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1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7      字数:9750
  冬日凛冽,白雪冰封。直到春光复苏万物,桃花菲菲灼灼。雀宫闱再也没有人了。所有的侍女和仆人皆被陆清远遣散,小花想在他身边,但因沈孟庄生前遗愿,陆清远不愿强留。小花便去了暗境,一边寻找谷虚子,一边学习刺绣。雀宫闱,成了陆清远的牢笼。他曾经是这里的主人,豢养着心之所爱。而如今,他成了这里唯一的雀鸟。陆清远抱着酒坛,整日昏天黑地地酗酒。他曾经滴酒不沾,只愿溺于沈孟庄的芬芳中,在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杜若花香里,沉醉不知归路。但如今,他只能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泡在酒中,喝沈孟庄最喜欢的酒。故山春,故山已是荒芜。他的春天,他唯一的灼灼其华,名叫沈孟庄。而今,也成了一盏故山春。殿内充斥着一股呛鼻的酒香,仿佛在密不透风的四面墙中发酵。陆清远脸颊通红,双眼为睁。脚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酒坛,举起手里的酒坛将最后一口一饮而尽,随后甩到一边。日光从缝隙中钻进来,陆清远盯着稀稀疏疏的曦光。扶着软塌撑起身子,磕磕绊绊地走到侧殿。侧殿里的摆设一切如旧,断弦的古琴、焚香的炉鼎、整齐的软衾,都落满了灰尘。陆清远摸索到障子旁,用力拉开木门。强光倾斜而下,刺得陆清远睁不开眼。夏日隐约蝉鸣,清风吹拂白云,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他又是一个人了。近来死印愈发难以控制,总在陆清远出神的时候,突然从脖间蔓延全身,强烈的刺痛和如同被巨蛇缠绕的窒息感,令他不得不从悲伤中挣扎着脱离。恍惚间,像是不死不休般执着于要完成计划。陆清远坐在案桌前,端看手里的传册。暗傀离开魔界寻找沈孟庄之魂已过了数年,身边再无近臣,他只能自己琢磨这些复杂的文字和图案。正当陆清远凝神思索间,脖间突然传来一股刺痛。双手一抖,传册掉在地上。陆清远捂着脖子,压制着喉间的铁锈味。与以往死印发作的疼痛不同,此刻脖颈处似是有无数条虫子在细细密密地啃咬,脖间的血脉里,也仿佛有千百条虫子在蠕动。一鼓一鼓,忽上忽下。而后从脖间蔓延全身,似乎在吸食他的血液。这股诡异的剧痛愈来愈强烈,陆清远浑身无力,从座椅上跌下跪在地上。一只手掐着脖子,一只手抓着桌角。那些虫子似乎在啃咬筋脉,若不在体内,只怕能听到肆无忌惮“咔哧咔哧”的声音。似恶魔在磨牙,似屠夫在磨刀。紧接着死印蔓延全身,陆清远看到手背甚至指尖,都被鲜红的印记缠绕,如赤蛇的蛇信。在虫子啃咬后,又是一阵绞痛,整个身子,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蛇身交缠,想要他窒息而死。两种疼痛交织,陆清远登时喷出一口鲜血,溅红了眼前的桌角。然而陆清远顾不上这种疼,待缓过气来,凝神调整了内力,便火速去了净池寻找凤天。依凤天所言,想要开通荒神禁绝的结界,眼下只有一个办法。用玄黄翎和四大帝具之力,强行打通。帝具已找回其二,事不宜迟,陆清远带着三首岐婴前往其余帝具所在之处。陆清远与三首岐婴来到近神山,正欲打开入口的结界,孰料一道紫气悄然袭来。金凤鸣叫,陆清远飞身躲过袭击。冷山岚与鸿林派飘然降落,黑夜萧索,天际风云疾涌。三首岐婴拦下鸿林派之人,陆清远与冷山岚交战。“本座没空和你浪费时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开,要么死。”冷风肃杀,吹拂陆清远的衣摆。祸行剑闪烁着诡艳的红光,饮血邪刃,魔气千丈。冷山岚昂首挺立,金凤在身后飞旋。乜斜陆清远,冷声道:“休想。”