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美又强》TXT全集下载_6
作者:猫逢七      更新:2023-06-20 16:04      字数:9847
  眼下皇后娘娘还未来,估摸得等到人来齐,贺礼也皆奉上记录在册了才会过来,是以坐在这里等候的,也便没有那般多顾忌,许多夫人的目光隐隐落在江楼月身上,交头接耳起来。而那些个嫔妃,因身在宫里,对外头的消息知之甚少,一时目光探究地望过来,有个别好奇的已开口询问起来:“钟夫人经商有道,同首辅大人多年相互扶持,感情好得叫人羡慕,事迹已听过了不少,如今可是又有了什么新鲜事?”江楼月这个正主就坐在这里呢,一时没人答话,只是小声议论的更频繁了。倾云郡主冷笑一声:“既然钟夫人敢做,想必也不怕被人说,因着善妒和生不出孩子的无能,就去害有孕的姨娘小产,如此狭隘阴狠,还传什么神仙眷侣?钟家也实在惨,贪上你这样的当家主母,妄想断子绝后。”此话一出,那些尚不知晓的更是耐不住去问近旁的人,有人当了出头鸟,那些夫人们也不再谨慎着担心得罪江楼月了,一时热议嘈杂。皇后娘娘在一众宫女簇拥下行进,见殿内热火朝天,隐隐也听去了几个字,似都在议着同一件事,颇感好奇。眼见皇后娘娘来了,所有人连忙止住话头,起身行礼,齐声祝贺。“你们都在议论些什么,也说给本宫来听听。”皇后娘娘周身气度雍容华贵,问话时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几位有意亲近攀附的宫妃,忙不迭抢着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正说着首辅府的热闹呢。”“听说是后院的姨娘有了身孕,却不幸小产了。”皇后身在宫里,外头诸多消息未有耳闻,就连首辅府后院的姨娘有孕这件事,她也是不知的,瞧向江楼月,颇感惋惜:“哦?有孕于钟府来说,可谓大事,怎就小产了?”这回无人接话,只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投在江楼月身上。江楼月自进了这养心殿坐下,不论有多少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身旁那位倾云郡主,目光肆意,灼灼到叫人无法忽视,她也始终淡然自处,不回视也不搭理。瞧见她这幅不温不火的淡定模样,倾云郡主心头颇为不爽,又想起江楼月在永乐庄里全押到底,大杀四方的事来,那次折了面子,还动摇了她引以为傲的赌技,更可恨的是损失惨重,受影响的不仅是赌坊,连带上其它产业,害她不得不自降身份去借银子周转。“呵。”倾云郡主冷不丁轻笑一声,“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首辅夫人可是厉害着,一手操办了后院里几位姨娘的饮食起居,明则看起来是重视钟家子嗣,实则暗里下药,害得姨娘小产,手段这般狠毒,实在令人不齿。”皇后惊讶,但好歹执掌后宫多年,不认为谁会蠢到如此肆无忌惮,投了毒还闹得人尽皆知:“倾云你又不懂收敛性子,肆意妄言了,这种话,怎能乱说。”说完温和地朝江楼月问道,“钟夫人,可是有什么误会?”江楼月微倾头,恭敬道:“娘娘明察,的确是个误会。”倾云郡主斜睨,极为不屑:“误会?钟夫人该不会要说,姨娘小产是旁人下的毒手?”面对倾云郡主的紧咬不放,江楼月笑眸温柔:“没想到郡主对我们钟府的家事如此关注,且笃定如亲见一般,下药?可有证据?”越是看着这张笑脸,倾云郡主便越是想将其撕碎,想看她惊惶痛苦:“家丑不可外扬,要论证据,不早就被你销毁了吗?”“还真是空口白牙好一顿乱扣帽子的诬陷呀。”江楼月笑得愈发灿烂,“你拿不出我下药的证据来,我却有自证清白的实证。”现在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倾云郡主也没少出力宣扬,她倒要看看,这钟夫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自证清白?那真是稀奇,不知是何实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所有宫妃夫人皆噤声瞧得兴起,就连皇后也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并没有打断。“证据就是——”江楼月故意拖长尾音,望着倾云郡主微微一笑,“那位姨娘好端端的,根本就没有小产,投毒这种事,子虚乌有。”竖起耳朵听的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第17章 第一个情丝结倾云郡主想了很多种江楼月能辩驳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姨娘根本就没有小产。昨日晚,她分明收到了钟初煦让人递过去的消息,跟她说已经下药,且亲自去姨娘院里看过了,的确小产。“你撒谎!”江楼月神色尽显无辜:“郡主身份尊贵,怎如此执着于这种不切实际的谣言?