叫唤:“杜老板,杜老板你开个门!”杜予声撂下手里的书,打着哈欠,在门外人迫切的目光下不急不慌地把门打开。门刚开了一个缝,这人就一吸肚皮无比艰辛地钻了进去,一身的肥膘被门挤得肉紧皮实,好不容易把箱子摆到吧台上后,他才插着腰连连吁了两口气,杜予声给他倒了杯水,他一口气闷完,然后冲箱子努了努嘴:“你看看,数目对不对。”这个员工是杜予声前段时间亲自招的,姓张,年纪不大但是比邓迟招的那俩要靠谱很多,杜予声对他挺放心:“不用了。”“哦还有北京寄来的快递,寄件人姓祝。”小张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比较小的快递纸盒。杜予声这才把头抬起来:“是什么?”小张麻利地快递拆开,从里面抖落出一件手织毛衣:“是毛衣,还挺厚的……这儿还有一张纸片呢,‘天气凉了,我多织了一件,你也要注意身体——秦妈妈’?哎,不是姓祝吗?”杜予声一把夺过硬壳纸片塞进裤兜里。“老板,我咋还不知道你在北京有认识的人呢?”小张好奇地问。不知道为什么,杜予声发现自己认识的胖子似乎都有八卦的爱好,比如王启河,比如三胖子,每一个庞大的身躯下都装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见杜予声没回答他,小张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换了个话题:“杜老板你看什么呢?”杜予声手腕一翻,露出书的封面——《酒吧圣经》。“啊?开酒吧还得信基督啊?”“是啊,想不到吧?”“那咱们店里是不是要挂个十字架什么的?”“嗯,”杜予声翻了一页,头也没抬地忽悠道,“一会儿我就把老舅钉上面。”大概是杜予声这话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猫大爷警觉地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开,扫了杜予声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谋反。敢谋反就把你这儿改成猫咖。不要小看你猫大爷的威力。杜予声哼笑一声,伸手把猫肚皮下的毯子一抽,猫大爷没料到这个人类居然胆敢如此放肆,惊叫了一下,然后敏捷地一弹,跳到了桌上,把桌上的一瓶没开封的基酒砸得粉碎。“太久没收拾你了是不是!”杜予声一边肉痛一边拍案而起,肥猫连蹦带窜地跑到门口,然后被一双纤细的手抱了起来,接着就是女孩们惊喜的欢呼。“好可爱的猫猫!”“就是大众点评上的那只!”“嗨,猫猫,叫什么呀?”杜予声默默放下准备“虐猫”的手,假模假样地冲顾客们招呼:“欢迎光临。”门口的几个女孩同时抬起头来,其中一位还有点眼熟。“杜予声?”那女孩有些不确定地问。杜予声愣了下,仔细辨识了一番女孩被化妆品修饰过的五官:“林倩学姐?”久别故人,林倩看上去挺激动,让朋友们在卡座里撸猫,自己坐在吧台上和杜予声面对着面聊天,手里翻着菜单。“你的酒都是歌曲名啊,”林倩有些新奇,“好有创意。”“还成吧,才换的菜单,”杜予声说,“之前的调酒师走了,我就自己上了,顺便把菜单改了。”“牛皮啊。”林倩扬眉道。杜予声为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差点把口水呛出来:“学姐变了不少啊。”林倩害了一声:“被男人甩了,郁闷了整整一个月就这样了,现在看到男人就烦,哦,你不算,你是好看的男人,尊贵点。”杜予声笑了出来。“不说我,你变化也挺大啊,”林倩的目光越过他的耳后,“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我刚刚一下子没认出来。”“和你一样。”杜予声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后脑,那里早没了柔软及肩的长发,而是粗短坚硬的发茬,摸上去有些糙手。林倩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但没有多惊讶,不太确定地问:“秦救?”太久没直接听到这个名字,杜予声心里面还是紧了紧,他浅浅地吸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看出来了?”“我倒没有看出来,”林倩说,“是陆羽,当时她一直磕你俩cp,一直到毕业了还会念叨起来,只不过她觉得直接问太冒犯了,唉,真是可惜了,对她而言你俩还没开始就be了。”杜予声默默地换了个话题:“陆羽学姐现在怎么样了?”“回老家当老师了,明明一直想当个作家来着,”林倩有些感慨地说,“现在和同校的一个男老师在一起了,对方比她大不少,把她也带得成熟了好多,不知道为什么,真正走入社会以后突然就发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每天都横冲直撞,撞着撞着就撞得面目全非了,感觉以前的人完全变了,但是和你们重新相逢的时候又觉得都还是当年的模样。”杜予声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他几乎是一直看着周围的人是怎么变化的。