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忍》TXT全集下载_1
作者:边卡不知道      更新:2023-06-20 11:33      字数:9904
  文案:他是他的所有耻辱和悲哀。富家公子哥和影星的故事。不虐/有关娱乐圈/共同成长/同样从校园到工作/没了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爱情战争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忍,曾陆离 ┃ 配角: ┃ 其它:一句话简介:富家公子哥和影星的故事。第1章 起何忍想了很久,要从一年里他最不喜欢的节日里选出一个。挑三拣四半天,他觉得还是春节。那些墨黑的福字贴着、郊外的烟花偷偷燃着、每家每户都要特意在这个时间点里欢聚一堂,向全世界炫耀他们有多么和睦幸福。他知道,这个节日对全世界友好,对他并不。他的外甥何允幸躺倒在沙发上,旁边的餐桌上是各式各样的碗碟摆放时清脆的响声。电视永远是多余的摆设,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何允幸一个初中生,一边和同学连麦打游戏,一边还能分出神来听那边的响动,拍了拍何忍的肩膀,说:“舅舅,你看电视这么认真,认识出来的这些明星吗?”屏幕上是两男两女的主持人站在那里,齐声报出下一个节目的名字。何忍心不在焉的看着,说:“你小子这话说的,我还没有这么跟不上时代吧。”“难说哦。”大概是这局游戏输了,何允幸泄气的把手机扔在旁边,陪他这个中年人一起认真的看着电视发呆。安静没多久,又要指着那个从后台刚刚走出来的人,兴致勃勃地拷问何忍:“那你知道这个明星是谁吗?”何家妈妈去世以后,早就退休了的何家老爷子成天百无聊赖,最大的爱好是把家里的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声,然后做着各种与电视毫无关联的事情。是以,何家老宅的各种装饰都极尽简朴,偏偏花了大价钱在电视机上。七十寸的电视挂在客厅的白墙上,画面上的各种边边角角都格外分明。有个人从那个边角里走出来,演播厅里是仿佛约定好了的合声惊叹。摄像师还不善罢甘休,一定要将镜头推的越近越好,于是那人身形面目愈发清晰,直至屏幕上只剩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何忍在沙发上坐直起来,默不作声地盯着,直到那人要开口讲话的一瞬间,他同他隔着这块冷冰冰的电子屏共同的上下动了动喉结。“你不会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吧!”何允幸看见他的舅舅久不回应,心中的惊讶甚至压过了刚刚打游戏输了之后的灰心丧气,朝何忍这里坐过来,手攥住他的手腕,指着屏幕上的那个人,一本正经的科普:“他是曾陆离啊,今年刚得了一个国际电影节的奖项,主演的电影票房成绩也是今年最好,全国人民都认识啊!”何忍用另一只手把自己这个外甥的手拿开,自己往旁边的地方坐了坐。摄像师总算肯放过曾陆离,吝啬地把镜头胡乱扫向他旁边站着的男演员,很快的切了舞台的远景。“你看现在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曾陆离,一个陆余初,就是那部电影的两个主演。我们班上的女生特别喜欢这两个人的cp,”何允幸酸酸的说,“每天还要去传达室里拿cp站的周边的呢。”何忍总算讲了话:“cp?那个是什么?”何允幸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悲悯气息。他拍拍他的舅舅的肩膀,认真道:“就是英文的‘couple’啊。”“可他们不是一对。”“他们不是一对,但他们有许多粉丝,支持他们在一起,希望他们是一对,这就是cp粉。”他说,“舅舅,你每天的工作到底有多忙啊,连微博都不刷的?你要是经常看微博,肯定能知道这些的。”“你当你舅舅闲得和你一样?天天躺在床上打游戏刷微博!”何沁把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过来的时候还要拿着手机看,气的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拍在何允幸的手上。何允幸的手通红起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何老爷子正从楼梯上慢悠悠的下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叫唤一句:“何沁,你打幸幸做什么?”“爸,”何沁说,“他天天在那刷什么微博,还教训不玩微博的何忍,我怎么就不能打他了?”何允幸委屈,辩解道:“我没有教训舅舅!是他连‘cp’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刚在和他解释!”