是不是撒谎,大可去府上看看,带着信得过的大夫去把脉都可以,事实便是事实,我有何惧?”“说得好。”皇后娘娘笑着点头,“谣言再如何甚嚣尘上,也终归会湮灭于事实。你们可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日后这些市井传闻就勿要乱传了。”“是,皇后娘娘。”那些夫人宫妃垂下头应声,方才议论着的都庆幸自己没有言明此事,不然可就尴尬了,至于真正被打脸的那位,她们悄悄去瞧倾云郡主。倾云郡主的手扶在椅子上,直恨不得一掌将其拍碎,她何曾丢过这种脸受过这种气?偏生还没完,身旁的江楼月从袖里扯出帕子,沾了下眼角,面上满是委屈:“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这么些年也没给钟家一个孩子,这是我的错,所以外界盛传我是妒妇,我始终未曾辩解过什么。如今两位姨娘接连有喜,我心中实在高兴,谨慎照料,却反被别有用心的人诬陷造谣,说我下药害姨娘小产。这幸而是没有的事,我尚且能说得清楚,这若真出了事,恐怕不论我再如何蒙冤,也没人会信。”这番话说的心酸难耐,直听得先前那些兴致勃勃,将其当成八卦议论的夫人们惭愧又歉疚,但总归她们没有挑明了说,紧咬不放非说江楼月下药的人是倾云郡主,她们一时又替江楼月打抱不平起来。“郡主方才有些咄咄逼人了。”“对呀,还非说是钟夫人下药害的,倾云郡主应当要道个歉。”“钟夫人也是不容易,为府里操碎了心,还要忍受外界的污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倾云郡主都气笑了,这帮虚伪至极的女人,只偷着议论便能义正言辞地调转头指责她这个出头鸟?还道歉?江楼月瞧见倾云郡主气到浑身发抖,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郡主何等身份,不过是听信外头的传言罢了,何须道歉,此事就此揭过去吧。”“钟夫人还是这般温和宽容,放心,日后若再受委屈,大可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皇后温声说着。“谢皇后娘娘。”江楼月恭顺地施了一礼。有皇后撑腰,倾云郡主更是憋闷着气没处可撒,静默如鸡。话题又很快往旁的说开,大多是想哄得皇后高兴。江楼月不懂宫里的规矩,又没有温蕊提醒,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只安静坐在那里,吃着宫里才有的糕点。身旁的倾云郡主也不再坐在她身边,灰溜溜换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临近晌午,大殿那边来了通传,皇后率先起身,领着众人去千秋宴。江楼月有些期待,倾云郡主在众人面前想打她的脸却自取其辱,也不知会不会迁怒钟初煦。随在一众女眷身后踏入大殿,她看到了钟初煦,其目光焦灼,正追随着倾云郡主。而倾云郡主冷着脸,始终未给他任何的眼神交流。“夫君,也不知我在何处得罪了倾云郡主,方才在皇后娘娘那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下药害姨娘小产。”江楼月落座后委屈道。钟初煦自瞧见倾云郡主面色难看,他就有些僵硬:“不过几句话而已,别太在意。”“我不在意,只是倾云郡主,好似格外在意我们钟府的事,也似乎有意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抖落出来。夫君,你说……”江楼月瞧着钟初煦,“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一张精致温和的脸,很美,也毫无攻击性,温温柔柔的,但钟初煦却莫名浑身一冷,那句为什么呢在耳边盘旋,一时接不上话来。心不在焉参加完千秋宴,钟初煦以圣上还有要事找他商谈为由,让江楼月先行回去。江楼月温顺应了,转头却又偷偷跟上。这是在宫里,想要跟踪人难上许多,虽说妖族修炼到一定程度懂隐身之法,但很显然江楼月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为了行事顺畅,她弄来一件太监服,换上后远远跟过去。妖族五感灵敏,即便隔着距离,也能听见看见,远远的,江楼月便瞧见钟初煦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快速推门进了一间屋子。这里远离先前的大殿,是曲通幽径的一处偏僻院子。还挺会挑地方的,瞧他这么熟门熟路,恐怕是个幽会的老地方了。江楼月没再继续靠近,抬手掐了一片叶子,附着一丝妖力往前一吹,那叶子飘飘悠悠的从门缝里挤了进去。但凡是树,它们的一切,江楼月都可以绝对索取,这片叶子附着了她的妖力,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小**。屋内空旷,无什么摆件,只垂坠着几缕白纱,窗户半开,风轻轻吹进来,白纱飘摇,隐隐绰绰能看出后头有两个人影。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些,叶子翻滚起来,如同被风卷动一般,掠过白纱,沉静地落在最佳观赏点。