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姑娘的幸福生活》TXT全集下载_15
作者:庄小九      更新:2023-06-20 12:48      字数:9804
  她等不及,迎出门外,一眼就瞧见流采披头散发,右脸颊上擦破了一块油皮。再看小笛子,也好不了多少,衣裳都扯破了,鼻下一片浅红,糊成一片。她急得叫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跟人打架去了?”流采扑过来,哭着叫:“姑娘!我们真是被欺负惨了!”小笛子也哭道:“夫人……是平阳侯家打上门去了!”沐儿听了,又惊又气,浑身发抖。这平阳侯家不是之前还要跟沈浅儿说亲么。怎么会这样?“九哥儿呢?怎么样?”“又被打了!还没醒!”流采道。沐儿眼前一黑,要不是正好被流采抱着,真会一头栽倒。她晃了几晃,长吸一口气,道:“全福,去问柳夫人要出宫的对牌!就说,我弟弟命要不保,我要出宫!”*****几人进了殿,沐儿带了流采进里屋,急匆匆换出门的衣裳,流采在一旁边哭,边讲事情经过。“我带着小笛子抄近路,赶在了前头,可是……”“我冲进去时,就见姨娘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九哥儿也被从床上拖下了地,几个侍卫围着,拿脚踹他!”沐儿听到这里,生生把嘴唇咬出了血,一股血腥,带着点咸,弥漫舌尖。她慢慢地咽了下去,一张小脸色惨白惊人,眼里却是没有半滴眼泪。她换好衣裳出来,全福还没回来。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阿星,等全公公回来,你就叫他往宫门来找我们。”小笛子道:“夫人……不如等殿下回来……。”沐儿眼神冰凉看他一眼:“等他回来做什么?若不是他,安平伯府以前再差,也没有叫人打上门去过!”*****沐儿朝宫门走了约有一刻钟,就听得身后有马车声。又听人喘气在叫:“夫……夫人留步!”听这声音像是全福,她停了脚,转头看去。就见两辆马车,前头跑着几个太监,朝这边来。到得近处,马车帘门一开,柳夫人探出头来,一脸同情:“真真是,眼看过年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沐儿也没工夫跟她寒暄,只趋身上前,道:“还请姐姐帮忙,派了车马,给了牌子,我必得去瞧瞧。”柳氏一脸为难:“这……真不是姐姐不肯帮你。实在是……我这手中的牌子,都是给太监宫女们出门办事的……。咱们要出门,还得请示皇后娘娘。”沐儿脸色发白,心头一跳。若是问皇后娘娘,这事多半就不成了。她凝眉一想,看看柳氏后头,道:“那就……请姐姐派车送全福几个去瞧瞧吧。”柳氏道:“可是想到一处了。我已经带了车来。”沐儿便接了对牌,谢过,让柳氏先走。见柳氏走远,她才一指全福:“管不了这许多了。全福,脱了衣裳!”全福:……。*****沐儿带着流采,小笛子再度赶到安平伯府的时候,就见日影照着斑驳的门墙,门外停着几架华丽的马车,车门上都有一个木刻的标记,仿佛一个“平”字,门里静悄悄一片。沐儿叫两个小的先下车,自己在车里把全福的衣裳换下,这才让他们去叫门。一时门“吱呀”开了,里头一个老头探出头来,先看见流采和全福,一脸惊喜,忙开了大门:“你们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平阳侯跟侯夫人全来了!正在厅上跟伯爷理论呢!”再一抬头,见一位夫人裹着件十分贵气的石青貂鼠披风,脸上蒙着半截白纱,一双眼眸微微红肿,眼中甚是焦虑,不免呆住。流采忙一推他,低声道:“伍伯,夫人来了,快让开!”那伍伯激动地一下跪在地上:“给……给八姑奶奶……夫人见礼!”沐儿点点头,问:“九哥儿醒了没?”“没醒。马太医这会儿还在施针用药呢。”沐儿一听马太医正在诊治,想自己去了反而添乱,犹豫片刻,直接往厅里去了。及到了厅外,就听里面几个人在议论。“安平伯,五千两!若你能在殿下跟前把错处全揽过去,今儿我们立马送银子来!”“怎么揽?那小太监已经回宫了。指不定,一会儿宫里就又来人了!”“你就说……是有贼人顶着我们平阳侯府的名,上门打劫!