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都是错的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作者:沈明笑      更新:2023-06-20 11:36      字数:9840
  “喏。”思莱从楼上下来,把四百欧装进信封里给他,手上还有一把长柄伞。“这场雨好像要下三四天,你拿着用吧,我还有很多伞。”周南俞接过伞的时候顿了一下。这并不是随随便便一把伞,黑色的伞布格外光滑,在光下看仿若真丝。伞柄极其精致,握把顶端是金色的狮头,伞环上刻着pasotti——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手工雨伞品牌。乐于在奢侈品中尝鲜的楚笑飞以前买过,还问他有没有朋友在意大利帮忙代购,他有印象。再看净会把自己折腾进局子的思莱。他说过以前宁愿被关几天也不会送钱给警局,看来他的确不是付不起这个钱,那款限量版的行李箱和几百欧的一把伞都能说明他生活富足。可眼下的屋子里没有富足的影子,家具很少,收拾整洁后的客厅显得空旷,除了画和主人之外见不到任何丰厚的生活痕迹。外边的城市多浪漫,他多好看,就越凸显出他单薄。就和餐台上的花一样形单影只。周南俞没有窥视别人生活的兴趣,但他确实在这一瞬望进琥珀深处。相似的光叠在一起,就像水落进水中。“你,不用再抱歉了。”想了想,周南俞还是开了口。“我说没关系就是真的没关系。”思莱愣了一下。周南俞又说,“伞,谢了。过两天还你。”他转身要走,思莱望着他留在桌上的花,脑子发热,越来越热。“周南。”他叫住他,“所以我又欠你次人情。”在周南俞再说没关系之前,他抢在前面,收起刚才无意识暴露的失落,抬起眼皮,认真地提议:“我给你画张画吧。”“等你还我伞的时候来拿。”“好。”话说到这里已经可以告别,而周南俞就多看了一眼。淋了雨,思莱的额发垂下来,有红色液体从他的眉尾边流下。他睁着双漂亮眼睛看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血。周南俞啧了一声。“……你有医药箱吗?”第8章 机会医药箱摊在餐桌上,酒精棉,消炎药水,绷带和创口贴,应有尽有。思莱不是疤痕体质,他肆无忌惮地受伤,然后再往脸上堆昂贵的护肤品,一张漂亮的脸只有凑得极近来看,才能窥见些许勋章的痕迹。可是很少有人能凑这么近看他,看他的瞳孔伸缩,眼睫震动,脸颊上透出浅红——这是绝对罕见的场景,自认为厚脸皮的街头小霸王低着头,偷偷去嗅别人衣领上的古龙水味道,惶恐又窃喜,完全忘了疼。“creed,对吗?”“嗯。别动。”思莱想凑近了明目张胆地闻,却被周南俞两个字定在原地。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这么近的地方灌进耳朵里,他立刻乖乖不动了。周南俞专注地盯着他额角上的伤口,捏着酒精棉的指尖控制着力道消毒。这次比上次要严重,他自然严肃着一张脸,可是他稍稍退开一些之后,思莱就扬起脸对他露出一抹明晃晃的笑容。“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慕拉诺,托尔切洛,色彩岛。”“哎~~就你一个人吗?”“嗯。”“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旅行啊,你的队友们不放假吗?”“我想单独来。”嗯,是。周南俞喜欢独处,周南俞擅长沉默,但思莱知道他其实很温柔。帮他清理伤口的动作温柔,说“没关系”时的声音温柔,他越发想得到这样的他,渴望和野心一并被藏在了沉默里。停顿了半晌他接着问,“你是独生子吗?有没有兄弟姐妹?”“有。”周南俞小声说。“有一个弟弟。”这个答案倒是让思莱愣住了。问这些纯属闲聊,他早在网上看过周南俞的信息,除了官方公开的,他还逛了逛社交平台,从饭圈女孩那里看来一堆小道消息。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提过周南俞有一个弟弟。“啊……真好,我是独生子,可无聊了。”周南俞没有接话。他仔细辨别着瓶瓶罐罐上的外文字,拧开消炎药水,拿棉签蘸了蘸给他涂。其实这样的事情思莱自己就可以做得到,他们都对此缄默,思莱不戳破这份珍贵,不代表他傻。他早就得益于机缘巧合,走到了一片鲜少有人涉足的沙滩边,就差伸手去碰那片海。他要去碰那片海。“你有女朋友吗?”思莱轻缓地问,“或者男朋友?”“没有。”“那——”“我有机会吗?”屋外大雨倾盆,雨水从天而降,落在海里,洗刷着桥,顺着运河流到远方。阴雨里的威尼斯不再那么漂亮,常年被水侵蚀的疲态暴露出来。水是这座城市的灵魂,可它也被水囚禁。就像反复在爱里求解的人,也始终被爱困住。周南俞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思莱就知道他并非一无所知。