老爷子晃晃悠悠的拄拐杖,婉拒了女婿扶他的手,笑呵呵地走到桌子旁边,说:“这‘cp’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呢!幸幸,你也来跟我说说?”何忍说:“解释这个做什么?不如先吃饭吧。”何允幸却已经开口道:“外公,你看现在电视上的那两个人,他们就被粉丝配成了一对cp,有很多人希望他们真的在一起。”何老爷子眯起眼睛看向电视,面色却突然凝重的一怔,木制拐杖顺着他的手自空中滑落至地,顺畅地滚至桌腿。餐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扔起一个玻璃杯摔在地上,冲着他宠爱的外孙怒不可揭:“你这话说的成什么体统!两个戏子,都是男的,什么很多人希望他们在一起!”何允幸从来没被人这样吼过,更别说是他的外公,这样一通话听下来,直接眼眶泛红,干脆利落的转身,“噔噔噔”地直接上楼去了。“爸!”何沁喊了一声,一跺脚,拽着何家女婿也跟着上了楼。餐桌上摆在正中间的汤还冒着热气,何忍隔着白气看老爷子,静静的说:“您何必生这么大气。”“我看你倒是挺平静的啊,”老爷子也不生气了,坐在椅子上,示意他旁边的老管家把拐杖捡起来递给他,“到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啊。”“对啊,”他顺着父亲的语气一道感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难得您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老管家在旁边说:“少爷,别说了。”何老爷子眉毛跳了一下,偏偏自顾自的略过了管家的话,说:“你去把他们叫下来吧,是我刚才反应过了头。”何忍抬脚要去,便看见自家的姐姐领头拿着一个书包,身后是何允幸和何家女婿,连回个头都吝啬地很,直接丢下一句:“我们今天回家住。”就“砰”地摔上门。客厅的开着的落地窗那里很快的传来车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油门一踩,这辆刚换上的新车就立刻飞也似的出了院子。何忍看见自己的父亲捂住心口,却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管家忙不迭的去问候。客厅那边传来笑声,他看过去,大概是曾陆离难得在年末扮了回丑,观众当然要体贴的给到回应了。“老爷子,您别生气了。小姐只是赌气而已。”管家说,帮忙倒了杯茶给何老爷子,片刻后,又帮忙着攥住他的手腕,护送这杯茶平安的送进他的口里。大宅里只三个人,两个年老体衰,一个又过分沉默。好在电视机总是在这种场合顶顶负责,一个小品结束了,立马又适时的送上段歌舞表演,观众看的如痴如醉,看上去比小品时候投入。何忍却低了头,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微博的图标点开,连账号都未曾注册。他盯着最上面一条粉丝站的消息看了一会儿,又关上。院子里又传来院门打开,汽车入户的响声。何老爷子第一时间抬起头,又立刻侧过脸。管家跑去开门望风,惊喜的声音便自大门边传来:“小姐,你们回来了啊!”何沁又是第一个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气势汹汹的坐到椅子上。也不知道这家人在车里打了什么商量,父母都神隐在餐桌旁边,原先难过的何允幸此时却欢快的跑过来,抱住老爷子说:“外公,你别生气了,刚刚是我说话不经考虑。”何老爷子拐杖在地上一点,说:“你们倒是肯回来了。”终于坐正了身子。何忍笑着,问:“姐姐,以你的脾气,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何允幸的笑容僵了一下。何忍注意到,却硬是不接着说下句话,只是看着坐在餐桌那边的何氏夫妇。何家女婿道行浅,被这么看了两眼就要露怯,口无遮拦道:“公路那边被封了,说是回城里的车一定要检查体温。沁沁哪里肯,吵了一架之后就又回来了。”“这么快?”何忍听到这个回答,倒是收起了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看着对面的老爷子道,“我前两天才看见流感在青南爆发的新闻,这边白城的路竟然就已经封了。”又说,“测体温就测体温呗,姐姐,你这样弄得,两头都不是人。”管家打圆场:“少爷,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吵过多少次架了都?光老爷子做和事佬就做了好几次!”言罢,餐桌旁边的人都缓和了脸色。究竟是所谓的新春佳节,一年开头,吵架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何沁率先踩着管家给的台阶下,说:“弟弟,你别在旁边坐着了,先吃饭吧。”