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9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6      字数:9842
  一边是敬重的师尊,一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众人,一边是天下苍生,一边是心之所爱。他如何了结?身若水中浮萍,沈孟庄呼吸一滞,只觉天旋地转,愣愣地看着眼前不近人情的师尊。突然脑中响起熟悉的机械声,打乱他所有的思绪。不近人情的声音在耳边说:“叮咚!终极任务,永续之战,主角陆清远为千夫所指,黑化成魔,请宿主认真对待!”冰冷的余音还在脑中回荡,沈孟庄似乎僵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应。脑中的机械声,不断重复道:“终极任务!终极任务!请宿主认真对待!”与此同时,始终背对着他的轩丘,冷声道:“你是大弟子,应当有所表率,此事无法两全,你知道分寸。”心乱如麻的沈孟庄仍旧立在原地低着头浑身战栗,脑中、耳边,充斥着两种声音,将他包围,不断地夺去他喘息的空间。两种声音在脑中交织,如缠成一团的乱麻,似前后夹击的长矛,将他的身体贯穿,钉在柱子上放血,直至血尽而亡。“宿主若无法完成,书中世界将即刻格式化,请宿主认真对待!”“孟庄,莫忘了你的初心。”“宿主请回答!”“孟庄,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向为师保证的吗?”时光斗转,昔日他成为沈孟庄不久,一切还在茫然中。他兢兢战战地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扮演书中角色。而那时,太虚阁内,轩丘对崭露头角的陆清远有所迟疑,意欲斩草除根未雨绸缪时,是沈孟庄一番劝告留下陆清远加以察看。那时,轩丘嘱咐沈孟庄,若有任何歹念直接砍杀以绝后患。而那时,沈孟庄是如何回答的?当日这位轩丘最器重的大弟子,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地保证。“是。”“当日是你亲口承诺,如今兑现你的诺言吧。”“宿主完成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去了,请认真对待!”聒噪的声音扰得沈孟庄心烦,仿佛走入了一盘死局。无可解,一切都无可解,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死局。原以为所爱与苍生,他必须做出选择,却原来一切都选择好了,他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孟庄”“宿主”“孟庄”“宿主”耳边的声音似要震破他的耳膜,在耳边,在脑中不断地回响、回响。一遍又一遍催促他,提醒他。“别说了……”沈孟庄气若游丝,心口压着一块大石,“都别说了……”轩丘解开他的内力,沈孟庄手里握着安世剑,剑光冷冷,剑声哀恸。一步一沉重,似有前千斤巨石压在头顶,沈孟庄拖着身子穿过人群,缓缓走向陆清远。人群中心,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众人。陆清远眼神锐利,血色红瞳充斥着杀气,眼中尽是血丝。突然瞥见沈孟庄从众人身后出现,朝他走来,心头浓雾似是被拨开,眼中杀意渐渐平息。那股张牙舞爪要撕碎众人的盛怒,此刻只剩冬日红泥小火炉下徐徐跳动的小火苗,在瞳孔中雀跃。是师兄!师兄来了!师兄终于来了!他看着沈孟庄深深低着头朝他走来,他想看师兄的脸,想看师兄笑,想师兄抱住自己,然后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这里,离开安虚峰。到山下去,买一座大宅,养三只小娃娃。心头突然有一丝苦涩,陆清远鼻尖一酸,似有满腹委屈等着眼前人过来抱住他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哄他,就如往常一样,然后拉着师兄的袖子撒娇。师兄,快带他走,快抱抱他,他好疼。只有师兄对他好,只有师兄愿意信他,只要有师兄就够了。眼中重燃光芒,陆清远看向缓缓走近的人,仿佛阴森黑夜里,他的天光已至。