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1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7      字数:9831
  攥着陆清远衣衫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他闭上嘴接受所有羞辱,他闭着眼承受陆清远所有粗暴的发泄。他看不见,因为双眼失明,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以为看不见就可以不在意的,但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眼上那条已经湿透的白纱。唯独只有陆清远感受不到罢了。自那日后,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僵持的原点。仿佛这十几天的温柔相待都是徒劳,或许他们之间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一点火星都能将他们的心窝烧成灰烬。只是他们对这件事难得默契地视而不见。这日沈孟庄躺在床上,他早就醒了,懒得行动。四肢酸疼,身上的淤青红痕一碰到就发疼。下床干什么,反正他做什么都是错,索性就不动了。然而他不想再插手,有人便偏偏强迫他介入。大门被推开,陆清远大步走到床边,拦腰抱起沈孟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沉声道:“师兄不是想见他吗,我现在就带你去。”话音刚落,两人一眨眼便落在余凌峰。沈孟庄赤着脚站在地上,陆清远并未想以往那样干什么都抱着他。“你惦记的人就在你眼前,你若是能救他,我便饶他一命。”耳边传来陆清远轻纵的话语,沈孟庄什么都看不见,僵硬地站在原地,地上的碎石咯得他脚疼,已经愈合的伤疤隐隐有渗血的趋势。他不知该如何做,看不见眼前的路,想让陆清远扶他过去更是异想天开。就在他踌躇见,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微弱无力,似在风中摇晃的烛火,断断续续道:“小、小孟,不要过来,不要……快、快离开这里,不要管我了……”“青阳!”他立即便听出来是谁,在心里唤着他,双手摸索着一步一步走向声源处,想说的话只能在心头萦绕,“我、我是不是又害了你?我不想你死,我说过我不想连累你。”“不是你的错……”孟青阳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低着头,用他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向朝他走来的沈孟庄,“你不要接近我,听见没有,不要接近我!”沈孟庄脚下开始出血,地上的石子有些已经被染红。他不顾疼痛,索性路上并没有障碍,很顺利地摸到孟青阳身边。他没办法说话,只能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急得他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攥着孟青阳染红的衣衫。“没事……”孟青阳半眯着眼看着沈孟庄,“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自责,我、我不后悔。”沈孟庄不停地摇头,眼泪从白纱下掉下来,他明明很努力地想要保全无辜的人,为何会这样?就在沈孟庄摸索着想解开孟青阳身上的铁链时,铁链突然晃动,一道吼声似要震破耳膜,沈孟庄被一道邪气震开数米摔在地上。青阳?沈孟庄心中茫然,他很清楚那是孟青阳的声音,可为何?“哦,忘了说了。”此时站在一旁的陆清远,立于木桩上,好整以暇地抱臂观赏眼前的好戏,神情一如当日坐在山门上看沈孟庄赤足登天梯。巧的是,今日的主角又是他。“孟师兄如今和我是同一类了,师兄可莫要嫌弃他哦。”什么意思?沈孟庄挣扎着爬起身,正欲走回孟青阳身边,却被他的吼声镇住,那声音歇斯底里,近乎绝望和哀求地喝道:“不要再过来听到没有!”青阳……沈孟庄僵在原地,尚不知眼前是何情形。“小孟……”孟青阳恍惚地看着单薄的沈孟庄,眼神温柔坚定,丝毫没有怒吼时的悲愤与挣扎。他抬头看着沈孟庄,想要将他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这样他在黄泉路上便不会孤单,在奈何桥边就不会等错人。他轻声恳求,语气缥缈得仿若不存在一般。他说:“杀了我。”青阳?为何?沈孟庄双手紧紧握拳,撑着所有力气勉强站直身子。“我已经……”孟青阳低下头,在不看沈孟庄的时候,他眼里只有一团死灰,“我身上有魔族歃血,我已经……杀了我吧,由你动手我死而无憾。”他的意思是,他被陆清远变成了魔……沈孟庄紧咬牙关,眼泪不受控地滴在地上,眼上的白纱早已湿透。不能,他不可能动手的,不要逼他做这种事。“小孟,快,趁歃血还未完全发作,现在还来得及,快呀!”不,不可以。“小孟,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当我最后求你一次可以吗?