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5      字数:9669
  然而面对古梁,士白一开始也是小心试探,但如今却是有什么问什么,对方也同样直接,问什么答什么,从不多言。古梁缓缓开口,将破解之法一一告之,士白仔细听着。屋内青烟袅袅,一盏茶的功夫后,士白起身欲离去,临走前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古梁,问道:“师兄为何每次都据实相告,从不质疑?”古梁轻摇羽扇,一字一顿应道:“尽人事。”“哦?”士白闻声似是来了兴致,笑道:“那不知师兄听的是什么天命?”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古梁抿嘴轻笑,并未回答。士白也并未追问,客气地拱手作揖道:“师弟叨扰,告辞。”沿原路返回,士白再度来到山洞,按照古梁的法子,破除冰棺内的剑阵。剑气如虹,白光乍闪,似是油尽灯枯,骤然消失了。士白看向冰棺里躺着的人,扬起嘴角笑道:“这次总该活到头了吧。”说罢便扬手在冰棺内信手画下阵法,蓝光在冰棺内隐隐闪了几下,随后便想一只蛊虫钻进周师弟的体内。面色平和的人突然眉头紧蹙,呜咽了两声,随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士白心满意足地拂袖离去,留下一口冰棺,和冰棺里的人继续安然躺在那里,仿佛无事发生。然而一闪而过的蓝光却在周师弟体内,消磨轩丘渡给他的半身功体,以及残留的阳气。一丝一毫,慢慢蚕食,既不能生,也无法尽快死去。留着半死不活的躯体,日后总有好戏上演。就在此时,绛红城内,行人纷纷围在巨坑边,伸长了脖子往里望。还有几个小孩往里扔石头,隐约能听到回声。然而石魔早就爬出来溜之大吉,和血蝙蝠躲在角落里。趁众人围观巨坑之际,干起老本行,偷小摊贩的糖葫芦。正当他沾沾自喜之际,伸出去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死活收不回来。石魔扒着墙壁玩命地往回扯,墙壁外面的人也在死命往外拉。一场割据战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后却是石魔被一群人从墙内拉出来。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石魔一气之下砸翻那人的小摊子,朝众人捶胸顿足仰天怒号。血蝙蝠学着他的模样仰头长啸,这群魔也不知是不是学了混沌,总之能吓到别人就有样学样。城里的人见拉出来的竟是魔,吓得四处逃窜,街上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石魔和血蝙蝠得意洋洋地四处砸摊子,在街上像螃蟹一般横行。绛红城内的人请来当地有名的道长欲降住这些耀武扬威的魔,然而奈何血蝙蝠等级不低,当地的土道士也束手无策。石魔与血蝙蝠更加得意忘形,在当地四处作乱。绛红城内的知府听闻此事,实在无计可施,便恭请苍玄派下山收服魔物。轩丘得知此事,召来沈孟庄,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完之后,便命他们即可下山。此行除了收服魔物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寻找三字卷其一的地字卷。沈孟庄一行人迅速赶下山,前往绛红城。御剑而行的路上,周不凡在前,叶蓁蓁和冷山岚在两侧,沈孟庄破天荒地跟在他们后面,这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陆清远站在沈孟庄身后,四下偷偷望了两眼,趁众人不注意,突然伸手从身后紧紧抱着沈孟庄,脑袋贴在他后背。沈孟庄方才还一门心思想着绛红城的事,此刻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神游的思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和身后的人缠绵温存。大掌覆上身前紧扣的小手,沈孟庄身子后倾,转过头小声问道:“你不怕被看见吗?”陆清远抬起头,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做贼一般,附耳轻声道:“怕。”“那你还抱这么紧?”陆清远反而更兴奋欣喜,贴着沈孟庄的耳朵,小声应道:“怕也想抱。”沈孟庄伸出手欲摸上陆清远的脑袋,突然一阵强风来袭,众人摇摇晃晃。紧接着一道强光刺眼,前行的剑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下来,众人纷纷掉落,摔在脚下的树林里。陆清远拉起沈孟庄,担心地询问,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和泥土,踮脚摘掉他头顶的树叶,整理额前的散发,拉起他的手轻轻吹了吹划破皮的伤口。