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6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9933
  宴若愚等着他也冲自己亮嗓门,然后两个人吵一架。但姜诺居然没生气,只是看着他,眼神竟然流露出些许心疼,问道:“如果我陪你一直录,你心里面是不是会舒服点?”宴若愚堵在心里头蠢蠢欲动的那股气顿时泄了大半。他不想被姜诺发现自己的变化,气冲冲地离开工作室,走进乐器房将门重重关上。姜诺在工作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出门,裴小赵正坐在沙发上逗出息,出息抬起爪子和他握一次手,他就奖励出息一颗狗粮,姜诺正郁闷呢,看着他们一人一狗手拉手,还是笑了:“别给它喂太多,胖了就瘦不下来了。”裴小赵刚好把手里的狗粮喂完,两手握拳朝下,想逗逗出息让他猜哪只手里有吃的,出息精明着呢,没上当,跳下沙发就往姜诺那边跑。姜诺将它抱在怀里,然后坐到裴小赵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裴小赵一见他那低落的样子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你们俩闹不愉快了?”姜诺心不在焉地给出息按摩脑袋和脖子,问裴小赵:“他是不是不满意我?”“诶呦,您可别这么说,”裴小赵切换成戏精模式,一脸惶恐,“他要是连你都不满意,我可就得卷铺盖走人年终奖泡汤了。”姜诺不解,裴小赵却见怪不怪。“你小学初中在国内上的,肯定见过些男生为了引起前桌女孩子注意,偷拿她们橡皮又撩她们马尾吧,”裴小赵给姜诺举例,“我老板去年就想找你合作了,也就是说,他断断续续给你写了一年的信,全发到那个工作邮箱,现在终于把人找到了,恨不得天天在你眼跟前孔雀开屏。”裴小赵浮夸地叹了口气,仿佛看透了一切,继续道:“可惜啊,他性子拧巴急脾气,巴不得跟你能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默契,不好意思明说,就铆足劲闹别扭,偏要和你对着干。”第14章姜诺笑了,问:“他几岁啊?”“现在是十二月底,过完元旦他就虚岁21了。”裴小赵答。姜诺点点头:“那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小孩子脾气。”“他这叫死小孩脾气,”裴小赵更为精准地总结道,“男孩子嘛,本来就晚熟,父母去世后宴老爷子就剩他一个孙子,独苗,恨不得把他往死里宠。再说了,他家境这么好,脾气差到地心也是他甩别人脸色,我要是这么会投胎,我也乐意一辈子都当小孩子。”“不过我们老板本性不坏,很多时候脾气差也不是真的不开心,就是想和你闹一闹引起注意,让你哄哄他。”裴小赵毕竟是从宴若愚兜里拿工资,肯定要多说好话,“你别看他在美国的时候身边女的换得和衣服似的,我跟你实话实说,那些被狗仔拍到的姑娘,名媛也好模特也罢,只要被拍到了,统统都只跟他见过几面,牵手拥抱都算亲密了,绝对谈不上女朋友,谈得上的只有一个华裔女设计师。那设计师比我老板大十岁,这姐弟恋爆出来肯定头条,但我老板就是能把人保护得好好的,一点风声都没有。但女设计师是事业女强人,两人聚少离多,老板不会想着告诉她自己想她,而是去朋友的party玩一夜气她,这样的事闹多了两人又不说透,自然就分了。”“再比如我,我刚给他做助理的前一个月,他对我说的话不超过一百句。到了第二个月,好了,会各种鸡蛋里挑骨头铆足劲要把我气走。但我是个卑微的社畜,我还能辞职咋滴,只能心惊胆战地熬,而等我真的熬过去了,他也知道我是真的在乎他的钱啊不,他这个人,就老爱给我加工资,偶尔还是会闹些小脾气,但肯定不希望我辞职。”