何忍不动筷,慢悠悠的看坐在对面的老爷子。老管家把筷子直接塞进他的手里,他才哼哼唧唧的开始夹菜。饭能裹腹就好。何忍囫囵吞枣的咽下去,躺在自己学生时代躺着的床上。今年监管的越来越严了,郊区也没办法偷偷放烟花。整个天黑成一体,半点月光都舍不得给。他就躺着看这片混沌,想到从前这样看的时候岁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现在是不行了——毕竟就像何允幸说的——他已经三十余岁了。卧室的门后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何忍又懒洋洋的坐起身来,把灯打开,说:“请进。”来的人是他的外甥、何家千宠万宠的外孙——何允幸。何忍说:“稀客啊,你怎么来了?”“舅舅,”何允幸又带着那一脸微笑走进房间。这样式的微笑他见过千次万次,是特有的求人的微笑。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见何允幸问:“舅舅,我从来没见过外公生这么大的气。难道单单就为了一个缩写的英文单词吗?我才不信呢。”“你怎么就不能信了?”何忍似笑非笑。“以本人这样敏锐的观察力来看,”何允幸神神叨叨,“你当时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而且我感觉你之前就不想让我解释那个词。所以——” 他比一个“八”字在下巴下面,“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原因吧!”何忍不理。他就又凑近了,哀求道:“舅舅,你人最好了,就快告诉我吧!”告诉什么?何忍想。现在的孩子可怜,在过年的时候听不见每家每户晚上放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音。也看不见。想到这个,他就更同情起来,但还是要紧咬牙关。这是他的事情。告诉了别人,听到的人就再也不会好奇。没有人好奇,那这个故事也就毫无意义了。第2章冰天雪地。白城喜欢在冬天下雪,但不喜欢下大雪。这一天里它转变了性子,吝啬的花成了鹅毛大小,打转的落下。何忍走进酒吧的时候刚刚过了零点,今年春节,他是再也受不了家里假装和睦的气氛,才飞奔到朋友开的酒吧里,发誓一定要浸泡在酒里度过新年。申起斯和沈赋早就喝的满面潮红,相互搀扶着对吹,看见他来,申起斯朝前走一步,一个踉跄,将将要扑进他的怀里。何忍皱着眉头后退一步,任由他前脚拌着后脚,朝右边走几步,才稳定了身形。酒吧里音乐声音太大。申起斯大着舌头,扯嗓子喊他:“大哥!你……你也太不讲情面了!就因为我不是个美人,就不扶我吗?”沈赋在旁边看着都要扶了额,自己还是醉鬼一个,也知道替他丢人。何忍不理他,坐在吧台的边上,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平常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这里这么热闹,大家都要趁着醉意好好发泄,只有他一个还清醒着,那就太格格不入了。何忍不想做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他的前二十六年循规蹈矩,就是因为这样按部就班,所以怎么说也算是一个世俗眼里的成功者。“给我杯长岛冰茶。”山不过来,他就过去。何忍精挑细选,拣一个在吧台边角里低头忙碌的人。那人看样子就知道是新手,学生头,发型没有经过任何的修剪。要是让他来选一个人欺负,他也肯定会挑他。学生还在那里忙碌,要把酒杯里自己刚刚调制出问题的酒倒掉。何忍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身边是无数男男女女碰撞时的刺激。申起斯真是会玩,开家酒吧就一定要让里面夜夜笙歌。何忍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滑稽。说出的话没有人回应,要喝酒居然也喝不到。现在倒好了,说是要来热闹一下,逃避家里的冷战气氛。可这么热闹的酒吧里,人人都在肆意狂欢,居然还就只有他一个冷冷清清的。他转身要走。身后却响起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先生,你要什么?”太青涩了。他摇头,回过身来,看见刚刚一直侧身低头洗酒杯的学生抬起头,一张格外瘦削的脸上只有双眼睛大的吓人,整个人都是黑白两种颜色分明,赤澄的看着他,让他下意识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口干舌燥半天,回过神来,反问道:“长岛冰茶?”对,就是长岛冰茶。学生笨拙的拿起酒杯,刚要碰到酒瓶。何忍趴在台子上,好心的提醒:“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白薄荷酒只是配料,不是基酒。”