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上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作者:草没味      更新:2023-06-20 16:17      字数:9760
  “巴黎就是法国的,傻|逼,”三胖子唾弃道,“电影台词都记不住你安慰什么人。”洪力和三胖子在和烧了开水的茶壶似的,吐着白气吱哇乱叫地对喷起来,老孟越过他俩看着杜予声黯淡的眼睛犹豫了会儿,手一伸把杜予声的烟从嘴里摘了下来。杜予声微微转过头。老孟把那根烟扔进已经枯死的盆栽土里:“你要是放不下,那就追去呗。”杜予声愣住了,吵得正欢的两个人也同时安静下来,有些震惊地看着老孟。“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没出息是吧,感觉挺没面子的,”老孟挠了挠头,“但是我觉得咱们得给自己一次全力以赴的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总比一直念着后悔的好,就算是拿决心换死心,那咱也不亏了,至少难过得干脆点,是吧。”杜予声突然想起来,老孟一直念着的职高的班长似乎前几天订婚了,原本两年前老孟也有机会和她在一起,只是老孟父母一直不喜欢那姑娘奔放的性格,硬是给他安排了相亲,时间一久,两个人也就这么错过了。“而且这种事不应该跟着家里人的想法走,”老孟淡淡地呵出一口白色的雾,接着说,“喜欢就是喜欢,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不是你妈或者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阻止得了的,所以我说句真心话,如果你觉得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就当给自己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洪力在一边插嘴道:“凭什么让声哥主动啊,搞得好像我们死缠烂打一样,不丢人吗……”“喜欢怎么丢人了?”老孟嘴里应着洪力的话,眼睛却看着杜予声,“喜欢‘坏姑娘’不丢人,喜欢男人也不丢人。”老孟一通话像是给他们说愣了般,洪力也没再吱声,正当他们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的时候,杜宇良正提着菜篮子踩着石砖走过来,看到他们几个也不惊讶:“站这儿干嘛呢。”“被我妈赶出来了,”三胖子露出笑脸,“叔叔买菜啊。”“是啊,”杜宇良说,“他妈忙着哭,也没功夫照顾这些小事。”三胖子的笑容僵了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杜宇良走到门口,在木门板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朝里面喊:“婆娘!在吗!”洛玲泼辣的叫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行了,”杜宇良把头缩回来,“她没事了。”不消片刻,洛玲就被三胖子妈从屋里扯了出来,三胖子妈一脸嫌弃地推着洛玲,冲着杜宇良嚷嚷:“你家婆娘串两次门能摸走五个橘子三个桃,喏,这兜里还揣着把瓜子。”“下次赔荔枝来。”杜宇良说。三胖子妈满意地一点头,手掌灵巧地一翻,就拎着三胖子的耳朵进了屋,伴着三胖子哎哟喂的声音关上了门。老孟和洪力对视一眼,各冲杜宇良夫妻俩假模假样地礼貌招呼了两声,就脚底抹油地跑了。洛玲擦了擦鼻子,不理旁边的父子俩,仰着下巴裹着碎花棉睡衣就踱进了自家院子。回屋后,洛玲先进了里屋,把门狠狠地关上,杜宇良也没说什么,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放就跟着进了里屋,杜予声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里屋传来洛玲大吵大闹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哭声,哭一阵骂一阵后,里屋的声音渐渐小了,杜宇良才推门走出来,在茶几上翻出瓶白酒摆在桌上,然后朝杜予声招招手:“过来陪我喝两蛊。”杜予声有些惊讶地看了杜宇良一眼。杜宇良敲了敲桌子:“坐啊,还要我请你?”杜予声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在茶几边坐了下来。杜宇良一边倒酒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在大学带待了四年,酒量练得怎么样?”“……不怎么样。”杜予声回答道。杜宇良笑了一声,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然后咂了咂舌:“没事儿,今晚爹陪你练。”杜予声没说话,双唇浅浅地在酒面上点了点。父子俩就这么我喝一杯你抿一口地推杯换盏了许久,直到杜宇良喝得脸色通红,舌头都大了,神智也有些不清楚,杜予声觉得自己很有理由怀疑自己酒量差是遗传的。“我问你,”杜宇良打了个绵长的酒嗝,“你有怨过我们吗?”杜予声先是诧异地愣了一下,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但我觉得我不是个好父亲。”杜宇良说完这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你和妈做得很好。”