杀了我,杀了我!”他不能,他做不到。“小孟,你听我这一次好吗?”不要逼他,不要逼他。沈孟庄别过脸浑身战栗,紧咬嘴唇压制喉间的抽泣声。突然一把利剑从天而降,插.在沈孟庄身前,陆清远俯视脚下深情款款的二人,鄙夷道:“没有道具戏如何唱下去?”“小孟,求你听我这一次好吗?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我不做狗皮膏药了,我要去找念之,她一个人在地下不安全,我去陪她。你就当了全我最后的心愿,行吗?”孟青阳几乎是跪在地上,魔族歃血渐渐起效,他脸上已经爬上了血色的藤蔓。“我不想变成魔,小孟,你还记得苍玄派一直以来的信念吗?”沈孟庄哽咽着,在心里同孟青阳齐声念道:——为苍生,死得其所。“小孟,我的命走到头了,我的责任也到头了。暗境没了我还有千万人以命护之,少了一个孟青阳没什么的。你不必自责,反而该为我高兴,我死得其所。小孟,我不想成魔祸害暗境,不要让我愧对苍生啊。”若因为私情,沈孟庄迟迟不愿动手,但如今孟青阳将苍生搬到他眼前,他已经不得不去做他最不愿的事了。摸到剑柄,沈孟庄用力拔出利剑,双手剧烈颤抖。从原地走到孟青阳身前的路,仿佛盲眼走木桥,脚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能回头,没有后路,而他前行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他最不愿杀害的人。“小孟,我今天很累了,就不陪你说话了,以后也不能了。你若是方便的话,记得每年三月三给我倒一盏故山春,我知道你喜欢那酒,我也喜欢。那是我们初见的日子,可能你也忘了。没事,我记得就好。若是他不许你就别记着了,我自己在那边会喝的。你、你好好的,好好活着,好好……”眼泪模糊了沈孟庄的身影,孟青阳哽咽着啜泣,他从未哭得这般伤心。而他眼前的人同样肝肠寸断,手里的剑剧烈晃动。“几年没握剑了,你稳着点,别丢了苍玄派的人。”孟青阳想要出言逗他,自己却是哭着说完的。沈孟庄走到他身前,嘴唇已经要出血,他看不见孟青阳,他竟然连最后一面都看不见,再也看不见了。“动手吧,我压制不住歃血了。”沈孟庄没有动。“快点,再慢就来不及了!”沈孟庄仍是没有动。“小孟!你让我死吧,算我求你了!”孟青阳跪在地上,绝望地哭喊。沈孟庄感觉喘不上气,紧咬嘴唇,鲜血流得更多,最后横刀刺向眼前。好像是瓷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又好像是绣球被扎破的声音。总之有什么塌下去了,再也无法恢复。沈孟庄扔掉手里的剑,冲过去抱住鲜血直流的孟青阳,他此刻无比怨恨自己无法说话,无法睁眼看着身前人最后一面。他只能徒劳地撑着孟青阳的身体,徒劳地发出“啊、啊”的哑声,眼泪如断线一般掉在孟青阳脸上。浑身的铁链断开,散落一地。孟青阳脸色惨白如死尸,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拭去沈孟庄脸上的泪,安慰他:“你不要哭,死在你的剑下,我乐意的。”掏出怀里的赤色同心结剑穗,塞到沈孟庄手里紧紧握着他冰凉颤抖的手,奄奄一息道:“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你、你帮我收好。下辈子、下辈子我——”话还未说完,沈孟庄感受到覆上他手上的温度骤然消失。他愣在原地,之后便如发狂一般摇晃着孟青阳的身躯,破碎的声音不成字句似要割开的他喉咙一般。他仰头哭喊,仿佛想要祈求上苍帮帮他。谁来帮帮他?谁来?哪怕有一个人也好……在他悲恸得昏迷过去时,而来到他身边的,不是普度众生的神明。他没有等到上苍垂怜拉他脱离无尽的黑夜,而是令他万劫不复的恶魔将他轻轻抱起。第134章 死之将至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感觉睡了一百年之久。沈孟庄闻到浓郁的安神香, 他又回到雀宫闱了。脚底不再流血刺痛, 反而有一股温热,应当是敷了药。何必呢。沈孟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他没有力气起身,连翻个身也如受难一般。何不如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静静地死去。等到身躯都冰凉了才被发现, 或许永远不会发现最好。然而某人是不会让他如愿的。身上的衣衫被撕拽剥离, 沈孟庄能清晰地听到布帛撕裂声,还有那人粗暴的动作。他知是谁,但是他不想动。就像一具死尸躺在床上, 任那人折腾。他看不见, 幸好, 幸好看不见。他在心里庆幸, 否则他不知此刻看见那人的脸是否会再给他一耳光,或者同归于尽。虽然他如今没有那个能耐,但若他还看得见的话, 也未可知。他在心里阴暗地想着,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人对他了如指掌,他的一切都在那人掌握中, 比如他在心里阴暗想着的。“可以哦。”陆清远俯身趴在他耳边, 语气带着蛊惑的钩子,“我可以和师兄一起死哦。