老王实习的短短几个月瘦了几十斤,老羊从天天熬夜的考研生变成了助教,三胖子在重庆开起了凉粉摊……他不记得是哪一天自己走在路边一时冲动,走进了路过的一家理发店,头发一缕缕掉落在地上,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心里也和积了层灰似的,怎么都扫不干净。所有人都在变,他自己也在变,但好像有什么又总是变不了。就比如那个人在他心里,一直停留在三年前的模样。“啊,对了,”林倩突然说,“我还喜欢过你呢。”杜予声手一抖:“你明明知道我是……”“欣赏嘛,我当时觉得你和别的男生特不一样,”林倩笑着说,“那时候我挺奇怪的,别的女生喜欢的我反而不喜欢,就喜欢和别人喜欢不一样的。”杜予声努力地勾出一个笑容:“这也太不一样了。”“你别有压力,我之所以现在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是因为早就放下了,”林倩抬起手把碎发梳到耳后,语气轻松,“本来都快忘了,毕竟都过去几年了,刚刚才突然想起来。”杜予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林倩笑着摇摇头:“我还记得王启河呢,他现在怎么样?”“挺好的,在一小公司,一直跟着他老板,现在升了好几次职了,都是经理了。”杜予声说。“那就好,他挺能吃苦。”林倩欣慰地弯了弯眼角。杜予声笑了笑。“秦救呢?”林倩顿了顿,接着说,“我没别的意思,他好歹也是我的学弟,我就问问。”“没事,”杜予声舔了舔唇,说,“在外地实习,本来该转正了,但一直没回来,听他家里人说他自己家都没回去。”“你和他家里人认识?”林倩有些意外。杜予声点点头:“嗯。”林倩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但她没再继续问下去,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杜予声便把林倩她们送了出去,酒吧里再一次空无一人,杜予声把祝心兰寄来的毛衣叠好,再将老舅塞进了笼子里后出了门。门外积雪盈尺,杜予声把门推开,在雪地上画出了一个轮廓模糊的扇形,他呵出一口白雾,白雾很快消散开来,融入天地一线的茫茫。察觉到周遭空气变冷的小张往门外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喊道:“杜老板!出去啊!”“出去转转。”杜予声迈开脚步。小张有些莫名,大冬天的有什么好转的?杜予声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转的,可他每次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就忍不住变得焦躁,浑身都闲不住得难受,只能出去走走,冻一冻受受刺激才能稍微冷静下来。他开了自己那辆永远不会把车轮回正的二手宝马,然后丝毫不出所料地堵车了。他看了眼表,毫无负担地把椅背往后调了调,接着把车载音响打开,悠闲缓慢的歌曲传了出来。正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被敲玻璃的声音惊醒了,他睁眼懵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茫然地把车窗摇了下来。“小伙子,买花吗?”穿着大红色棉大衣的老人有些费力地把花篮凑到杜予声的面前,老人满是褶皱的手凑得太近,一篮鲜艳的花无比直观地盛放在杜予声眼前,香气随着歌曲悠扬的节拍把车内盈满。杜予声的视线盯着那篮花愣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视线稍稍往旁边移了移,看见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红大衣的老婆婆,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毛线帽子,标牌还在上面挂着,她手里也挎着一个花篮,正冲着这边笑,杜予声不知道她是冲着自己笑,还是冲着老伴笑。一阵沉默后,杜予声从放水杯的车槽里拿出一张纸币:“买一朵。”红色的花朵放在车窗下,在窗外一片白茫茫的衬托下显得愈发鲜艳,简直如火焰一般点亮了整个车座,明亮又温暖。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似乎又一次睡着了,他攥着一张硬壳纸片,闭着眼,呼吸中带着些颤抖,像是在梦呓。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堵车的路上,向穿梭在车流中的大爷买了一朵花,你猜猜是什么花?……你再不回来,玫瑰就要谢了啊。作者有话说:”我是那迟迟不肯启航的一江水 以为明日叩门而来 是你铩羽而归。“——《不知归期的故人》房东的猫 关于舅舅妈妈为什么给予声哥哥寄毛衣,以后会在舅舅视角中解释一下,毕竟过去三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我就不慢慢交代了。 比心。第57章 理想三旬秦救倚在车边抽烟,一手插兜,两眼望着前面。三年内身高不断见长的乔惑正嬉皮笑脸地搂着一个男生的肩膀,男生身形挺拔相貌清俊,正撇着嘴角听着乔惑满嘴的跑火车,面上嫌弃,但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哎呀你别不信嘛,我真还得起,我卡里四位数呢!”