一切动作是如此娴熟且自然,在他们二人看来没什么,可看在旁人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比如此刻站在一旁的叶蓁蓁。转头便看见如此亲昵的二人,虽说平日不管是不是在安虚峰,师兄护着陆清远也不少,但今日他们两人之间,总觉得有些奇怪,不像师兄弟,倒像是……未等叶蓁蓁想完,周不凡率先说道:“看!前面就是绛红城了,赶紧的,这鬼地方虫子太多了,我都被咬好几口了!”其余人跟在他身后往远处的城门走去,突然沙沙声从四面传来。众人迅速回头,却见一条条藤蔓向他们袭来,如灵活的水蛇缠上他们的身子,无法动弹。第83章 抓到你了枯木藤条如受控的大手掐住他们的脖子, 无穷无尽的藤蔓从背后袭来, 将沈孟庄与叶蓁蓁绑在树上,双手双脚被死死缠住动弹不得。陆清远见状,拔出身后的剑,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砍向藤蔓。叶蓁蓁见他过来,心里一阵欣喜,正欲开口唤他, 却见他径直走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心急如焚地说道:“师兄我马上救你出来。”连看都不看一眼, 全然忽视了她也被绑在树上。叶蓁蓁徜徉于云端的欣喜顿时摔下深渊,碎裂满地。“蓁蓁你别急, 我救你出来。”周不凡担忧地看向她, 握紧手中的逍遥剑,学陆清远的模样奋力砍藤蔓。冷山岚仔细看了看周遭的枯树, 信手挥动诛魔剑,绕着几颗大树旋舞。顷刻间, 大火长绵, 从树根蔓延至树梢。藤蔓仿佛感应到灼热的温度,迅速撤离,灰溜溜地从哪来钻回哪去。陆清远扶着沈孟庄担心地询问伤势,替他揉胳膊。周不凡同样也蹑手蹑脚地给叶蓁蓁捏捏胳膊, 然而叶蓁蓁却一直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心里五味杂陈。撇嘴看向周不凡,尽力遮掩失落的神色, 扯出一抹苦笑,道:“谢师兄。”周不凡随即挠头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还有哪疼吗?我再给你捏捏?”叶蓁蓁沮丧地摇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最后瞥了一眼那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众人离开小树林,一路赶往绛红城。与此同时,士白身负重任下山赶往遥远的东方,一处荒无人烟的严寒之地。此地有一座山洞,洞内酷寒如三九,大雪冰封。普通人甫一踏进便会被冻成冰块,轻轻一敲碎成满地冰渣。士白虽内力深厚,但保不齐有什么意外,遂用符文护身。进入山洞,登时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径直往里走,愈深愈冷,寒风如迟钝的刀刃慢慢割破皮肉。士白紧咬牙关一步步踏进,见到山洞尽头打坐的人,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哎呀呀我说掌门,百年前我来这里见你是这样,怎么百年后见你还是这样?暗境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呀?”士白哆哆嗦嗦挪到他身边坐下,这位上元派的掌门丝毫不为所动,缓缓睁开眼,说道:“暗境不是有你们苍玄派吗?如今苍玄庇佑暗境,我等四大门派自扫门前雪。”士白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是这么说,可哪一次灾祸不是五大门派齐力解决的?尤其关乎魔界。”掌门侧首看向他,问道:“魔界又怎么了?”“掌门有所不知,如今那魔尊元魂归位,只怕不日便能殃及暗境,届时又是一场灾祸。虽然百年前,苍玄派拼尽全力侥幸降服他,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师兄夜观天象,魔尊黑离的势力与日俱增,只怕比百年前更甚。若日后他真再次侵犯暗境,苍玄派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今日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掌门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希望上元派参与?”“不是希望。”士白将手中的符文塞到掌门手里,语气低沉,道:“是必须。”“若魔尊再度进犯暗境,到时候你我都重任在身,只有五大门派齐心协力迎敌方能有一丝胜算。说起来,这也算是一场同生共死的斗争。”掌门看向手里的符文,眼神深邃,沉默许久,最终问道:“何时?”士白见他有所动摇,胜券在握般得意道:“具体不知,只是我师兄说,待符文红光骤闪之日,便是灾祸横行之时。届时掌门只需与门派众人去一处地方,与我们并肩作战便可。”“何地?”掌门看向士白离去的背影,脸色阴郁。士白抱着胳膊起身,背影逐渐消失在洞口,头也不回,只沉声回了四个字——“干乾绝地。”另一边。众人一进城便看见一群道士拿着三清铃与拂尘围着巨坑绕圈,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往坑里洒石灰和稻米。