“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我被她当场打脸!”倾云郡主甩开钟初煦揽过来的手,长眉微挑,“你跟我说下了药,确认你府上的姨娘小产,还跟我说,很快就会流言蜚语四起,所有人都会斥责她,你能名正言顺的休妻,可结果呢?”钟初煦被甩开,又更用力地抱了过去,直至将人半揽进怀里:“都是我的错,未能等大夫确认,便草率下了定论,此事是我没办好。”倾云郡主冷哼:“事情办成这样,你是真的想娶我?”“倾云。”钟初煦扶住她的肩,眼神专注,“为了能娶你,我甚至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虽未能成功,但我的心意还不够证明吗?我想要孩子都快想疯了,但我只要和你的孩子,你放心,她让你受的气,我都会帮你讨回来。”“如何讨回来?我原本给你三个月,但经过此事我心里的气忍不下去,一个月,只给你一个月,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别让我再看到她!”钟初煦紧紧抱住倾云郡主,下巴抵靠在头顶,面上再无半分方才对视时的疼惜,紧蹙着眉,阴云沉沉。他如今已是内阁首辅,身处高位却毫无根基背景,且这几年升迁爬得太快,挡了不少人的道,他在朝中不仅没有想要的如鱼得水,反而时不时受到掣肘。朝堂权术的钻研下,他有太多渴望,渴望更多权势、更多钱财,但仅凭他自己,实在太难。温蕊哪儿都好,就是没办法助他得到想要的。倾云郡主性格强势,且他人到中年,感情上已然麻木,对她并没有喜欢,但他一个文官,若能得到有实权有兵权的翊亲王支持,那真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看谁还敢让他不痛快。人这一生,总要有更高的追求和抱负,对如今的钟初煦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权势更重要?“好,一个月,我会让她消失在你面前。”接下来两个人又啃在一起,那倾云郡主颇为主动,就跟欲求不满似得,直接将钟初煦推倒在地。江楼月收回叶子上那缕妖力,以免辣眼睛,换回衣衫,出宫回府。钟初煦给姨娘下药,想引导众口讨伐她的计谋失败,故技重施不会再有太好的效果,他也应当不会这般做,但江楼月还是格外留心,守着几位姨娘怕她们出事。姨娘们见江楼月总抽空陪着,个个欢喜得紧。“夫人,您给腹中的孩子取个名吧。”阮姨娘起初一两个月恨不得吐脱相,近来不再有不适,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脸比之前还要娇艳。“名字还是让母亲和夫君来取吧。”江楼月想都没想便婉拒,开玩笑,她一个妖怪,认识的字都是阿叔教的,稍稍能写能看就已经不错了,取名?她可没有阿叔那个才华。说起来,她的名字,阿叔说过取自于一首诗,那首诗,在他醉酒之后总会念叨,伴随着念叨的还有如箐这个名字。江楼月一直都知晓,阿叔喜欢一个人类女子,也很思念她。思念到妖怪根本就不会被酒这种东西麻醉,他也还是醉了,抱着酒壶,坐在万妖山最高的玄阴塔上,对月高喊。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想到阿叔,江楼月有些伤感,妖主提出亲事那日,一向在万妖山以好脾气著称的阿叔当下翻脸,他说,妖主必是贪图她体内那股纯净的仙灵之气,绝不能羊入虎口。阿叔将她藏起来,妖主便抓了他关进淬妖池相威胁,江楼月更是东躲西藏不敢现身,因为她知道,若被妖主抓到,那就真的没有办法救阿叔出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和你 5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呆 3瓶;千与羽c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8章 第一个情丝结几位姨娘察言观色,见江楼月沉默不语,赶忙转了话头。“这几日春雨绵绵,再过两天必然雨歇云散、天朗气清,到时我们去郊外踏青吧。”“主意不错,这些日子哪都不让去,实在憋闷的慌。”庄姨娘瞥了两人的肚子一眼,小声道:“你们有孕身子要紧,不宜外出,踏青出游还是我和夫人去便好。”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这一出声就想独占夫人,阮姨娘和莫姨娘齐齐瞪了一眼,呛声几句后开始争论起谁最得夫人照顾,谁跟夫人最亲近。只要几人凑在一起,少不了比来比去,江楼月见怪不怪,喝了口茶看向屋外。细雨连绵,滴答滴答的声音很轻,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朦胧的薄烟里。几位姨娘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放空,江楼月想完阿叔,又想起沉寂许久的温蕊,想着钟初煦答应倾云郡主,要在一个月内让她消失,也不知他还会用上什么手段。