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回旋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
作者:一夜暴富      更新:2023-06-20 15:55      字数:10025
  简介:他偏不承认他也爱我?楚悉x容礼,还是冷情攻(可能不算冷情,甚至温柔)x死皮赖脸受的配方穷小子事业第一位攻x有钱偏执小少爷受排雷:1.有人说受特作,有人说攻特渣。2.有个一直喜欢受的炮灰,炮灰也知道受不喜欢他。3.没有追妻火葬场。这雷排得够精确了吧楚悉想要的是彻底拍净生来就粘上的泥土,飞到天上俯瞰所有人。可他从未如愿,深深扎根在地。他飞不起来,那我就降落,跪在地上,自愿对他俯首称臣。?第1章 (1)楚悉的离开和回来都只是一句话,干净利落。作者有话要说:三年前他被派往海外分公司,直到飞机起飞前的三个小时我才知道。他简简单单地跟我说了一句,我要去非洲,送我去机场吧。从接到调令到他决定去(他应该没怎么纠结就决定了)再到真正离开的时间不短,不短到我们的感情从平稳到开始震荡到翻天覆地。他离开前一个晚上我们刚吵过架,我做好打算这次绝不认输,至少第二天不能主动和他讲话。可他凌晨五点把我叫醒,通知我他要走了。楚悉的话和往常一样简单且平铺直叙但又是一条笔直得一点转弯痕迹都没有的路。纠结和愤怒和不舍和委屈和百般情绪只留给我一个人消化。按理说我不应该理会他,我们之间的矛盾存在许多他该妥协的地方,而他丝毫没有要改变立场去接受的意思,所以冷战必须继续。再加上非洲这突如其来(对我来说)的变故?,更验证了我的想法。我当时不知道是被他突然打开的卧室顶灯刺到了还是委屈得冒出眼泪。我迅速从梦中脱身,眯起眼睛撑起上半身扭曲着盯着他。楚悉斜倚在门框上,冲我笑了笑,笑得无可奈何。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提示我,还有五分钟,你不送我就叫车了。结局当然是我气呼呼地爬起来,开车把他送到了机场。我确实快被他气死了,恨不得一头撞到柜子上,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恨不得车子启动之后加满油门撞向什么硬邦邦的足以使我们两个人当场昏迷又不会死掉的东西。但是我知道我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就算头破血流被送进医院,醒来之后他就会走。除此之外,我还能肯定,如果我不屈服,不送他离开,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陷入难以消磨的后悔中。我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优点,不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从长远?来看更有益的选择,哪怕当下会把自己搞得难受到恨不得发狂。开车去机场的路上,楚悉跟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车在高速上飞奔?时,他让我开慢点。还有一句可算是跟我有关了。我从小就有情绪不好时抠大拇指的习惯,下手没轻没重,总弄得裂口流血。在车子排队盘上航站楼的期间,他突然捉住了我的右手,说,流血了。楚悉从以前就这样,他从来不会用“别这样”、“不许这样”的话来制止我荒唐的行为。他永远只是陈述事实,像个百科全书。楚悉搬下行李,冲我摆摆手,转身朝候机大厅走去。我冲他大喊,不许走。他回头冲我笑了笑,脚步没有停的意思。我控制住自己的双脚,绝不会下车,我绝不会去追他。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就分手,我说。我已经妥协了,我加上了“今天”?这个时间限定,我只是让他今天别走而已。楚悉这回连笑都没冲我笑。望着他黑色的背影消失在五颜六色的人群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弹弓打中的麻雀,从枝头坠了下来,持弹弓的小孩快乐地飞奔而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根本不看一眼我这只死鸟。其实这句“威胁”一出口我就没了底气。我和他谈什么分手,我求了他无数次,他从来就没答应过要跟我在一起。我们只是室友。楚悉离开的第三个月我告诉他?我和樊忆川在一起了。他回复说,嗯。这个“嗯”字气得我三天没理他,第四天我忍不住了。我有觉悟,知道他不可能主动跟我说话,三天也就够了。我开始在给他发去的每一条信息里都提到樊忆川,讲他的各种事情。经常是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楚悉就回我三个字——挺好的。有一天他终于回了条不一样的,说,他是我介绍你认识的,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我都能想象出他那种漫不经心又不为所动的笑容,一气之下写道“那你知道他多长吗”,打完就被我删除了。因为我和樊忆川的关系并未发展到互看**的地步,除此之外,我想到他们是大学同学,说不定在公共澡堂见过,万一楚悉真的知道,那我又只有出丑的份。