他静静地等答案,答案肯定不是“有”或“没有”,他预料的没错。周南俞放下棉签,退开了些。“思莱。”他看着他的双眼,平淡地说:“别喜欢我。”-一个当红偶像让别人别喜欢自己,这也挺奇怪的。思莱坐在空白的画布前,脑子里回荡着周南俞念他名字的声音。那还是他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思莱,思莱,他许久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了。他的绘画速度一直很快,专注度最高的时候可以做到废寝忘食。在这场雨停下来之前,完成一幅人像对他来说理应不在话下,但正当他想动笔,他呆坐了一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背景,总觉得画面中的周南俞搭配什么背景都不合适。他草草地铺开了一片蓝灰,蒙蒙的雾气是对方撑伞离开时的夜色。他在画中描他的眼睛,轮廓好画,但神情难捉。他与他画出的眼瞳对视,反复修改,无法在画中感受到与周南俞真人对视时的那种触动。四十八小时,思莱画废了十张草稿,六张半成品,挫败程度史无前例。天气预报告示着即将转晴的好消息,他把手机甩到一边,在一堆颜料画布和外卖盒里睡了个不算踏实的长觉。然后他梦见了父亲。男人仿佛就在身边,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也是这样,家具不多,老旧但干净的地板上落满绘纸,他赤着脚踩过干掉的颜料,木架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他看父亲画遍了世界各地的风景,但却从不画人像,年幼的他问及原因,男人说我只想画你母亲一人,但是我画不出你母亲了。你能画得出的完美都是躯壳,到画不出的时候才是窥见了些许灵魂的边角。你不会再满意,因为爱人是谜。-第三日的午后,思莱被太阳晒醒。他忘记自己在沙发上,想调转姿势一翻身就摔下来,有地毯的缓冲不至于摔得太痛,但他还是大叫了一声,气得对着空气骂了好几句。这是太阳。思莱眯着眼去看窗外,明朗的天空看不见半点乌云的影子。他穿过那一堆不满意的画作去洗澡换衣服,就算他交不出什么好的作品,他也不想延续他父亲那种流浪艺术家的风格做派。他摘掉耳环戒指,洗净皮肤上的油脂,刮掉胡茬,吹干头发,新伤又变旧伤,镜子里的人依旧漂亮。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天赋,血脉里既有浪漫又有薄情。他对着日历数,距离第一眼见到周南俞已经过去十七天,再过两周,在对方走前,他一定要抓住机会问,跟我谈三十天的恋爱不好吗?我不相信爱情,你看上去不会爱也不想被爱,那我们很般配啊。-门铃响起时思莱刚吃掉最后一块pizza,他把外卖盒和窝成球的稿纸通通丢进超大号的垃圾袋里,撩了撩头发去开门。而他轻快的表情只维持了两秒就变形,门口站着的不是周南俞,而是gavin·moretti。见鬼了。思莱嫌弃地拧起眉头,像是看到臭虫。gavin狂妄的刺一旦竖起,他下一秒就会原地开喷,但是对方没有。眼前的人难得换下背心穿了衬衫,长袖规规矩矩卷到手肘,纹身被遮的只剩一点边角,夕阳在他的金表上凝成一个光点。思莱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要关门的手还没使上劲,gavin用力把门摁死了。“sley,你别叫唤,我要说正事。”“你他妈别这么叫我!”“orsini夫人要见你。”“你还真变成orsini家的看门狗了?”“你妈她要——”“我不想见她!!”思莱是吼出来的。换做平常gavin一定不会就这么站着给他吼,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今天的gavin让他一个人在这生气,他的深色眼睛里甚至带上了纵容,再多一分就变成怜悯。“你就像个十岁小孩一样幼稚kingsley,你妈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以为我想来当传话的?别搞笑了,我不是在请你去,你必须立刻跟我走,不要浪费时间。”“我拒绝。财产继承协议我也签了,那笔花不完的烂钱我也收下了,她还想要强加于我什么才能让她自己好过?”gavin没说话了。他呼出一口气,直接上手。被拉出门的瞬间思莱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无法抗拒的力道让他瞪大了眼。他对自己只能被牵着走的现状感到难以置信,原来,gavin从前与他交手根本没使上他应有的力气。在他要跳起来继续反抗之前,gavin又说:“是一个很旧的皮箱,里面装着画。”思莱将要爆发出来的脾气被这一句话掐死。