“是啊光小数点后就两位!”比男生高了半个头的乔惑撒娇撒痴般地赖在了对方身上,笑容明媚,找不到半点以前打架斗殴的混混模样。秦救在鼻腔里浅浅地发出一声哼笑,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秦救并不算喜欢小县城,但这里却是一个合格的避风港。这一避就是三年。但小县城太小了,容不下人们的三寸梦想,装不下他镌了一个名字的伤疤。这块疤落在心头最软的一块肉上,常年覆着新鲜的裂口和鲜血,只要秦救把它袒出来,稍微见点风,就地刺着疼,何况这疤还连着心跳,一下下地撞在胸口上,凿着他平静的皮囊。他觉得杜予声骂他的那句话说得对,死闷骚。可不就是死闷骚吗。他看着乔惑脸上挂着直白的爱意,一种无法抑制的颓败感涌上心头。当年他和杜予声都太年轻了,以为有爱就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杜予声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他没有。他不敢也不能去接受一个更加病重的祖父和一个憔悴苍老的母亲,他承担不起秦医说的后果。但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买单,为自己的无能付出代价。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自己,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杜予声。“小秦。”有人在身后喊了秦救一声。秦救回过头:“刘局。”刘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干得不错,出警够快。”“您过奖了,主要是报案人比较冷静,这地儿离警局也不远。”刘局赞赏地点点头:“虽然你是‘走路子’进来的,但年轻的这一辈,我最看好你了,做事踏实,心无旁骛,不是本地人还三年不申调,。”不是这样的。秦救握了握拳头。“不过今年你也应该往上爬爬看了,”刘局接着说,“你爷爷急了。”秦救听着这句暗示,心里一动:“什么时候调?”“下个月,”刘局声音低了点,“这段时间走动量大,所以程序不繁杂,你要把握好机会啊,等你回北京就真的稳定了,以后路子走起来可就更轻松了……”刘局挺着肚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拖着语调循循善诱。秦救的指尖逐渐泛凉,说不清的痛苦从大脑蜿蜒而下,密密麻麻地涌向全身。他逃避了三年,挣扎了三年,自我厌恶了三年,却原来一直在原地蹦哒。像极了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到那时候,你可什么都有了!”刘局说得愈发激昂,看着走神的秦救,满脸红光地感慨,兴奋得好像在置评自己的人生。秦救低头看自己的手。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这里,至少还有另一只手的。五指相互穿梭,编织成一道没有缝隙的锁。秦救的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刘局没注意到秦救的表情,依旧激情澎湃地夸夸其谈。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救了他一命,秦救举起手机说了声抱歉,看也没看地接了电话,走到楼脚边叹了口气。“我还没说话呢,就那么失望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出来,秦救刚吐出来的半口气又吸了回去。“老王……?”“还记得我啊舅舅!”王启河有些埋怨,但语气却很高兴。秦救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搞到我现在手机号的?”“找恒哥要的!”王启河哼了声,啧啧道,“过年过节只记得给他老人家发祝福!我们几个你忘干净了吧!”“没,”秦救有些冤枉地说,“我姐让我发的……”“借口,都是借口!”王启河顿了下,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回去?秦救沉吟了半响道:“不知道。”“别的我不管,下周你一定要回来。”“怎么了?”“老羊要结婚了。”秦救不说话了。王启河等了会儿见他没动静,干脆抛了个更大的惊喜过去:“不仅是要结婚了,方晚还怀孕了!”秦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他俩不是在读研吗?”“你傻了你,他俩读的是专硕,老羊回咱们学校工作快一年了,婚礼你到底来不来?”“在哪办婚礼?”“老羊在本校工作,那肯定在上海办啊。”他来吗?秦救张了张嘴,把话斟酌了一遍说:“来的人多吗?”“反正邀请的都邀请了,家住的远的似乎都在本地有事,来不了,”王启河一边说还一边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不满地小声咕哝,“还以为这次终于能聚一起了呢……”他不会来。秦救听出了王启河的意思。“你不会以为我忽悠你呢?”