“那就去死吧。”话甫落,祸行剑杀气磅礴,剑光诡邪,浩然对击。近神山上群鸟飞绝,黑雾笼罩山巅。血蝙蝠在天际盘旋,魔氛弥漫,刀光剑影里巨力冲击山头。当世双强,魔尊斗冷凰,恶战逼至极端,战场瞬移百里。冷风萧瑟,剑光凌厉,天地气氛骤变,黑雾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似乎要将所有人吸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双方极招上手,祸行战金凤。就在两人凝神交锋之际,突然浓重的邪气袭来,三首岐婴手执银戟,暗招索命。冷山岚闪躲不及,身前的陆清远招招狠绝,此刻腹背受敌。危机之时,却见一道人影骤然冲到身后,整个人挡在冷山岚身后。待她击退祸行剑的攻势,回过神一看,却见钟颜被银戟刺穿心脏,鲜血喷在她脸上,模糊了视线。“大师兄!”鸿林派的师弟们惊慌地大喊,拼命砍杀头顶的血蝙蝠。钟颜朝冷山岚伸出手,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糊不清地呢喃:“小……”冷山岚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闭上眼,悬在空中的手重重垂落。恍惚间,有什么东西突然熄灭,戛然而止。而就在冷山岚出神之际,祸行剑从身后贯穿心脏,红刃杀出胸膛。“本座念在多年同门之情,留你全尸。”陆清远信手一挥,祸行剑敛光消失于黑雾中。留下满地尸体,与三首岐婴径直进入近神山中。金凤仰头鸣叫,俯冲而下闯入冷山岚的体内,心脏上的伤口迅速愈合,额头上的凤凰印愈发璀璨耀眼,眉眼间的邪肆与凛冽也愈发浓重。似乎有什么在渐渐冰封,渐渐下沉。从近神山回来,冷山岚一如往常,批阅密件,处理暗境诸门派之事。她依旧是受人敬仰的冷凰,依旧是暗境的希望。直到这日,一位常常跟在钟颜身后的小师弟再也忍不下去,不顾礼仪冲进大殿中,站在案桌前仰头直视冷山岚,问道:“我敬你救百姓于水火,此心不改。但抛开大义,有一事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今日来,我不是你的下属,我只以师弟的身份,来替师兄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师兄的。”冷山岚放下手里的密件,缓缓抬头看向身前愤怒的师弟,神色依旧冷静不改分毫,如一滩死水不惊波澜。她问道:“重要吗?”师弟眼中的怒气更甚,愤然道:“他死了,回不来了。”冷山岚依旧冷静地看他,仿佛一座冰冷的石像,低声道:“可惜了。”“可惜?”师弟对这个回答惊诧得无以复加,他师兄的情意,他师兄的舍身守护,竟然只是可惜?“你对他,就只有可惜?他对你如何,你难道没有任何察觉吗?你、你……”师弟气得浑身发颤,搜寻满肚子的话来指责冷山岚的不近人情。可是当他迎上身前人冷若冰霜的目光,突然之间,所有的愤怒、惊诧、不甘,统统一泻千里。师兄不值得。他心想。那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责问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是冷凰,是世人的希望,如此而已。“是我冒犯,请冷凰恕罪,属下自行去禁室领罚。”师弟朝冷山岚拱手作揖,随后退下。空旷的大殿内,青烟凛冽。冷山岚望着徐徐升空的烟雾,眼神缥缈深邃,总觉得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是伤势还未痊愈吗?她看着逐渐消散的烟,眼神渐渐茫然。近神山内,风回深谷,冷风在耳边不停地回荡。陆清远与三首岐婴一前一后,警惕地走在死寂的小路上。天际乌鸦嘶叫,血蝙蝠在空中盘飞,似乎在为主人驱赶厌烦的乌鸦。黑云压山,一股迫人的浓重气氛裹挟着这对君臣。只闻一声凄厉唳,声影袭心,如一条蛇张开血口咬了一口心脏。三首岐婴捂着胸口,额前冷汗直出。