我绞尽脑汁,想起了从前我常用来刺激人的老办法。我在网络上找到了随便谁自残的照片,挑出一张血糊糊的胳膊给楚悉甩了过去。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就打来了电话,抛来问题,什么时候又开始了?没等我回答,他又说,去医院包扎。我高兴得要命,笑嘻嘻地耍赖说,我不去。他说,我打电话让樊忆川带你去。我骗他说,他去外地了。接着楚悉没再说话,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忙音,我再打过去他就不接了。我意识到自己玩过了?,急忙给他发消息认错。我骗你的,对不起。楚悉当然没搭理我。于是那天晚上我给他发了一晚上的对不起,清晨才收到他让我去吃早饭的信息。楚悉实在是脾气好,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我。我想起一件事,我曾经有个小玩伴,他是我爸生意伙伴的儿子。他胖得像个大秤砣,却喜欢披着披风身轻如燕的超人。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玩具,他掏出一个超人模型,揪着他穿了紧身裤的腿,嘴里发出“咻”的一声,拧着超人的腿在空中画了个大圈,然后传来嘎哒一声,超人整条腿被他撅了下来。他只愣了几秒,然后傻子一样地大笑,笑得像猪叫一样吭哧吭哧。我拿过他的残疾超人和断腿,费了好半天劲用胶水粘了回去。玩伴惊喜地拿回手里,在超人腿上摸了摸,很珍惜的样子,可下一秒就又把腿撅了下来,没心没肺地冲我大笑。在和楚悉的相处中,我的所作所为就像我的小玩伴。如果我是楚悉,我一定不可能一个晚上、几条道歉就原谅对方。我记得秤砣一样的玩伴把超人腿又掰断之后,我打掉了他的一颗门牙,直到他妈妈听见他的哭嚎,跑过来将我拖开我才不得不停止对他的伤害。第1章 (2)楚悉总也不回来,致使我生出了他在那里有了位非洲情人的想象。当然只是胡思乱想,我知道他跑那么远是为了什么。楚悉给我爸干活,这么一趟?海外派遣的经历百分百能够让他回来后谋个更重要的职位。单从这个方面看也许能够说他很单纯,至少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只向着一个目标前进,这个目标可能从他懂事时就形成了。他是我爸资助的贫困生之一。我爸并不是个情感泛滥的人,不然光我一个他就爱不过来了。大概是半辈子都在与各种庞大数额打交道的缘故,他将一切量化,只求数量不求质量。因此他遍地撒网,全国各地东南西北地资助了无数个贫困生。给他们钱,让他们读书,读成怎样他不关心,大部分从未见过面。我爸对待我的方式跟他资助的那些人没什么差别,把我扔进寄宿学校,让我自生自灭。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个过不去的坎,极度偏执地想找到一个先后问题的答案,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像神经病一样从各种角落寻找佐证。这个问题是:我爸判定他儿子是个废物、做慈善资助别人家小孩,这两个动作到底哪个排在前面。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放下了对排列结果的求知欲。高二那年楚悉被接到我们家,跟我进入同一所学校,这是我们朝夕相处室友关系的起点。虽然我从小就爱折腾,尽显不安分的废物本质,但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对此我爸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七岁那段时间因为荷尔蒙作怪,我搞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动静,让我爸头疼不已。亲自花时间来管束一个我这样的儿子显然不是投资回报率高的选择。于是我爸琢磨出了这个办法——从他的慈善资源库里挑选出一位常年受他关照的学生来到我身边进行“监管”。所以楚悉才不单纯,能从我爸建立的马蜂窝似的“资源库”里脱颖而出,只会傻读书的一根筋当然做不到。他一来就对我非常好,是有点迟缓但真心实意的好,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不知道这种友善有几分是因为他那时的淳朴,有几分是因为局促,又有几分是因为我是我爸的儿子。夜里睡不着,我从手机相册里找出翻拍的几张我和楚悉从前的合影。经过十几年的努力,他几乎将自己从内到外完整地翻新了,不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搜寻,根本找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楚悉刚来的时候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十分笨拙,每次听他像奇形怪状的石头一样跳出来的发音,我的眼前都会出现一只大象,扑通扑通地在地上挪步,滑稽得很。而现在能从他的语句里找到半个疑似不“标准”的发音,我都能兴奋地研究半天。有时候我想让他说几句家乡话给我听,他都会敷衍地告诉我早就忘了。