见了真的平阳侯世子,才发现上了当。”“这样……行吗?”沐儿在外头听到,气得恨不能长个翅膀飞进去,给自家老爹脸上呼几个大巴掌。九哥儿生死未知,他为了钱就想跟平阳侯府一起欺瞒殿下?怕不是嫌殿下还不够讨厌他?她扭头扯了一把小笛子,小笛子忙尖声叫道:“沈夫人驾到!”流采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门内一片寂静,光线甚是暗淡。沐儿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自家老爹坐在左手,右手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女的下手坐了一个花哨的猥琐青年。四面站了一堆下人。她带着流采和小笛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安平伯先激动地站起身来:“八……姑奶奶?”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往她身后看,问:“殿下可有一起来?”沐儿心里气得冒烟,懒得理他,径直往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她看向平阳侯夫妇。见两人只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信是她本人。倒是那猥琐男子见了她眼中露出垂涎的眼神,又看看小笛子跟流采,往那妇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妇人抬眼看来,满眼疑惑,问:“真是沈夫人?”沐儿徐徐地取下脸上的白纱,冷眼看去:“我弟弟都要叫人打死了,娘家也要叫人抄了。不来真的,还来假的?”按品级,沐儿这不尴不尬的太子夫人,还真没人家侯夫人高贵。但是她也豁出去了,就摆出一副,这里我最大的架势。“……宫里规矩多着呢,怎么夫人出宫,就只带了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那妇人皱着眉头,细声细气地,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明摆着不信。沐儿将手中白纱慢慢递给流采,下颌高贵地抬起:“规矩?本夫人何时把规矩看在眼里?侯夫人莫不是没听说过本夫人的名声?”顿了顿,她不屑地转眼看向平阳侯:“我弟弟无端被欺负成这样,若是没个说法,本夫人今儿就亲自上京兆府去击鼓鸣冤!别想拿五千两银子就想封了安平伯府的口!”那平阳侯翻了翻眼皮,冷笑道:“那夫人何不直接去击鼓?我就不信,殿下丢得起这个人!”沐儿没想到这平阳侯是个横的。难怪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个不讲理的。可那又如何?她今天闯宫,本来就是大错。不借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讨个公道,以后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她当下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那就请平阳侯跟我同去,看看本夫人敢是不敢?!小笛子,带路!”那平阳侯小眼一翻,像是愣住了。安平伯此时慌张地凑过来,拉住沐儿的胳膊:“八姑奶奶,平阳侯愿意赔钱,反正……九哥儿是死是活,那是命呀。哎呀,你出宫,殿下知道不?”那平阳侯见安平伯阻拦,心下顿时认定了沐儿是来演戏的。这宫哪是这么好出的?一个太子的夫人跑去击鼓鸣冤,更是要让太子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绝无可能!“赔钱?!呸!告就告!走!”流采和小笛子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该害怕。小笛子只能挺着小腰往前走。