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此生全部的热爱,是他所有的欢喜。他来救他了,他来带他离开,他来偏心他爱护他。只要有师兄就够了,幸好有师兄在,只要有师兄的话。“师兄!”陆清远满怀希望地朝来人大喊,眼中皆是笑意,“师兄,你带我走——”话还未说完,一切都静止。方才还欣喜万分的双眸,此刻只有茫然和错愕。秀丽的细眉因疼痛紧蹙,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疼痛从心口处迸发。陆清远迟疑地缓缓低下头,安世剑贯穿他的心脏,猩红的血液簌簌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蚀骨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惊愕,陆清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沈孟庄,声音微弱,极小声地唤道:“师……兄?”安世剑骤然抽出,沈孟庄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之人。眼泪模糊视线,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刺在陆清远心口的那一剑,如同刺在他自己心上,此刻心如刀割。难以置信,一切都难以置信。失魂的陆清远张着嘴呼吸,脸上一片木然,紧紧捂着心口,脑袋一片空白,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滑进嘴里还有一丝咸涩。师兄……师兄……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胸口堵得慌,只能张着嘴连呼吸都忘了。师兄不会的,不会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师兄不会的,他不信!抑制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里跑出来,陆清远满脸泪痕,心脏处的伤口在愈合,此时的难以置信早已让他忘却了疼痛。眼前的沈孟庄同样泣不成声,全身都在发抖,手里的安世剑剧烈颤动。舌尖、喉咙里涌上无穷无尽的苦涩。怎么会这么疼?在他诛杀邪魔的无数光阴里,也成身受重伤卧床三月,也曾身中数剑,也曾头破血流。为何这一剑会这么疼?死死咬住薄唇,嘴角渗出一滴鲜血,沈孟庄僵硬地转身离去,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见沈孟庄要离开,陆清远不知所措。师兄要离他而去了,不可以!他不允许!陆清远伸出手欲抓住沈孟庄,发带与发丝绕过他指尖。如许久以前一般,他只能仰望着身前的背影,永远只能站在他身后仰望着。从前如此,如今亦然,如此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背影渐行渐远,陆清远不管不顾地冲向沈孟庄,双腿发软许久令他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脸颊,数道擦伤开始渗血。发带与发丝穿过染血的指尖,掌心中空无一物。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黑夜里那唯一的天光也愈来愈暗,最终全部消失,如冬日燃尽的最后一捧炭火。只有他,又是只有他一个。抓不到了么?真的再也抓不到了吗?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他……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不要!他不许师兄离开,他不许师兄讨厌他,他不许又被扔下!!他只有师兄了,只有师兄了啊!师兄,师兄!!不要走!他会乖乖听话的,他再也不偷东西了,他再也不发脾气了!顾不得身上的血与沙,陆清远双眼满是泪,从地上爬起来,追着沈孟庄走远的背影,似被丢弃的小孩追寻大人的步伐。声声呼唤,似是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他?是他不够好吗?是他不够听话懂事吗?以后再也不会了,可以吗?以后再也不会了。