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13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9900
  宴若愚摇头,挪了挪椅子往姜诺那边靠近,很乐意出镜。人都来齐了,服务生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上菜,宴若愚和他说英语,问可不可以看看菜谱。服务生抱歉地笑,将印有餐厅历史介绍的整本菜单送给宴若愚观阅,说招待他们三人的厨师是宋先生的老师,想保持惊喜神秘感,特意没制做菜谱。宴若愚表示理解,服务生在得知他的忌口后退下。二楼的上座率过半,隐隐能听到刀叉碰撞和窸窸窣窣的谈论声,宴若愚也就没刻意压低声音,冲宋舟做出鼓掌的动作:“厉害啊,面子这么大。”宋舟摊手,耸了耸肩做出无奈状。他和那位教授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除了课题并无交集,能帮忙订位置已经是受宠若惊,居然还亲自下厨。很快,服务生给三人上了开胃头盘和汤。宴若愚和宋舟都只喝了几口汤,姜诺还会吃冷盘里的面包,宴若愚怕他之后吃不下,提醒道:“后面还有十多道菜呐。”姜诺确实觉得面包挺好吃的。饿倒是其次,这顿饭人均人民币七八千,他想全部吃回来。“上菜速度太慢了。”姜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宴若愚解释,说他们是故意这么慢的,法餐吃得是氛围,拉长就餐时间把胃口吊住,才能持续进行社交聊天。宋舟点头赞同:“我之前还担心你们不爱吃法餐,嫌慢。不过我们三个都是单身汉,吃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我最爱的就是法餐,法餐里又最爱各种海鲜。”宴若愚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姜诺也可以作证,他对食物没有乡愁,在国内也天天西餐,选这样一家餐厅最合他的胃口。“你的vlog录好后发什么平台?”宴若愚不忘在适当时机给林淮小老弟来个助攻,“我看林淮最近也在把一些视频发到b站上,你看b站吗?”宋舟喝了口汤,用沉默回答他,不看。他的vlog只上传到油管,频道内点击率最高的三个视频分别是《stopraci**》,《对话牛津华裔学者:从跨越边界的社区到附近的消失》,《revelationvsourgeneration》。“你管这些……叫vlog?”宴若愚目瞪口呆,觉得有必要给宋舟看看林淮上传在b站的视频。同样是点击率前三,人家的标题分别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都一样》,《土味剪辑:沙雕即生活本真》,《wearetherevelation》。“哦,这更说明我们不是一类人。”宋舟特别冷漠,暗暗记下了林淮的id号。“你们俩也太没缘分了。”宴若愚笑,想想都觉得奇妙,但这又能怪谁呢,总不能怪长城防火墙。“那我给他发个讯息,让他微博联系你,”宴若愚好人做到底,正要掏出手机,宋舟连忙说不用了。“我到时候会私信他的。”听宋舟那别扭的语气,这个“到时候”到底什么时候肯定没个准,宴若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姜诺把手放在他腿上,让他别说话。姜诺道:“我也见过林淮,他对说唱的确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不会像老一辈的说唱人一样端着姿态,而是愿意做面向大众通俗化的尝试,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现在做的风格是有意义的。”宋舟放下汤匙,落在姜诺身上的目光干净又直白。他肯定没体验过凶苦日子,从不曾仰人鼻息,自然不屑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将才华安置在正确的地方也是一种天赋,当年姜善在镜头前频繁地提起你这个制作人,显然是期待你有一天能站到台前,也相信你完全有这实力。”