裴小赵觉得那自己和老板的前任女友做比较简直是往脸上贴金,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跟宴若愚相处就像与一头恶龙同穴,很多人都被恶龙喷出的火吓跑,而只有留下的人吃到龙式烧烤和多到搬不动的黄金。裴小赵都这么深入浅出给姜诺分析了,姜诺多少能理解宴若愚的拧巴劲,也恍然大悟他为什么给自己这么多钱。原来宴若愚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品行脾气有自知之明,希望姜诺看在钱的面子上再忍忍。姜诺感叹:“还真是个没长大的死小孩。”“是啊。”裴小赵附和,心里想着总算有人能跟他一起吐槽宴若愚了,姜诺却说:“父母去世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封闭自己不让别人靠近,逃避长大。“你刚才说他给我发过邮件?”姜诺问,眼神里有些迷惑,“我不做歌后就再没用那个账号,也没查看来信。”“不可能吧,”裴小赵也迷惑了,“他之前收到过你的回信,你说你只给不真诚祷告者写歌,可把我老板委屈坏了,狗都不想要了。对!就是你在夜店打碟那个晚上。”姜诺眨眨眼,终于了然。他那天把手机落在姜智那儿了,密码很简单就是生日,姜智破解后要是好奇心重登陆邮箱帮他回复,也不是不可能。姜诺觉得有必要和宴若愚解释一下,可一想到宴若愚对姜智那种天然的敌意,敲开门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以为宴若愚在房间里捣鼓乐器,但推开门,宴大少爷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刷手机,眼皮子一抬见来的人是他,没什么精气神地问:“什么事?”姜诺:“那个沙发出息趴过。”宴若愚瞬间就打了鸡血似地弹跳起身,啪嗒啪嗒拍自己后背屁股,好像他躺的不是沙发,而是一堆狗毛。姜诺进屋,绕着他转了一圈后说已经干净了,宴若愚神经兮兮地总觉得有毛掉进衣服里,撑开衣领低头往里面瞅,只能看见纹身,倒是姜诺时不时会抱抱出息,衣服上总会粘着几根。宴若愚本能地稍稍后退,嘴唇抿了抿,还是没把警告姜诺别靠近的话说出来。姜诺提议:“你要不先休息休息,放松一下。”宴若愚知道姜诺是希望他去睡一觉,扬了扬手机:“我刚刚就是在放松啊。”姜诺余光瞄到他在看视频,问:“看片?”“是啊,动作片,手法老道毫不拖泥带水,最重要的是不见血。”姜诺寻思着总不能是成人动作片,便站到宴若愚边上。听宴若愚的描述,他还以为是什么经典打斗场面cut,真一起看了,才发现宴若愚是在说拍摄者挤黑头的技术精湛,下针不墨迹,挑开皮肤后只挤出脏东西而不流血,清理后毛孔里干干净净。姜诺惊呆了,觉得自己要重新认识宴若愚,一个龟毛又吹毛求疵的洁癖加强迫症,居然会喜欢挤黑头这种重口味视频。他不由确认:“你经常看?”“这取决于裴小赵,他先看,筛选出好的资源再发给我,”宴若愚的表情挺一言难尽的,很像地铁里老头看手机那张表情包,但还是莫名地被吸引,“你不觉得挺减压嘛,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会给自己挤吗?”姜诺问。“那我也得有啊。”宴若愚揉揉鼻子,看向姜诺,一双眼还挺亮晶晶的,好像一旦发现有什么黑头粉刺,他势必要学以致用。可惜姜诺的脸和他一样清爽干净,连毛孔都找不到,没劲。“你还是想挤的对吧,”姜诺给他支招,“要不要试试火龙果和草莓,你可以挑籽。”“那感觉和皮肤完全不一样。”宴若愚露出个“你以为我没试过”的表情,关了手机屏幕,脾气好像真的平和了点,认真道,“那首grime的beat我还想再听一听。”姜诺和宴若愚又回了工作室。宴若愚这次比刚来的时候配合,还写了几句词,但并不满意。不过第一首歌的大方向终于定下了,伴奏的特点在鼓点高频率,宴若愚继续用英文写歌。