学生瞪着双大眼睛抬头看他,又沉默不语的按他说的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何忍看他手上的动作,良久又抬头环视四周,看见沈赋和申起斯两个人哥俩好的聊的热火朝天,其他人也是三五成群的。自觉一个人太过萧索,干脆没话找话道:“你是新来的?”“问我吗?”这个学生手头上笨了一点,和人讲话的时候倒是很沉着,面上表情平淡,和那边收银台上头发挑染成蓝色的服务员们格格不入。“这儿就你一个,不问你还问谁?”“来这儿兼职的。”他总算做好了一杯酒,递给他,说,“你得去收银台那里结账的。”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何忍看见他抬手时套着的工作服下面的衣服的袖子上因为穿和洗的次数都太多而出现的特有的干脆泛白的痕迹,坐在原地没动,灌一口酒,问:“你还真是学生?”又示意他看无意间出来的衣袖,“你这穿的衣服还没有酒吧提供的衣服好啊。”这话说出口之后,何忍啧了一下嘴巴,觉得听上去好像是挺伤人的。但就这样吧,反正他们彼此之间都习惯听和讲这种伤人的话了。学生看了眼机器慢悠悠吐出来的单据,开始笨手笨脚的做第二杯酒,好久没有出声。何忍又抿了一口自己酒杯里的酒,以为他是真生气了,所以才不说话。谁知等做好了一杯玛格丽特,这学生才说:“当然是家里穷,不然谁出来兼职?”他是只能一段时间里专心的做一件事吗?非的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才能说话。何忍想着,忍不住笑了,又瞬间把笑容憋回去,正色道:“看你的样子,大学生吧。学校里不发助学金啊?”“哪里轮得到我?”你这衣服都破成这样子了,还轮不到,那轮得到的学生得过的多惨啊。何忍刚想说出来,就看见那个把自己的头发挑染成蓝色的服务员气势汹汹从收银台那里走过来,几乎是要立刻下手揪这学生耳朵一样的说道:“你手脚能不能利落一点?”又看了看何忍,“这是谁?我怎么记得账单里没有过长岛冰茶的名字?”何忍把自己口袋里的卡掏出来给他看,看见这个服务员震怒的脸色随即慢慢僵硬下去,看向何忍身后桌子旁申起斯坐着的方向,犹豫着转身离开。学生全程目睹着这出戏剧,末了沉静下来。何忍看着,心里生出些佩服出来,问:“我看你瞧上去挺厉害的啊,绩点肯定不错。怎么连助学金都轮不上?”“你没上过大学吗?”他说,“助学金又不是专门给家里穷的好学生发的。”何忍被这句话怼了一下,认真的解释道:“我在国外上的大学,不是没有上过大学。”“看出来了。”学生头也不抬。这场无聊的谈话是就此结束了吗?何忍想,因为碰了一鼻子灰,他连酒杯都忘了带走,回过头来还不忘踹烂醉如泥的申起斯一脚。申起斯挣扎着扑棱两下,抱怨道:“大哥,你踹我做什么?”勉强维持清醒的沈赋扶着额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原地。何忍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莫名的火气冒出来,打电话给两个人家里的司机让他们来接,然后就一头冲进还下着雪的街道里,一个人蹒跚独行。那天晚上之后何忍没有再去过酒吧,但总是觉得自己或许能在青黑色的街街角角瞧见那个学生。他把这种意识归之于自己的“眼睛情节”。大概是因为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何忍认识一个人,就喜欢先去看他的眼睛。中年男性的眼睛里大多混浊不堪、布满血丝,他和这群人打交道久了,就格外珍惜自己看见澄澈眼睛的机会。那个学生的眼睛至少干净,他想。橙色的灯光里粉尘飞舞,前几日新鲜落下的雪地此刻已经融化成一摊泥泞。便是这样,《飞舞》的剧组还是赶着时间借了白城大学的景,要在晚上加班加点的拍完。陈尧拜托何忍说:“你也算是这部剧的投资方,帮我去剧组盯几眼。那个导演名声不好,别让他又干出什么荒唐事来。”“你是看上剧组里的哪位演员了吧。”他说,但是出于义气还是要答应下来,于是慢腾腾的开车到白城大学,开着导航往体育馆走。剧组老早就在旁边停了辆车,摄像机架在旁边一群人中间站着两个妆容精致的人,可能就是女主角和女配角。何忍也不知道自己来了有什么用、要做什么,干脆直接和围观的学生们站在一起,看女演员们演对手戏。那个身姿略高的人先是念了几句台词,便扬起手来作势要打站在她对面的女孩,女孩躲了一下,让开的空挡刚刚够站在她右边的一个群演露出完整的面容开来。何忍手插在裤兜里,和那个群演对上眼睛。干净的眼睛。何忍想,是那个学生。他终于在剧组一盏亮度足够的灯光下清清楚楚的见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的原貌。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衣服显然有些小了,紧紧的锁在身上,裤子是最简单的蓝色运动裤,裤缝中间绣着龙飞凤舞的“思明高中”的字样。何忍重新把目光放回那张脸上,看见学生竟然同样的波澜不惊,眼神相撞上也不让开,站在原地,整个人和周边的世界划开条清晰的界限。