直至夜间躺上床榻,听着外头的雨仍淅淅沥沥的下,江楼月的思绪仍在飘飞,拥着被子怎么也睡不着。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响起,江楼月翻了个身,准备抛去胡思乱想歇息时,眼睛无意往外一瞟,猛然间看到窗外有道人影,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不对,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江楼月冷静下来,妖灵一扫,往外探出去,发现站在外头的是钟初煦。雨夜微寒,钟初煦披了件鸦青色厚外衫,一动不动地站着,疏影暗淡里看不清神色,显得诡异而捉摸不透。“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门口想吓死谁啊,有毛病。”江楼月小声嘀咕,正想怎么捉弄他一下,却听到沉寂许久的温蕊说话了。“以前碰上阴雨连绵的日子,他的膝盖总是疼痛难忍,我会搓热手帮他按摩缓解,眼下站在外头,想必是膝盖又疼了。”自上次去了云月死的地方,看到那些画面,温蕊便沉寂下去,不管江楼月怎么说话都不搭理,此时骤然开口,她不免有些激动,但听完又恨不得揪住那团白色妖灵大力摇上一摇,好让她清醒一点!简直是怒其不争。“前几日他给阮姨娘下药,一夜之间放出流言,想给你扣顶大帽子名正言的顺休妻啊,还有在宫里,他同倾云郡主说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全都听到了,现在你还担心他疼不疼?难不成你还想请他进来,像以前那般捂热手了给他按摩?”钟初煦抬了抬僵直的腿,来回踱步,狭长的眼里是浓黑如墨的郁结和矛盾,那声声闷雷似劈在他心底,裂开来一条越来越宽的缝隙,疯狂的念头正不断往外叫嚣汹涌。一个月,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达成倾云郡主的要求,想从长计议是不可能了。修长苍白的手指蜷起来,一点点收拢紧握,缓缓抬起来放在唇边,来回踱着的步子越来越急,似乎心头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我明白,也相信你想要帮我。”温蕊的声音很轻,如春风拂柳,“现今他变成这样,我难以接受也无法原谅,但起初几年是最艰苦也是最难以忘怀的,没办法一并抹除。他的腿在阴雨天会疼,也是刚来盛京那会留下来的病根。”想起那日面色青白,倒头晕过去的钟初煦,她仍会泛起一丝心疼。作者有话要说:江楼月:你可别心疼了,我心梗。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棍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棍 77瓶;对7有执念,非常感谢,会加油存稿哒~第19章 第一个情丝结秋风瑟瑟,见天的阴云沉沉,在村子里尚能种地,饿不着冻不着,但在皇城盛京里头自然大不一样,带来的盘缠在路上用了些,剩下的全都用来租了间城郊处又破又小的屋子。温蕊同人类生活的时间仅有几年,除了种地尚无别的一技之长,只能做些脏活累活维持两人的生计。而钟初煦新官上任,不懂门道得罪了人,俸禄被无故抵扣,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用吃糠咽菜来形容也不为过。官场上的不如意,他从未同温蕊提及,每次都笑着说除了闲散和俸禄低,哪哪都好,得了空也会做些活计,将每次赚到的几个铜板都默默攒起来,他想在温蕊生辰时送件礼。妖的生命漫长,百年一次生辰,温蕊为了不让钟初煦疑心,将每年的九月十七定做生辰日,还在村子时,他会在天不亮去镇上赶集,翻山越岭走上十几里路,用心挑选女子喜爱的物件带回来送给她。如今来盛京的第一个生辰,日子清贫如洗,江楼月未有任何期待,只想大方着买点肉,两人能吃顿好的便足够。而就在前一宿,钟初煦托人给温蕊传话,说是事务缠身,晚上不回来了。那一宿雨势滂沱,深秋的寒意丝丝入骨,屋顶有几处漏水,砸在底下接着的木桶里,叮咚叮咚,连绵不绝逐渐沉闷。温蕊拥着破败的被褥,辗转难眠,时不时起来倒掉接满的水。早上起来熬好菜粥,蒸了几个白面馒头,细致地装好想给钟初煦送去。她挽着篮子打开门,却见十来步远有个熟悉身影。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他头上戴着顶箬笠,身上披着蓑衣,歪歪斜斜往家的方向跑。是钟初煦。温蕊快步迎过去:“夫君。”伸手握住发现凉的像冰,抬眼去看,他嘴唇青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你怎么了?”说着忙抬起手想去摸额头。钟初煦身量极高,只微微后仰便躲开温蕊的手,深邃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喜意,薄唇干净,弯起儒雅的弧度,小心翼翼从怀里拿了样东西递到温蕊面前:“今日是你生辰,特意选的,喜欢吗?”