一堆人浩浩荡荡,转眼就吵吵嚷嚷出了大门。沐儿正要提裙上车,就听小笛子兴奋大叫:“夫人,你看!”沐儿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狭窄的巷口,涌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骑在一匹高大健硕的白马上,头戴金冠,身着玄衣。那金冠和他衣上织金,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亮。沐儿心头一紧,整个人都怔住了。第37章 你们准备怎么赔?沐儿忍不住懊恼。她不信平阳侯真敢闹到官府去。用此作要胁, 叫他们道歉认错赔钱,更要紧的是,叫他们知道, 安平伯府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就算真报到官府,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可惜……太子来得太快, 肯定是来捉拿自己回宫的。这平阳侯府敢在京城如此横行, 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太子又讨厌她家……。她一颗心上上下下,站在车边,等太子的马到。平阳侯夫人出门时, 一眼看见沈沐儿坐的马车, 就冷冷笑了。这马车一顶蓝色布棚, 根本是太监宫女坐的。她当下就附到平阳侯耳边叽咕了几句。平阳侯世子也凑过来,一家三人正商议,就听见手下颤声叫:“殿……殿下!”三人一惊抬头,果见太子一脸阴沉, 白马一路小跑,正朝这边而来。平阳侯和平阳侯世子慌成一团,偏平阳侯夫人一脸镇定:“都先别慌。我瞧呀, 相比小孩子打架,沈夫人擅自出宫, 怕是更大的事儿呢!”太子马近了,见门前跪了一地人,四处又不断涌出一些闲杂人等, 眉头一皱:“全进府!”*****平阳侯府的大厅,几个月前接待太子时,还勉强看得过去。如今又破落了不知几倍。太子进了门,下颌紧绷,脸色好像暴雨将至。他往上首一坐,背后是一幅灰扑扑的山水贝雕,好像神仙站在垃圾场,显得十分突兀。沐儿偷偷看了一眼,没敢第一个上前。此时,安平伯抢着上前先行礼。太子哼了一声,没叫起。安平伯便直挺挺跪在地上,没敢动窝。平阳侯一家一看,互相对视一眼,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忙也跟着上前见礼。可太子这回连哼都没哼,只是冷冷地看着沐儿。沐儿觉得头皮发麻,可是也并不后悔。她上前几步,正要下跪行礼,就听太子冷声道:“免了,赐座。”沐儿心头偷偷一喜,眼珠一转,一双微红的水眸望着太子,张着小嘴娇声娇气地道:“谢殿下。就知道殿下最心疼妾。巴巴地赶了来为妾作主。殿下,妾可真真是被他们欺负惨了!”说到“惨”字,想起她赶了来,还没机会见着九哥儿,也不知是什么惨状,鼻头酸楚,嗓子里不觉带了些哭腔。她就见太子嘴角抽了抽,脖子往后微仰,喉结动了动。“嗯,孤知道了。”沐儿这才扭着纤腰,脚步轻盈向右侧走去,经过平阳侯一家三口旁边时,还脚步一顿轻声哼了一句:“你们不说了,宁可打官司,也不道歉赔钱,那便当面跟殿下说罢!”“殿……殿下……”平阳侯颤抖着声音,刚要辩解,就听得一声怒气腾腾冷喝:“闭嘴!”他浑身一颤,趴在地上,心里那个悔呀。忍不住偷偷狠狠瞪了自己老婆儿子一眼。平阳侯夫人早半瘫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姐姐不是说这沈氏根本没宠么?!那平阳侯世子更是趴得像条断了脊梁的肥狗。沐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右手第一张椅子上。虽然刚才装得宠嚣张有点儿舒爽,可是就怕太子待会儿又拐弯。她提着一颗心,忍不住又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太子,一双眼好似有千言万语,静静地等太子开口。太子似乎根本没看她。室内一片安静,好像能听得见平阳侯世子发抖时,牙齿打颤的“科科”声。“听说是平阳侯世子带着人先打上门来的。