如果是师兄亲手杀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就像师兄亲手杀了孟师兄那样, 再一次刺进我的心脏吧。”那个被尘封在黑夜中的名字,就这般被轻描淡写地提及。他这一生最不可饶恕的杀业,就这般若无其事地谈及。眼上的白纱渐渐湿润,眼泪滑落至枕上。他没有再像那天仰天痛哭,也没有如以往任何时候那般无望地啜泣。只是静静地任眼泪流出眼角,他感觉不到眼泪的温度,正如他感觉不到那人任何言语动作的刺激。他咬着嘴唇承受,双手攥着被褥,熬过去就好了。他这么想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然而他以为错了。那人是永远不会让他如愿的。突然被拽起来,沈孟庄跨坐在陆清远身上,两张脸的距离只有分毫。幸好,幸好看不见。他再次庆幸,他看不见也不想看见。但那人终究不会让他如愿的。覆在眼上的白纱被拽下,白光刺眼,晃得他低着头双眼紧闭。陆清远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仰头直视自己,笑道:“师兄又能看见我了。”说话间,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动作轻柔,似在爱抚遗世明珠,他掌中至宝。“还是一样的好看。”陆清远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孟庄那双桃花眼,一如初见时的柔情千丈,令他心神荡漾。但是他却没有看见眼里的愁苦与悲戚,又或许视而不见罢了。他只想看到他想看的样子。“师兄为什么要哭呢?”陆清远抹去沈孟庄眼角的泪,凑近亲吻他重获新生的双眼,“师兄是不是想看其他人?”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危险信号,沈孟庄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茫然地看着陆清远。然而还未等他反应,突然被翻过身,头发被陆清远狠狠抓着,被迫仰着头喘气。陆清远倾身凑近,胸膛紧贴着后背,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在耳边轻声道:“师兄是不是想看他呀?”目光尽头,是一个没有眼睛的头颅。沈孟庄再也无法平静,眼泪断线般涌出眼眶,他看着那个惨白满是鲜血的面孔,心脏仿佛被狠狠捏碎一般。他双眼通红,流着泪摇头。那个头颅对着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但他耳边却满满的都是当初谈笑风生的话。“啊,师兄好过分,居然对着一颗脑袋有感觉了。”陆清远拽着沈孟庄的头发愈发用力顶撞,沈孟庄紧咬嘴唇,嘴角不停地渗血。“我忘了告诉师兄。”陆清远用一副很委屈的语气在沈孟庄耳边轻声说,“师兄的眼睛能医好多亏了孟师兄哦,师兄想感谢他的话只有现在了,让孟师兄看看他的心上人此刻有多舒服。啊我忘了,孟师兄看不见了,他没有眼睛了。除此之外……”捏着下巴的手缓缓移到沈孟庄眉眼,怜爱疼惜地抚摸,随后沿着鼻梁滑至薄唇上,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便强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按在他齿间,用一副犯错的小孩祈求大人原谅的语气,轻笑道:“我不喜欢他那么亲热地唤师兄,所以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了。师兄不会怪我的对吗?”眼泪涌出更多,沿着下巴滴在地上。沈孟庄没有发怒,没有哭喊,牙关闭合死死咬住陆清远的手指,直到口腔里满是铁锈味。陆清远并不恼,反而甚是欢喜。沈孟庄咬得越用力他笑得越开心,食指在沈孟庄双唇上轻抚,如描绘山水图画一般,将鲜血涂抹在薄唇上,勾起嘴角笑道:“师兄想咬就咬吧,想咬哪里都可以。反正,我都会在师兄身上讨回来的。”身后的刺痛愈发强烈,他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无法抵抗陆清远的刺激。即便他多想自己没有任何反应,这样他就不会再师尊墓前失态,也不会如此刻在孟青阳的尸首前再一次承受来自陆清远的羞辱。他紧咬嘴唇,极力克制自己喉间的闷哼声。他深深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因为只要一抬头他就能看到孟青阳苍白凹陷的面孔。挖眼、拔舌……沈孟庄在心里反复呢喃这四个字,他比谁都要熟悉这个结局,而他当初居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明知道的,他明知道孟青阳的结局,他明明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为何还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那种身陷泥泞的无力感拖拽着他,他在渐渐陷入没有任何生机的沼泽。而在他挣扎着想爬上来时,还有一个人搂着他一起沉沦。正是他身后横冲直撞的人,他极力压制自己的丑态。