愈往里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三首岐婴突然头晕脑胀,耳边聒噪,似冷风呼啸,又似有谁在呼喊。那声音在唤他:“重灵……”“重灵我们又见面了。”谁?三首岐婴按着脑袋,不停地摇头,每一根神经都在刺痛,脑袋仿佛要炸开。那声音还在耳边起伏。“重灵,还记得我吗?”是谁?三首岐婴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腿发软,往后一个趔趄。就在他快摔在地上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陆清远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问道:“你怎么了?”“没事。”三首岐婴在陆清远的搀扶下站稳。“属下该死,误了尊上的要事。”“无妨。”陆清远收回手,仰头环顾周遭黑云和耸立的高山,负手而立。就在此时,山谷中黑雾骤浓。光线昏暗,气氛幽微,一阵窸窣声响。陆清远警惕地转过身,只见一条如山高的赤蛇朝他张开血口,正欲俯身咬下时。三首岐婴一把推开陆清远,挡在他身前。赤蛇似乎忌惮着三首岐婴,猛然缩回脑袋,蛇信如利箭扫过三首岐婴的脸颊,登时化开一道伤口,血珠簌簌滴下。陆清远仰头看着赤蛇,脖间的死印突然发狂似的蔓延全身,如蛇身缠绕,绞得他喘不上气,简直要立刻命尽于此。“尊上!”三首岐婴察觉到陆清远的异常,背对着他护在身前,一面警惕地与赤蛇僵持,一面瞥着陆清远。耳边又想起那个声音,缓缓说道:“重灵,告诉他,想要拿到帝具,就必须找到暗灵帝珠,放进天之柱。否则,他休想。”三首岐婴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相信,但仍是据实相告。那条赤蛇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钻进林间消失不见。死印恢复正常,陆清远缓过一口气,撑着剑站起身,声音微弱道:“暗灵帝珠?在哪?”三首岐婴顿了顿,应道:“洞庭之泽、坚石禁窟、荒神禁窟。”陆清远抬头对三首岐婴对视,眉头紧蹙。这不正是当初三体被困之处?来不及细想,陆清远便与三首岐婴迅速前往,取回暗灵帝珠,投入近神山的三根撑天神柱。眼下还剩最后的帝具,陆清远脖间的死印悄无声息的蔓延,一如灌木中躲藏的赤蛇。近神山内,电闪雷鸣,乌云在天际盘旋,形成巨大的漩涡,似乎要将整座山头吸进去。三根撑天神柱岿然屹立。自天地分裂时便已存在的天之柱,正悄然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云诡波谲,粉墨登场。第151章 零落成泥天涯岸,水何澹澹, 云雾缭绕。千年群鸟飞绝, 林间清泉流淌。陆清远与三首岐婴, 一前一后, 警惕地看着周遭仙境之景。烟雾如梦似幻, 风吹竹叶, 沙沙作响。一片嫩绿竹叶从枝头吹落风中, 悠悠然飘落至陆清远肩头,停留了片刻后,旋舞而下。陆清远伸手接住掉下来的竹叶, 方才的警觉和戒备此刻突然间瓦解。他看着掌心里的竹叶, 恍惚间,记起了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 任何地点, 任何时间, 总能悄无声息且霸道地占据他所有心神。作茧自缚, 伤人伤己。“尊上。”三首岐婴突然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地看了看四周,示意陆清远此地有蹊跷。陆清远闻声停下来,林间大雾突浓,窸窸窣窣似乎有物接近, 一股迫人的诡异气氛渐渐席卷。林间身影萧索,倏然,一声骇人长唳, 黑影直逼陆清远。黑色羽翼遮天蔽日,抓起陆清远直冲云霄。“尊上!”三首岐婴欲追赶黑翼巨鸟,周遭白雾变幻,虚虚实实,将他困在此景中。祸行剑狠杀光芒,砍断大鸟的双爪。陆清远落在山巅之上,身后血蝙蝠盘飞,黑雾弥散,将天际白云染成幽暗。