那你先说说看……什么事儿值当你这么大动干戈?”沐儿一听,心里忍不住一抽。太子居然让平阳侯世子先说?不知道恶人先告状么?她低着头,不敢看太子的脸色。那平阳侯世子喜极,忙抖着声音道:“殿下,臣的三弟自小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到了十二岁又考入了锦文,如今十五岁,已经过了秀才试。可是……可是……前日与沈老九争执,竟被他推下台阶,摔断了腿。请太医瞧过,说是……怕将来要瘸。臣兄弟情深,一时激愤,便想上门来理论,可是被安平伯持剑威胁,这才打了起来。臣错了。臣……臣愿意赔偿打坏的一切物品。望殿下明察。”沐儿一惊,什么持剑威胁?她想看流采,可流采在她身后呢。她只得偷眼去看太子,就见太子瞟了她一眼,脸上还是冷冰冰一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她忍不住偷偷揪紧了自己衣袖上的毛毛。“没……没有……臣……”她听到自家爹在喊。“闭嘴!”太子一拍桌子,厉声呵斥。沐儿:……。这个爹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来你愿意赔偿?平阳侯,听说,你不愿意?”太子声音淡淡地问道。“愿意,愿意!臣愿意!”平阳侯忙不迭地道。“那就好,孤想知道,你们准备怎么赔?”沐儿听他直接问赔偿,不提道歉的事,心里憋闷得像闷炉。皱了眉头,气得暗暗从袖口揪下一撮毛来。她今天穿的粉蓝金梅狐腋箭袖就是太子赏的。好像揪下的不是风毛,是太子的头发。“三千……”平阳侯世子道。“不……不……殿下说怎么赔就怎么赔。”平阳侯忙道。太子淡淡瞥了一眼沐儿,幽幽道:“你们也瞧见了,这屋子如今破得住不得人了。又是大过节下的,不如……你们就赔一所宅子吧。”平阳侯一想,这太便宜了。这区的房子,五百两就能买一所差不多的了。平阳侯夫人也抬了头,偷偷瞥了一眼沐儿,忍不住暗中冷笑。装得如何得宠,看来比外甥女儿差远着呢。姐姐果然没骗她。正得意,就听太子淡淡道:“也不用多好。就在崇仁坊买一所三进的。里面也不用太奢华,不过添些家俱物什,能过日子就成。”沐儿一下住了手。这京城的房子,像她家在崇化,已经快到南城平民区,房子自然便宜。可是崇仁坊就在皇城根下,那房价翻个十倍,还再搭上家具……。又是一倍,没有个七八千到上万,是置办不出来的。平阳侯觉得嗓子里堵了口腥甜的血,可也只能一头磕下去:“臣……愿意!”平阳侯夫人一下又瘫下去——太子这也太狠了!等等,莫不是殿下不知道她跟陈夫人的关系?!沐儿抿着嘴,嘴角弯出一个可爱的小凹,抬眼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却淡淡给了她一个白眼。沐儿一点不恼,忙弯下了颈,装乖巧。赔座好宅子,道不道歉,根本不重要了。她心里正乐,耳朵里却飘进一句话。“殿下,其实中间真有误会。臣妇是陈夫人的亲姨母,说来大家都是拐着弯的亲戚!”沐儿心里,顿时像被人强灌了一碗辣椒水。这都什么鬼?!陈夫人的娘说来算是太子的师娘。平阳候夫人居然是陈夫人的亲姐妹?难怪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她忙慌张地看向太子,就见太子脸色和缓地点点头。她心头瞬间冰凉一片,暗想,这下真是完了,太子跟陈夫人什么关系,能不向着平阳侯府?正失望难过,就陡见太子脸色一黑,抄起桌上茶盘,呼地扔下去,“哗啦”一声响,碎片崩得到处都是,正正砸在平阳侯夫人脚边。平阳侯家三人吓得惊慌失措,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孤还当,你们不知道,自己跟安平伯府还有这层关系呢!曹三欺负沈九,自己跌倒,曹大还要上门行凶,你们夫妻不说好好管教,只一味纵子行凶,是想叫孤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么?!”一屋子的人全吓得呼吸停顿。只有沐儿,好像有些习惯了他突然变脸。呆了一会,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盆让太子成为京城笑话的脏水,不是向来都是她沈家的么?!