然而陆清远偏偏不让他如愿,握住他的命门,在最后一刻狠狠发泄,他又一次失败了。血蝙蝠在窗外盘飞,陆清远转头瞥了一眼。贴近沈孟庄的后背,在他脸颊上嘬了一下,轻声道:“师兄抓紧时机再多看两眼,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晚些再来陪你。”身后的人骤然消失,沈孟庄登时摔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松松垮垮泥泞不堪。他四肢酸痛,撑着身子爬到孟青阳的脑袋旁,用干净的衣袖擦拭他脸上的污浊。他哑着嗓子呜咽,他很想说,但是说不出来。他欠他一声抱歉,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了。原以为最寸步难行的境地不过如此了,然而他实在低谷了恶魔的手段。在他凝视窗外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周不凡被抓了。他平静地靠在窗边,抱膝看着窗外飞舞的桃花。沉默了许久,最终苦笑一声,缓缓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双臂间。殿内静谧无声,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但总有人不会让他如愿。陆清远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贴耳轻声道:“师兄知道了?师兄想救他吗?可以哦,我可以让你救他。”沈孟庄缓缓抬起头,转过身茫然地看着陆清远,眼神空洞且疑惑。只见陆清远拿出一个小罐子,在沈孟庄眼前晃了晃,笑道:“只要师兄不需要我帮忙,自己熬过去的话,我就放了他。”沈孟庄眉头微蹙,似是不明白陆清远所言何意。还未等他反应,陆清远一把抱起他转眼就被扔上了床。手腕被发带绑在床头,衣衫七零八落。陆清远用嘴咬开瓷罐,食指勾起一点嫣红色的液体涂抹在沈孟庄朱唇上,沿着下巴、脖颈蔓延全身。瓷罐中空空如也,陆清远丝毫不浪费,全部用在沈孟庄身上。随后扔掉罐子,抽身起来坐到一旁的木椅上,好整以暇地赏视着床榻上的人。瓷罐中的药很快便发作,沈孟庄脸颊涨红,此刻连呼吸都是滚烫的。手指紧紧攥着缠绕的发带,他说不出话,只能哑着嗓子闷哼。双脚不停地跺被子,脚腕上的铃铛晃响。随着药效愈强,铃铛声愈急促清脆,将沈孟庄的隐忍全部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仿佛有一团火在焚烧全身,沈孟庄紧咬嘴唇,口腔里的铁锈味和唇上的刺痛似乎能稍稍缓解他的不适。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了周不凡也要撑过去。只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熬过这一次就好了,只有这一次。他渐渐不相信自己的毅力了,开始在心里祈祷哀求。耳边的铃铛响愈来愈急促,看着床榻上翻滚的人,陆清远勾起嘴角轻笑,起身单膝跪在床上。俯身凝视仰头喘气的沈孟庄,指腹蜻蜓点水地抚上他的鬓角,扬起嘴角笑道:“师兄需要我帮忙吗?”若有若无的触碰如羽毛轻挠脚心,沈孟庄干燥的心田里掉进一滴甘霖,但是却怎么都不够。他努力仰着头想要蹭到陆清远的掌心,然而陆清远似乎是故意吊着他一般,抚摸他脑袋的手掌就停留在他脸颊旁,却怎么都蹭不到。陆清远解开发带,双手撑在他身侧,两人的双唇就在分毫之间。呼吸全都落在身下人唇上,陆清远轻声道:“师兄可以要我的,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对方散发出来的浓重气息似一条条小虫啃咬沈孟庄的意识,脑袋里只有汹涌燃烧的大火,他无法思考。仰起脑袋想要亲到陆清远,想要陆清远低下头亲他。双唇即将接触时,他猛地推开陆清远转过身背对着他,拉过一旁的被褥蒙在头上。只要看不见的话就不会冲动了,他努力克制着。双手攥着床单指尖发白,他抱着被褥磨蹭,想要缓解体内的难耐。陆清远坐在床边,看着他翻来覆去,将被褥都抓破。露在外面的大腿上,一片泥泞。脚腕上的铃铛似乎是在催促又似乎是在抓心挠肺地挣扎,在耳边不停作响。此刻难受的不只是一个人了,陆清远看着咬着被褥闷哼的沈孟庄,用言语来刺激他蛊惑他,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精心为他准备的陷阱里。“师兄真的不要我吗?我可以帮你的,用师兄喜欢的地方,都可以的。我会让师兄很舒服的,像以前做过的那样,我就在你身后哦,只要你转过身就可以拥有我。”被褥里的人在不停地发抖,沈孟庄缩成一团,手里抓着床单生生撕裂成两半。他再也受不住了,如荒漠里濒死的人寻找水源一般爬向陆清远,双手抱住他的脑袋急切地送上自己的唇。而后是无比荒唐的一夜。他在大火中重生,而另一个人在大火中燃成灰烬。日上三竿,沈孟庄终于醒来,他身上还有昨夜的痕迹。昨晚折腾了一宿,直至后半夜他的药效才彻底退散。两人都筋疲力尽地睡过去,早晨陆清远又起得急,也就没有人帮他清洗。他也不在乎了,拉过被褥盖住脑袋,他又要失去一个人了。