然而这些东西对石魔和血蝙蝠丝毫不起作用,道士一面怀疑地看着手里的三清铃,一面执着地朝坑里吐米酒。石魔与血蝙蝠蹲在他们画下的圈里,撑着下巴看他们卖力的表演,时不时还拍手叫好。那群道士见他们将自己当猴耍,气得直跺脚。一旁的百姓见魔物一直都未能被降服,急得直跺脚。站在人群外的李大人直拍大腿,五官都挤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可如何是好”。石魔与血蝙蝠等罪魁祸首丝毫没有羞耻心,笑得前俯后仰。此时才进城的沈孟庄等人见到眼前情形,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忽而一道清冷剑气如离弦之箭,穿过人群,掠过头顶,径直插在石魔眼前,还震碎了他脸上的几片石麟。一众老百姓登时便止住了抱怨,道士们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循着方向望去,见到沈孟庄等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实力非凡。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心里松了口气。石魔与血蝙蝠绕过人群看向远方,正巧瞥到站在沈孟庄身旁的陆清远,陆清远也正巧迎上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眼。血蝙蝠站在石魔的肩头,叽叽咕咕道:“叽咕叽咕咕叽叽?”(呆子,我们要上吗?)石魔一把抓住血蝙蝠猛敲脑袋,骂道:“上你个仙人板板,傻鸟!尊上亲临,我们还不赶紧溜,你想被削吗?”说罢,石魔与血蝙蝠钻进大坑里,刨土遁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见沈孟庄等人一出手便降住了魔物,顿时感激涕零,围着他们拱手感谢。“谢谢仙师!”“活菩萨下凡!”……站在一旁的李大人见到沈孟庄,也仿佛是看到了希望,遂恭敬地上前作揖道:“仙师一路辛苦,不如随我回府上歇息片刻,让我好好招待几位。”沈孟庄颔首应道:“也好,麻烦大人了。”李大人请众人回府,一直到夜间宴席上,都忧心忡忡,似有心事。多次看向沈孟庄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说。沈孟庄见他有所顾虑,也便没有多言。一顿饭吃得还算丰盛,用完餐,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夜间,叶蓁蓁躺在床上,脑中忽而想起白日在小树林看见的场景,顿时想开闸泄洪一般,思绪俱涌上心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时而想起陆清远为沈孟庄捏胳膊,时而想起陆清远握起沈孟庄的手轻轻地吹气,那模样,仿佛是捧着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宝贝疼惜。寂静深夜在眼底消无声息地流淌,窗外隐约蛙鸣,屋内回荡着声声叹息。叶蓁蓁翻过身面向窗外,月色从缝隙中钻进来洒在桌上,银白柔和,她登时便又想起,那日在极乐神都,沈孟庄站在月光下,背光而立,挑起陆清远的下巴。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柔情几许。还有这次下山之前,她曾在夜晚偷摸去小厨房,正巧撞见柳树下,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二人。此时一幕幕回想起来,她忽然有些错愕。一般的师兄弟,会如此……亲密吗?算起来,也是二师兄陪在大师兄身边的时间更长些,为何不见他与二师兄这般,这般……亲密无间?叶蓁蓁辗转反侧,睡意全无。就在她翻身仰躺,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之际,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女子的声音。“你睡不着?”“谁?”“我呀,你说是谁?”娇笑声在耳边萦绕,叶蓁蓁放松了警惕,似乎习以为常。“你有心事?”“没有。”那声音仿佛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骗不了我,我住在你心里,此刻这颗心正七上八下,晃得我脑袋疼。”叶蓁蓁终于无法忍耐,掀开被子,怨怼道:“你很烦诶!”拉开房门,叶蓁蓁径直走出卧房,沿着曲折走廊,慢慢悠悠地走向花园。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走走散散步,看看月亮。拐过走廊尽头,叶蓁蓁甫一转身,便看见远处花园的小石潭边立着熟悉的身影。叶蓁蓁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躲在角落后,看着远处的二人。