杜予声说。“你那天和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杜宇良说着,朝杜予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皮,里面露着十多根显眼的白发,“这些都是那晚长的。”“对不起,爸。”杜予声攥紧了拳头。杜宇良摇了摇头:“是我对不起你。”杜予声重新沉默了下来,有些不解地看了父亲一眼。“你说那话的时候,我很气,”杜宇良看了杜予声一眼,把酒杯一点点地斟满,“你老子活了五十年,从来没那么气过,整个肺都在疼,你妈在屋里哭,我就在阳台上抽烟,抽了整宿,我当时都想好怎么把你打醒了,阳台上的铁丝都被我拧成了条儿。”杜予声垂着眸子,咽下一口冰凉的液体。“但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十年前和你说的一句话,你还记得吗?”杜宇良问。杜予声不知道杜宇良指的是哪件事,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十年前,你十二岁,我和你妈给了你第一把吉他,还是你堂哥不要的。”杜宇良提醒道。杜予声还是摇头。“我当时和你说,你爹我没钱没本事没文化,啥都给不了你,正好你又是个男孩子,所以以后的事你都自己做主,我不掺和,算是补偿,”杜宇良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当时就在想,现在,我又拿什么立场,去指责自己的儿子?”杜予声的眼眶渐渐热了,他听见里屋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但是声音小了很多,轻缓的抽泣里是悲伤,也是原谅。“你妈怀你的时候,我就经常想,我没文化,以后孩子会不会嫌我封建,嫌我腐朽,”杜宇良接着发出一个自嘲的笑声,“我当时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要像我父母那样包配婚姻,自己的孩子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早恋就早恋,只要不糟蹋姑娘,十八岁结婚或者八十岁结婚,都行,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爹,做得还挺开明……可我当时没想到,换一个性别会怎样。”“爸,我能理解,”杜予声说,“大部分的父母可能……都不太能接受。”“我是不太能接受,但是我会学着接受,”杜宇良看着杜予声,被酒精熬红的脸上却没了什么醉意,“就像你小时候我们教你拿筷子教你穿裤衩一样,你现在来教我和你妈怎么去接受同性恋,就当给爸爸妈妈一个继续长大的机会。”杜予声笑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可是我们老了,”杜宇良也笑了,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这儿不如以前好使了,所以可能这个过程有些漫长。”“没事,”杜予声每说一个字,眼泪就往下掉一次,“谢谢,爸,谢谢。”杜宇良伸出手,捏了捏杜予声的肩膀:“我都十几年没见你这么哭过了。”杜予声哈了一声,胡乱抹了把脸。“好了,这么晚了,饿死了,”杜宇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朝里屋喊,“婆娘!出来烧饭!”熟悉的骂声又气势磅礴地透着门板穿了出来。“去餐桌上坐着吧,”杜宇良笑了,“你妈喊你吃饭呢。”半小时后,饭菜的香味把平房塞得满满当当,接着溢了出来,与隔壁几十户的味道串在一起,合成故乡的味道。作者有话说:“我远离的时候,就请挂念我,和你们一起的快乐。”——《儿时的家园》(陈小熊)觉得略崩,改了很多。虐没停,接着磨刀比心第53章 南方姑娘2016年,羊年。这年距离《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的首次施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大街小巷里闻不到一点烟味,听不见任何爆炸的噼啪声,杜予声想起小时候被爆竹吵得整宿睡不着的年三十,在没有尘土飞扬的街上嗅到了独属于城市的落寞。风铃随着推门的动作清脆作响,站在吧台里一个个擦杯子的安明头也不抬,没有感情机械化地招呼着:“欢迎光临。”“明姐。”熟悉的声音让安明一扭头,却被白色的呛人烟雾扑了一脸,她有些厌恶地屏住呼吸,把烟雾草草挥开,然后朝门外一指:“要抽,滚外面抽去。”来人没什么愧疚感地一耸肩,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里:“如果这里面不给抽烟,那这玩意是用来做摆设的吗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烦躁的情绪,安明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毫不留情地冲他:“用来嗑瓜子的,怎么?”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安明才把杯子重新拿起来,一边擦一边说:“失恋归失恋,别天天挂个脸给别人看,又不是我甩的你!三胖子他们几个高考作文都没写满五百字的货,现在和你说个话都要来来回回打三遍草稿,洪力交的女朋友都没你难伺候!你还是不是杜予声啊?”被一通训斥的杜予声叹了口气,求饶似的敲了敲吧台:“姐,给我来杯喝的。”