咸涩的泪水滑过脸上的擦伤,一丁点的疼痛于陆清远而言,都如万蚁蚀骨。然而此刻他忘记了身上的疼,他只想追回目光深处的身影。那个温润的站在桃花树下,朝他抿嘴轻笑的身影。膝盖上的伤已经愈合,疼痛还没有消散。陆清远踉踉跄跄地拼命跑,一步一跌,那道身影却离他愈来愈远了。陆清远声泪俱下,泣不成声,肩头剧烈抽搐,声音沙哑,不停地抽噎,苦苦哀求。“师兄……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师兄,不要不理我……看看我吧,求求你看看我,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撕心裂肺的哭喊如钝刀,一刀一刀割在沈孟庄心上。他停下脚步,浑身剧烈颤抖,低着头站在原地,双眼通红控制不住地低声啜泣,心头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目光尽头的人停下来,仿佛是在等待身后人靠近。陆清远以为师兄在等他,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含泪带笑地朝他跑去。想伸手抓住他,再也不会松开了。指尖还有分毫就要抓住沈孟庄的肩膀,陆清远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与祈求。突然一道剑光飞驰而来,凛冽寒光毫不留情地砍断陆清远的右手。滚烫的鲜血溅在陆清远脸上、脖间、胸膛处。浑身皆是自己的血,炙热的温度在灼烧他的肌肤,一切都仿佛停滞了。“啊啊啊啊啊——”陆清远抓住被砍断的右手,跪在地上仰面哀嚎。剧烈的疼痛撕扯他浑身上下每一根血脉,额前青筋暴起,脖间的死印发狂便蔓延全身。从脖间沿着下巴爬上脸庞,从脖间沿着胳膊钻到指尖。死印布满全身。似恶魔爪牙扒在陆清远肌肤上,双眼充血,死死盯着皮开肉绽的右手,仿佛眼泪已经流尽了,只有鲜血溢出眼眶,流过狰狞的脸颊落到地上,如野兽般咆哮:“你们竟敢!竟敢!”身前的沈孟庄闻声猛然转过身,看见眼前一幕,心脏似乎被徒手捏碎。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住他,想不顾一切地带他离开。可是,他却无法迈开双腿。刺向陆清远的那一剑,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此刻身如浮萍,站在原地摇摇晃晃,手心已经被掐出血,头晕目眩。突然数道光影从深谷里凌空而出,四条乾坤锁链缠上陆清远四肢,整个人悬空,困在半空中。浑身邪气笼罩的陆清远用力挣脱,然而愈是挣扎,乾坤锁缠得愈紧,似乎要绞断他的四肢。他所有的尊严,他全部的希望与念想,他唯一的渴求。现在,此刻,被他们全毁了,全部都毁了!他的右手,他的师兄,没了,都没了,全都没了!仿佛所有的一切是一面镜子,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紧接着裂开无数道细缝,噼里啪啦要将所有完整的美好摧毁,最后骤然崩碎,只有满地的残渣,只有割心流血的作用。陆清远仰头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愈发诡邪,令人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地笑,血泪从他脸上滑落。声嘶力竭地诡笑令四肢上的铁链剧烈颤动,发出叮叮声。放弃最后的挣扎,方才的盛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蔑鄙夷,嗤之以鼻道:“你们最好锁住我永生永世,否则——”昂首睥睨脚下众人,似在欣赏蝼蚁最后的苟且,扬起一边嘴角,阴鸷地哂笑,“来日必将加倍奉还!”人群中的轩丘神色从容,丝毫猜不到他的心思,一如往常的生人勿进,沉声道:“孽徒,在地下好好忏悔你的罪行,从此以往,苍玄派再无此人。”话甫落,轩丘一挥袖,只见乾坤锁将陆清远拽入无底深渊。眼前人骤然消失,沈孟庄再也无法克制,冲向陆清远掉下去的地方,脑袋中什么也管不了。突然身后一声大喝,“沈孟庄!”见沈孟庄意欲冲向深渊,轩丘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要做什么!”站在陡峭悬崖边,沈孟庄脚下的碎石纷纷掉下深渊,早已看不见陆清远的身影。地下的寒风吹向他,似一刀一刀割在脸上。