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冷风吹动树梢,隐约听见沙沙声。陆清远站在小石潭边,手里握着饵料,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里的锦鲤,捻起一点扔下去,顷刻之间便又无数条围拥而来,争抢食物。陆清远正喂得起劲,身后突然被人紧紧抱住。沈孟庄从身后搂着他,弯下腰,下巴抵在他肩头,侧脸相贴轻轻摩挲,附耳轻声道:“小心别摔下去了。”陆清远身子后倾,两人贴得更紧,滚烫的温度隔着衣衫也能清晰地传递。回过头笑着答道:“绝对不会的,因为有师兄在,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摔下去。”说罢,陆清远转过身搂住沈孟庄的腰,心跳紧贴着心跳。沈孟庄下巴抵在他头顶,轻声问道:“晚膳吃饱了吗?饿不饿?”“吃饱了,师兄夹了两个那么大的鸡腿,吃得特别饱,肚子还有点胀胀的。”沈孟庄抿嘴轻笑,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带你走走,消消食。”“好!”大手牵着小手,双影沿着石潭慢慢散步,仿佛觉得这夜不够长。温情缱绻的一幕幕皆被叶蓁蓁看在眼里,有人欢喜有人忧。叶蓁蓁抬头看了看圆月,怅然若失地回房,心里宛如被细密的银针扎着,想哭却哭不出来。转眼已是后半夜,沈孟庄与陆清远站在卧房前,小孩子一般拉着双手摇晃。迟迟不愿松开,怎么看都嫌看不够。“赶紧回去吧,夜晚风大。”最终还是沈孟庄先开口,催促陆清远回房。“嗯。”陆清远看着他点头,嘴上这么说,但是身体却并没有任何行动,仍是站在原地。“还不走?”“就要走了。”陆清远握着沈孟庄手晃了晃,满腹委屈地说道:“我真的走了。”“我真的真的走了。”沈孟庄哭笑不得,拉过他的胳膊,再次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你要是不想走,咱俩在这里站一晚也可以。”陆清远只好将心思收起来,噘嘴小声嘀咕道:“师兄早些睡吧,我真的回去了。”两人卧房相邻,各自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互道了声——“师兄晚安。”“小九晚安。”洗漱一番后,沈孟庄才一躺上床,枕边的应觉仪便闪着微弱的光。沈孟庄带着笑拿起来,指尖灵力流淌,耳边便想起那人急切的声音。“师兄师兄!在吗?”“嗯,我在。”“我开始想你了。”“我也在想你。”陆清远侧躺在床上,脸色掩不住的笑意,眉眼欢喜,嘴角都快咧上天。听见师兄说在想他,心里仿佛打翻了几百坛甚至几千坛蜜罐,能将整颗心脏泡到化开。所谓,温柔乡,大抵如此吧。师兄便是他的温柔乡。或者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英雄,但师兄却是他的美人。陆清远摩挲着应觉仪的边缘,眼珠骨碌碌地转,似是在想什么坏心思。“那明天可以晚一点分开吗?”“好,都听你的。”陆清远此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嘴巴都笑得合不拢,捧着应觉仪,轻声唤道:“师兄……”“嗯?”“我喜欢你。”沈孟庄握着应觉仪轻声笑道:“这是你今日说的第五遍。”“可我好像怎么都说不够。”“我喜欢你,第六遍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情不自禁地喜欢你,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第十遍了!”“师兄……”“嗯?”“师兄……”“怎么了?”“我想叫叫你。”“师兄以后就是我的了,对吗?”“对,从里到外都是你的。”陆清远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猛烈撞击胸膛,若他今夜不幸猝死,那也是幸福死的。嘴里唤着师兄,这两个字于他而言,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不管他有多难过,只要见到这个人,唤着他,一下子就开心了。忽而思绪万千,耳边响起昔日熟悉的话语。娘亲抱着他说道:“喜欢就是…不管清清有多难过,只要见到那个人一下子就开心了。”陆清远紧紧攥着应觉仪,心潮澎湃,他想告诉娘亲,他找到了,他找到那个人了,那个无论他有多难过,只要一见到就会万分欣喜的人。于无涯的荒野里,于千万拥挤的人群中,他终于,找到那个人,他的喜欢,他的死心塌地,他的救命稻草。他抓到了。第84章 求而不得各怀心思的一晚终于结束, 翌日, 众人整理完之后便上街欲查探地字卷的消息。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沿路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拥挤的人潮中,却有数只颜色大小各异的狗在脚边穿梭。沈孟庄盯着四处乱窜的狗,心里疑惑。方才来时,便见到小巷子里卧着一群狗,虽说城内养狗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里的狗实在多得出奇。