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忍》TXT全集下载_2
作者:边卡不知道      更新:2023-06-20 11:33      字数:9793
  何忍不说话。申起斯纳闷了:“我原先还以为你是突然起了要拯救哪位灰姑娘的心思,所以赌气不想承认。没想到这人还真就在我自己的酒吧里打工。”“不是什么‘拯救不拯救’,”他终于承认,“就是感觉上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奇怪的,”申起斯笑着说,“我看是你开公司,平日里接触的人全都是和你一个模样刻出来,冷不丁遇到我这个开酒吧的人常会看见的人,当然就觉得新鲜了。”曾陆离背对着他们,拿着一块抹布钻研一张木桌的角落,因为还没套上工作服,自己穿着的黑色衬衫随着他的动作贴在桌面上,露出块细腻的肌理。何忍眯起眼睛,说:“他是白城大学的。”申起斯听了也沉默一会儿,说:“努把力,总能混出头的。”原先亮色的白炽灯被人关上,换上影影绰绰的颜色。大门被人推开,几个化了浓妆的姑娘坐进沙发里。门打开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幸好他们在的是静吧,连申起斯也说受不了动吧的声音,聒噪。值班经理又迈着稳健的步伐朝曾陆离走过去,手拍在他的背上,指使道:“你去点单吧。”那边还有几个服务员站在一起聊天,动都不动一下。曾陆离走到那桌的旁边,自顾自的拿起笔来记账。领头的女孩却只盯着他的脸看,毫不掩饰的上下审查,考究的眼神。何忍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说:“不早了,我先回去?”申起斯也只能放行,但是非要强迫他尝一口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酒。他呡一口,惊讶的样子做足了,申起斯才挥手道别。何忍就走向大门,经过那张坐满了的桌子,对那个背对着他站立的人说:“我这里有份兼职,你来做吗?”边说边皱起眉头来,觉得自己又是在没事找事。第4章公司的中央空调正轰轰作响。何忍的办公室里,曾陆离把自己整理的文件递上来。他放下手里的电话,不抱任何希望的瞧一眼,顿了顿,拿起那叠文件重新翻阅,说:“李秘书教你的吗?”“是有教过的。”曾陆离隐晦的说。想想也是,李秘书的“名声”在公司里传的很开,连他都不能避免的要听见。但是因为是他的父亲一定要求在的人,怎么都避免不开。幸好也因为他的“来历”,那些细枝末节的杂碎事情没有人做,如今曾陆离出现了,就当一个秘书的秘书,做些跑腿的事情,也不耽误日常的学业。何忍坐在座位上,颇有些洋洋得意的说:“我感觉自己是在做慈善。”他看见曾陆离的脸色风云变幻,最终还是一句不吭。他心里就也得意起来,仿佛是因为一直以来这个人对他都不像其他人一样摆着恭敬而有所求的态度,所以他便也失了惯有的礼节和矜持,一定要说些难听的话,看他有了什么屈辱的反应,心里才得意洋洋。这也有些不对劲了。毕竟只是一个穷学生,他就算是做慈善一样的让他在公司工作,又何必这么在意他的态度?但这些都不需去细想,何忍看着曾陆离最后把一份邮件发送至合作公司的邮箱里之后,忽然道:“你会打台球吗?”“当然不会。”他说,很不卑不亢的态度。何忍看了眼时间,说:“我晚上要和陈尧去打台球,你也来吧。顺便教教你。”他们常去台球馆,和老板熟悉的不行。这个圈子里的人其实都知根知底,从小就跟着爸妈耳濡目染各个家庭的隐秘琐事,见了谁都两眼笑呵呵的,免得出事了找不着一个能用的帮手。陈尧早就等候在那里,握着球杆,见他后面跟一个人,起初也没在意,等曾陆离走近到灯光下面的时候,才慢慢瞪圆了眼睛,又看看何忍,欲言又止。何忍不在意,当着曾陆离的面就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陈尧问:“这是谁?”“算是我的秘书吧,怎么了?”“怎么?你是甩开你那位李秘书了?”陈尧自己说了之后也不相信,总算朝着曾陆离问出他想的话,“你之前当过演员?”何忍咳了一声,说:“夸人长的好看也不带这么拐弯抹角的啊,还问这样的问题。”陈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你正经点,我是真的想问的。”“他哪里当过演——”何忍理所当然的抢过曾陆离的话茬,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又说,“他是之前当过一次群演——”“《飞舞》。”陈尧和何忍同时念出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何忍说:“他就是个跑龙套的,你怎么还认出他了?”“不是我,”陈尧解释说,“是这部剧的副导演。他在看成片的时候看到有他的戏份的这一段,特意剪辑了问我们这个人是谁,说眼睛好看,眼神戏也特别足,有当演员的潜力。”曾陆离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站着,何忍对他说:“你听见了吗?