骨节分明的手指摊开,掌心躺着一支玉石簪子,很细,碧绿并不通透,但色泽还算温润,簪头上嵌着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钟初煦探过身,将簪子斜斜压进温蕊墨色的发髻里,动作轻柔。温蕊抬头,迎上钟初煦漆黑的眸子,那里如有万千繁星,盛着叫人沉溺的温柔:“夫君哪来的银子?”她自是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心疼,来盛京这段日子,他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钟初煦不答,只从温蕊手上拿过篮子,又接过伞替她撑着:“夫人这是准备给我送早饭?”温蕊仍瞧着钟初煦,发现他不只是面色不好,还有说话的嗓音沙哑,呼吸也很重,再次抬了手,还不待碰到额头,他便身子一歪,骤然晕了过去。说到这里,温蕊停顿片刻,白色妖灵如火焰跳动,“夫君的额头滚烫,大夫说他染了风寒,还有腿尤为严重,应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缘故,冰冷僵硬,用药浴泡了一宿又按摩许久,才悠悠醒转恢复知觉。问他,只说淋了雨。还是邻居偷偷告诉我,夫君帮忙去荷塘里挖藕,旁人大多在水里浸泡半日,而他为了攒够碎银子买玉簪,愣是在水里待了一天一夜,更何况那晚下了大雨,冷寒可想而知。”起初钟初煦待温蕊好,江楼月魂穿过来接收了部分记忆便已知晓。温蕊化为人身,去钟初煦家里报恩,他心生喜欢后更是百般呵护,温蕊睡床,他打地铺,所有吃喝用都省着最好的给她,视若珍宝。江楼月看着窗外的影子,人心复杂说变就变,她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如何打算?”静默片刻,温蕊才答:“现今他做的事令我痛苦不堪,但回忆也在同时治愈,十年感情,我做不到利落割舍,也有很多话想问,明日让我亲自见见他好吗?”这是想暂时拿回身体掌控了,江楼月当仁不让,只不过她未回万妖山,说明温蕊还有着情意,唯恐她会心软。江楼月忧心又不解:“你会原谅他吗?你的痛苦我能感受到几分,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尽早放下?”“爱是甘愿,是不到最后一刻,亲眼见到他把刀扎进我心脏里,就做不到放弃。”温蕊答。雷鸣收声,雨势渐弱,钟初煦在门外徘徊的步子骤然一顿,他将目光投在窗纸上,如同要透进去,望向里面的人一般。心头郁结了两个时辰的矛盾消散,一丝冷意淬着狠毒逐渐坚定,想在一个月内寻到光明正大的错处休妻已然不可能了,那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弑妻。只要人没了,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他的名声不会受损,也能抓住倾云郡主给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钟初煦望着窗纸,神色里带着壮士断腕的沉痛,眼里蓄了泪,心道,想要得到更多,就需懂得取舍,这般决策他没有错。江楼月的妖灵虽比一般妖更强大,但修行未有百年,道行尚浅,延伸出去的范围小,也坚持不了太久,正疲乏着想收回关注,便见到钟初煦含着热泪,惊得她眼睛瞪得溜圆。“指定是有点毛病,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吓人便也罢了,怎还哭上了?”瞧着身高八尺有余的钟初煦转过身快步离开,江楼月免不了泛起嘀咕。就他那个冷心薄情的性子,哭?指不定又是一肚子坏水在算计什么呢。江楼月叹口气,不管如何说,温蕊经受打击消沉这么久,眼下是终于肯出来直面钟初煦了。第20章 第一个情丝结一早温蕊就拿回了身体,钟初煦过来相陪用饭。她有太多话想说,欲言又止没有动筷,江楼月劝道:“一切等吃完再说也不迟,那个肉羹又嫩又滑,你舀一勺尝尝。”温蕊压住急切,一边吃一边想着措辞,待吃完才委婉的问上一句,“夫君心里可是有了别人?”她不指望钟初煦能坦诚相对,但好歹夫妻多年,他若真有两分疼惜,自当给出对她的安排和打算。“夫人这是在怀疑我?”钟初煦放下筷箸,揭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瞧着他不动声色的模样,温蕊失望垂下眼:“承认爱上别人了,很难吗?你同我说两句实话,难道我会歇斯底里不愿意离开?我的性子,你应知晓,我不会闹,也不会纠缠。”温蕊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钟初煦明白,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怎么看,若不能有充足的理由休妻,他少不了要遭人诟病,何论他后面还要迎娶倾云郡主,更不能落人口实。