而且再细看,街上行走的人, 女性居多,男性却只有小孩老人, 比起来, 壮年实在甚少。愈看愈觉得奇怪,沈孟庄正欲上前打听, 却看见一条大黄狗从巷角狼狈地钻出来。见到他的人纷纷指着他笑道:“老周,你怎么也变成这副模样?前几日是谁还大言不惭地说坐怀不乱绝不可能啊?”“哈哈哈哈, 话说得太早了吧!”“老周你媳妇什么反应啊?哈哈哈哈, 怎么不见你媳妇啊?”“你看他身上,少了好几块毛,还有血呢,肯定是没少被媳妇教训。”……众人上前按住那条大黄狗, 淘宝贝似的扒开它身上的绒毛,看见它身上的伤口捧腹大笑。沈孟庄不解,遂询问他们为何与一只狗过不去。其中一名壮年站起来, 看向沈孟庄作揖道:“是沈仙师啊,不是我们欺负狗,他本来就是人变的,就是李大人隔壁的周员外,前几日我们在一起喝茶,他还拍胸脯说不会变成这样,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您瞧他如今这落魄模样,肯定是被媳妇从家里赶出来的,哈哈哈哈。”沈孟庄等人愈听愈糊涂,面面相觑,皆一头雾水。回到李宅,想起此前李大人欲言又止,想必也与此事有关,沈孟庄未等李大人开口便率先询问此事。仆人沏好茶端上来后,便纷纷退下关上门。李大人沉默许久,最终开口说道:“绛红城原先不是这样的,此事还需从五年前说起……”原来五年前,此地有一位浣衣女名叫沉西,长相平平,父母早亡,但心地善良,时常为善堂里的老人送枕头被褥,帮他们洗衣裳。只可惜她是个哑巴,也因此被街头一些男子打趣。沉西自幼被取笑惯了,遇到这些人只当做没看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是突然有一日,城内来了一位风流公子,名声大噪,引得全城的姑娘倾心不已。那位公子说来也奇怪,所到之处,皆是满地杏花,奇香无比。惹得更多姑娘心向往之,哭死哭活想要见他一面。这位俏公子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一柄折扇在手,整日与城内那些花容月貌的姑娘们饮酒赋诗,逍遥自在。无人得知他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来这里有何目的,只知道,他一来,城内从此便不得安宁。这日与往常一般,沉西洗完衣裳,端着木盆往善堂走。早已候在路边的一群男子,嘴里叼着杂草,晃着腿似乎等得不耐烦。沉西低着头装作没看见,从他们中间经过。其中一名男子冲出来扬手打掉她怀里的木盆,还恶人先告状,说道:“你走路没长眼啊,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要怎么赔?”其余人也跟着上前,推搡沉西,呵斥道:“你赔得起吗?还是说你要给我们洗一个月的衣服来赔?”众人捧腹大笑,沉西摆摆手,张着嘴咿咿呀呀,着急想要解释,但是却说不出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想说说什么?不是你弄脏的?大家伙儿可都看见了,行,我今儿好人做到底,只要你能讲出不是你弄脏的,我就当没这回事。”沉西仍是张着嘴,咿咿呀呀,含糊不清。“你说啊,再不说可就要赔我这身衣衫了。”沉西急得掉眼泪,用手指了指嘴巴,摆摆手,虽然很努力地想要说出来,但是努力了十几年也没能说出一个字。“你说不出来啊,要不要我帮你?我听说人在害怕的时候,会刺激什么什么东西来着,我帮你治治,说不定就好了。”那人说罢,从身后掏出一个麻袋,随后从麻袋里掏出一条长蛇,凑到沉西眼前,说道:“你陪它好好玩玩,说不定就能只好你的哑巴。”那人将长蛇缠上沉西的脖子,蛇头对着她的脸,蛇信一吐便触到她的鼻尖。沉西吓得浑身哆嗦,脖子上愈缠愈紧,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咿咿呀呀的声音全混在一起。蛇信子继续舔上她的鼻尖,沉西死死盯着眼前的蛇头,额前冷汗直出,肩头不停地抖动,双手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突然长蛇张开嘴,獠牙尖锐,近在眼前,沉西吓得不受控制地嚎哭,但仍是说不出一个字。就在蛇头快要咬上她的鼻子,突然一纸折扇迅疾飞来,打开蛇头。随后一只手摘下缠绕她脖子的蛇身,转眼便绑在那名男子的脑袋上,那群作乱的人见他前来,登时便做贼心虚地逃跑。那人飞身而来,稳稳落地后,扶着沉西颤抖的身子,语气温柔,轻声问道:“姑娘没事吧?”沉西脸色苍白,抬头看向他,只一眼,便觉心神荡漾,仿佛被长蛇吸尽的血液重新回到全身,逆流而上,在脸颊蔓延,顿时红了整张脸。“啊、啊、啊……”沉西张着嘴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能简单地发出“啊”的声音。那位公子掏出手帕,替她擦拭脸上的泪和汗,仍是温柔地说道:“姑娘不必勉强,往后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公子将沉西送到家后便告辞离去,沉西握着手里的手帕,心脏猛烈跳动。