曹家跟太子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呀?冷静片刻,心头又浮起一丝奇怪……太子为什么说曹三是自己跌倒的?!谁跟他说的?太子发作完,声音冰冷道:“平阳侯夫人,内不能以德相夫教子,外无命妇应有之仪。削诰命三级。即日起行。”平阳侯夫人泪涌如泉,死咬着嘴唇,心里后悔得滴血,却是半声也不敢再吭。沐儿颈项又弯下一截,嘴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住。心里好像开了的水,暖得沸腾,欢喜泡泡冒个不停。“平阳侯治家无方,即刻削去兵部左侍郎任职,着闭门反省三月!”平阳侯气得发抖,好你个太子,自家夫人擅跑出宫,还要跟朝臣打官司,你就治家有方!可是心里再气,也只能以头抢地,道:“臣……臣受命。”这时,曹世子已经抖到筛糠一般。牙齿的“科科声”响遍全屋。没想到太子却道:“你们即刻滚出沈家,着办房宅之事。年前搬毕,不得有误。”平阳侯跟平阳侯夫人一听儿子没事,本来满心愤懑,却突然又有些庆幸,没口子应了,一家三口,带着下人们,风驰电掣,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安平伯坐在地上,抬着头,一幅魂游天外的模样。沐儿轻轻舔了下干燥的下唇,还有点咸味,可那滋味却甜得入心。她抬眼默默地看了一眼太子,正想开口道谢,就见太子的脸色更冷,声音里雷雨未散:“你也滚出去!孤有话要单独跟你爹说!”“八姑奶奶……”安平伯吓得求救一样叫唤。沐儿听太子叫自己滚,根本没往心里去。她还为刚才的事乐着呢。她看了一眼她爹,暗想,这么个爹,怎么收拾都不过分!她抬脚带着流采出了厅门,朝正院走,去看九哥儿。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啊……饶命!”像是安平伯的声音。沐儿抿着嘴,忍不住有些想笑。流采拉了拉沐儿的袖子:“姑娘,殿下好像很生气呢!你就不怕么?”沐儿一笑:“生死之外无大事,我懒得操心!”*****沐儿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夹杂着一股浊气,令人作呕。流采在一边道:“如今府里没人管事,到处都是垃圾。这比昨日还好些呢。”沐儿掏出绢子,捂了口鼻,怒道:“叫人去把府里的几位姑娘,还有下人们全叫齐了,等这边的事处置完了,我有话说!”等进了屋,屋里几人全站了起来。罗姨娘先哭叫了一声:“八姑奶奶!”沐儿定睛看去,却是一惊。罗姨娘竟还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仔细看,嘴唇上还抹了胭脂。她心下狐疑,转头看向床上的九哥儿。就见九哥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头上裹着块干干净净的白纱面,衬得小脸更加凄惨,是实实在在受了伤。她抛开刚才那丝怀疑,眼中一红,立刻坐在床边,伸手抓住九哥儿的小手,扭头朝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问道:“先生可就是马太医?我弟弟的伤怎样了?”马太医拘着手,擦擦额头汗水:“回夫人,小官按过脉,虽然虚弱,可身体还健康。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不醒。小官已经试了不少法子……”沐儿心里一沉,之前隔房五叔家的孩子,就是上树掏鸟蛋,摔下来,头着地,一开始还醒过来过,后来却呕吐不止,没两天人就没了。她正想问五哥儿吐不吐,手掌心里,突地被轻轻挠了一下。第38章 恃宠生骄?沐儿吓了一跳, 转头盯着九哥儿,却见他还是小脸像块紫茄子,双目紧闭, 毫无生机。她眨了眨眼,轻轻转了转脖子, 她真是太想九哥儿没事了, 竟然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叹了一口气,担忧地看向罗姨娘:“姨娘,九哥儿除了昏迷不醒,可还有别的症状?”