那天之后,宴若愚又连着好几日没来,颇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架势,搞得姜诺也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玩票。他拿钱办事,不管宴若愚什么态度,他必须要把自己份内的做好。宴若愚给的钱很多,足够他给姜庆云请专业的护工,交城管的罚款把三轮车赎回来,陈萍阿姨不再需要医院家里两头跑,给他打电话道谢,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不然姜智老念叨。姜诺每次都说等等,挂完电话继续做beat,给那段grime找合适的采样,丰富曲子的音响效果,只有遛狗的时候才会出门。这天出息该洗澡了,他把狗带到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别看出息平日里又乖又聪明,一听到水声还没淋到身上,他就开始惨兮兮地嗷嗷叫,换了个男店员才把它抱住。胳膊拧不过大腿,出息还是被花洒淋透,一脸狗生无可恋。那店员一边洗一边和姜诺聊天,问些狗的基本信息,几个月大,然后说现在小还算听话,等到了**个月大体型稳定,它再抗拒洗澡,可就拿它没办法了。店员健谈,渐渐从狗聊到日常生活,姜诺不是社交型选手,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店员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等待的过程里姜诺翻开自己的电子邮箱,按照倒序找那些宴若愚给他发的邮件。裴小赵说夸张了,宴若愚并没有给他发过很多信,从一开始商业口吻的合作信到后来偶尔把他当成树洞,也就二十几封。最长的那封滔滔不绝,讲了很多他对hiphop文化的理解,他认为说唱所有音乐类型中最适合宣泄情绪,也是最容易表达自己的,这种直白真实是他想要尝试说唱的最大原因。然而在最近也是最短的那一封里,宴若愚问他:noa,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姜诺牵着洗完澡吹干毛的出息散步,耳畔隐隐像是能听见宴若愚在喃喃。金字塔尖的家境和优越的自身条件并没能让他逃避某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他迫切又茫然,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唱,又应该唱什么。有这一困惑的的宴若愚在《pickpick!》的舞台,酒吧夜店,巴黎洛杉矶,也在16号街小巷,垃圾仓,还有那个掉毛的懒人沙发,把自己缩得很小看挤黑头的视频。他在别人眼里冷漠疏离,却会为姜诺涉险,忍不住耍脾气。这让姜诺竟生出私心,觉得宴若愚找不到答案才好,就这样永远当个长不大的彼得潘吧,永远纯良,永远快乐。他正神游,突然牵不动绳子,回头一看,出息蹲坐在一筐刚出壳没几天的小鸭子前,吐着舌头异常兴奋。姜诺连忙把出息拽过来,跟买雏鸭的老爷爷道歉,老爷爷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关成年鸭的笼子,问姜诺要不要买,他的价格比前面超市里的便宜。姜诺挺心动的,但买活鸭回去还要自己宰杀放血,这些鸭子各个十来斤重,万一没处理好,就是一地鸭毛加狗毛。老爷爷看出姜诺的担忧,把三轮车上的褪毛机子搬下来,说只要姜诺买,免费帮他处理。老爷爷年纪大了,但服务到位,鸭子在褪毛机子里被褪掉大羽毛后还有不少小绒毛,就戴上老花眼镜,准备帮姜诺一根根取干净。姜诺一见那些生长在楔形毛管里的短硬绒毛是黑色的,突然心生一计,让老爷爷别拔,他回家自己处理。出息一听能拎着鸭子回家了,终于抬起久蹲的屁股,屁颠屁颠跟着姜诺回去,原本以为会分得鸭肉的一杯羹解解馋,姜诺把鸭子往冰箱里一放,并没有拿它做菜。出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情正沮丧呢,宴若愚来了。