他微微摊手,看了眼宴若愚后继续说:“但你现在依旧只是制作人。”姜诺没什么反应,但宋舟那一眼把宴若愚给看急了,还以为人家的潜台词是自己限制了姜诺的自由和意志,不让他往rapper的方向发展。他从来没这么小心眼的念头,当然要给姜诺说好话,头一回放低姿态给别人做小伏低:“那是因为、因为他心肠好,愿意花心思在我身上,照顾我手把手教我怎么入门上道,要是没遇到他,今年夏天的比赛场上你肯定看不到我。”宋舟微微一笑,瞥向姜诺,问宴若愚:“那我能看到他吗?”“那当然了,”宴若愚自作主张地帮姜诺答应,没头没脑地吹嘘,“名次我都想好了,我第一诺诺第二,你和林淮并列第三好了,多般配。”“谁和他般配了。”宋舟略微嫌弃嫌弃地皱起眉,服务生上了下一道菜并介绍所用的食材和烹饪方法,他们边听边吃,自然而然转向其他话题。宴若愚嘴刁,口味挑剔如他很少能在外吃到对胃口的菜,这顿法餐的菜式他道道满意,越吃越想见见厨师本人,宋舟肯定也要专门见他一面感谢他的款待,所以当他们吃到最后一道主食,上菜和讲解的不再是服务生,而是主厨本人,穿着纯白的绣着自己名字的厨师服朝他们走来。姜诺顿时一脸惊喜,宋舟起身,特别有礼貌地迎上去,和教授同排站着正准备相互介绍,见两人相视而笑,不由问:“你们之前见过?”“是的,在美术馆。”教授转向姜诺,“宋在电话里说他的两位朋友明天就要去巴黎,我就猜到是你。”他伸出右手,“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姜、诺。”姜诺站起来同他握手,说名字时加长停顿,方便他记住自己的中文名。教授重复了好几遍,自揄地保证肯定不会忘记。然后他才把捂着姜诺的手松开,姜诺重新坐下,正要给教授介绍宴若愚,却看见宴若愚坐姿散漫佻达,流连在他和教授之间的眼神微妙。“你连我们明天要去巴黎都告诉他了啊,看来在美术馆里没少聊。”宴若愚这话别提有多酸,且不合时宜,一听就是突然来了臭脾气,想让姜诺哄他几句。但姜诺总不能当着宋舟的面说教授坏话,不然他得多尴尬,只能委屈宴若愚,轻劝道:“他是宋舟的老师,你态度好一点。”姜诺耳根子软,宴若愚一哭就能从他那儿拿糖吃,可没想到今天这招失灵了,好像姜诺跟中年大叔更投缘,不顺眼他这个年纪小的了。宴若愚顿时有了攀比欲,不再吊儿郎当正襟坐好,把宴家小公子该有的姿态拿出来,好好品品这道蒸扇贝配黑松露。扇贝入口即化,黑松露产自普罗旺斯,品相口感均为顶级,让人挑不出错,没办法违心地评价“一般般吧”,反倒是姜诺,到他嘴里的每道菜都“好吃”,也只有“好吃”,蒸扇贝是最后一道主菜,教授执意要他多说些感受,他才极其无奈地坦诚,说自己吃惯了辣,再好的食物只要不辣,他都会觉得味道淡,给他吃反而糟蹋了。教授万万没想到姜诺嗜辣,原本想再上几道符合他口味的菜,但老干妈辣椒酱是他的技术盲点,只能表示遗憾。他按计划上甜点,有放在山竹壳里烘烤的法式炖蛋,特制巧克力,水果雪葩和面包。这还只是甜点的前菜,真正的甜点制作更为复杂,食用过程也更具仪式感。教授握住姜诺的手调整掌心朝向,然后在他的虎口处刷到一点杉树醋,再撒上盐,让他先品尝虎口处的味道再吃甜点。宋舟有了姜诺的示范不需要教授再触碰,教授拿着小醋碗走到宴若愚旁边,宴若愚竭力挤出一个笑,摆手对教授说:“merci,c‘estassez(谢谢,我就不吃了鸭)。”教授同样报以微笑,最后上了蛋糕和用红酒煮过的梨子。桌子是四方的,他很自然坐到三缺一的那一边,很自然地和宋舟聊起了学业以及业余生活,再很自然地把姜诺加进来,从交流的信息中提取出他的职业以及兴趣爱好。宴若愚吃了几口甜点后就开始刷手机,对他们的谈话做出一副不敢兴趣的样子,余光却很诚实,一直往那位谈笑风生的教授身上瞄。他默默在心里头哼哼唧唧不服气,查寻这人的信息,从脸书到sci工程技术类期刊,不得不承认这只老狐狸是个货真价实的高级知识分子,风儒而雅,生活有情调。而最要命的是,他单身。宴若愚扶额,还没意识到攀比欲早已不知不觉转化成危机感。