脑袋一片空白,声音微弱地不似从他喉间发出,不知所措地呢喃道:“师……师尊,我……”乍然脚下地面震动,高耸的山巅突然下沉,干乾绝地恢复成平地,方才深不见底的寒渊如伤口愈合一般不见踪影。一切都仿佛做了一场梦,此刻梦醒,醒来物是人非。失魂落魄的沈孟庄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前行,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他不知为何身在此地,只是感觉这里气氛不好,让他很难过,他要离开。趔趔趄趄地走到石阶处,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摔下石阶,惊得周不凡等人大喊师兄。四五百道阶梯,砾石尖利,沈孟庄额头摔破了一个洞,脸上全是鲜血,被血模糊的视线一只看着远方。恍惚间,似乎看见夏日林荫里,一位明媚少年朝他歪头笑。他伸出手想抓住那道光影,却再也……再也抓不到了。原文道,永续之战,陆清远身坠无间深渊,十年光阴魔界至尊。“十年……”沈孟庄呢喃了一声,最后昏迷过去。十年后,归来已不再是少年。第114章 十年之别硝烟终于停息, 暗境的百姓死伤无数,众门派元气大伤, 此前协议的角逐战不得不中止。苍玄派依旧立于高山之巅,依旧立于风口浪尖。这一切不过是三日之前发生的事而已,才三日, 于某些人而言, 却用尽了所有力气。自那日从石阶上摔下来,沈孟庄昏迷了整整三日。意识混乱,高热不止,陷入虚无之中。连轩丘也唤不回他的魂识,只能徒劳地封住他体内乱窜的真气, 防止他走火入魔, 一切皆看他造化。每一个时辰的日光沿着窗边走过, 从深夜至天明。孟青阳守在床边,拿着温毛巾轻轻地擦拭沈孟庄脸上的汗。床上之人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连薄唇也没有任何血色, 长睫轻轻颤动, 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平静的面容下是翻江倒海的悲恸。手里紧紧攥着被子丝毫不肯松开,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看着眼前人执拗地不肯松手,孟青阳用毛巾一边擦拭沈孟庄的手背,一边说道:“你说你,学谁不好, 非学你那师尊一根筋。现在好了吧,自讨苦吃,知道难受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了。”窗外是冥冥夜空,叶蓁蓁推开房门,双眼红肿似是哭了很久,声音沙哑,看向孟青阳道:“孟师兄,今夜换我来吧,你已经三日没合眼了,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没事。”孟青阳笑呵呵地回应她,端起桌上的脸盆递到她眼前,“我有的是精力,倒是师妹你好不赶紧去睡美容觉,当心长皱纹。你看眼睛都红了,疼不疼?快去睡吧,这里有我,没事的。”接过眼前的水盆,叶蓁蓁看着孟青阳,再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孟庄,嘱咐道:“那我走了,孟师兄当心身子,实在不行记得唤我过来。”“好嘞,赶紧回去睡吧。”夜深风冷,安虚峰上几乎无人入眠,各有各的担心,各有各难以言说的苦涩。夏日隐约蝉鸣,清风吹拂白云,一切如往常一般。日光越过窗槛洒在地上,凉风吹起床幔。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昏迷了数日,浑身都瘫软无力。从头到脚都仿佛压着千斤重的巨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为何在这里?脑中疑问渐升,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刀剑碰撞声、哀哭声怒号声。好像还有谁在唤他,声音忽高忽低,不停地唤他,似在哀求,似在愕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到脸上一股湿热,沈孟庄抬起手摸了摸,看着指尖上的湿润,出神了许久,仿佛失魂的木偶,双眼暗淡无神,丝毫没有春光。他为什么……会哭呢?醒来后,沈孟庄拒不见人,所有想来看望他的人都被他拒之门外。