它早不认宴若愚是自己主人,尾巴不摇也不叫唤,特有骨气地钻进姜诺的房间,下定决心在宴若愚离开前都不出来。但出息很快就真香了——空气里的鸭肉味真香啊,纯天然原生态,是只有放养在村子里的土鸭才有的绿色健康气息。它知道自己不能吃盐,姜诺要是把鸭子全都用来做菜,它就只能饱眼福,便特没出息地跑出来,餐厅里,它心心念念的鸭子摆在桌上,宴若愚和姜诺面对面而坐。“你干嘛?”宴若愚不知道姜诺为什么给自己端只生鸭子。鸭子洗过好几遍,没有异味,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姜诺将鸭子往宴若愚那边推,提示道:“你看它毛孔里的东西像什么?”宴若愚皱起眉,露出“地铁老爷爷”的表情。他只吃过处理的干干净净的鸭子,这样还有小绒毛的是第一次见,乍一看有点恶心。可经姜诺这么一提,他也觉得有点眼熟,再加上这只鸭的毛色发黑,像极了某些在空气中氧化的——“你不是觉得挤黑头的视频看着减压,自己也想试试吗,”姜诺给他递上一次性手套和镊子,怂恿道,“你看这么多够你拔吗?”第15章宴若愚在那只无数毛孔里塞着黑绒毛的鸭子面前失去了灵魂,飘飘乎问道:“你在逗我?”“你不觉得这些毛的颜色很像黑头吗,而且这些毛硬,不容易拔断,基本上不会出现黑头挤一半留一半的情况,看着很不爽。当然了,拔毛肯定会有阻力,在手感上比剔草莓火龙果更有真实感,拔出来后,鸭子的毛孔会变成小坑,里面干干净净。”姜诺的讲解为宴若愚和鸭都注入新的灵魂。宴若愚还是觉得太扯淡了,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拔鸭毛呢,就算不要面子,人设总得保住吧。他放不下矜持,镊子握在手上无从下手,姜诺体恤他,先做示范,直接拿镊子拔,揪住绒毛裸露在外面的那一毫米,缓缓地提起,中途松开好几次调整镊子尖端夹绒毛的位置,最后拔出没断的一整根展示给宴若愚看:“你真的不试试吗?”宴若愚看着那根被镊子夹住的黑毛,再低头看看那根毛留下的坑,下巴都要惊掉了。还别说,拔鸭毛的过程和视觉效果跟挤黑头是真的像,姜诺自己都觉得有意思,继续用镊子拔,兴致勃勃,成功把一脸嫌弃的宴若愚带动,戴上一次手套拔另一侧的毛。机械又重复的动作很容易让人沉浸,没过多久,宴若愚就抵达和姜诺一样的境界,全身心投入拔鸭毛事业。宴若愚爱看挤黑头减压,但也经常踩雷,遇到那种技术不好挤出血的能恶心好几天。这种顾虑在鸭子身子完全不存在,就算他一不小心把毛夹断了,镊子深进毛孔捣鼓才拔出来,他也不会见血。而且绒毛毛管量大且分布规则,拔上手了,不管是体验还是观感居然都比挤黑头爽。理智告诉宴若愚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拍张照足以@迷惑行为大赏投稿,但他就是停不下来。原本想着姜诺什么时候拔累了他也跟着停下,但姜诺兢兢业业陪他一直拔,等他把自己那一侧的绒毛都拔光,姜诺这边也处理的差不多,一看时间,他们足足弄了两个小时,把原本有黑毛堵在毛孔里的丑鸭打造成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无毛可拔鸭。姜诺放下镊子,捶了捶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胀的后背,将光洁无瑕鸭端到厨房。等他们拔毛等到睡着的出息一吸哈喇子跟着姜诺,绕在他的腿边,姜诺给它在狗粮里拌了些新鲜的碎鱼肉,才让它暂时打消对鸭子的执念。“你饭吃了吗?”姜诺准备剁鸭子了,转念又问,“你吃粉吗?”“……吃。”宴若愚的回答犹豫了好几秒。他对中餐没什么乡愁感,饮食习惯西化,家里的厨师单独给他做饭首选西餐,粉是地道的中国主食,他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但这鸭子是自己辛辛苦苦拔的,他当然要尝尝劳动的果实。