安明瞥了他一眼,扭过头马尾辫一扬一落的功夫,一杯装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就敲在了杜予声面前光滑的桌面上。“明姐,”杜予声看着那冒着热气散发着温和甜香的乳白色液体说,“你逗我呢?”“就这个别的没有,”安明没好气道,“免得一会儿又晕地上,我还得想办法给你弄回去。”“就一杯。”“闭嘴。”杜予声挣扎了一下,最后在安明凉凉的目光下闭上了嘴,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在这个稍长两岁的女孩身上品尝到委屈的滋味。热腾腾的牛奶暖了暖胃,杜予声烦躁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二楼值班唱歌的正好开工,平缓的吉他声伴着沙哑的歌声穿过一层天花板飘过来,带上了点悠远的意境,杜予声的指尖随着歌曲的节拍百无聊赖地敲着杯壁。“这是《南方姑娘》?”杜予声仰起头侧耳听了听,歌词隔着一层楼有些模糊不清。安明点点头:“是。”“明姐,我记得你家乡很靠南?”杜予声有些没头没脑地问。安明顿了顿,点点头:“嗯。”“哪年来重庆的?”杜予声本着闲聊的目的问。“10年,”安明擦杯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我那年十八岁。”“十八岁啊,挺好,”杜予声又抿了一口,“好端端地跑来干嘛?”“是跟着老板来的。”安明说。杜予声一顿,直觉道这话怕有点不对劲,他们这个酒吧的老板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她一个当老板的一年到头顶多来酒吧看两次,平日里把整个酒吧交给安明一手打理的,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如果别人不提起来杜予声压根记不起来有这个人,而且若不是他找杜予声问过转正的事情,杜予声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姓什么,至于剩下的,杜予声只清楚这个老板大约有三十多岁了,去年和老婆生了个孩子,整个酒吧的人都去喝了那孩子的满月酒,杜予声印象最深的是老板的妻子,相貌非常普通,甚至有点显老,但是浑身上下却有种别人学不来的温柔恬静。他有些迷茫地看了安明一眼,安明垂着眼,略深沉地一点头:“嗯,就是你猜得那样。”“……姐,”杜予声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没猜呢。”安明噎了一下,旋即翻了个白眼:“他是我初恋。”“啊,”杜予声这才反应过来他和三胖子一样往人雷点上踩了,但好奇心促使他又跺了两脚,“那你为什么还留在重庆?”“因为想膈应他呗,”安明笑了笑,“当时挺不理智的。”“他对不起你了?”杜予声问。“没,他对我挺好,要说对不起,现在想想不如说我对不起他,”安明擦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当时凭自己是女孩子、凭着自己比他小八岁就一直胡作非为,做了很多现在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然后来重庆不到一年,他就和我提了分手。”杜予声从吧台上拿了颗薄荷糖,剥了放进嘴里,单手撑着侧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安明被他气笑, 食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两下接着说:“他当时也觉得对不起我,大约是觉得我年纪那么小就为了他孤身一人跑来重庆,就把这酒吧交给我了,这是他辛辛苦苦打拼盘下来的第一家酒吧,分手的时候直接交给我了,他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什么什么,‘你给我一个初恋,我再还你一个初恋……’,明明当时都二十六七了,讲话还那么幼稚。”安明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笑了两声,杜予声含着薄荷糖问:“你还没放下?”安明毫不掩饰地点头:“没放下,不过不是没放下他,是没放下自己。”“为什么?”“因为是自己的初恋啊,”安明扭过头,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而且我可能再也遇不上另一个能让我背着个包连夜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不顾一切来到他乡的男人了吧,这样想想还挺忧伤的。”杜予声怔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但你俩都挺幸运的。”安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曾经愿意为一个人不顾一切远走他乡,他曾经拥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不顾一切远走他乡,”杜予声把薄荷糖嚼了,从口腔连着鼻子再连着眼眶都一阵阵窜了风的清凉,“不管哪一种都可以吹一辈子。”“你在安慰我?”安明笑了笑。“我在安慰自己,”杜予声把牛奶一口闷干净,舒坦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掏出十块钱放在吧台上,“这奶挺好喝。”“二十。”安明朝他一摊手。