他说你有当明星的潜质诶。”他摇了摇头,退后一步,推拒的样子。何忍见了,笑着对陈尧说:“你看看曾陆离的样子,他根本不想当什么演员嘛。”陈尧笑笑,说:“曾陆离,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何忍把他自己常用的那根球杆拿出来,绕着球桌走到一个位置后停住,想了想,运杆击球。陈尧嘘了声,说:“不错嘛。”自己却不上前,把球杆交给曾陆离,示意他,“你和他打。我累了。”“他又不会,”何忍说,“你不如先教教他怎么握杆。”却见曾陆离接过陈尧手里的球杆,有模有样的学着刚才的他绕了半个球桌,俯下身子来轻轻运杆、出杆。球桌上的球再次四散开来,白球击打着黑球顺畅地滚入球袋,自己却撞上了边沿,再次反弹出去。曾陆离握着球杆站直身子,沉默不语的望向何忍。何忍迎着他的目光看上去,两人对视片刻,他终于是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笑着摇了摇头。夜至深处,何忍还要开车负责把曾陆离送回他的学校。一路上沉默不语。何忍看后视镜一眼,试图打开话题:“学的还挺快的。”曾陆离坐在车后座靠右的位置上,说:“这很难么。”只轻飘飘的一句,但却是何忍第一次从他平静的表面上感受到一丝波纹。他隐约觉得那层被小心翼翼掩饰住的完美外壳要被自己刻意流露出的蔑视打破,顺水推舟道:“倒是不难,只不过是有没有条件接触到的问题。”“当然,”曾陆离说,“就像台球,很多其他的事情也是一样。”“怎么说?”何忍接着他的话问,力图不去打扰刚刚将要冒出来的说话的萌芽。“比如说你,”他说,“你所得的一切,不过是取决于你的出身,比如从小受到的教育,生活的环境,还有由此而成为的现在。”“对。”何忍说,看见曾陆离坐在后面,却是不再向窗外望着,反而是看向他深深地一眼,“怎么?你对我的反应有疑惑?”“你没有生气,”曾陆离说,“不过我想你也习惯被别人这么说了。”“那你可就想错了。”何忍说,“我所接触到的人,不会有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更何况他们都是受益者,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去指责。”车厢里光怪陆离,沿街的灯光泼出漫天的昏黄,明明暗暗地洒在曾陆离的脸上。他皱起自己好看的眉眼,不再作声。这一路上的交通这样顺畅,路口处几个绿灯下来,白城大学近在眼前。何忍手打着方向盘,眼见近处高高大大的校门,突然说道:“公平交易。”“什么?”没等曾陆离反应过来,他说:“我的爸爸,是一家公司的老总。我的妈妈,是另一家集团董事长的女儿。他们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之后结婚生子,有了我。”这样一番话下来,何忍轻快的解释道,“或许我就是觉得好奇,所以留你在公司工作。但是既然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我就把我能告诉你的告诉你,我们公平交易。”曾陆离听见之后,慢慢的笑起来,说:“你倒是很坦诚,”又说,“这好奇心有点伤人了吧。”“我知道你也习惯了。”他就像是妥协了一样,说:“我爸爸,自由职业,最近在做一个小学的保安,总之全是体力劳动。我妈妈,超市的收银员。就是这样。”他摊开手,做了个很是无辜的表情,仿佛在问“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奇,”何忍笑了,“可我向你保证,我对你说的绝对不带有一点轻视的态度。”“我知道。一个从小便衣食无忧、出身优良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相反,一个从小低微又要拼了命往上面去走的人才会满是不堪。”真的吗?何忍想。曾陆离走进还春寒料峭的夜里,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坐在汽车里,点亮一根烟,对着车窗外面吸了一口,直至望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里,才单手调转车头,最后吐出一口烟,驶上大道。———何家大宅也是有些年代了,宅子外面的墙壁上爬山虎横行。可惜何老爷子喜旧厌新,管家是几十年的管家,宅子也是几十年的老宅,翻修过几次,倒也抵不住自身古朴的氛围。“听说你最近又新招进来一个秘书?”何家老爷子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说。何忍好久没见自己的父亲,如今乍一回家,迎接他的就是这个问题。心里想着听谁说,不就是听李秘书说嘛,嘴上却回道:“只是一个兼职的学生而已。偶尔遇见了,他家里的经济条件比较困难,就让他在这里挣点生活费用。”“你最近是在做慈善吗?”老爷子听见他的回答,嘴上讽刺,面色却明显缓和下来,说,“最近酒店的经营状况确实不错,李秘书也说,在住客中的口碑很好。”