而当他亲手拔过鸭毛再看那些挤黑头的视频,就觉得不得劲了,放下手机晃晃悠悠进了工作室,听姜诺做的那首grime风格的beat。和上次的demo相比,现在的这个beat更成熟,每分钟鼓点依旧在100次以上,但听取了宴若愚之间的建议稍稍放慢。除此之外,姜诺还加了一些爵士乐的采样,beat里的鼓点紧凑激烈,旋律散漫舒缓,一张一弛控制得非常精准,拿出去给内行人听,绝对会被称赞高品质。宴若愚循环播放,听的同时开始写词,不知不觉就写到姜诺来叫他吃饭。姜诺做了鸭肉粉,说不上特别好吃但很家常。他端出两碗,然后拿出一罐辣椒酱,眼睛眨都不眨,自然又娴熟地夹出一筷子辣椒酱。那辣味扑鼻又刺激,宴若愚傻眼,看着姜诺将他能吃半年的量搅拌进面里,匪夷所思地问:“你这么能吃辣?”“我是平芗人,没辣椒,吃到嘴里就没味。”姜诺又搅了两筷子后就开始吃,吃面速度比宴若愚快多了,丝毫没发出被辣到的嘶声,显然是对这个辣度习以为常。宴若愚惊呆了,迅速用手机查找平芗是何方宝地。网上说平芗人吃辣称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宴若愚咽了口唾沫,庆幸口味清淡的自己投对了胎,生长在岭安。他也有些困惑:“你们有人不吃辣吗?”姜诺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宴若愚较真:“万一呢,万一你的小孩跟你说他不爱吃辣,你难道逼他吃?”“不需要逼啊。”姜诺不紧不慢道,“平芗人的小孩,从娘胎里就开始吃辣。”宴若愚:“……”宴若愚闭上嘴巴,异常珍惜地吃起这碗没加辣的鸭肉粉。出息刚吃完一碗狗粮,但还是嘴馋,蹲在桌子底下冲姜诺摇尾巴,眼巴巴等着他给自己投喂骨头。姜诺怕宴若愚发现了又说出息不干不净,就偷偷给它骨头吃,鸭骨头都要喂完了,宴若愚居然罕见地没再说一句。姜诺听惯了宴若愚咋咋唬唬,突然这么安静还挺尴尬,强行找话题:“裴小赵怎么没跟着来?”“他都不知道我来你这儿,嗯……我其实就是路过,歌词都没写好呢,今天没打算来录歌,就是上来看看。”姜诺噢了一声,继续绞尽脑汁找话题。好在宴若愚给面子主动开金口,问:“你鸭子什么时候买的?”“就今天下午啊,”姜诺笑了一下,“你来得还真是时候。”“那我今天要是不来了?”姜诺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就把鸭子放冰箱里冻着。”“那我要是明天也不来了?”宴若愚钻牛角尖,“一个星期,一个月都不来,以后都不来呢?”“那我就……一直把鸭子冻着。”姜诺听出了别的意思,“你不需要我帮你做歌了?”“怎么可能,一首歌都没出来你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那个姜诺熟悉的宴若愚终于上线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什么?”姜诺不明白。“专门买只鸭子来给我拔毛。”“也算不上专门吧,”姜诺有些无辜,“拔完还要吃的。”宴若愚:“……”“啊,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鸭绒毛和黑头长得像对不对?”姜诺try去get宴若愚的point,解释道,“我老家在山区,没有临安城这种大型超市,只有菜市场和小卖部,鸡鸭鱼肉没有现成的,都是买来后回家杀,我会帮着褪毛,自然而然就发现了。”“我问得不是这个,”宴若愚皱着眉,说了好几个“就是——”,“就是——”后面到底是啥死活憋不出来。二十年来他收到过的惊喜礼物多到麻木,可是只有姜诺如此直白地投其所好,因为他爱看挤黑头的视频减压,就特意给他买了只鸭。所以二十岁的宴若愚执着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我……”姜诺被问住了,在宴若愚炯炯的目光里相形见绌,如同在考场上做阅读理解的原作者,因为没有所以答不出”笔者写这边文章有什么目的”一题。