钟初煦蹙眉,起身行到温蕊身边,蹲身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言之凿凿:“夫人,我知从福泽几位姨娘开始,你这心里便很不好受,我也同样不好受,就为了钟家子嗣,为了母亲的期望,为了你不遭人扣上妒妇之名,我伤了你的心。”说着捧住温蕊的手放置在胸口,满目深情继续道,“可你应当相信我是被逼无奈,不管我的身体在哪,心里的人都只有你。”温蕊看着钟初煦,如同看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若在以前,她毫无疑问便会选择相信。但现在这些话听在耳中,眼前浮现出的是他和倾云郡主亲吻拥抱的画面,是那些如出一辙的甜言蜜语,是一个月要让她消失在倾云郡主面前的承诺。温蕊用力甩开钟初煦的手,痛苦道:“皆是谎言,你想休妻直接休便是了,为什么要巧言令色哄骗于我?”抢在钟初煦靠拢前,温蕊先一步站起身拉开距离,“是为了你的名声,害怕被官场上不对付的人拿来做文章,对吗?”钟初煦起身跟过来,伸出双臂想将人揽住的动作一滞,神色也有了分不自然,但很快又摇头满脸无奈:“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休妻?简直是无稽之谈!”江楼月的妖灵气得跳来跳去:“他这是想抵赖,要我说你也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拎起来打一顿,让他老老实实地倒出那一肚子坏水。”温蕊性子太软,江楼月担心她又不好过分插手,只能看得干着急,奈何妖灵再怎么跳,再怎么喊,温蕊也不理她。“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我想知道为什么?”温蕊封闭着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明明亲密无间无比相爱,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变了呢?钟初煦眉头紧皱:“是不是云月那婢子前些日子的胡言乱语让你多想了?”说着又伸过手来,被温蕊躲开后,他隐隐有了分不耐,“夫人心里有气,只要你舍得,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一点,一定要信我。”温蕊咬唇:“多想?你想娶倾云郡主不是吗?”忍了又忍想要冷静,还是忍不住抖着嗓子说出倾云郡主几个字。钟初煦神色猛变,儒雅温和的气质退去,连声音也抬高几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胡乱臆想满口胡话,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你我要如何担待,翊亲王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温蕊深吸口气,她以为委婉提出能换来他的愧疚和坦言,没曾想却是得来他理直气壮的恼怒:“你究竟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又想用什么法子来算计着休妻?”钟初煦大惊,温蕊心思单纯,眼里心里全都是他,对他始终深信不疑,眼下却不仅提及倾云郡主,还一口咬定他算计休妻,莫不是知晓些什么?他上前两步,猛然将双手按在温蕊肩上:“亲密之人最忌猜疑,夫人你变了,竟变得如此无理取闹。”着急间手上力道不小,却刻意放缓声音问道,“为何要说我算计着休妻,你是听谁造谣的这些话?”抵死不认还想套话,温蕊突然发觉再说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江楼月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着,骤然一个虚晃,身体的掌控竟然又回到了她这里,慌忙抬手掩住嘴,呜呜两声总算是把刹不住的话给捂了回去,对上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可没有温蕊那份不忍,抬手一掀就将人掀至五米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翻了几个滚。在钟初煦还来不及震惊的懵逼里,江楼月甩出帕子哭着扭头就跑:“以前总是夸我温柔体贴,现今倒好,嫌我无理取闹了,嘤嘤嘤。”望着飓风一般刮出去的身影,钟初煦呆愣着被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焦躁地挥袖扫落桌上茶盏,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也不知夫人从何处得知的这些,又知晓多少,会不会对他接下来的打算有所影响。难安下,钟初煦赶忙吩咐人去买温蕊最喜欢的糕点,又准备挑几样首饰亲自送过去,当务之急需得将人稳住。江楼月出了屋收起干嚎,也收起帕子,大惑不解:“你怎么又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