“是。”何忍说,“我还是想着只是住宿与餐饮这一块并不能给酒店带来较大的盈利,也无法把它和其他类型的酒店区分开来,所以尝试着在酒店里引入店铺,主打轻奢品牌。”“好好弄,”何老爷子听见了,没作过多的评价,只是淡淡添了一句,“你姐姐那边,你也多盯着点儿。”“爸,你放心吧,”何忍说,“何沁精明的很,老早就让姐夫把协议签了。”“她要是真的精明,也不会就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结婚了,”何老爷子摇摇头,“还是生了孩子之后再补办的婚礼。这可是我何家的女儿啊,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别人又不知道这些,”何忍笑着宽慰他的父亲,“他们看了报纸,只会称赞姐姐勇于追求真爱,和普通的公司职工结婚。其他的事都被捂的紧紧的,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愿。”何老爷子闷哼着,咳嗽几声。何忍见了,刚要上前问候,却见大概是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着的管家走了进来,适时的端了杯茶递给老爷子。何忍说:“钟伯父,好久不见啊。”钟管家只比老爷子小个几岁,从年少时就跟着他了。钟管家接过老爷子喝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才轻轻的向他颔首以示问候。何老爷子把桌子上的一份文件递给管家看,管家拿起来。两个人聚精会神起来,站在原地,竟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插不上话。他跟他的父亲大概除此就没有什么需要交流的了。何忍苦笑的离开书房,临走前还能听见管家问候父亲身体的声音。仔细想想,管家和何老爷子,倒是比他和何老爷子更像是亲人。何母不知道去哪里散步,不在宅子里。何忍上上下下,竟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幽魂在这里游荡,没有人理会。想起来他这一回到家,总共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只能为了缓解尴尬而急匆匆的驱车离开。可说来好笑,这宅子坐落在郊区,他驶向商业区便要一个多小时。这样一合算,倒还不如打个电话来的方便。何忍慢慢发动汽车,腕表上时针指着“十二”的数字。他为了回一次何宅,特意空出一天的时间。如今整座宅子空落落的,老爷子也完全无意留他在这里吃饭。车子驶在高架上,何忍手指有节奏的打着方向盘,想到同样坐落在郊区的一所大学,于是心头一动,驾驶着车子从分叉路口下了高架。第5章曾陆离从图书馆里出来,同宿舍的同学发来短信,说:“现在回来了吗?帮忙带点午饭吧。”他回道:“不行。下午有事,中午不回宿舍了。”“有什么事?你又要去兼职?”其实不是去兼职。但他权当作默认了,也不准备再去回复,刚要把手机往书包里一扔。这一回,消息提醒的声音又响起来。曾陆离拿在手里看半天,面无表情。十几分钟之后,何忍的车停在白城大学的停车场里。他下了车,看见曾陆离早就等在停车场入口的一棵树下面,背着个单肩包转来转去。他快步走上去,先是解释道:“回和水区的路经过这里,正好下午也没有什么事,所以想来白城大学看看的。你下午没课吧?”“没课。”曾陆离说,“不过到两三点的时候有事。”何忍一怔,说:“那没事。我就来这里逛逛,两三点钟的时候就回去了。”“好。”曾陆离没多问一句,只是猜到这个时间点,他可能还没有吃饭,于是兀自领头带他走去学校的食堂。白城大学不光是在白城有名,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曾陆离在的校区是老校区,将近百年的历史,建筑全是旧时的三四层小楼又翻新装修之后的样子。树倒是很多,春天的时候就郁郁葱葱的,枝桠交叠着枝桠,层层上去,挡的一条大路上的光都露不进来,像是阴天。曾陆离指着在路尽头的建筑,说:“那就是我们的食堂。”何忍迟疑一下,下一秒跟在步伐急促的曾陆离后面走进食堂。他说:“这顿我请?”曾陆离气笑了:“这倒不至于。只是一顿食堂,我还是可以负担的。”因为他要的是快餐,所以只是简单的选了两个菜之后就能很快的拿到。何忍把餐盘端到桌子上,用勺子挖一勺塞进嘴里,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赞叹道:“这菜做的挺好吃的啊。”他抬起头,看见坐在正对面的曾陆离单手撑着脸在看他,眼里风起云涌,最终化成一句:“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我对所有人怎样?”“这样好心,”曾陆离冰冰凉的笑一下,“让一个萍水相逢的穷大学生去自己公司里兼职,对方清自己吃食堂也不介意。”“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好心吗?”好心?