画……“咣——”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炸开,思莱的脚步被迫停住,gavin也收回了步子。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横在他们二人中间。伞尖撞上了门,带着力道,伞骨很有分量,不容忽视,落日余晖落在伞柄金色的狮头上,将威严点亮。思莱顺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向上看到周南俞的脸。他从容地站在他身边,仅抬起一只手握着伞将他们隔开。“有事吗?”他对他说话,却看的是gavin,锋利的眉眼间都是冷。这真是……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思莱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他无法用简短的言语解释眼前这个现状,但他知道一定要在gavin把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作出反应。“我跟你走,先放手。”gavin哼笑了一声,“他是你——”“我要出门。”思莱转向周南俞,“是有些事要解决,伞靠在鞋架边上就行,画在客厅,你随便挑一张吧,都拿走也可以。门没锁,走的时候也不用锁了。”他压下周南俞的胳膊,努力朝他挤出了点笑意,然后不等他回应,他先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走过铁门。gavin和周南俞对视了一眼,嘴巴里吐出一句周南俞听不懂的意语,神色玩味,随即也跟着走了。-暮色四合,周南俞独自踏进了思莱的家门。他依言把伞靠在了鞋架边上,然后缓步走向客厅,走向了大大小小的画架。地板吱哑吱哑作响,他没找到电灯开关,就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看了过去。周南俞站在十多个周南俞中央,无论是黑白素描里的他,彩色铅笔涂出的他,还是大块颜料中央细笔勾画出的他,画里他看过海,走过桥,背景走到色彩岛,绿林茵,火烧云,他和他们沉默的对视。他知道思莱画技高超,被一个画技高超的人画下自己的感觉很是微妙。简单明了地评价是对方画得确实逼真,他的神情被诠释的很好,至少他每天看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这个感觉。但绘者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些作品。开了灯再去看,每一张都没有署名,每一张都是差一点点的半成品。周南俞对着那张空凳子,仿佛看见思莱徘徊在这些画中间,始终找不到最好,最后撅着嘴无奈的那种认真又较真的模样。这一瞬他还挺想问问思莱不满意在哪里,到底是想画出什么样的他。但是就像他伸出了手却没有将对方拦下,错过此时,他可能就不再有机会问出口。第9章 烟火思莱走进orsini家的庭院,红色玫瑰和白色雏菊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花卉被照顾得很好,雷雨天没有损伤它们分毫,每一寸茎叶都细嫩,和庭院的主人一样娇气。还好她没有约他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边见面,夜晚的黑成为一层保护色,将二人的棱角都钝化。思莱的视线扫过黑色裙摆上的蕾丝边,她捧起茶杯的纤细双手,还有那张敢违抗岁月的脸庞,几眼就知道她生活富足,根本不用过问。于是他开门见山:“你要给我什么?”catherine·orsini不久之后就要更名为catherine·moretti了,从豪门嫁入豪门才是她的人生正轨,年轻爱情的产物跟她交情过浅,往后就更没有关系了。可是她还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似乎在体会她确实有个儿子的感觉。思莱被那种温情的眼神看得反胃,他朝茶桌上的手提箱扬了扬下巴,“那是什么?”“画。你父亲的。”她打开皮箱的搭扣,厚厚一叠画纸躺在里面。思莱面上冷淡,内心翻滚,他顿了半晌,将画翻出来看。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画纸上,无论用何种绘画方式,呈现的都是同一个人。二十岁的catherine长发及腰,笑容明艳动人,是万花丛里最美的一朵。他大致翻了翻,把画拢起放了回去,抬起眼皮看她。“他画的是你,给我干什么?”“管家收拾仓库时看见的箱子,我一直以为这些画找不到了。”她抿了口茶,平淡地说,“我觉得你父亲会更想留着它们,他不在了,所以我将它们给你。”“你不想要的话可以直接丢掉,哪有那么麻烦?”