一直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天都黑了也不愿回屋。那就是城内有名的公子吗?听闻他一表人才,许多小姐都倾心于他。今日一见,果真是这样啊,这样玉树临风的公子,该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呢?沉西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失落,再如何幻想都不可能是自己这样的吧。天色已晚,沉西端着木盆终于进屋,关上木门。小溪的前方是一片碧湖,夏日莲花开得正盛。这日,公子与一群姑娘泛舟湖上,弹琴赋诗,雅兴之至。沉西洗着衣服,望着画舫上潇洒而笑的公子,心里有些雀跃和欣喜。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今日竟然见到了。公子似乎是注意到远处望着他的沉西,抬头看过去,正与她对视,遂举起手里的酒杯,遥遥相祝。沉西不知所措,慌乱地擦拭双手,身边也没有酒杯,只能愣愣地看向他点点头。此后,接连数日,沉西都能在浣衣的那条小溪边看见公子。沉西原想着远远看上一眼便知足了,然而看着看着,这份容易满足的心思便开始变得不再容易满足了。看着公子身边花红柳绿、国色天香的姑娘,看着他们亲密地举杯对饮,她心里五味杂陈。要是能和她们一样,与公子饮酒赋诗该多好。要是自己不是一个哑巴,能和公子说说几句话该多好。这种心思一旦滋生,便不受控制地在心头疯长。后来沉西听闻绛红城西边的小山上,有一座归愿庙,庙里有一位请愿娘娘,最是灵验。几年前香火正旺,只是不知怎的,后来渐渐无人问津。但是请愿娘娘灵验无比,凡是在她面前许下的祈求,皆能实现,无一例外。沉西动心了,想着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妨试上一试,不管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想着便这么做了,这夜,沉西举着一枚火把沿着小路摸索上山。推开破旧的木门,沉西诚惶诚恐地踏进去,小心翼翼地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身前的石像。沉西跪在石像前,放下火把,双手合之,虔诚地在心里祈祷。“请愿娘娘在上,信女沉西有一心愿,若能换一副绝色容貌和袅袅嗓音,信女愿不惜一切代价。”沉西在心里说完愿望后,缓缓睁眼看向眼前石像。然而一切如旧,并没有什么变化。沉西仍不死心,继续闭眼在心里一遍遍诉说。还是没有变化,沉西心里仿佛拧着一股劲,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坚定想道:“若请愿娘娘能实现信女的心愿,信女不惜一切代价,绝不后悔。”沉寂片刻,突然强光乍闪,石像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脚边跪拜的人,浑重的声音缓缓道:“你愿意为愿望付出什么代价?”沉西显然被吓到,怔怔地看着石像。愣了许久终于回过神,双手紧握,最终在地上重重写下一个字——“命”。“然后呢?然后她怎么了?”叶蓁蓁似乎很在意沉西的情况,迫不及待地询问李大人。李大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轻声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第二日,绛红城内的人见到的是一个迥然不同的沉西——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嗓音婉转动听,似黄莺出谷。即便是短褐穿结,一颦一促见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绝色。城内的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纷纷站成一排,从巷角排至巷尾,看着沉西仍如往常一般端着木盆从他们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际,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沁人心脾。嗅一下宛如泡在一坛烈酒里,浑身酥软,仿佛喝醉了似的。此前欺负沉西的那群男子,今日转了性子,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当牛做马般为她端木盆,洗衣裳。沉西看都没看他们一样,并未搭理。这日她仍在溪边浣衣,虽然脸上还不出任何情绪,但心里忐忑万分,浑身也在细细发抖,心里反复想着公子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未等她想完,熟悉的画舫便游进眼里。沉西看着花船徐徐而来,似是特地来找她。公子从船内走出来,站在沉西身前,勾唇一笑,朝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