何忍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听到他问的,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有人会用“好心”这个词来形容他。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他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几个月来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难不成是像陈尧一样,为了接近他公司里的小演员才那样费劲心机的找百般理由接近?刚想到这个,他就忙不迭的让自己打住。且不说自己不是陈尧,这对面坐着的,也绝对不是明星周唯。更何况他们还是两个性别一样的人,仅是想想也叫他觉得是天方夜谭。何忍说:“你就当我是在行善积德呗。”就是这样。毕竟自己所得的一切也不容易,就当是日常做慈善累积福报了。要把这个念头甩开,他想,于是赶快找来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肯定看过我姐姐何沁的新闻吧?”“何沁?”曾陆离听了觉得熟悉,“是当初那个被报道说集团千金嫁给打工族的人吗?”“对,”何忍说,“她是我的姐姐,当时去一家公司工作,和同公司的人谈恋爱,闹着一定要结婚。”“还挺像电视剧的。”“你知道吗?”他一提到别人的八卦就津津有味,“我爸爸上午的时候还和我说,一定要让我盯着我姐姐点儿。就是怕姐夫对何沁手里的股份动心思,又在结婚之后会对她不好。”“挺正常的。出生优渥的人,可能会更容易因为想去追求精神上的东西而不顾一切。但那些东西又这么虚幻,哪有切切实实的金钱靠得住。”“我就想象不出来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何忍轻快道,“可能是因为之前也谈恋爱,但从来没有像何沁那样非一个人不可,一定要跟那个人结婚。老实说,我也觉得以后还是考虑门当户对的人比较好。”他看见曾陆离拿出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才想起来他下午两点多有事情做,惊觉自己这样单方面的讲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心里一阵诡异的波动。曾陆离说:“我先走了。你认识路吧?”没等他回应就急匆匆的离开。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还在对着餐盘的何忍此刻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看着眼前各种成双成对的男女坐在餐桌边吃饭,倒是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家上小学的侄女无论去哪儿都要叫上另外一个人的感觉。这之后,他终于没有那个闲工夫再东想西想,跑去除公司以外的地方。酒店最近要和一个品牌谈合作,只要这单谈下来,他管理的酒店就能成为这个奢侈品牌在国内入驻的第一个线下店铺的选址地点。巧的是,品牌在亚太地区的负责人是陈尧大学时候的同学。他赶紧把陈尧赶鸭子上架一样的架上来,让他作他们之间的中间人,吃一顿饭。那个负责人还没到。陈尧和何忍先到的包间,见到他的第一眼连寒暄都省了去,挤眉弄眼地调笑道:“你的那位曾秘书——”这话说的,什么叫“他的曾秘书”?何忍皱起眉头,看陈尧给他看自己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可不就是曾陆离吗?他好像是在一个片场里,身后是高大的摄像机架着,身上穿着水洗牛仔服,在拿着一本书看。何忍心里顿时就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奇异在曾陆离这个人还真是随时随刻都能做出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在酒吧兼职,结果偏偏是个名牌大学的在校学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还要硬着头皮请他这个已经开了公司的人吃食堂。陈尧见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自顾自的解释道:“这个小子是真的精明。我估计是那天打台球的时候听到我对你说的话,结果不知道之后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那个副导演的联系方式。我们公司的这个副导演本身就是导演文艺片出身的,最近刚好在筹划一部电影,想要海选演员。于是,你说巧不巧,这个曾陆离就好巧不巧的撞上来了。”何忍还是不做声响。陈尧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提醒道:“你别怪我说这句话。