俗话说的好,比小狼狗下面儿更硬的是老男人的钻戒,瑞士人天性克制,普通学生才没那么大面子值得他特意留出座位设计菜谱,那老男人肯定是别有所求,不然不会对姜诺这么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宴若愚旁观者清,正要提醒姜诺别给老男人留任何联系方式,老男人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说附近刚好有个音乐酒吧,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有本土乐队演出,他们可以一起去感受独属洛桑的特色。这个提议让姜诺很是心动,正犹豫呢,宴若愚忙不迭插嘴,说自己累了想早点回酒店。“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跟我回去吧。”宴若愚着急得都要在桌子下面摸姜诺的手了,宋舟看出姜诺还是挺想去的,选择尊重他的本意,帮衬道:“我们最多在那儿待一个小时,然后亲自把他送回来。”宋舟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宴若愚要是再拦着,可就真成了限制姜诺自由的人了。“……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宴若愚胸膛里憋着气,再待下去就要露馅了,嘟囔着嘴先行离开。入住的酒店也有吧台,他一连叫了好几杯特调酒,带了一打啤的回套房,坐在客厅的窗边,眼光下瞥酒店入口,从飘飘小雪喝到大雪。他仰头,铝制的啤酒罐里滴酒不剩,让他更为蠢蠢欲动想去那家酒吧。也就是这时候,姜诺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出来,开车的教授下车给他撑伞,没让雪落到姜诺的肩头。宴若愚松开捻着窗帘的手指,沉寂了几秒后关了所有的灯。几分钟后门从外打开,走廊的灯光照映出姜诺礼貌的轻笑,教授还在他身边,都送到这儿了,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那教授从第一眼就被姜诺眉眼间的干净和纯粹吸引,像破庙里的佛像无人问津千百年,他就在那儿静等千百年。这般温和沉着让教授着迷,他想知道:“你们相信什么?”教授还没得到答案,房间里的灯全部亮堂开,站在门口的两人同时往客厅看去,坐在窗台上的宴若愚死死盯着他,阴戾道:“tum‘as(滚)。”“……我们是不是有些误会。”教授说的是英语,宴若愚答非所问地回:“ilestamoi。”教授一愣。旋即微微一笑,都没说“再见”,帮姜诺关上门。姜诺懵了,慢慢朝宴若愚坐过去,问:“你和他都说了什么?”宴若愚低头,牙关紧咬,等姜诺走近,才发现他把手里的啤酒瓶捏到变形。姜诺也闻到了酒味,担心地问:“你喝了多少?”宴若愚颓然抬头,眼眶湿红:“原来你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有知识有文化,比我好相处多了,对吧。”“……你喝醉了。”“我没有!”宴若愚撒酒疯似地大喊否认,姜诺想要扶他,他一把抽出手臂,疾步走进卧室,“嘭——”的一声摔门并上锁,不让姜诺进来。姜诺在门口敲等了十来分钟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回自己的房间。他没休息好,一晚上辗转反侧,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想多了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觉得这份工作何止是制作人,简直是新的一个娘,什么都要照顾到。他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期间听到客厅有些动静,但没在意。起床后他认认真真收拾行李,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宴若愚的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他敲门,喊名字,里面没有回应,无奈之下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行李箱还在。