“我说了,是你父亲的东西,所以我才给你。”她合上箱子,尾音婉转,语调不咸不淡。“拿回去,随你处置。”思莱从嗓子里泻出一声轻哼。“如你所愿。” 他拎起箱子,往后退了两步,“对了,请不要使唤gavin在我面前晃悠,我不想看到那只狗。”“他是你哥哥。”“哈?你当我是你儿子?”“baby sley,你不用这么……”“别那么叫我,再见。”思莱转身就走。“我希望我们别再见了。”-思莱无心去看他放下的狠话有没有撼动catherine,他对她的印象总停留在那张猫一样高贵漂亮,惹人注目,讨人喜欢的脸上。他没有办法讨厌那张脸,毕竟他和她如出一辙。他无法改变血缘所带来的共性,只能从行为方式上约束自己。他才不会重蹈他父母的故事。满腹才情的流浪画家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遇到了魅力无限的富家千金,他停下了流浪,她告别了酒友,两人厮混缠绵了一整个夏天。他们确实轰轰烈烈地爱过,相爱的痕迹被画下来,写进情书里,留在相片上,甚至开花结果。可是爱的长短有别,很快他们就面临性格矛盾,家庭差异,人生选择。最终他们潇洒地告别,决定天各一方再相爱。从结局来看这并不是个浪漫故事。他好像真的爱了她一生,最终在郁郁寡欢中离世。她继续风流,周旋在各种男人中间,眼下即将出嫁。嫁的人丧偶有子,但他们都不介意彼此过往,权当迟来了一份真爱,或者这段婚姻里也根本不存在爱情。所以思莱从很久之前就这么决定了——如果他未来爱上谁,他要把爱情停留在最开始最美好的时候,在对方对他的爱将满未满的时候离开。不等他血液里的薄情因子发作,不等外界各种各样的因素来拆散他们,他自己会走的。等一个人的时候再把画拿出来看,思莱依旧能从父亲的笔触里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爱意。catherine的身后是天空,大海,花朵,气球,丝绸……她盛装出席或者赤身裸体,父亲在绘画中反复琢磨她的神情和配得上她的背景。思莱后知后觉这几天自己差不多做了一摸一样的事。还真是亲生的。思莱犹豫了许久,没有把皮箱直接丢进海里。他坐在皮艇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水。威尼斯的主岛只是远方的一个小小光点,那里有他居住的房子,有他的挚友同事,可威尼斯不是他的家。或许gavin说对了,他哪里都不属于,哪里也都不属于他。-每次见过catherine,思莱都会带着一肚子坏情绪回去,这次也不例外。今晚lexi不在班,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他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喝一顿烂酒,只能悻悻地登上主岛,准备自己回去一醉方休。他打开门进去,周南俞走的时候的确没锁门,钥匙还在鞋架上,雨伞靠在旁边,思莱蹬掉鞋子,表情疲倦厌恶地如同淋了场大雨。他不知道周南俞带走了哪张画,或者是不是一张都没有带走。而等他往里走抬起眼皮再看,画没少,落地灯亮着,周南俞本人坐在沙发上,神情淡淡,见他回来便站起了身。他没走。思莱倏地被定在了原地。“他没走”这个事实换一种表达就是,“他在等我回来”。思莱突然有点搞不懂这个状况了,心里的洪水猛兽翻滚过岸,持续喧闹,但无尽的消极颓然里混入了别的感情。就像他漂浮在深海中央时突然有人放了一束烟火,他仰起头去看,绚烂的光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他陷入的这片海。虽然烟火很快就会燃尽,但它确实照亮过天地。他确实照亮过我。思莱眨眼的速度变快,他把catherine和父亲丢在脑后,重新开始思索有关周南俞的一切。周南俞喜欢独处,周南俞擅长沉默,但思莱知道他其实很温柔。帮他清理伤口的动作温柔,说“没关系”时的声音温柔,这样无声地留在这里的关心也很温柔。他不管他是否犹豫了好久才留下来,也不管他现在即使走向他也说不出关心人的话,这已经够了。思莱吸了吸鼻子,等周南俞走到他跟前,目光检查过他全身,然后再无言中面露无措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哭。也好,周南俞也不需要什么对白。思莱稍稍往前挪动一点,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把快乐和痛苦都淋给他。周南俞停顿了半晌,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思莱在这时候决定:“你既然没走,那就别走了。”-周南俞一杯就倒没事,思莱千杯不醉,他可以陪着他喝,只陪不喝。他原来以为思莱家里最多的就是跟美术有关的东西,他错了,思莱的壁橱里打开全是酒,欧洲常见的名酒不说,连清酒和茅台都有不少。