杜予声愣住了:“二十够我泡十杯了姐姐。”“人工费。”“……难道不算员工价吗?”“你还是不是员工心里没点数?”安明把手收回来,“当我不知道你放弃转正了?”杜予声有些吃瘪地说:“我哪知道真正的老板不是他是你啊,他转头就和你说了吧?”“是啊,”安明皱起眉,“你为什么想要留在上海?”杜予声耸耸肩:“因为我一个上海的朋友在当地开了家吧,我去蹭一笔。”安明拆穿他的借口:“投资?你逗我呢?你哪来的钱投资?而且一个刚开的酒吧,论稳定、论工资、论住宿条件都不如我们这儿吧,你图什么?”“明姐,人不能太聪明。”杜予声发自肺腑地劝告道。安明挑了挑眉。“那我先问一个问题,你跑来重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杜予声不比安明高很多,稍稍一垂眸就能对上她的眼睛。安明很快速地回答了:“什么都没想,就想着我爱他。”杜予声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没有懊悔、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波动。她只是在说一个当年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她并不以此为耻,不以此为悔。杜予声突然很羡慕。就算两个人之间走不到一个美好的结局,那希望自己以后某一天的眼睛也像这双一样,提到你,提到当年,也能如此平静。至少说明多年过去,对爱过你这件事,我没后悔过。我能不后悔吗,秦救。我还不具备回答这个问题的能力,答案依旧被你紧紧地攥在手里。作者有话说:“南方姑娘 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南方姑娘 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南方姑娘》(赵雷)比心第54章 往往在重庆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过年比较喜庆,亦或是父母朋友都在,二十几年树立的爷们形象杜予声硬是给自己端稳了,可假期一过回到上海的时候,杜予声进门一看那唯独缺了一个人的宿舍,立马就一脚迈入了半死不活的境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秦救这厮披着一张闷骚寡欲的皮下还揣了一颗决绝无情的心,自分手之后秦救的qq空间就再也没更新过,但头像还无比安详地躺在列表里碍他的眼,杜予声每次滑到心都一梗,梗了几次后就学聪明地把所有和他有关的聊天弹窗删掉,眼不见为净。大四的生活闲散得让人绝望,邓迟的经营理念更让人绝望,新开的酒吧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遭遇了滑铁卢,以至于杜予声一个卖唱的直接转职成了看门的,杜予声对歌手和保安之间的落差一时之间接受不能,也不指望邓迟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富三代,一边把高三的那股子耐心拿出来琢磨调酒书,一边对惨淡的营业额力挽狂澜。杜予声一边感受着失恋的痛苦,一边努力挽救邓迟的酒吧,在精神上和精力上同时遭遇碾压的打击,这一段时间简直可以用天昏地暗四个字来形容,他听见唯一的一件好事就是南宫洋和方晚考研考到了同一座城市,说明他俩这辈子估计就这么定下来了。杜予声编辑好祝福的短信发过去,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至少自己没走到的终点,朋友帮他走到了。随着秦救qq空间一起沉寂的专业群难得蹦出一条全体通知,让本专业所有同学去拿毕业照。杜予声这才真正地意识到大学四年终于要结束了,毕业两个字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姿态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怀着一种迷茫朦胧的心情去拿了毕业照,反光的冷裱膜下罩着几十个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个个顶着阳光艰难地把眼睛睁大,表情各色各样,杜予声眼眸一转,就扫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他,和站在他身边的秦救。拍毕业照的时候,秦救终于没吝啬自己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冲镜头展开嘴角,头顶学士帽,帽檐的穗子垂在脸颊边,在他的笑脸上印出一小块斑驳的影子。杜予声抬起头往周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没看到某个身影,但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打落,直接沉进了胃里,一股窒息感让他猛抽了一口气,周围议论毕业照的说笑声把他的抽气声笼罩起来,严严实实地压在角落里。他不敢再看,伸手把毕业照收进相片筒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出了门,却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杜予声?”杜予声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不熟悉的脸。