他只能给宴若愚打电话,那头回复他的却是一个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姜诺顿时警铃大作,翻宴若愚的行李,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后他赶忙给在巴黎的裴小赵打电话,告诉他宴若愚不见了。裴小赵先是沉默,他应该比姜诺更早发现宴若愚擅自失踪,没惊慌,疲惫地安慰:“你别担心,先坐原定的航班来巴黎。”姜诺怎么可能不担心,已经把宴若愚的行李全翻了个遍,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护照:“那他现在人到底在哪里,还会来巴黎吗?”“我也想知道啊,”裴小赵苦笑,长叹一口气,“目前只能查到他订了今晨最早的航班,目的地是阿姆斯特丹。”第31章沉默几秒钟后,姜诺对裴小赵说:“我去阿姆斯特丹找他。”裴小赵赶忙从秀场后台出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劝姜诺别冲动。荷兰与法国相邻,从阿姆斯特丹到巴黎坐火车只需要三个小时,比飞机方便,宴若愚很有可能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但是他不接电话……”姜诺这颗心是放不回去了,执意道,“不行,我要去阿姆斯特丹。”“千万别。”裴小赵找了张小圆凳坐下,急到直抖腿。宴若愚在欧洲轻车熟路,出个国跟出省似的,姜诺哪有什么经验,要是不小心走丢了,那可就真失踪了。裴小赵反复揉鼻梁让自己放松,继续安抚姜诺:“他又不是小孩子。”姜诺只好告诉裴小赵实话:“他昨天和我闹别扭,我要是说几句好话,他也不会闹这一出。”“但他都二十岁的人了,不能再惯着。”私下里,裴小赵肯定站在姜诺这边,觉得他做得对。宴家再加大业大,他宴若愚也不可能一辈子受庇护,事事顺遂。“你先来坐飞机来巴黎,剩下的我们见面了再商量。”裴小赵再三叮嘱姜诺别擅自行动,挂了电话后后背都冒了层薄汗,扶着额头回后台继续确认走秀流程,抓住空隙时间给宴若愚拨打电话。宴若愚依旧关机。几个小时后姜诺顺利和裴小赵回合,裴小赵谢天谢地,让他继续给宴若愚打电话,自己要去应付国内来的媒体,编出像样的理由解释宴大明星为什么缺席下午的红毯。姜诺点开微博,宴若愚的名字已经出现在热搜榜,全是焦虑等图透的粉丝刷上去的。姜诺无奈地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再一次联络宴若愚,对方终于开机,愿意和他通话。姜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隔着手机一块儿沉默,直到裴小赵回来,激动到无声欢呼,火速打出一行字让姜诺念给他听。“宴若愚,”姜诺顿了顿,一字不差地继续说道,“红毯还没结束,快回来吧,大家都很想见你,粉丝,媒体,还有——”没等姜诺说完,自己也没说一个字,宴若愚就挂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是收到一个错误的暗号,毫不拖泥带水。裴小赵垮肩驼背,无声的欢呼变成无声的绝望,可当统筹人员过来找宴若愚做演讲彩排,裴小赵又无缝衔接职业微笑,磨嘴皮子为老板争取靠后的时间。“他最迟什么时候来?”工作人员需要知道具体时长。“我们还没确定……”裴小赵一筹莫展,灵机一动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隐晦地轻声道:“他还在阿姆斯特丹。”“啊。”工作人员一下子就懂了,捻动手指模拟卷烟的动作,和裴小赵心照不宣地相识而笑,答应道,“我会和主管说明情况。”“谢谢。”裴小赵将人送走,一转身,抓狂到双手做出爪子状,好像宴若愚此刻在他面前,他会气急败坏地将这位“惹事第一名”的祖宗吃掉。姜诺的冷静和裴小赵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但他也心急,问:“宴若愚飞叶子?”