他整个人是黑白色的,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分明。这场戏拖的够久。演员扯着嗓子,一定要演出导演所谓的“气愤、失望和怨怼”。重复一遍又一遍,看的何忍心生烦躁起来。好在最后终于过了关。演员没等围观粉丝凑上去,一个两个的在经纪人的护送下上了保姆车。工作人员收拾东西也快,一两分钟的时间就干净利落的走了人。不到一会儿,原先热热闹闹的体育馆里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人。何忍走到那个还站着的学生身边,说:“喂,你到底是有多缺钱?”话出口的瞬间就后了悔,心想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的口无遮拦,怪不得交不到很多朋友。学生不介意,说:“今年家里收成不好,加上没有申请到助学金,光靠奖学金填补不了日常开支。”“那当群演能赚很多吗?”“他们说是一天一百,其实才拍了不到两个小时,挺划算的了。”他们站在体育馆里的篮球场上聊天,台阶上面就是正大门。保安从上面用手电筒照,喊:“你们快点出来!马上要锁门了!”何忍看着学生,刚想说话,却被这个学生拽住自己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奔着从台阶上跑过去,饶过保安出去了。跑了出去,何忍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两人站定之后问他:“你跑什么呢?”学生松开他的手腕,叉着腰气喘吁吁:“这么晚了,我们要是不早点出来,保安今天晚上就又要很晚才回家了。”这个理由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何忍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用这个词形容才对。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学生的眼睛,嘲讽的话哽在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我要回宿舍了。”学生说。“哦。”何忍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的问,“我叫何忍。你叫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肯定不是他自己的错,是这个学生,他先莫名其妙的拉着他的手腕跑步,又用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搪塞他,所以才让这么一个夜晚变得莫名其妙,又让他也变得这样。学生说:“曾陆离。我叫曾陆离。”第3章陈尧的影视公司投资一个项目大获成功,说是借着这个机会捧出了一个新人演员,一本万利。何忍连带着跟他小赚了一笔,就被消息灵通的申起斯吵着闹着说要请客吃饭。请客吃饭就吃饭啊。刚好他连轴转的忙了一个多月,天天蹲在办公室里吃盒饭。如今总算可以有一顿山珍海味,自己请的也无妨了。吃饭的地方叫“南堂酒家”,是申家叔叔的名下的酒店。申起斯这个小子主意打的是真好,让他们来这里吃饭,既间接性的打了广告,还卖了自己叔叔一个人情。他就得意了,搂着自己那个叫禾风的女朋友,看他和陈尧两个单身人士眉飞色舞。申起斯说:“要不我让我叔叔带两个女孩进来?”这叫什么话?何忍皱了眉头,陈尧更先一步的推辞下去。申起斯不依不饶,问他:“我说大哥,你是怎么了?这么清心寡欲的。”“什么清心寡欲,”他摆手说,“吃饭就好好吃饭,整这些花样百出做什么?”话毕就往嘴里塞菜,好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难民,停不了吃饭的动作。申起斯是他们中间最小的一个,家里也宠着,至今没让他碰过申家一线的产业。一个酒吧给他,全当作游戏了。他们吃着饭。何忍突然问:“现在大学的助学金很难申请吗?”陈尧和申起斯面面相觑,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我们哪知道这个啊。”申起斯说。何忍摇摇头,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说:“没什么。也就是我前一阵遇见过一个大学生,家里条件不好,在到处兼职,所以才问问的。”“他愿意兼职就兼职呗,”申起斯说,“说不定人家就是想体验生活百态呢。”这话说的。何忍听了,很认真的和他解释:“他家里条件是真的不好,高中时候的校服还在穿着呢。”陈尧眨了眨眼睛,诧异道:“那你给人家捐钱呗。这不简单吗?不过话也说回来,就是一个遇见过的大学生,以后估计都不会再看见了。你还这么上心啊。”