罗姨娘愣了愣, 眼神一晃, 低头扭着自己的衣裳前襟, 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没……没什么别的。”沐儿的目光停着罗姨娘的手,片刻抬起眸子来。“马太医,可有什么特别特别苦的药,我瞧着灌下去, 若是九哥儿还有一丝知觉,怕总会动一动。”手心微痒,她明确无误地又被挠了一下。沐儿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心里也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为了这孩子,她豁出去, 闯宫出来。冒了多少的风险,结果……竟然是假的!而她现在还得赶紧收这个场。马太医一愣,看了一眼沐儿。他迟疑片刻, 眼神一亮,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苦的药。不如小官拿针刺几个特别痛的穴位,看看有没有反应。”沐儿毫不犹豫一点头。罗姨娘“啊”地叫了一声:“别……别,他……他……。”沐儿怕她说错什么话,立刻叫:“流采,带姨娘出去!”流采一脸懵,上来想扯罗姨娘往外走。没想到罗姨娘看了一眼沐儿,根本不用拉,飞奔出门。流采:……。沐儿帮手,把九哥儿往外拖时,在九哥儿掌心捏了捏,道:“马太医,多刺几个穴位,越痛越好,我怕刺激不够,他醒不来!”她手下,九哥儿的手抖了几抖。一时拖了出来,正要施针,流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就往沐儿耳边凑,刚要说什么,却被沐儿皱眉一推:“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叫你瞧着姨娘呢!”流采急得直朝她眨眼。沐儿只当不懂,轻轻地拧了她有胳膊一把:“快出去!别担心,这里有我呢!”流采:……。当下沐儿就端坐在一旁边。也不管流采是不是呆在那里看着。马太医叫两个小僮,一人一边将九哥儿手脚上的衣裳挽起。可刚一挽起,沐儿就“腾”地站了起来,叫道:“再挽高些!”“啊……”流采先发出一声惊呼。沐儿慢慢走过去,眼泪不觉中湿了面颊。就见九哥儿白皙的肌肤上遍布伤痕,有青有紫,有红有蓝,还有深褐色的疤痕。显然,这些伤并不都是这次留下的。她浑身颤抖,哽咽道:“马太医,你可查过?他身体其他地方?可还有别的伤?”她根本没听到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马太医却听见了,没问答她,往门外看,就见安平伯一瘸一拐地先走进来。嘴里道:“殿下何必进来呢?这孩子哪有这样大的福分!”沐儿眼泪汪汪转头,一眼看见那个玄色的身影。那身影上的金光好像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好像是她唯一的希望。他肯进来,他不嫌弃这里的脏臭,他会帮她。沐儿没有多想,冲上前紧紧拉住太子的手,往床前拖,嗓音沙哑哽咽道:“殿……下,您瞧瞧!九……哥儿,可不是被打了一……一回两回!这全身上下全都是伤啊!”太子垂眸,见那细白的小手握不住他的大手,只能牵着他的几个指头,有些冰凉。安平伯两只眼睛都看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见状上前想扯沐儿的胳膊,嘴里道:“八姑奶奶,快放手!真是……。”不想屁股上顿时就挨了太子一脚:“看来刚才打得还不够。把他拖出去,跪着。”沐儿一怔低头,就见太子大手一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淡声道:“孤知道。”一滴热泪,从沐儿眼眶滑落,滴在太子的手背上。她抬起左手,用指尖轻轻地从太子的手背上,把那滴泪抹去。太子垂眸瞧着,没说话。半天轻声道:“马太医,起来吧。除了头上,九哥儿可有别的大伤?”马太医忙爬起来,道:“回殿下,臣今日全身都细细查过了。应该是这一个月来,没少挨欺凌。所幸……没伤着内脏……也没伤着根本,都是些皮外伤。”