性服务和**在阿姆斯特丹均为合法,裴小赵想暗示的是前者,工作人员猜是后者,他怕说多了露馅,也就没多加解释,随便他们怎么猜,反正没证据,能争取到时间就行。“以前肯定没碰过。”裴小赵避重就轻,毕竟宴若愚一旦阴晴不定起来,就没人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会干出什么。“……我要去找他。”“唉,别——”裴小赵连忙将人拦住,语速飞快地给他分析,说他一不知道宴若愚在哪儿二又联系不到他,就算到了阿姆斯特丹也是大海捞针。裴小赵不想再丢一个,哀求道:“别折腾了。”姜诺只得暂时放弃。裴小赵给他安排了辆车,让他先把两人的行李放到位于香榭丽舍大道的酒店。那也是一个套房,裴小赵出国前还开玩笑,说狗仔看到宴若愚和一个长头发共处一室有多激动,发现长头发是个男人后就得有多冷漠。裴小赵还告诉他,宴若愚出差只订套房,但在遇到姜诺之前,从来没有人睡过里面另一个房间。折合人民币将近十万一晚的价格买的当然不止两张床,姜诺抵达酒店后,中文管家接待了他,协助他办完手续,领他来到六楼的房间。姜诺进屋后也不似其他住客精力充沛,对房间装修充满好奇,只是站在阳台处,一言不发地眺望不远处的协和广场。中文管家见他兴致缺缺,不再细说这间公寓套房的历史和知名设计者,转而介绍起附近的景点。姜诺听得并不认真,注意力更多在手机上,几分钟后他终于收到一条讯息,阅读完后双眼从未有过的有神。中文管家心下了然,这位住客对某人的在意远胜这座城市,便问:“请问我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姜诺毫不犹豫:“你们能送我到巴黎北站吗?”*姜诺于傍晚六点抵达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他在火车上已经查好了地图和路线,知道这座城市的市中心以火车站为圆心,经由多条运河层层铺开,宴若愚三个小时前发给他的地址刚好就在车站附近,那里有家咖啡店。他进屋,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并没有宴若愚。姜诺便走到前台前,给收银员看宴若愚的照片,收银员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给了很多小费。姜诺笨拙地问英语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儿?”“半个小时前,很可能去了酒吧。”收银员皱了皱眉,告诉姜诺都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何这么猜测。宴若愚在他们店里坐了很长时间,大约三个小时前他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就问柜台买了一小盒迷幻松露。迷幻松露荷兰街头常见的一种售卖品,这座城市里的咖啡厅连**蛋糕都有,含有致幻成分的蘑菇并不稀奇。好在这种菌类只会让人在服用后的三五小时内产生做梦般的兴奋和紊乱,并不会成瘾。出现幻觉后,酒精能在一定程度上驱逐恐惧。姜诺道谢,抓紧时间往收银员说的那个方向走去,穿过六七个街道来到老城区。如果说车站所位于的街道和其他欧洲国家大同小异,那么红灯区的独特氛围就只能在阿姆斯特丹感受。不少游客把阿姆斯特丹形容成一个空气中都有**气味的光怪陆离之地,确实,也不知道从进入什么范围开始,姜诺闻到了空气中掺杂的丝丝缕缕极其微妙的味道。那味道遥远又熟悉,将他拉回与父亲有关的童年。缭绕的烟雾是男人抓不住的短暂自由,梦醒后,生活平庸平乏,如死水般平寂,唯一鲜活真实的只有烫到儿子手心的烟头。姜诺晃晃脑袋,将那些记忆驱逐,边给宴若愚打电话边沿河进入一家又一家酒吧寻找。水道错综复杂的城市潮湿阴冷,飘落毛毛细雨,姜诺在烘暖的室内和室外频繁交替,鼻子很快有了堵塞感,用手帕擦拭了几回后,鼻头和人中的地方都微微泛红。他最终在一家名叫“sofia”的酒吧找到了宴若愚,那家店有个大大的蘑菇招牌,宴若愚趴在靠内的小桌上,脑袋枕在交叉的手臂上,双眼睁开没入睡,手边有酒和一盒开封的迷幻蘑菇,也不知是他在咖啡厅没吃完的,还是来酒吧后又买了一盒。