“若愚啊,”姜诺紧张,都没注意到自己忘了叫宴若愚全名,“是这样的,我、我……我以前听别人说过一句话,与其把时间精力花在追问‘为什么’上,不如想想自己接下来能做些什么。”宴若愚一猜一个准:“听姜善说的?”姜诺又无辜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宴若愚笑,“他连唱首炫技的《bounce》都不忘加些讲道理的歌词,要是还活着,肯定是良心说唱的领军人。不过我可不爱听,无聊。”“那我跟你说些关于他的其他事,”姜诺继续说道。他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在老家无依无靠,吃了几年百家饭后才被父亲勉为其难地带到岭安城。那时候入学政策不像现在这么严,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可以去读公立小学。但他不爱上学,父亲有钱就去买粉自顾不暇,从未关心过他为何逃课,只有大五岁的姜善会在接到老师电话后来找他。“有一回我午休结束后没回学校,而是去了工地,姜善想把他劝回学校,我不愿意,说砌墙比读书有意思,我看他们砌墙能津津有味看一下午,但看半小时课本就发困。然后姜善就说,‘那行,你看吧’,然后一言不发地陪着我。”姜诺莞尔一笑,说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他们坐在树下看别人干体力活,里面很有可能就有他们的同乡。他原本信誓旦旦说砌墙有意思,可没过半个小时就想睡觉,还不如读书写字的时候注意力集中。他才意识到,书本里的知识更有意思,读书未必是他唯一的出路,但砌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宴若愚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觉得在我眼里,拔鸭毛比做歌有意思,我鸭毛能拔个两小时,录歌我分分钟不耐烦。”姜诺沉默,非常平静地同宴若愚相视。宴若愚没几秒钟就坐不住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抬杠:“你倒是说话呀。”“我刚和姜善认识的时候和你很像,就爱没事找事地气他。他就会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我也会像你刚才那样,希望他快点说话。”宴若愚不想承认自己被看穿,支支吾吾:“我才没有——”“所以我信任他,”姜诺说,“我都这么坏了他还不放弃离开我,我之后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姜诺平静不闪烁的双眸让宴若愚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姜诺说:“我说这些不是要你也这么信任我,而是有时候,我们也得听取别人的建议。于我而言,我为什么给你买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拔完鸭毛后我眼里的你有什么改观。你是能沉得下心的人,不然不会拔那么长时间鸭毛,你总觉得以前的歌需要重录,是因为你在进步,对音乐的审美和自我要求都有所提高。这是好事,你不需要纠结为什么以前都歌不好,而是换个思路——我接下来该如何变得更好。过去的瑕疵是过去的,无法也不需要弥补,我们不应该后悔懊恼,而是向前。”宴若愚故作满不在乎地蹭了蹭鼻子:“我能确定你一定是noa了,你说话全是姜善良心说唱内味儿。”姜诺露齿一笑,眉眼里的开始很真实,饶是宴若愚直男了二十年,也觉得他这样笑特别好看。“那首伴奏的鼓点我是按你给我的两首歌词定的,你要是愿意,可以套进去试试,说不定比你重新写更合适。”