然后他又听到了陆清远要清缴鸿林派的消息,那日他平静地坐在案桌前,手里拿着毛笔耐心地听血蝙蝠叽叽咕咕。写字的手顿了很久,他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三个字举起来给血蝙蝠看。但血蝙蝠不识字,扑腾着翅膀摇头。他想了想,随后起身走到抽屉前拿起一罐药瓶,在血蝙蝠眼前晃了晃。血蝙蝠想了想,似乎知道他说的什么,又叽叽咕咕了几句便消失在黑雾中。回到案桌前,他再抽出一张白纸,拿起毛笔郑重写下自己的遗言。是的,遗言。待他放下笔,想要见的人骤然出现在桌前,血蝙蝠扇动翅膀叽叽咕咕了两句便又消失了。“沈仙师可是哪里不舒服?这么着急找我来,我药箱都没拿,都是那个死鸟。”谷虚子揉着脑袋走向沈孟庄。还未等他接近,沈孟庄起身离开案桌,突然掀开衣摆跪在他身前。吓得谷虚子浑身一抖,赶紧跑到他身边意欲扶起他。“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啊,我受不起,您快起来。”沈孟庄执拗地摇头,谷虚子见拉不起他便单膝跪在他身边,心疼地说道:“您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我实在、实在……”谷虚子接过他递来的纸,待读完后心中哑然。双手不禁发颤,仿佛捧着千斤大石。眼中闪着泪光看向沈孟庄道:“沈仙师,您……不可啊,我不能……”沈孟庄没有急躁恼火,只是平静地看着谷虚子,眼神毫无波澜,似坚定得一往无前,又似决绝地毫无留恋。那一刻谷虚子便知道了,他不会活下来了。咬紧牙关,神情悲恸,谷虚子双手握拳似是用所有力气才狠下心应道:“好,我答应您。您能起来了吗?”沈孟庄看着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约定。那日陆清远将所有鸿林派之人困在一起,就在他意欲一举铲除所有蝼蚁时,混乱中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扎得他眼眶疼。他再也顾不上那群将死之人,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仰头怒吼,仓皇赶回雀宫闱。大门被猛地踹开,陆清远将沈孟庄放在床上,抓过一旁的谷虚子,双眼通红地吼他:“给我救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他!”谷虚子任他抓着衣襟,低着头不语。“救他!”陆清远似要将谷虚子捏碎一般,眼神暴戾额前青筋凸起,“我不许他死!你给我救活他!他不许死!”谷虚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与怒火,喊道:“他活不了了,你明不明白!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功体被废的亏损没有补回来,你又害他刺穿心脏、登天梯。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划生死簿的本事。他死了就是真死了,我救不了他!我再三叮嘱你,好好待他,你就是这样待他的?我跟你说了他凝血有碍,我跟你说了他身子虚,我跟你说了凝血丸对他身子不好,你竟一句都没听,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你是如何做到视而不见的?你还有心吗?你的心为何这么狠?我救不了他,他没有求生的意志,这句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他不想活啊!”手指骤然松开,陆清远的呼吸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他看着床上不停淌血的人,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最后几乎是扑在他身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失去理智般喊道:“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你不许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逃走!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无法停止的鲜血流到陆清远手上。滚烫的温度在灼烧他的肌肤,他捧着双手,看着满手的猩红。心头仿佛被扎破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从破洞中流走,好像再也追不回来了。他慌了,抓着沈孟庄的手贴在脸上,想要努力留住渐渐消失的体温。他犹如一个迷路的小孩,在无望地哭喊。他想到了娘亲死的时候,那种绝望与难以置信冲刷他的理智和神经。