一条信息打断了我的回忆,楚悉写:明天回国。后面跟着一串航班信息和到达时间。不论什么决定,总能被他表达得仿佛下发通知,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信息点密集到令人不知所措。我回复他,跟我讲这个干嘛,我又不会去接你。他回,告诉你一下。我说,别回来了,我把家里锁换了。他回了个问号。我想了想,骗他说,没换,房子归你了,我现在和樊忆川一起住。我捧着手机等了好半天,终于收到新消息。他说,那挺好的,以后没人跟我抢厕所了。好个屁,口是心非!本来我只想把谎话停留在语言上,但楚悉总能推着我做戏做全套。我没再回复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收拾了点行李,连夜跑去樊忆川家了。第2章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樊忆川什么也没问,而我的全部关注都被楚悉即将回国的事夺走,完全顾不上别人。樊忆川知道我不喜欢他,楚悉出国之后他提出跟我交往,并且说我暂时不爱他没关系,他可以等我爱上他。我从小对关爱有近乎病态的祈求,楚悉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抓住他不放,他离开了,我确实需要个谁来关注我。我百分百诚实地告诉了他我自私的诉求,樊忆川听后摊开手耸耸肩,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研究过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樊忆川,他的人生配置完全有资格扮演一位完美情人。从小在国外生活,家庭富裕和睦。想来想去,结论很简单,就是因为他在清楚我对楚悉感情的前提下还如此大方。他和他信仰的那位耶稣基督一样,像个圣人。可无论如何圣音绕耳,都无法感动顽劣的无神论者。上帝没有男朋友有多么合理,我不喜欢樊忆川就有多合理。樊忆川绅士到古板,这三年所谓的“交往”在我看来跟朋友没什么区别。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他随叫随到,陪我打游戏、看电影、吃饭、唱歌、半夜开车绕着四环转圈。他对我却没提出过任何需求,更别说接吻上床了。仿佛我是个演员,他是我唯一的忠实观众,不论我的表演多烂,不论多不合时宜,他都会毫无怨言地捧场。因为他的过分慷慨,使得边界模糊,致使我无所顾忌。我有时会想起来对他感到抱歉,可很快就忘了。而楚悉是我的导演,导演回来了,我这个演员就不再需要那个善良又热烈的观众。多么可悲又无可奈何的生物链,我们三个人没有谁被蒙在鼓里,这就更可悲了。楚悉落地那天我准时到了机场,他一出来我就看见了,却没立刻走过去。我站在远处望着他,他也一直没走。他在原地站立的时间越长,我的快乐就越浓。快乐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才跑到他身边,洋装惊讶地看了眼表,说,我把你到达时间记错了,你怎么还没走?我刚出来,他说,行李半天没找到。我懒得拆穿他。下了高速,我调转车头朝家的反向开。我想吃日料,我说。楚悉说好。过了会儿他突然问我,樊忆川知道你来接我吗。我说,当然知道,又不是出来干坏事的,干嘛瞒着他。然后我冲他一笑,说,你想多了吧,不是咱俩单独吃饭,樊忆川也要来,给你这位老同学接风洗尘。我们到的时候樊忆川已经等了好一阵了,我跑到他旁边坐下,故意凑得很近,胳膊贴胳膊。这顿饭的作用并不是将我的肚子填饱,而是向楚悉展示我和“男朋友”的亲密。樊忆川没有拆穿我,不动声色地配合我的演出。饭吃完,演出落幕,楚悉手机响了,去外面接电话。我上完厕所后往外走,樊忆川跟在我身边。这天晚上很凉爽,是今年入夏以来最舒爽的一天,我不自觉哼起了歌。我对歌曲缺乏年轻人该有的审美,能记在脑袋里的曲调都是一些曾风靡过大江南北的大众歌曲。这时哼的不是《香水有毒》就是《味道》。?我虽然说了可以等你,樊忆川打断我道,但是这么利用我有点过分了,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爱你。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至少表情是温和的。我愣了愣,下意识抿紧了嘴,看了他一阵,小声说不好意思。樊忆川一脸严肃地注视了我半天才说,你真的会爱上我吗??容礼。我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我说。他像是被我逗笑了,说,行,总比直接拒绝强。他没有上限的大度令我心虚,我说,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待会去你那拿了行李搬回去。我们算是开始过吗?伴随他的声音吹来一阵夜风,我的头发胡乱地飞了起来。樊忆川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挺晚的了,先别折腾,住着吧。?就在这时,楚悉突然走出来,樊忆川一愣,说,挺巧的啊。楚悉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说,这儿安静,适合打电话。也适合说悄悄话。