喊他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干练的女人,应该比安明都要大一点,戴着眼镜挽着长发,脚下踩着黑皮小高跟,脊梁挺得很直,手里也拿着一个照片筒,若不是样貌不一样,这样的打扮和气质差点让杜予声以为自己遇上了自己高中年轻版的语文老师。杜予声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你是?”“我是秦救的姐姐,叫秦医,”对方把眼镜摘下来,在杜予声震惊的表情下开口了,“我弟弟可能和你提过我。”杜予声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认”给砸了个七荤八素,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秦医在他眼中已然化成了一只拦路虎,好像他动一下,秦医就能立刻咆哮着把他这个糟蹋自己弟弟的人给活生生撕了。不过这都是杜予声的臆想,他对秦救可能有怨念,但是对他的家人没有,反而多了点愧疚,原本秦救不算是同性恋,如果遇不上他,和一个好女孩喜结连理的可能性非常大,不像他自己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弯成了一条克鲁伦河,朝着出柜的峡谷奔腾而去。比起把惊愕两字刻在脸上的杜予声,秦医显得平静很多,她把眼镜揣进口袋里,自然到像是在和多年不见朋友寒暄:“方便说话吗?”咖啡里飘着带着苦味的香气,杜予声低头嗅了嗅,轻轻地抿了一口后皱着眉头把瓷杯放了下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闻上去很香尝起来很苦的食物。秦医隔着铺了苏格兰风餐布的方桌与他相对而坐,一手托着瓷杯的手柄,问:“不喜欢喝拿铁吗?”“啊,不是,”杜予声说,“苦了点。”“我叫点糖过来。”秦医说着举起了手。“不用了谢谢,”杜予声打住她,在这种环境下他有些浑身不自在,他想赶紧解脱了出去,“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末了杜予声低声补了一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秦医顿了一下,把杯子轻轻放到花瓣状杯托上,慢慢地抬起眼睛:“没什么,我就想看看,我弟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杜予声下意识地有些不舒服,咧着嘴轻笑了一声:“您不会下一秒掏出一张卡让我离你弟弟远点吧,北京离上海已经够远了吧?”“你误会了,”秦医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他现在已经不在北京了。”秦救愣住了,却没有张口询问。他不问,秦医却直接回答了:“他被爷爷送到县城里了。”杜予声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应了声:“哦。”“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懂礼貌。”秦医这句放杜予声耳里不像什么好话,毕竟杜予声明白自己在大部分情况下和礼貌这个词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杜予声看了她一眼,觉得空气从未如此尴尬过,他没想到第一次经历“见家长”这么刺激的事情居然是在分手之后,实在有些不走寻常路。“说真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实在看不出来你这样的男孩子居然会抽烟。”秦医接着说。杜予声露出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我看到他抽烟了,”秦医身体前倾了一点,语气终于有了点起伏,“是你教的,对吗?”秦医直直地看着他,杜予声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他摒住了呼吸,略过了三年前他阻止秦救的那一部分,点了点头。秦医沉重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我弟弟……秦救他从小就很懂事,也很优秀,”秦医看着他,声音很轻,落在杜予声耳里却如擂鼓般重,“抽烟喝酒这种事,以前他别说做了,想都没有想过,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很阳光很健康,我们一家人都以他为豪。”“你别和我说什么年轻人发泄一下不要紧,这很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也对别人不负责。”“我弟弟的烟瘾酒瘾,种种恶习,你敢说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我是医生,不是基督教徒,你觉得我会歧视同性恋吗?但我每天都在和疾病与死亡打交道,我怕我弟弟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糟蹋生命不说,还虚度时光。”“我知道这大部分是我弟弟自身的原因,我也明白可能是平时对他的要求太多严苛才导致这也,我不该谴责你,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身为家人的感受。”“抱歉。”咖啡连着温度和香味一起凉了下去,对面的位置不知道已经空了多久,久到服务员有些惶恐地走到桌边,弯下身轻声问:“先生,您还要点单吗?”