他握着沈孟庄的手,苦苦哀求:“师兄,师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你说过会疼我的、会永远护着我的…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师兄,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放了他。你醒过来好不好……师兄,不要不理我……”他曾经做了错事,以至于后悔终生。一如此刻,他又开始了那种难以挽回的后悔。他说,他错了。第135章 以心换心床榻上的人气息愈来愈弱, 陆清远掌心中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消失。他满脸是泪, 看着昏迷的沈孟庄不知所措。他可以和沈孟庄一起去死, 他说过的,情真意切, 但绝不是此刻被决然地抛弃然后去追赶。他害怕,沈孟庄在黄泉路上会再次扔下他, 头也不回地扔下他。一如此刻他毫不留恋地将他扔在人间, 一如从前他毫不留恋地将他扔在无间深渊。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走那段路, 孤零零地活,孤零零地死。即便是一起赴死,他也是要沈孟庄十指紧扣地共赴黄泉。“师兄……不要丢下我……”陆清远深深低着头, 眼泪掉在沈孟庄手背上, “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要丢下我……”他哭得像一个被大人狠心扔在街边的孩子, 他抓着沈孟庄手像被丢弃的小孩紧紧抓着大人的手掌,委屈伤心地询问,为什么要丢下他?不要丢下他好吗?他可以很听话很懂事的, 他做错了什么可以改的,带上他一起好么?他哭到哽咽,声声哀怨地唤着师兄。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离去, 他亦从未如此深刻地恐惧和心慌。看到陆清远悲痛欲绝的模样, 谷虚子终是于心不忍,坐在一旁沉声道:“我听闻暗境有一高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人你也知道, 便是苍玄派的古梁尊长。你可找他一试,或许还有一丝希望。”闻声骤然抬头,陆清远的声音都在颤抖,“古梁……”似是看到曙光一般,陆清远召来血蝙蝠,低声道:“立即寻找古梁的藏身之处,不容有失。”陆清远抱起垂危的沈孟庄,一眨眼便消失在黑雾中。来到山脚下,陆清远看着满山隐蔽的阵法,心急如焚地摧毁所有暗招,横冲直撞闯进阁楼内。室内青烟袅袅,古梁坐在案桌前闭眼凝神,手里轻摇羽扇,仿佛对世间之事了如指掌且漠不关心一般。陆清远冲到他身前,径直跪在地上,恳求道:“请尊长救我师兄一命。”古梁并未睁眼看他,仍是悠然地摇晃手中羽扇。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是魔尊。”陆清远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应道:“是。”“集水镇之人是你杀的。”是陈述而非询问。“是。”“风间城是你杀的。”“是。”“绛红城是你杀的。”“是。”“石阶城是你杀的。”陆清远低头看了看怀里脸色愈发惨白的沈孟庄,神情悲痛又急切,低声道:“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尊长若要责罚,我一人承担,只是我师兄性命垂危,恳请尊长救救他,我不想他死。”古梁并未回应,仍是闭着眼轻摇羽扇,沉声道:“孟青阳、楚念之是你杀的。”陆清远心头一震,呼吸仿佛都停止了。他此刻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接受大人的责问,又似老鼠见了猫一般惶恐。“我救不了,你走吧。”最害怕的回应在耳边响起,他入坠深渊入溺大海般无法呼吸,仿若死神宣判他死期已至,黑白无常来索命。不过索的不是他的命,为了惩罚他,他们要从他怀里抢走沈孟庄。他慌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与失措。他朝古梁磕头,只是怀里抱着人他无法彻底弯下腰。他恳求道:“是我罪该万死,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我师兄无关。尊长要如何罚我,我无怨无悔。只是我师兄为苍玄派鞠躬尽瘁,恳请尊长看在师兄的面上救他一命。求您救救他,求求您……”怀中的湿热愈来愈滚烫,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沈孟庄的鲜血在灼烧他的肌肤。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泣不成声地低着头恳求,“救救他……”室内的哭泣声闻之悲痛,听之怆然。此刻的陆清远完全顾不上仪态和尊严,他身为魔界至尊的王者之威,他手握生杀大权的不可一世,此刻全顾不上了。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拥有的这一切都没有一个人重要。他可以陪那个人一起死,就根本不会多看人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