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日整日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竹林,从日暮之拂晓。眼泪像是流尽了一般,沈孟庄双眼布满血丝,似干涸的河床裂开泥缝。眼中仍然没有光彩,仿佛所有的熠熠生辉一夜之间被全部夺走,与他一同消失在苍茫人世间。他?是谁?脑中闪过一个身影,暗淡的双瞳突然聚焦。沈孟庄惊愕地站起身,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循着记忆深处的感觉,沈孟庄终于打开房门,朝另一个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穿过泥泞的小路,沈孟庄站在紧闭的木门前,双手发颤地小心翼翼推开。屋内的东西整齐干净地摆放着,桌上落下了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看着屋内的一切,沈孟庄步伐沉重,愈发觉得难以呼吸,缓缓往里走,停在墙壁上裱起来的题字前。纸张上,一行苍劲有力的毛笔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字。而在大字旁,还有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单看自己便能想象出一位认真的孩童,伏案写字,一笔一划,虽青涩却不失可爱。骤然往事如潮,一幕幕在脑中翻滚。沈孟庄看着那行字,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喉间无穷无尽的苦涩。那日除夕夜,孟青阳将他的题字抢走后,陆清远眼巴巴地也想要,还求他教自己写字。窗外大雪飘扬,屋内炭火烧得噼啪响,火星蹦出炭盆跳到地面上。檀香馥郁,扑鼻盈袖。案桌前,沈孟庄一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陆清远,一手握住他执笔的右手,在纸上龙飞凤舞。顷刻间,一行雄劲洒脱的大字跃然纸上。看着自己与师兄一起写出的字,陆清远眼中闪着赫赫星光,转头笑眼盈盈地看向沈孟庄。身后的沈孟庄搂紧怀中人,下巴抵在陆清远肩上,看着纸上的几个大字,轻声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温润的身影吹进耳里,陆清远觉得痒痒的,浑身都发软。心中涌上一股暖意,不知是今日的炭火烧得太旺还是两人贴得太近,怎么觉得脸上好烫。双颊绯红,心中窃喜。陆清远趴在桌前,用全身挡着,似是害怕沈孟庄看见,一笔一划偷偷摸摸写着,用方才师兄教他的那些字。见怀中人认认真真地伏案书写,沈孟庄不禁好奇,遂凑上去问道:“写了什么?”谁知陆清远不仅没让他看,还用双手遮住写好的字,低着头羞涩地轻声道:“师兄不要看。”愈不让看,沈孟庄心中便愈好奇,甜言蜜语哄着,才哄得怀中人松开手让他瞧一眼。只见那行秀丽的小字,一本正经地写着——“我爱师兄,师兄爱我。”沈孟庄忍俊不禁,颔首称道:“好字好字。”“师兄笑话我。”陆清远整张脸更红了些,佯装生气地双手遮住那行字,嗔怪道。“岂敢呐,字体端正,字迹娟秀,远胜于我啊。”沈孟庄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低头看着怀里娇嗔的人,“你说是吧,夫人。”方才噘嘴忿忿的陆清远,此刻被一声“夫人”就哄得七荤八素,想要努力憋住,五官愈发扭曲,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白雪压枝头,佝偻的竹枝不堪重负愈来愈低,沉甸甸的雪团“啪嗒”掉在地上,砸出一道银白烟花。窗内青烟袅袅,炭火噼啪,两人在氤氲中亲吻。回忆如无情利刃,耳边亲昵的话语愈发清晰便愈发锥心。不过数月,恍然物是人非。心中苦涩似决堤的山洪,沈孟庄双腿发软整个人跪倒在地。昔日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唤着师兄的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讨好的人,占据他整颗心的人,再也、再也……屋内饮泣声许久才渐渐停止,沈孟庄坐在床边倚着墙,仰头盯着天花板出神。