知道周南俞看到酒就犯怵,思莱好心把它们摆得离他远一点,用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搭配方式给自己兑了一杯又一杯,然后跟喝白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吞下去。拿手背蹭掉眼泪后的思莱又变回了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他见周南俞欲言又止半天,清了清火辣辣的嗓子跟他说,“没事,我真不会醉。”周南俞没说话,他不擅长这样的场合,但他确实愿意留下来陪他一会儿。跟思莱相处的时候他越发觉得抽离,觉得在威尼斯的周南俞是个别人,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别人,在思莱面前,他可以不去在意自己是谁,对方是谁,与陌生人交换什么心情都很安全。可他们也不是字面意思上的陌生人了。“我以为你又会带着伤回来。”他低声说,“你总是……”“那个人,他是我哥哥。”思莱轻笑出声,“怎么样,没想到吧,毕竟我们一点也不像。”这周南俞确实没想到。思莱歪了歪脑袋,亲口承认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要简单,或许也只是因为听他说话的是周南俞。“他是我妈结婚对象的儿子,所以法律意义上是我哥哥,不过没差,我们是不会成为兄弟的。平常那都是……小打小闹,从我妈决定嫁给他爸开始,我们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思莱给杯子里又倒了一些白兰地,转而问周南俞,“你呢,你跟你的弟弟相处得好吗?”他虽然有意探寻,但他不知道这问题还真是往周南俞生活中最难以言喻的部分上戳。周南俞垂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他叫什么,周北俞,周东俞,周西俞?”思莱开玩笑般地引导他。他有预感弟弟二字背后的内幕也千丝万缕,不然周南俞用一句“还行”就可以带过。所以他更想让他说了,黑泥倒出来才会轻松。来吧,一起。他趴在桌子上,凑近了一些看他。好的坏的我都愿意听。“齐辰。”周南俞轻声道,“他叫齐辰。”“因为一些原因,他从小就寄养在别人家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的存在。”“哎~那,至少你们不会一见面就打架吧。”“不会。”“但是?”“什么?”周南俞越过那一堆瓶瓶罐罐看向他,思莱的眼睛里盛着温和的笑意。“听起来后面应该有个转折的样子。”的确有转折。周南俞轻而又轻地笑了笑。“没什么但是,他恰好在跟我队友交往。”队友。思莱眨了眨眼,“那个,北河?”“嗯。”看着周南俞自嘲般的浅笑,思莱立刻脑补出一串狗血大戏。果然就算不喝烂酒,谁还没几段烂事……要么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烂人。“我还以为他跟你更有故事。”思莱往红心正中戳,“还是说——”“不会再有了。”周南俞打断道。也就是说以前的确有,还是无疾而终那种有。思莱笑了出来。“hey,有什么关系,搞不好他们明天就分手,分手之后你再追回来就好了。”“……”见周南俞面露无奈,思莱知道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胡乱安慰。但是不是啊,他真是这么想的。他啧了一声,开始举证说明:“我说真的,我爸妈就是。当年我爸妈的恋爱故事还是感动威尼斯的童话呢,现在搞不好还在哪还流传着。但那都是假的,爱情是不会永恒的。”思莱继续给自己添满了酒,然后一杯一杯,一段一段,想到哪说到哪。他说他父亲环游世界作画,说他母亲始终风流多情,说这二人炽热地相恋,可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他又说起小时候,他和父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背对着背画画,他们父子的生活一开始也很快乐,直到他眉眼间越发有他母亲的影子。父亲越发沉默,长年累月下来他终于相信会有思念成疾这种事。初中他就独自来意大利念书了,源源不断的金钱供给是他母亲存在的痕迹,而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非常不愉快,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总是怪罪于她,她从不辩解,时过境迁他也最终明白,爱情抉择不能单纯以对错定夺。他能肯定的只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爱情不是,生命更不是。