姜诺松了口气,从宴若愚面前走过坐到他对面,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宴若愚一动不动,还是侧着脑袋的姿势,跟没看到姜诺来了似的。“宴若愚,”姜诺的手划过他冰凉的指间,轻声细哄,“我们回去吧。”“回哪儿?”宴若愚反问,“走红毯吗?”姜诺沉默不言,宴若愚突然耸了一下肩膀,嗤笑。宴若愚说:“我从小就走红毯。”“全家拍杂志封面的时候走,父母结婚纪念日的时候走,我妈去电影节带上我走,我爸去公司剪彩,也要我走。”宴若愚说着,手肘撑着桌面支起身子,双手掩面,粗暴地揉搓放下后,双目通红。“红毯走完了,我和他们也就散了,他们回国恩爱,我回瑞士,一个人。”姜诺并不明显的喉结抖动,说不出话。他不觉得震惊,很多家事宴若愚都在写给自己的信里交代过了,宴松亭确实爱惨了程婴梦,连孩子都不舍得她生,若不是宴雪涛抱不到孙子就不允许他们结婚,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一个宴若愚。然后宴松亭和程婴梦死了,宴若愚活着。“他们就这么不喜欢我,一起去了,偏偏把我留下。”宴若愚咧开嘴嬉笑,眼泪顺着鼻梁下落。姜诺的心跟着骤跳。迷幻松露不仅能带来幻觉和幻听,还会将人的情绪和情感指数倍放大,乐观开朗的人吃了说不定会看到绚丽多彩的阳光,但宴若愚孤独彷徨又急躁。姜诺凑近,紧张地问:“你看到了什么?”“下雨了。”宴若愚在洛杉矶的巷道和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游走,原本空洞的双眼有了别的色彩,完全忽略姜诺的存在,起身往下着绵绵细雨的屋外走去。第32章冰凉的雨点打在宴若愚裸露的皮肤上。侵骨的冷意让现实和幻觉的界限短暂清晰,他浮着脚步漫无目的往前走,左边建筑,右边运河。一晃眼,左右的景物颠倒,姜诺紧拽他的肩膀让人转身,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不疼,但声音响亮。姜诺的头发湿了,好几缕贴着脸颊,显得脸色更苍白,目光更灼灼。“不去巴黎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行吗。”他两只手都捧住宴若愚的脸颊,距离近得鼻尖差点碰上,极力劝说,“随便什么地方,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是吗……”宴若愚终于肯和姜诺对一眼。他一点都不温柔,一把将人推开,冷漠地继续往前走。“宴若愚!”姜诺只能跟上,下着雨的欧洲街道清清冷冷,****人一前一后没头没脑地转悠,也没人投来奇怪地目光。整个世界都不再与宴若愚有关,只有姜诺跌跌撞撞闯入他的世界。姜诺渐渐把能说的说尽,好言,道理,俏皮话,也把宴若愚的称呼换了个遍,小鱼,哥哥,大少爷。宴若愚毫无反应,姜诺穷途末路,冲到宴若愚面前将人暂时拦住,陌生感十足地叫他“bruce。”宴若愚还真停了步。旋即挪开变样的目光,冲撞开姜诺的肩膀继续向前。姜诺愣在原地,几秒的空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追上宴若愚的脚步,在他身后一两米的地方脱口而出:“去年的2月27**给我发了首歌词。”宴若愚嘴角松动,因为今天也是2月27号。“你当时写,bruce的父母双亡,所以高潭有了蝙蝠侠,你也父母双亡,可岭安城没有你的家。”“然后你在第二天又发了封邮件,说你昨天喝醉了,发过来的全是胡话,让我见谅别当真,那一天是2月28号。”“接着过了一个星期,你发来一封很长很有诚意的信,里面有这么一句——noa,我很喜欢你和姜善歌曲里的生命力,你和不真诚祷告者合作的歌也非常鲜活,你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这种热爱我很少能体会到,所以想同你合作,价钱当然好说,3月4日,看到请回信。”