我们三人往两个方向离开,我和樊忆川都开了车?,按理说最合适的安排是我坐樊忆川的车回他家,楚悉把我的车开走。然而楚悉不会开车,这给了我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我故意摆出嫌他麻烦的模样,脚步拖拖踏踏,很不情愿地往我的车旁走,见他还站在樊忆川身旁没动,我用食指勾着车钥匙在空中甩着,喊道,走啊。楚悉看了我一眼,没接话,跟樊忆川说了句有时间一起爬山后朝我小跑过来,坐上了副驾驶。启动车子,我故意用责备的语气说,?都怪你,连车都不会开,还得我送你回家,麻烦死了。他说,可以叫代驾。绝对不可能,我说,这车子是我的心肝宝贝,谁家的心肝宝贝能随便给别人摸的?我打车也行,楚悉说。我立刻想到如何反驳。出租车只能停到西门,拖俩大箱子走回家累不死你。话音刚落就传来楚悉小声的笑,我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但这回我决定放过他,毕竟在机场我已经赢了一个回合。第3章我对自己的自私向来坦荡,改不掉,也没有改掉的计划。有人欠了我很多东西,好比把好端端的水泥地面挖出个大坑。凭什么呢,刨除我以外的所有路面都崭新坚硬,只有我承受这些。我不需要如此对待我的人来弥补我,如果这个罪魁祸首愿意弯下腰拿起铁锹来填平我的缺陷,他当初就不可能挖开这个坑,除非哪天雷劈了他,劈得他脑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坑还是要填的,我一辈子注定了要执着于此。我抓住了谁,谁就得肩负起这个任务。曾经我任这个坑敞开怀抱面对阴晴不定的天空。大太阳时曝晒脱皮,大风天时扬尘四起,阵雨来临土搅成泥巴,我会把这些脏东西往脸上抹,为的就是谁来看我一眼。可是路太宽了,谁会专门跑来在意我。他们都走在平整的路面上,好事者顶多从我这个坑上一跃而过,展示给我他们没什么好看的裆部。可是楚悉却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向我,一张脸把我望向天空的视口赌住。来一天就算了,他竟然每天都来。他活该,我不抓住他还能抓住谁?高二的时候我和人打了一架,打架实在没什么值得说道的,这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对我的老师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了。我打掉了对方的一颗门牙,对方将我的小臂弄骨折了。班主任闻讯赶来,看到我之后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把我们俩拖到办公室。为了什么打架我早就不记得了,留在我记忆里无法褪色的是后来的事情。大概是急着下班,班主任随随便便批评了几句,对跟我打架的那人说,明天早上让你父母来办公室找我。目光并未在我脸上停留,就急急忙忙地要轰我们出去。我质问她,为什么不找我的家长。班主任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无言以对。不问我也知道为什么。不论我闯下什么货,我的父母从没在学校出现过。我无视班主任的不知所措,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道,明天早上我爸也会来。那个晚上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爸没接。我给他的助理打电话,他像个复读机,一直强调容总在国外,很忙,回不来。我又给他的司机、各种我能联系到的经理、总经理、总监打电话,没有一个人认真地对待我的请求。第二天我爸没出现,我踹了把水果刀独自去了办公室。和我打架那人的父母都来了,一左一右严丝合缝地裹着他们的儿子,目光机关枪似的射向我。我孤零零坐在他们对面,班主任站在我们之间。不用仔细看,我就知道对面的两位家长都是普通人,他们绝对没我爸有钱,也不拥有跟我爸相等的社会地位。可他们仿佛持有核武器一样底气十足,尤其是那个母亲。她紧紧抓住她宝贝儿子的手,不顾对方的反抗,被挣脱了再强硬地攥回来。她指着我尖叫,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把我儿子弄成这样,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班主任为难地安抚她,语调毫无力量。我突然的站立使得她们同时闭了嘴。我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那个母亲吓得搂住了她的儿子,吼道,你要干什么!我举起刀子,猛地戳向自己小臂上的石膏,没人敢上前阻拦我。把石膏凿开后我的动作没停,毫不手软地将刀子往小臂上扎。这回不仅那个母亲,连班主任也开始尖叫。我用一整条被自己扎烂的小臂,换来了我那个所谓在国外的父亲的身影。在医院醒来后我一睁眼就看见了他,一开始视线模糊,我为自己的招数沾沾自喜。可画面清晰后,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我爸沉默着,皱着眉,视线甚至都不在我眼睛里,而是我身上床单的某个位置。