突然大门被推开,轩丘大步踏进房内,走到他身前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道:“为师听闻你终于肯出门了过来看看你,去者不可追,你好好思量吧。那日你为众人所指,为师岂能坐视不管,虽然都是为师的弟子,但……”话到了嘴边顿了顿,轩丘摇头轻叹道:“为师唯有弃他保你。”两人静了片刻,沈孟庄突然仰头苦笑,眼中不断涌出热泪。“弃他保我?”沈孟庄重复轩丘的话,偏过头看着眼前的师尊,“师尊,我情愿你都弃了。”轩丘沉默未语,盯着沈孟庄看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道不尽也说不出,最终转过身悄声离开。临走前,站在门边思虑了许久才说出口,苦心宽慰身后人,“忘了吧。”忘了?沈孟庄不可思议地呢喃了一声。怎么忘?如何忘?他这辈子,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如何能忘得了?滚烫的泪水模糊他的视线,此刻心头被割开一道口子,赤.裸.裸扔在地上放血。深深刻刻的凄楚与绞痛,令他喘不上气。目光忽而瞥见枕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沈孟庄愣了片刻,随后拿过木盒缓缓打开。木盒最上方,映入眼里的是一块素白干净的手帕,好像包着什么东西,手帕边缘有细小的毛球,似乎是经常被打开。小心地打开手帕,沈孟庄盯着手帕里的东西心头一紧,里面是他送给陆清远的鸳鸯玉佩。他说,那是他娘留给沈家媳妇的。眼角通红,泪水滴落在玉佩上。沈孟庄感觉喉咙里有无穷无尽灼烧的苦楚,往事如潮水尽涌上心头。拿出玉佩,在手帕的下面,安安稳稳地放着一支银钗。那日他一眼瞧见那件绿罗裙,满心欢喜地买下来,想让他的夫人穿上给他看。温香软玉,玲珑娇媚,昔日缱绻温存,恍如昨日。滴下来的眼泪早已将被子沾湿了一片,心头一阵抽搐,沈孟庄犹存的一丝隐忍紧绷着,双手颤抖着继续往里找。银钗下是一些他的发带,那日陆清远被人诬陷,这个木盒里的东西被堂而皇之地倒在地上。也是那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许多不翼而飞的贴身之物被人偷偷收藏。拿出木盒里叠好的发带和其他东西,里面空了一半。沈孟庄继续翻找,突然看见盒底的东西,双眼睁大,心头一紧,浑身都在颤抖,脑袋“轰”地一声,所有隐忍全部爆发,心如刀割的痛楚冲刷他全身,失神的双眼里是难言的哀恸。在一群饰品下面,在木盒最底下,是一枚飞镖,是那日沈孟庄无意中救下陆清远而负伤的飞镖。他竟然连这个都藏着?他竟然连这个都记在心上?不过是无心之举,不过是一时情急,他竟然……都记着。所有与沈孟庄三字有关的东西,他竟然都妥善收好,放在枕边,如珍宝一般爱惜。他不在乎自己如何,却唯独看重沈孟庄的一衣一食。牢牢地记在心里,小心翼翼。悲痛欲绝愁肠断,沈孟庄紧紧攥着那枚飞镖,终于无法控制地掩面痛哭。如此真情,如此真心,是他负他,是他负他……与此同时,无间深渊内。陆清远的手脚皆被乾坤锁束缚。铁链来自地底,无穷无尽拉不出尽头。陆清远只能在深渊中活动,而当他试图接近石壁时,铁链便会将他拽回来,好几次他都摔断了骨头,擦破了皮。无间深渊没有日光,陆清远体内的真气被乾坤锁压制,而另一股无穷的魔气趁机占据。血色红瞳如跳跃的焰火久久没有熄灭,脖间的死印在黑暗中愈发艳丽,仿佛永远是这幅模样了,这双眼眸,从此只剩赤红诡邪。没有那个人,黑瞳也没有存在的意义。百无聊赖地晃悠,陆清远拖着沉重的铁链枷锁,如孤魂野鬼一般晃荡至鬼鸣涧。甫一踏进涧中,耳边便有一阵邪笑声震耳欲聋,仿佛尖锐的指甲刮过玻璃,惊得他头皮发麻。愈深入耳边的声音愈乱愈嘈杂,周遭一片漆黑。突然间一道白色身影闪过,陆清远停下脚步,歪头半眯着眼看向身前。昏暗卧房内,沈孟庄正贴心地给负伤在床的陆清远喂粥,那时他自娘亲死后,第一次被别人如此细心照料,这个人还是可望不可即的大师兄。往事重现,陆清远忽而视线模糊,眼泪涌出眼眶。然而画面斗转,溯源望之。在进门前,沈孟庄掏出一张符文覆在碗上。转眼人事变幻,眼前的自己被巨石碾压,周身滚过利刃,浑身是血。