我看这个曾陆离,表面上沉默,心里是狡黠的不行。我刚刚说了那一大串,都是‘刚巧’。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了的事?”“那他在里面出演是已经确定了的事了?”他终于出声问道。“差不多吧,”陈尧说,“徐导说他的形象太适合那个男主角了。估计也找不到比他更贴切的人了。”何忍挥挥手,笑一声,淡淡道:“那你帮我照顾着点儿。”陈尧听到这句话倒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含糊的应下来,还不忘嘱咐道:“你可别把我刚才说的话不当回事。”“你放心。”何忍说,但看着身边这位好友忧虑的神色,显然是会觉得他会被一个穷学生骑在头上,欺负的他找不着南北。他再见到曾陆离就是周五那一天,也是他不注意,曾陆离最近请假的频率是高了很多。何忍立着文件夹,从文件夹上面偷偷看见曾陆离走进办公室,身上居然还套着那天他在手机上看见的牛仔外套,头发湿答答的,估计是刚从片场出来,就要来他这里报道。他故意的咳一声,说:“你来公司之前去哪儿了?头发都还是湿的。”曾陆离说:“就是在宿舍洗了个头啊,然后就来了。”“真的吗?”何忍不动声色道,“这件牛仔外套,我要是没记错是范思哲的吧,一件好几千,你上哪儿买的?”“这是盗版。”曾陆离睁眼说瞎说,当即就不假辞色的对何忍说道。何忍听到后当即眉毛跳了跳,没忍住,干脆挑明了说:“你是去试镜了吗?”见曾陆离少有的说不出话来,又火上浇油道:“听说还挺成功的,恭喜啊。”曾陆离心想这位爷又来这出了,明褒暗贬,但他今天实在太累了,不打算再顺着他的话哄,只是淡淡道:“谢谢。”何忍就一下子怒火中烧起来,当即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听得曾陆离心里一愣,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让他生气的点在这里,“去试镜就试镜呗。可这件事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曾陆离心中顿时微妙起来,回话也变得磕磕绊绊,不像平时那样顺畅:“我当时没有想到这点,”看到何忍一下子把手里掩饰用的文件夹“噔”地放下,下意识的就软下语气,说:“你平常和朋友之间也是这样的吗?”“怎么样的?”“互相坦诚,会告诉他们可以告诉的一切?”当然不是!但是何忍硬着头皮斩钉截铁道:“对啊,我们都是这样的。”曾陆离心头一暗,但是说:“可能以前我比较习惯有什么事都藏起来不告诉别人吧。可是如果你对我坦诚的话,我也会这样对你的。”“真的吗?”何忍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疲惫,有血丝布着,但是亮堂堂的,十足十的坦诚。何忍被这双眼睛看着,偏偏要面子起来,伸出手说:“那你跟我拉个钩,我们就算约定好了,你要对我讲你的事,我也对你讲我的。”曾陆离心里在笑,顺从的说:“好。”然后也伸出手,两人小指勾在一起,拇指的纹路对着纹路,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可真是幼稚。曾陆离想,法律规定的文书上面都能满嘴谎话,丝毫不计后果的被人违反。但偏偏是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公子哥,一定要和他这么认真的约定,仿佛一套下来约定好了的就真的不会再变了。到底是从小被人呵护着长大的,上学工作都有人兜底,人生中最大的烦恼是回一趟家时父亲没有留下他吃饭。所以就算他早自己几年踏入社会,接管酒店,也还是带着小时候就被教育好的天真和礼节。他心里突然涌出纷至沓来的愧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第6章租的小宾馆里特意要布置出金碧辉煌的感觉。徐导这个剧组穷的很,从上到下,全是工作人员发挥想象力省钱。曾陆离站在白炽灯下面,旁边的工作人员调整了好几个角度,这就算是打光了。徐导拿着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分镜头的本子,对着摄像机看半天,总算满意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曾陆离放松下来,原先还因为沉浸在角色里而扬起的嘴角撇下来,还是坐在原地,权当作暂时的休息了。徐导过来问候他说:“你也看见我们这个剧组有多穷了吧。”他没这么觉得。主要是这些布置放在所有剧组里算作是穷,可也是几百万投下去了,更何况他们忙着省钱,满打满算拍了不到两个月就要杀青。幸好从言谈举止间,能看出徐导是个对这部电影十分认真的导演,不然他真的要疑惑,自己进的是个什么剧组。“我当时在回放录像上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太像我预备要拍的电影的主角了。