陆清远眉眼间满是鄙夷与嫌恶,催动祸行剑,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诡艳红光肃杀。黑翼巨鸟扇动翅膀,卷起一阵飓风将血蝙蝠吹散,蔽日羽翼直逼陆清远,劈头盖脸扇下来。陆清远飞身闪躲,却见巨鸟再次俯冲而下,飓风席卷陆清远,呼啸怒号,飞沙走石,嫩竹被连根拔起。祸行剑疾如飞梭,肃杀剑气径直砍断巨鸟的羽翼。眼前一片迷乱,陆清远被飓风扔进火山口,索性并无岩浆。陆清远撑着祸行剑站起身,脑袋还晕晕沉沉,眼冒金星。周遭是昏暗无光,只有岩壁上干裂的巨缝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缝隙弯弯绕绕、歪歪扭扭,如蜿蜒的河流,又似缠绕的藤蔓。“嘁。”陆清远眉眼阴鸷,怒然鄙夷,揉着脑袋脸色铁青,“该死的鸟。”循着岩壁摸索,远处的红光愈来愈刺眼,四周的温度也愈来愈高,几乎要将整个人融化。祸行剑悬在空中往前飞行,似在替陆清远开道。曲折小道,蜿蜒前行。陆清远摸着岩壁,只觉得越来越烫,身上不停地冒汗。愈往里走,浑身大汗淋漓。祸行剑骤然停下,浮在空中,剑身的血槽上突然变红,似有一条血河贯入其中。陆清远警惕地绕过祸行剑往前走,拐过弯一看,眼前竟是丢失已久的帝具。帝具被浸泡在岩浆里,艳红的岩浆如沸腾的水,陆清远还未接近,便觉得浑身都要融化。甫一迈出脚,突然一阵飓风来袭,无数只黑翼巨鸟从四面八方逼来。祸行剑一展绝式,分化出数道剑身,剑气如虹。饮血邪刃,祸行傲然。顷刻间,已交锋数百招。满地残躯,黑翼巨鸟倒在血泊里凄厉嘶叫,如死之哀曲。剑开千丈,剑气震荡,只见岩浆拍岸,被劈成两半,帝具赫赫然呈现眼前。帝具到手,陆清远长舒一口气。循着远处的白光摸索,返回魔界。眼下帝具已经集齐,只要开通荒神禁绝,再设法除去宣衿言,夺回赤元之初,完成死印之命,届时他就可以亲自去寻沈孟庄了。想到这里,陆清远鼻尖突然酸涩,眼眶发红。已经三年了。三年,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翘首以待暗傀的回音。待看到那个熟悉的“无”字,盛开的花再度枯萎,熬过漫漫长夜。等到翌日重新绽放,一如既往地期待。他在清晨盛开,在长夜枯萎。日复一日,如今竟已第三年。他要亲自去找沈孟庄。高山大川,草地雪原。从盛夏至凛冬,从桃之夭夭至寒梅傲雪。他要走过四季,跨过荒漠。若在人间,那便翻天覆地,掘地三尺。若在地狱,那便遇鬼杀鬼,踏平修罗。他要亲自找回沈孟庄。问他,为什么要扔下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三年来,他飘零,挣扎,深受折磨。他恨他,怨他,责备他,爱他,思念他。他曾想过,若沈孟庄归来,若能找到,他要抓着沈孟庄的衣襟,质问他为何要这么伤他?他亦想过,若重逢,他要比沈孟庄更狠心。即便会疼,他也要彻底废了沈孟庄的腿,然后锁上铁链。不管沈孟庄如何愤怒、如何央求,他都不会心软解开。他不许他死,不许他擅自离开,更不许他不爱他。然而,他幻想了许许多多重逢时的场景,那人还是没有回来。一别三年,再无欢喜。在千回百转的情绪中,他最终妥协了。若沈孟庄能回来,他会疼爱他,会保护他,会听他的话。不会质问他,不会废他的腿。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摊开手掌,陆清远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竹叶。方才被飓风席卷,他竟没有想到自身安危,而是本能地护着这片竹叶。看到竹叶完好无损,他竟欣慰地笑了笑。忽而风起,一片桃花飘落到手中。陆清远双眼睁大,呼吸一滞,所有心神都被那片桃花夺去。冷风吹拂衣摆,落花簌簌。陆清远猛地抬头一看,几乎全部力气都被抽干,眼里登时涌出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在他身前,是一片繁盛的桃林。桃花嫣然,含笑春风。