王启河见秦救又没了声音,有些着急,“要不要我一会儿把喜帖发给你看?”“不用了,我信,”秦救说,“只是有些意外,没反应过来。”“你可一定要来!你知道我和老羊为了你这通电话作了多久心理斗争吗舅舅?”“……抱歉。”“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秦救和王启河又聊了好半天才挂电话,从王启河的工作聊到方晚的娘家,唯独没有聊他最想问的那个人,王启河从头到尾也没有提过,仿佛他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挂了电话,秦救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恍惚。等他从楼脚走出来,刘局已经回局里了,乔惑还拉着男生在一边聊天,看到他挥着双臂打了个招呼。“亲舅!”乔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和两道干净清爽的笑纹。秦救冲他点点头。乔惑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接着张嘴喊:“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太阳从天空的另一端慢慢垂下,余晖的光笼罩住两个十八少年的脊背,秦救想起七年前他和杜予声也一样,以为世界就盛在头顶上,一抬手就能碰到。他朝着乔惑挥挥手:“嗯,回去了。”第二天,县城警局的刘局长难得在办公室里发了脾气,秦救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手写的辞呈摆在桌上,转身离开。秦救买了两天后的车票,赶着暑期旅游盛季搭上了前往上海的高铁。几小时后,他准点踏出车门,脚落地的同时吸入一口灼热的空气。好久不见,上海。秦救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潮一起涌向前方,他觉得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和过去的画面一点点重合。熟悉的出站口。出站口有一道透明的感应门,门外是金属制的检票闸机。检票机外,行李箱轮子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四周环绕。等轮子滚动的声音停下,就到了楼梯。楼梯不高,往下数十阶的扶手上有一块不明显的凹陷,他曾在上面滑下来过。下楼后能看到最后一阶外不到三米处有一个块广告牌,广告牌上有灯光落下。曾有人背着吉他,扎着马尾,在灯光如星下,隔着人群冲自己鼓掌。杜予声。等等,杜予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站着的人影,眼前的景象像突然没了柔焦般猛地清晰起来,呼吸在一刹那间停顿了,心跳却愈来愈快,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如此强烈地活着。“回来了。”这句话像一阵风在脑海里掠过,惊起千层波澜,他听见大脑轻轻作响,是记忆奔流而过的声音。作者有话说:“如果漂泊是成长 必经的路牌 你迷醒岁月中 那贫瘠的未来 像遗憾季节里 未结果的爱 弄脏了每一页诗 吻最疼痛的告白”——《理想三旬》陈鸿宇重逢来了,重圆还远吗?下一章无缝连接回来后酒后乱啥那章比心第58章 有雾来今年,2019年。玛雅人语言的世界末日至今没有到来,人们逐渐遗忘了当年津津乐道的故事,继续在人世间投身于独属于自己的纷杂,末日依旧很远,第二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只是很多事情人类无法预料到,比如你会在什么时候认识下一个陌生人,比如你会在什么时候重逢上一个故人。比如……重逢的时候你俩会干些什么。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凌乱不堪的地板上,秦救坐在床边默默感叹着人世无常,然后点燃了一支烟。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把香烟抽走,毫不留情地丢进床头的烟灰缸里。他保持着拿烟的动作不满地啧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杜予声已经重新靠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打开说:“老王打了五个电话给我,老羊打了三个,你看看你的。”秦救摸了一下床头发现手机不在,把昨晚扔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从左兜摸到右兜再从外兜摸到里兜,又翻了一遍裤子,结果还是没找到,杜予声悠哉地看着他的表情逐渐从淡定走向扭曲,等秦救终于忍不住撂下尴尬把被子掀起来的时候杜予声才慢慢地开口:“床底下。”秦救抬起头。“我踢的。”杜予声迎着他的目光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表情相当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