杜予声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多少钱?”“和您一起的小姐已经买过单了。”服务员回答道。杜予声沉默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站起身离开了咖啡馆。咖啡馆和邓迟的酒吧在同一条商业街上,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杜予声却断断续续地走了很久,晃到酒吧门口的时候,他低头发现路边的花坛里放着一个纸盒。纸盒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杜予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毛色干枯的小猫,看样子不过几周大,应该刚刚断奶,正在纸袋里虚弱又费力扒着,想往上爬。杜予声看了一会儿后把头缩了回去,揣着手走进酒吧。两分钟后杜予声又从酒吧里走了出来,迅速地把纸袋子一提,重新闪进了酒吧里。作者有话说:“直到故事啊,走到来不及,我拥着一段,叫遗憾的过去。”——《往往》房东的猫比心第55章 无能为力一辆奇瑞的面包车在派出所门口前停了下来,车子很新,还没挂牌照,停稳后车上走下一个人,正蹲在门口吃面的一个警察见到他站了起来,朝对方招呼:“老鲁,买新车了啊!”老鲁剃着一个光头,深色的皮肤让他的脑袋远远看去像极了一颗卤蛋,他挠着头皮走进轻车熟路地给那警察递了一支烟:“哟,吴警官,这不老爷子赔偿款下来了吗,今天正好顺路,拿一下收条。”“收条啊,我记得给你放起来了。”吴警官一手端着面碗一手捻着烟,带着老鲁往里走。这个点派出所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办理临时身份证,吴警官带着老鲁上了二楼,朝里面有办公室喊了一嗓子:“小秦啊!抽屉里有一个折起来的收条,拿过来。”老鲁有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他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生活了四十多年,派出所里的人都摸得清清楚楚,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姓秦的警察。不消片刻里面便走出来一个人,老鲁一看清就忍不住嚯了一声。走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着一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样貌,老鲁在他那存储量不超两百个四字成语的脑袋里颇为费劲地扒拉出一个合适的词:气宇轩昂。被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后,老鲁一身的老油条劲儿都收了点,客客气气地接过收条,还难得地说了句谢谢。“不用谢。”对方一点头,转身进了屋。出来后,老鲁好奇地问吴警官:“刚刚那个小伙子是谁?没见过啊。”“上周才调回来的,没上过警校,家里北京的,有权有势,一时半会儿塞不进北京的警察局,就塞我们这儿了,据说三年之后就能转正了。”吴警官说。“哟呵,怪不得,原来是位大少爷啊,又高又帅的,你们局里的姑娘们都疯了吧?”“疯个屁,”吴警官压低了声音,一手比划了一个圈,一手比着食指往里戳,“是这个!”“哟!”老鲁吓了一跳,“看不出来啊!”“我当时也没看出来,没想到同性恋还有这一款的,”警察接着说,“结果私下里聚餐的时候,刘局开玩笑要给他介绍对象,他直接就说—‘我喜欢男生’,嗬,噎得刘局都没吃下几口饭。”老鲁对同性恋没啥兴趣,哈哈乐了两声就不放在心上了,他突然想起点什么,问道:“刚刚停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今天门口挺空啊,警车呢?”“刚刚接到报警了,说有初中生打架斗殴,都见血了,就出了警……哟,回来了。”两辆循环亮着红蓝闪烁灯的警车远远地开了过来,上面下来两三个警察和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吴警官拍了拍老鲁的肩膀:“忙去了啊。”说完就指着其中一个男孩走了过去:“又是你!天天打架!给我过来!”老鲁看热闹地瞅了一眼,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所里消失在视野中,他才一耸肩,钻进自己崭新的面包车,绝尘而去。秦救正整理着档案,刚刚才过来的吴警官又折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这个还没完全张开的年纪,少年就已经有了一张惹眼风流的脸,只是太过吊儿郎当,被吴警官揪着衣服双手还懒懒地插在兜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子很拽,屡教不改”的气息。“站好!”吴警官一提少年的领子,才勉强让他站直了些。吴警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少年,走到秦救身边低语:“这小子老顾客了,我们前前后后训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是油盐不进,你比较年轻,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