而在一棵桃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清风撩动他的衣摆,发丝与发带在身后飞舞。那人侧身而立,仰头看着树上的花。温雅如玉,一如初见时,恍若天人。“师兄……”陆清远哽咽着唤了一声。三年的思念,如痴如狂。他看着眼前的身影,所有的隐忍克制,所有的眷恋与惦记,此刻如洪水猛兽涌上心头。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向沈孟庄,三年的追寻,此刻只想紧紧抱着那个人,再也不放开。突然一道人影从身后冲出来,陆清远登时停下脚步。待看清那个人影后,他浑身都在疼,连呼吸都是疼的。他看到,那个少年时的陆清远,眉眼含笑地跑向沈孟庄,凑到沈孟庄身前牵起他的手摇晃,仰头看着沈孟庄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沈孟庄低下头,同样带着笑,眉眼温和,似乎有一汪春水在双眸中荡漾。那是无比疼惜和怜爱的眼神,似乎在看着心中挚爱。他看着少年,一边用袖子轻轻擦拭少年额上的汗,一边笑着回应。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却是无比温柔的模样。他们站在桃花树下,一高一矮,一袭白衣,一身玄青,一个温润,一个清秀。他们手牵着手,步履悠然,穿过桃林,朝远方走去。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陆清远僵在原地,看着沈孟庄与少年的他渐行渐远,只觉喉间发苦。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他双腿发软,突然跪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涌出眼眶,滴在地上的桃花上。细碎的啜泣声堵在喉间,陆清远紧咬嘴唇,肩头细细发抖。他看着模糊的、逐渐消失的两个人,突然掩面痛哭。所有的理智和仪态全都没有了,他狼狈、颓废。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赖在地上嚎啕大哭。在他看到温情相依的两个人时,突然之间,所有的固执都被打破。这些年的纠葛,全都不重要了。他以为,他和沈孟庄的这份爱意会在永远的纠缠中,愈来愈深刻。他以为,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他是恶魔,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然而他错了,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他彻底错了。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安虚峰上。他不是任何人,只是小九,只是沈孟庄的小九而已。所有的怨恨、执念、后悔、扭曲的爱恋,在这一刻,全都不重要了,全都不见了。他对沈孟庄,只是喜欢而已。单纯的喜欢。无可救药的喜欢。人死了,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将带着这份回忆生不如死。漫漫天涯路,故人不存,深埋黄土。*从天涯岸回来,陆清远彻底丢了魂魄般,如行尸走肉地行动。四大帝具已集齐,他和三首岐婴赶至洞庭之泽,欲打开荒神禁绝。就在启用帝具时,突然一道紫气横扫而来。陆清远侧身躲避,愤然道:“本座留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座的?”金凤仰天鸣叫,冷山岚飘然降落山巅,直视对面的陆清远,沉声道:“今日之后,魔尊不存。”“笑话。”陆清远负手而立,嘴角一扬,勾起一抹鄙夷的笑容。“就凭你?本座让你三招,你也奈何不了本座。”“是吗?”