太子微微点头:“可知道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沐儿眼里的泪掉得更急。怕再掉到太子的手背上,她偏开了头,用左手偷偷地拭泪。太子瞥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马太医道:“臣……臣才疏学浅……”“可有法子?”马太医看了一眼沐儿:“夫人提议,正待用针刺痛穴,看有没有什么反应。”“不……不……要!”沐儿的手暗暗捏成了拳。九哥儿受的苦已经太多了。太子低头看她。沐儿抬起红肿的双眸,眼睫轻轻地颤动着,说不出的软怯娇弱:“殿下……妾想到了法子,叫九哥儿醒来。只是……这屋里,只能有妾跟殿下在。”话未说完,一滴晶莹的泪水,又慢慢滑下脸庞。太子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幽深不明。他挥了挥手。冯冲忙道:“殿下有令,全都退出。”*****屋里只有沐儿跟太子两人。沐儿一抽手,想挣脱太子的手下跪,却被太子往上一扯,几乎扑到他怀里。“有话就说,不用跪来跪去的。”太子不耐烦地道。沐儿怯怯地半靠在他胸前,低头轻声道:“九哥儿,现在有殿下给你撑腰,谁也不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别怕,快醒来。”太子一挑眉,侧头往床上看。就见九哥儿黑长的眼睫颤动着,眼未睁开,眼角已经先滚出两滴大大的泪珠来。沐儿瞬间又湿了面颊,忍不住拿出手绢要擦脸。太子哑声道:“你敢再掉一滴泪,我就把床上这小子拖去再打一百板。”“殿下,是……是我错了!”九哥儿在床上一个翻身爬起来,挣扎下地就行礼。太子长出一口气,拉着沐儿,坐在椅子上。“都坐着说话儿吧。”*****九哥儿抬头看了一眼沐儿,又看看太子。太子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你就实话实说罢。”“我……我进了锦文才知道,陈五……在学里有个外号,叫陈小舅。提起殿下,一口一个太子哥哥。我去了……他就看我不顺眼。后来有跟他不对付的,就拿我来取笑他,说锦文又多了一个沈小舅,嘲笑我们是亲兄弟。陈五就想把我撵出锦文……所以天天的……沐儿强忍着,不敢再哭。可心里早像被割了几刀一样。她刚才听到说曹家跟陈家的关系,已经有几分猜到了事情的起因。“前日他们又来欺负我。还说……还说要叫殿下把姐姐撵出宫。我一时没忍住,说……他姐姐跟我姐姐不都一样,又不是太子妃。陈五就气得发疯。我拼命地逃跑,那曹三,自己没留神,摔下了台阶,陈五就拿了砚台砸我头上了。好在惊动了先生,先生过来时,我还没说话,他们就都异口同声,说曹三是我推下台阶的。我……想咱们家也比不过曹家,也比不过陈家。这事懒在咱家头上,就是他们打不死我,怕爹先就把我打死了……,所以……。”九哥儿口齿说得很清楚,想来这一日一夜,早想过无数遍。沐儿想到刚才叫九哥儿醒来时,说的话,脸孔蓦地红了。她以为太子是来给她撑腰的,原来……太子只是在给陈家擦屁股。她倒也不是失望,只是有些尴尬。陈家是太子之师,女儿在后宫又得宠,那陈五想必也跟太子是熟的。她才跟太子认识多久,可不敢指望太子为了她,就对陈家怎么样。太子严惩曹家,就是为了轻放陈家吧。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不是傻的,也不失望,可是刚才那份欢喜和依赖,到底却是淡了。这样想着,她淡声道:“九哥儿,陈五打了你,殿下罚了曹家。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你退出锦文吧。宁可没书念,也别没了命。”太子皱眉:“你怎知我没罚陈家?你擅闯出宫,孤还没骂你一句!你弟弟装昏,骗得孤团团转,孤也没骂上一句。你倒先阴阳怪气的。”沐儿一怔。正想问他怎么罚的陈家,就听九哥儿惊叫一声,扑倒在地:“姐姐,我不知道姐姐为了我,敢擅自出宫。姐姐,你……你快回去吧。锦文,我早就不想去了,是爹逼着我去的。我绝……绝不连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