“noa,如果你看到最近几天的新闻,千万别觉得我脾气差爱动手,我只打造谣我父母感情不合的记者,他们是那么相爱,反而显得我多余。总之还是很想和你合作,3月16号,期待回信。”“noa,我一定会成为比不真诚祷告者还要牛逼的歌手,4月1日,期待回信及愚人节快乐。”“noa,我得到内部消息,今年的《makeitbig》停办了,但我还是想和你合作,4月12号,期待回信。”“noa,再不回信,我就不期待回信了,4月21日,期待回信。”“noa,我好难受,我再也不要给你写信了,5月31号。”“noa,今天是我的19岁生日。19年前的今天我出生,四年前的今天我失去给我生命的人……”姜诺莫名地喘不上气,雨水淌满他的脸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淹没,持续的低温混淆意识边界,让他感同身受宴若愚的恐惧和痛苦。“……noa,愧疚和懊悔折磨我,像荆棘从我的胸膛里钻出来又钻进去,鲜血淋漓。多少次我从闪回的雨夜巷道里如梦初醒,会希望他们没挡在我面前,这样长眠不睁眼的人就是我。”“noa,为什么他们不带着我一块儿离去,难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也不期待我吗。”姜诺在雨里颓然,疲惫不堪,强忍住生理上的发呕将那份邮件的落款说出来:“8月23日,期待回信。”他像个老旧的机器,被雨水洗刷到生锈,连简单的转身都极为困难,只能等落后的宴若愚赶上来,他肯定没累,只是不想听那些自己写的信字字诛心。姜诺从未有过的疲惫,站不稳,半弯下腰撑着膝盖。不知过了多久宴若愚走到他眼跟前,姜诺苦口婆心:“你父母终究是爱你的,要是还活着,见到你这样会心疼的。”宴若愚双眼通红湿润,数不清的矛盾情绪碰撞流转,信任和怀疑从未有过的激烈,他想把人紧紧抱住,又迫切地想伤害。“那你呢,到现在都还没放弃我,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其实是为了姜善对吧,他曾经没得到公平,你也不甘心,所以希望我赢。”宴若愚越来越不冷静,无理取闹起来:“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先遇上了,你就看得上我吗?”姜诺也是被逼急了,跟着爆发:“没有姜善,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幸福被多少人爱着在乎着,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妈把我生下来养到三岁就死了,死了!我爸没让我在老家饿死,把我接到岭安城又养了好几年,给我口饭吃,我就觉得他们没亏欠我!”他把右手掌心摊开,给宴若愚看向日葵纹身下的烫疤:“我现在回答你,是啊,我当时很疼,我还恨,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可我后来明白了,他也疼啊,身边连个告诉他毒品不能碰的人都没有,他才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一个,恨不得自己早点死才去吸毒,他还是给我吃了好几年饭。爱不就是一口饭吗,你父母给你的何止一口饭!”“你不懂,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强词夺理!”宴若愚说不过姜诺,干脆耍赖皮。他气糊涂了,姜诺被他气糊涂了,两个人吵了起来。宴若愚问:“你是不是看上我有钱才一直跟着我。”姜诺都要跟他动手了:“你神经病啊你!”宴若愚自顾自掏出钱包:“反正我只有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走,别跟着我!”姜诺甩手一扔,发誓自己再也不管这位祖宗了:“你以为我稀罕啊,你整个人消失不见了,我也不在乎!”真皮钱包摔在地上,即刻被雨水打湿,夹层里的钱和卡一股脑儿地散出来,包括那一方帕子。姜诺下意识地摸口袋,他的帕子明明还在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