可惜那个时候联系不上你,以为就此错过了。”徐导说到激动处一拍大腿,“谁知你自己打电话给我们的制片人,发了段视频过来。也算是‘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不过,你一个白城大学的学生,怎么想到要到我这个穷剧组来演戏?”曾陆离不想假装高尚,干脆的说:“我想赚钱,演戏赚钱多。”真真切切的实话。他们总是自嘲这个剧组“穷”,可这样穷的剧组,他演上不到两个月的戏,最多的体力劳动就是用力哭上两场,银行卡里便能多上几万块钱,远比打些零工和兼职划算的多。果然人和人之间的界定天差地别。他趋之若鹜的东西,旁人视若无物。“明天最后一场戏,差不多就杀青了。”徐导提到这个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说,“重点的还在后面,我想过了,对于这部片来说,剪辑还是大头。”“剪辑还是您吗?”“差不多吧。”想来徐导也是真的才华横溢,曾陆离一早就知道这部片里他是导演和编剧,如今知道剪辑也是他,就不那么惊讶了。“不过你每天这么急匆匆的赶场去做什么?看着倒是比我一个导演还要忙,”徐导问,“去见女朋友?”曾陆离噎住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是男的。”“哦。”他就意味深长的说,“去见男朋友啊。”曾陆离这下子彻底安静了,看见徐导仰头拍手大笑,似是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逗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开开玩笑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说,“你要是真想往这个圈子里走,就会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挺多的。”“您也是——”“对,”徐导神神秘秘的说,“不过别人都不知道,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说句实话,就连我自己,都是最近几年才发现的。”曾陆离问:“那您打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瞒着呗!”他真心实意道,“且不说我父母那边还在希望我给他们抱个孙子孙女。光是在我们这一行里,你看多少人嘴上说得好,什么人人平等,什么呼吁平权,其实要是自己真的碰上像我们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什么反应呢。”“要我说,就这么瞒着吧。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是就已经了不起了,更何况是让别人理解呢。”瞒?怎么瞒?又能瞒多久?要是这样,那还真不如一辈子都发觉不了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才好。何忍从会议室里出来,走一条长廊进最尽头的办公室里,原本是目不斜视的走进去,谁知在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又倒着步子到左边第一间办公室前。磨砂的玻璃门透出发亮的灯光,他推门进去,特意吭一声,等专注在电脑前面的曾陆离抬起头,才不经意的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在剧组,来不了吗?”“还剩最后一点文件,我在宿舍做了一点,拿到这里来整理效率高一点,”曾陆离说,“还有一件事。”“什么事?”何忍明知故问,“你最近快要放暑假了是不是?这下在公司能从兼职变成全职了吧。”曾陆离说:“不是。暑假我要回老家去。我奶奶身体不好,爸妈又天天工作。我不回去,没人照顾她。”何忍怔愣,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有这一点。他在办公室门口站着,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顺着对面坐着的那人的话问:“你老家是哪儿的?”“青南,”他回答,“你听说过吗?还挺漂亮的一个地方。”“哦。”何忍特意长长的应了一声,结果被曾陆离毫不留情的揭穿,“你不知道,是不是?”何忍悻悻然道:“不知道又怎么了?全世界这么大地方呢,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他看见曾陆离把文件叠成一沓,立在办公桌上整理好,又开始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心头一动,问:“你们学校不需要放假之后交一份暑期实践报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