当年的疼痛似乎在残留在每一个毛孔里,而更让陆清远觉得浑身发疼的是,当年他内力被封,竟是、竟是……利刃天梯,每一刀都尝过,那种锥心刺骨的滋味,原来是他,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怎么能是他,怎么能是他啊……难以置信的哀痛如当年的利刃再次一刀刀割在身上,全身的血涌上脑袋,陆清远浑身颤抖你,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低着头呜咽抽泣,耳边撕心的鬼笑此起彼伏,嘈杂中,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愈来愈清晰。“当日进入白塔身陷魔音阵的,可就只有我们,你以为操控凡人的魔音会凭空而出?切,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可真是好骗啊。”“你师兄就是个伪君子,呸!”“你被他骗了!”“你被他骗了!”“你真是愚蠢!”…………昔日惹人厌恶的话语句句涌上心头,眼前画面一幕幕,将所有的温情打碎。缱绻柔情背后,竟是夺人性命的毒蛇。眼泪控制不住的滴在地上,似乎快流尽了一般,只剩鲜血涌出眼眶,血泪滑过苍白的脸颊。陆清远低头啜泣,肩头不停地踌躇。他深爱的师兄,他仰慕的师兄,他向往的师兄……呵,哈哈哈哈——突然仰头大笑,血泪从眼角滴落,手脚上的铁链剧烈颤动。连鬼鸣涧的骇人鬼笑都忌惮这股邪笑,渐渐销声匿迹。空谷里,只有陆清远的笑声回荡。真是他的好师兄啊。第115章 争抢血条白日盛夏, 林间蝉鸣。后山竹叶簌簌,风吹枝头, 沙沙作响,沈孟庄已经站了许久。“真的要走吗?”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孟庄转过身, 看见孟青阳正缓缓向自己走来。“嗯。”“不再想想?”沈孟庄沉默未语。两人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孟青阳却觉得此刻的眼前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已将快忘了距离那日过了多久,沈孟庄自醒来以后,整日消沉,仿佛三魂七魄也跟着陆清远消失了。只剩一具躯壳每日在山上毫无目的的游走,从陆清远的卧房至后山竹林。那日他正坐在石头上, 也是这般望着竹林出神, 脑中突然响起聒噪的机械声——【系统: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角陆清远的黑化任务, 所有通关任务已全部解锁。宿主可以回去了,系统提醒您,请问宿主是否确定返回?】眼前浮现出系统的对话框, 一边是“确定”, 一边是“取消”。沈孟庄盯着那个“确定”的提示, 沉默了许久。当日他心心念念赶紧完成任务返回现实世界, 如今近在咫尺,却恍若桑田。【系统:请问宿主是否确定返回?】脑中的声音再次催促了一遍。【系统:系统再次提醒,请问宿主是否确定返回?宿主?宿主?】盯着红得刺眼的“确定”提示,沈孟庄眼眶发红,双手紧紧握拳, 在脑中的声音再三催促下,终于缓缓开口道:“不回。”【系统:啊?这……系统提醒,请问宿主是否确定取消返回?】“不回。”沈孟庄气若游丝,仿佛这二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我要等他回来。”【系统:系统提醒!系统提醒!由于宿主主动放弃返回,一切后果请宿主自己承担。从即刻起,中断宿主与系统的所有联系。即,今后宿主在《君临修真路》中所遇到的一切问题,系统将不再干涉。】一本正经地打了个官腔后,脑中的机械声突然长长叹了口气——【系统:宿主保重,今后您的命格就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了。也就是说,不再有系统补充血条,您所有的伤病,甚至生死,都将按照书中的因果律进行。对了,忘记告诉您,您的新年大礼包已经放进空间口袋中。即便以后您无法连接系统,但如果您要兑换礼包,或者使用道具,都会自动为您服务,直到道具全部被使用。今后,我将不再与您联系了,祝宿主天天开心,再见!】脑中的系统声戛然而止,似消失在水面上的泡沫。今后,他只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只作为沈孟庄活着。“还能再见吗?”思绪被眼前人打断,沈孟庄看着孟青阳良久,沉声道:“不必见了。”“不去和他们道别吗?”看着沈孟庄离去的身影,孟青阳即便心中牵挂万分,也只能站在他身后,徒劳地看着他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