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儿子不仅没长进还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然后楚悉就来了。胳膊每一次换药他都陪在我身边。于是我的记忆毫无逻辑地把楚悉与伤口愈合挂上钩,仿佛他是什么灵丹妙药。他出现的时间点很讨巧,当人故意全身心沉浸在痛苦里的时候,一个不确定因素的出现会放大一百倍,被赋予一些不该归功于他的功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不稳定,频繁地崩溃自残。楚悉在某次我发疯把手掌划破抹得满脸血之后跟我说,你这样很愚蠢,用伤害自己来逃避你逃不出去的圈。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每当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楚悉都会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阻止我,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他那时候土死了,什么都不懂,普通话都说不好,所以才把话说得言简意赅,不多一个字。可是跟那么多说话说得好的人相反,他竟然是唯一愿意耐心地一再告诉我这个不长记性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很自私,但也没自私到坏的地步。楚悉回国后没几天,我有了工作,得去上海参与策划一个展览。趁着这个机会,我从樊忆川家搬出来,并和他讲得清清楚楚,我永远不可能对他有意思。他是个圣人,可我不喜欢当圣徒。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要上帝来宽恕我。?第4章到上海之后工作很忙,我的体力差,累了就会懒得?去骚扰楚悉。人不都是这样吗,没事干的时候才会闲得去折磨自己,闲得去折腾爱情。所以青春期的时候傻事干尽,长到一定年纪总会消停,说是成熟,其实成熟的意思是太忙了。也许是我出奇的?安静令楚悉想起了我。他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打着哈欠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十点了,看来他也很忙。他肯定很忙,回来后不久就升了职,在我爸的总公司得到了个我也说不清是什么职位的职位,总之收获的回报值得他在非洲三年的付出。我说我在上海。他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问我干什么去了。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耳朵底下,我蜷成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说,什么干什么去,工作,我也有工作好吗。?去多久了?他问。十几天,我说。怎么没跟我讲,楚悉说。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你是我谁啊,我去哪还得先跟你报告?我听见他的笑声,像鼓槌一样在我耳朵里嘟嘟地弹着,很有催眠的作用。朋友,楚悉说。我翻身朝天,摊成个大字,累到脑筋转不过来,一时没精神和他斗嘴。只说,嗯,我的朋友,my dear friend,我要困死了。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我说我不知道。然后我没再说话,他也保持沉默。就在我几乎忘了电话还没连接着,昏昏沉沉快睡过去时,又传来他的声音。睡吧,他说,晚安。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保持着一种间歇性的生涩又炙热?的暧昧。一点都不成熟,一点都不像会发生在两个三十岁的人之间的事情。有我性格的原因,也有他的问题。我从十七岁开始跟他做室友,大学又一起去了美国。没人问过楚悉想不想去美国,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国内最好大学的最好的专业,可我被我爸送出了国,他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去。回来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进了我爸的公司,继续和我住在一起,好像他就该跟我形影不离似的。我不知道这种服从安排中包含多少他压制下来的反抗性,这是我爸用钱和地位镇压下来的。我爸资助楚悉,说是让他读书,但他有觉悟——既然拿了钱,就得替我爸监管我。我不了解世界上其他的慈善家是否都如佛祖般不求回报地普照众生,反正我爸不是。长时间以来我都把我们的关系默认为“室友”,表面上这么讲,但我早就对这种定义生出一种带着冲动的矛盾感,没头没脑地,像是把身体头脚反向地扭着一样梗在那里,直到大二时我才找到了原因。那年我谈了个女朋友,有次出去玩,她带来了几个同学。其中一个英国人一路上都在跟我搭话。