“嗯,所以我们会在同一班飞机上。”思莱说着说着,又绕回了他们的起点。“我是回中国给我爸扫墓的。以往每年夏天我都会回去看他,现在也一样。”只不过说话的对象从真人变成石碑上的相片,还有他那一堆留下来的画作。“其实我爸挺厉害的,在某些圈子内他至今都很有名。”思莱把随意丢在桌上的皮箱拉过来笑说,“但他画我妈画得真不怎么样。”周南俞做最称职的倾听者,沉默地听完全程。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思莱也不是那种需要言语安慰的人。于是沉默占了后半程,思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最后周南俞挡了一下他要去拿酒瓶的手。“好了,别喝了。”“我真没醉。我人称千杯不倒……”“思莱。”周南俞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是第二次,思莱觉得他又看见了烟火。他睁着双镀上酒色后就更漂亮的眼睛看着周南俞,看着看着就浮现出笑意。他确实没醉,所以他应该不会看错,周南俞淡漠的眼神变得十分柔软。他好喜欢看这样的他,看他眼中只专注于他一人。三次见面之后就要进这扇门,三次心动之后就决定要追到他。三次听见他的名字之后他就想要吻他。思莱停顿了两秒,撒娇般说道:“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第10章 玫瑰kingsley·orsini才是他的真名,译成王思莱,orsini是生母的姓氏,王是父亲的姓氏,不过思莱就可以了。不是王思莱,不是kingsley·orsini或者kingsley·nelo.只是,思莱。“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这并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周南俞不介意满足小酒鬼的愿望。“思莱?”思莱的眼睫颤了颤,然后他站了起来。周南俞以为他又要去拿酒,而他的动作却在俯下身之前硬生生被打断。他怔愣了一瞬,随即露出无奈的笑,从口袋里摸出了震个不停的手机。来电显示lexi,思莱心想你最好这时候打来是有重要的事。他按下接通,lexi在某个寂静的地方唤他的名字。“sley.” 她说,声音沙哑漂浮,如同午夜幽魂,听得他头皮发麻。“……救救我。”周南俞看着思莱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语速也越来越快,虽然听不懂他的意语,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思莱开始揪着自己的额发在旁边打转,挂掉电话后他在原地懵了几秒,然后抓着手机钱夹就往门口冲。“lexi那边有点急事,我现在要过去。”他这么说着,没走两步就被自己早些时候收出来还没丢掉的垃圾袋绊了一下。周南俞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思莱像是被他的掌心温度烫伤一般浑身一震。“你喝成这样大晚上还要去哪?”“我真没喝醉,我必须要去,她——”“……那走吧。”周南俞松开了手,“我陪你去。”思莱又懵了一瞬。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或许会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醉在周南俞深不见底的眼瞳里。但现状刻不容缓,他甚至没有功夫跟他解释。他一边出门一边拨通orsini家留给他的专线。有钱有权到一定级别可以解决生活中99%的烦恼,写进财产继承协议备注里给他的特权他干嘛不用。而剩下1%就不会让人为所欲为了,钱权也无法违抗生老病死。周南俞没想到思莱会带他到一个这么远的地方来。水上城市的通行不便在这时候体现,他们先抵达了主岛港口,等来了orsini家派遣的船,然后他们驶上月下的海,在黑暗里穿行了一个多钟头。思莱坐在甲板上,风大的不得了,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朝周南俞挤出了个模糊的笑脸说,“现在后悔陪我已经来不及啦,我正在拐卖你。”然后过了好久,在临近上岸前他又听见他说:“周南,我害怕……”思莱的声音很轻,被海风一吹就散了。他在怕什么周南俞来不及过问,但他想他马上就要知道了。抵达的地方已经不在威尼斯的范围内,这座城市的码头明亮,稍微走几分钟就能看见马路。坐上计程车的时候周南俞并没有在水上漂浮半月终于着陆的感觉,可能因为路灯再亮这也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