天际突然传来娇弱的声音,如白猫叫唤。“加上我呢?”山下黑影浩浩荡荡,长邪率骷髅军从四面八方杀来。宣衿言卧在软塌上,落至冷山岚身侧,轻抚怀中白猫,看着陆清远笑道:“今日一战,败者不存。”“嘁。”面对冷山岚,陆清远似乎还有些耐心和兴趣。然而一见到宣衿言,那点仅有的耐心瞬间变成了无尽的不屑与嫌恶。“本座不介意多送一个上路。”“谁生谁死,话别说得太早。”话甫落,宣衿言信手一扬。只见骷髅军包围整座山头直逼陆清远,三首岐婴与魔军对抗骷髅大军。金凤于飞,冷山岚与陆清远再次交锋。怒火燃心,血光诡邪,连声惊爆,崩摧数座山头。恶斗不休,战况胶着。顷刻间,已交手数百回合,两人的精神与体力逼至极限。地毁石飞,一片烟尘。祸行剑灭幻狠绝,冷山岚以招化招,一时难分上下。陆清远提元运气,剑气直击冷山岚胸膛,顿时血溅长空。冷山岚飞身后退,与陆清远拉开距离。金光从四面肃杀,将陆清远包围在光圈中。陆清远御剑抵挡,突然瞥到一旁的帝具,剑势变换,虚晃一招,脱离光圈包围。剑影挑风,祸行剑围绕帝具飞旋。陆清远催动死印,只见一道红光如藤蔓贯入帝具中。黑雾浓重,天际大放异彩。冷风刺骨,萧杀气氛摧枯拉朽袭卷众人。冷山岚甫一落地,便听到宣衿言大喝一声:“不好!”话音刚落,只见祸行剑与帝具在悬在空中,形成魔阵,魔气震天动地,风云疾涌。激战不休,突将漫天血雨。猩红血光如万千箭矢,招招逼命。凡是被血雨沾染的生灵,瞬间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山下的骷髅军张牙舞爪地挣扎,阵阵青烟如白水煮沸升腾的水汽。金凤张开结界护住冷宣二人,却见祸行剑分化千万剑气,直逼光之结界。巨力冲击间,结界不堪抵挡,裂开数道细缝。剑气狠杀,结界骤然破裂。帝具紧随而至,毁绝雄力爆发,震退二人,内力逆冲,登时口吐朱红命垂一线。冷宣二人倒在血泊中,捂着胸口奄奄一息。陆清远负手而立,落至二人身前,昂首睥睨脚下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赤色红瞳闪烁着得胜的血光,眉眼笼罩着胜者为王的傲气。俯视两人,盛气凌人道:“本座送你们上路。”话甫落,陆清远扬手正欲催动祸行剑。瘫倒在地的宣衿言,眉头紧锁,脸色惨白,低着头看不清任何神情。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冷笑,轻蔑道:“是吗?”宣衿言缓缓抬起头,眸中并无丝毫死之将至的战栗与惊恐,反而充斥着欢喜雀跃,确切说,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他仰起脑袋,迎上陆清远的目光,讥笑道:“魔尊……”“一路好走。”话一刚落,突然一声惊爆。陆清远捂着脖子连连后退,血溅长空口吐朱红,死印蔓延全身,如蛇身绞杀陆清远的躯体,从内之外,所有的血脉都应声爆破。陆清远浑身是血,身上似有千千万万个窟窿,不停地冒血,衣摆处的鲜血浇湿了脚下的泥土。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惊诧,陆清远欲催动祸行剑,然而魔阵破裂。帝具摔在地上,祸行剑插.在地上,纹丝未动,如同战场上折戟沉沙。“怎么回事——”话还未说完,陆清远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浑身的血液在不停地涌出体外,从指尖,从嘴角,从脖间,他全身仿佛被戳破了无数个洞,血流不止。“陆清远。”宣衿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悠悠然走回软塌。“今日之后,魔尊不存,你还是赶紧去找你的沈师兄,在黄泉做一对鸳鸯吧。”话音落,杀招起。冷山岚提元一运,惊愕一掌,径直贯入陆清远胸膛。整个人瞬间被震开数百米,撞上树干,重重摔在地上,血溅半空。陆清远筋脉尽断,黑氅被鲜血浸湿,倒在血泊里。他挣扎着起身,然而双手无力,手指如同泥土捏造,在他用力撑起身子的时候,五指俱断,血肉模糊。