他顿了一下,突然拖长了声音,“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对吧?不然怎么又是清心寡欲的,又是担心大学助学金的事。”申起斯后知后觉,跟着一起点头。何忍面无表情:“这个大学生是男生。”对面两个人便俱是一震。禾风稳稳当当的夹一筷子菜放进申起斯的碗里,冲对面的何忍嫣然一笑。一顿饭毕,何忍先厌倦起来。本来一群人坐在这里,互相知根知底的,能分享的八卦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反复来回过几次的。他抢先站了身,发誓这次一定要把“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提前抢下,不让陈尧占了上风。“我们再去我那个酒吧坐坐呗。”申起斯说。禾风却默默的收拾了自己的挎包,早有默契的推门离开。何忍原先站起来的身子顿住,慷慨激昂的谎言转了一圈到嘴边变成:“行啊,去坐坐吧。”陈尧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啊。”所以说,这理由果然一不注意就要被他先用了去。酒吧就坐落在白城大学后面的一条商业街上。申起斯租了一栋三层的楼,小楼通体黑色的大理石墙面,一排绿树却不甚和谐的排排立在前面。何忍走到酒吧的大门口,突然站住了,没等申起斯回头疑惑就又自顾自的走进去。这是真的奇怪了,不过也就是一个平凡的穷学生,不至于。他们去的时候才大概九、十点钟,酒吧里的人寡淡,没有一点众人齐聚时候热闹的氛围。申起斯环视了一圈,苦笑道:“这个时候反而心里觉得更寂寞了。”何忍说:“你太喜欢泡酒吧了。以后还是改改吧,老这样也不好。”“大哥,这话我只对你说,”他说,“我真的不是喜欢泡吧,只是这里热闹。要是一个人待着,我实在是受不了。只能晚上的时候躲在这里,好歹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在。”他听着,也只能长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些各自家庭里的辛酸密经,就算是人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去说,都不会有人听。身后有人说:“小老板,需要什么酒吗?”声音熟悉。何忍转过身,就看见这一个月里自己总是误以为能瞧见的一双眼睛。眼睛干干净净的折射出吧台的灯光,直白的看着他,让他没来由的心里一怔,手拿着汽车钥匙在玻璃上敲一敲,仔细琢磨着这一次玻璃上怎么就没有划痕了。申起斯疑惑的问:“我从来都是自己去吧台调酒的,不用人问。你是新来的?”又自问自答,“对,我以前没在店里见过你,大概就是新来的了。”何忍低着头,看见双还算白净的球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末了转向吧台走去。他兀自站了会儿,申起斯在旁边说的话左耳进去右耳出来,打断他说:“你要喝点什么吗?我顺便给你带过来。”“我上个月刚从勒弗莱酒庄带了几瓶白葡萄酒回来,你帮我问那个服务员拿一下吧。估计还剩一两瓶。”“花大价钱了啊。”何忍心不在焉的应一声。整个酒吧的装饰都是简洁风格,颜色黑白,力争在灯关上时就漆黑一片,压的人喘不过气。曾陆离站在收银台后面,其实这个点根本就没有人来。何忍说:“你的名字这么花里胡哨,为什么整个人和名字一点都不想像?”曾陆离说:“你的名字倒是和人挺像的。”他被噎了一口,但是说:“谢谢。”这回轮到曾陆离诧异:“这有什么可谢的?”又说,“你的表面功夫做的很足。”他在说他只做面子工程,心是黑的。但何忍还是说:“谢谢。”面子工程确实要做,这是父辈母辈从小带给他的东西,习惯了。曾陆离小心翼翼的拿了那瓶传说中矜贵矜贵的葡萄酒出来。换到何忍的手里,他握着瓶颈在手里掂量几下,看见曾陆离欲言又止的脸色,说:“我摔了不碍事,申起斯不会怪我的。”他说:“这瓶酒大概比我父母一年的工资都贵吧。”何忍拿到了酒,不打算走,问他:“你真的这么缺钱?”又说,“好好学习。有白城大学的文凭,不可能走不出来的。”有些更残忍的事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由他点破。虽然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但在这一刻居然学会掩饰什么起来。说真话就是伤人,还是假话来的轻松又愉悦。何忍讲完,也觉得通体顺畅起来。这么几个月里让人心生奇怪的心思在此刻自己说完这几句话后荡然无存。他放下心来,晃荡着酒瓶要去找申起斯。身后像是值班经理一样的人在讲话:“你把整个酒吧里的桌子擦一下。也差不多是快来人的点了。”心头又是什么酸酸的感觉溢上来。何忍自觉不妙,把酒瓶“砰”一声放在玻璃桌上。申起斯看他,显然将刚才的画面尽收眼底,问:“他就是你今天说的那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