晚上一起睡在房车里,我夹在女朋友和英国人之间,女朋友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半睡半醒时,我忽然感觉有人顺着我的腹部往下摸。我惊醒,发现英国人正用他海蓝色的眸子望着我,露出一种好像发现了我的秘密的微笑,而这个秘密是连我自己都还没能找出真相的。二十岁的我终于在被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gay咸猪手后,迟来地看清了自己。关于这个重大发现,我必须要找人倾诉,于是我告诉了楚悉,他给出的评价没留在我的记忆里,大概就是个很开化、没灵魂又符合时代发展的回应。从那以后,我一切关于楚悉不安定的感受都有了解答。我开窍得很快,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一般。而我一直都没跟他说开,只会时不时地做一些对两个男人来说算过界的举动,但每次他都会不动声色地化解掉。比如我经常找各种借口半夜的时候跑到他的床上,却总被他合情合理地赶回去。如果我说床单不干净,他会爬起来帮我换一件。我说床上有虫子,他就干脆去我的床上睡。我说打雷声太大把我吵醒了,他就起床打开台灯看书,留我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我还经常在他洗澡的时候跑进浴室,不是刷牙就是上厕所,找借口观赏他蒸汽下朦胧的赤裸身体。他不好意思大摇大摆推开淋浴门,撇除唯一的白雾屏障与我坦诚相见,只能口头上命令我出去。起初我认为这些是他拒绝我的信号,独自悲伤了一阵子。可在长期“挑逗”楚悉的过程中,我越发感觉他的应对模棱两可。这很反常,他对待我向来是不拖泥带水的分明态度,尤其当我做了一些他认为不对的事情的时候。经过多年的“博弈”,我确信楚悉也喜欢我。这种确信与地球是圆的、太阳象征白天,月亮代表夜晚,冬天冷夏天热类似,是一个即使不挂在嘴边也存在的公理,在其中感受的人都笃信着。虽然他从没坦诚过他的性取向,但绝对没有哪个直男能忍受gay长期的骚扰,还是在知道对方喜”欢男人的前提下。就算有一层我是他“资助人”儿子的关系也不可能忍得下来。我终于憋不住,在他去非洲前的一个月跟他表白了,然后被他拒绝。我就死皮赖脸地一再跟他表白,以极高的强度试探他。他做饭的时候我说我爱他,吃菜的时候说爱他,我不想洗碗就还说我爱他。他洗澡的时候把浴室门锁上以防我破门而入,我就在门口喊一声我爱他。我的行动简直能把他搞出神经衰弱,可楚悉就是不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答复。其中缘由我再清楚不过,他顾忌我爸,更忌惮任何可能对他自己的前途产生影响的变故。?这些障碍可以打破,等到楚悉真正达到他的目标之后。所以我愿意陪他这么隔着一层纸保持距离,即使有时候恨不得不管不顾,一股脑扑上去。楚悉想要的东西我生来就有,而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他能给我,我怎么能不耐着性子等他满足。第5章南方的太阳和雨像一对爱人,界限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腻腻乎乎,不干不脆。太阳露出脑袋不过半天,雨又连绵不断地下起来,最后一批雨珠还未全部落地,太阳就试图再次?找回它的位置。北方的两位则水火不容。显然太阳是老大,一年到头雨也不敢来搅几次局,每回还都来去匆匆速战速决,雷阵雨的大水珠莽撞地敲着土地,生怕谁不知道它的惊慌紧张似的。待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正逢梅雨季,雨不眠不休地噼里啪啦。回北京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我在候机室里枯坐了几个小时,无聊至极,只能胡思乱想,胡乱到几乎能从任何一片云里面看出楚悉的模样。楚悉之所以叫楚悉是因为他于大年夜降生,1987年1月28日,星期三,在南方某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村子里。他十七岁之前一步也没迈出去,十七岁时离开,然后再没回去过。我对他闭口不谈的少年经历充满好奇。楚悉的老家在南方,我此时此刻也在南方——我不顾“南方”代指的地域多么广阔,硬拼凑出一个巧合,反正足够说服我自己了——今天是探访楚悉老家的好日子。我离开机场往火车站去,搭上最近的一班列车,摇摇晃晃小半天到了站,又打车跑了快三个小时。一路上房子越来越矮,车越来越少,当司机一个猛子停在一条只有一辆车宽的小路时,我被告知目的地就在前方。我拖着箱子下了车,一拐进去的右手边有一片空地,堆着些砖块?。盖在砖块上的什么都有,树枝、落叶、玻璃瓶子、塑料袋、蛇皮口袋、包装纸、黑色的袜子、松弛的老头衫和裤衩。空地正中间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锥形,灰扑扑孤零零的。风一吹,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绕着它打转,每当快要飞进去,就像撞上什么屏障似的弹了回来。这个锥形让我想到故事里总象征着顽强与希望的堡垒,即使残破崩塌,也坚守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