还未起身,便又是一掌。陆清远再次被震开数百米,狠狠地摔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全部断裂,碎成齑粉。他要死了。他心想。他不能留在这里。陆清远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无法再使用死印之力召唤黑雾。三首岐婴僵在原地,如失魂一般,双眼无神。索性血蝙蝠拼命赶来,无数只血蝙蝠抓着陆清远,奋力扇动翅膀,欲拼得一线生机。陆清远的呼吸如风中残烛,如水上泡沫,在一点一点消失。血蝙蝠一边不停地扑腾翅膀飞回魔界,一边焦急地对陆清远叽叽咕咕。没有回永夜天宫,血蝙蝠将他送回雀宫闱。他让血蝙蝠将他放下来,熟悉的路此刻却无比漫长。他拖着血淋淋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寝殿。身后的一地血迹,仿佛全部的血液都流尽了。陆清远跌跌撞撞,地上、墙上、门窗上,皆是他的血。他不能死在路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推开寝殿的大门。殿内一切如旧。案桌上的砚台已经干了,书阁上还挂着那副他和沈孟庄共同画的山水桃林。软塌上的衣衫依旧素锦整洁。侧殿的古琴仍是没有续弦。错了,什么都错了。时间从这一刻开始停止,回忆在这一刻撕裂。曾经的柔情缱绻、彼此折磨,所有的懊悔、爱恨,转眼成空,全无意义。大限将至的人,在弥留之际,唯有鲜血,无情地喷涌。陆清远拉开木门,桃花吹落风中拂面而来。他磕磕绊绊地奔向那片桃林,眼前桃花芳菲,如一片粉红花浪。清风穿梭,桃瓣在空中飞舞。点点绯红,枝头锦簇。陆清远抓着树干,鲜血滴在地上,汇聚成细流,指端的血沿着树干缓缓流淌,与地上的血流回合。桃花从树梢飘落肩头,停在发上。他看着满眼落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欲抓住随风而逝的花。然而朵朵桃花,亲吻他指尖,从指缝中飘然,零落成泥。他似一个固执的小孩,执着地要抓住落花,却一片都抓不到。眼前落花迷乱,他双眼含泪,泪水从眼角涌出,在血染的脸上融化出一条泪道。他突然笑了起来,眼中的泪掉得更多,模糊了视线。所有的鲜血都流尽了,他再也撑不住身子,重重跪在地上,伸出的手空荡荡,没有一片桃花愿意停留。他看着眼前的剑冢,轻声呢喃,似有无尽的深情与遗憾。然而,此刻再无意义。他笑着,双眼缓缓闭上,最后一滴泪涌出眼眶。他慢慢收紧手指,手臂重重地垂落。薄唇轻启,声音吹散在风中。他说:“师兄。”“花落了……”第152章 一分为二夜幕沉沉,冷风呼啸。狂风卷积沙石, 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 或拦腰折断。地面剧烈颤动,裂开数道巨缝, 缝隙中,红光闪烁, 似恶魔的死亡之眼, 在凝视人间。气温骤降, 风云剧变。数道巨浪从缝隙中拍岸疾涌,惊涛骇浪如千军万马,从深谷里不断攀升, 从巨缝中涌向暗境。赤海吞原,地面上所有的生灵都被海浪蚕食。屋舍、城墙、树木,不堪一击,土崩瓦解。汹涌匹敌,淹没整座山头。于此同时,骤然一声惊雷。天际大放异彩, 电闪雷鸣,如死神哀歌。紫电划破长空,迅疾劈向山头,瞬间地毁石飞, 山头一分为二,崩摧粉碎。近神山上,狂风大作, 山脚红海起伏,山巅道火燃绵。夜空上,雷电交加,似盘根错节的树根,照亮幽暗夜幕。乌云不断汇聚,形成一股庞大的漩涡,渐渐压山逼近,似要将整个暗境吸进漩涡中。乌云漩涡接近天之柱,雷霆万钧,紫电登时劈下来。天之柱剧烈晃动,如摇摇欲坠的巨人。在风云疾涌中,天之柱突然裂开细缝。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细缝从头蜿蜒至柱脚,似镜面上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