“是吗,我怀疑你是在忽悠我赶紧做歌,杀青一首是一首,然后卷钱跑人。”宴若愚也笑,吊儿郎当地翘唇角,不再故意钻空子想和姜诺斗嘴,而是纯粹地开开玩笑。姜诺把出息抱起来,给宴若愚看它流动的身形,说如果跑人,他一定会记得把狗卷上。“那我先进去等你,你吃完了把碗放桌上就行,我回头收拾。”姜诺把出息放下,先进工作室。瞅着人进屋了,宴若愚抱着还有大半鸭肉的碗蹲到出息的狗碗旁,出息再怎么有出息,闻到鸭肉味,还是没出息地冲宴若愚摇尾巴。“想吃?”宴若愚明知故问,出息吐了吐舌头,奶声奶气地叫唤。“那他刚才说的话你不许当真,他哪天要是背着我有跑路的打算,你就好好藏起来,他找不到你,就不舍得跑了。”宴若愚夹起鸭肉,问出息:“成交吗?”出息哈喇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嗷嗷”直叫,宴若愚那叫一个满意,把所有鸭肉都倒到它碗里。第16章宴若愚最终决定把《amsterdam》的歌词用在那首grime上。他离开苏黎世转学到洛杉矶那年正好十五岁,之前的十年都在欧洲度过,对于那个年纪的男孩来说,瑞士北岸的风光再优美宁静,也比不上阿姆斯特丹的灯红酒绿,空气里都有叶子的味道。他在歌词里写自己如何纸醉金迷,给剧院的女主演送花把自己的联系电话藏进贺卡,在酒吧里撒钱让别人帮他花,在红灯区故意开闪光灯被巡逻警察扔进运河,爬上豪华游船品香槟。总而言之这首歌的调调就是小爷我在阿姆斯特丹坏事做尽,那些看不爽我的人可以在这座城市“findme”。宴若愚的歌词稿里并没有出现重复的段落,姜诺就没特意设计hook的桥段,少了两段共八个八拍,整首伴奏只有三分钟不到。刚开始录的时候宴若愚全程都在rap,但多录几遍后,他会在“findmeinamsterdam”这儿不由自主地唱起来,唱完之后哼“耶”,让前面那么多发狠的话听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两人都认为这个灵光乍现的处理是点睛之笔,保留唱的版本,一鼓作气熬到凌晨两点把音轨全部混好。宴若愚听了遍成曲,觉得特不真实,怎么这么快就算做好一首了,姜诺说这很正常,姜善对自己要求也很高,他给姜善做歌的时候,有些曲子和歌词磨合一两个月都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但要是双方灵感都到位了,从一无所有到成品也就一夜之间的事。大功告成,宴若愚和姜诺一起去阳台抽事后一支烟。宴若愚抽白烟嘴的万宝路,点上吸了一口后,姜诺还没摸到自己的打火机。宴若愚便歪了歪头,又吸了一口让烟头部分的烟丝烧得更红,姜诺叼住自己的烟凑过去,两人的烟头相碰,点燃了他的白沙。然后他们分开少许距离,自顾自抽烟,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和眼神暗示,自然而然心照不宣。过了一两分钟后先开口的是姜诺,他乘热打铁,问宴若愚对下一首歌有什么计划,宴若愚对主题倒不怎么关心,但迫切地想要用中文写歌,不然他出道到现在没一首母语歌,太憋屈了。姜诺说行。他不矮,但人太瘦体脂低,冷热一交替就容易冻出鼻涕,所以随身携带手帕擦拭,清洗后可以重复使用,剩下不少卫生纸钱。宴若愚看着姜诺用手帕在鼻子下面擦了擦,然后放回口袋。这一系列操作摆明了那天在垃圾仓,他给宴若愚的手帕也是这一用途,但宴若愚摸了摸自个儿兜里的手帕,不仅没觉得脏要扔,而是脑回路清奇的心生一计。当晚宴若愚并没有离开,姜诺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住进来后的第一晚就睡沙发而不是卧室,房间里的双人床干干净净没动过,也省得宴若愚叫家政来清洁消毒。宴若愚年轻,太阳一出来就醒了,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掀开被子只穿睡裤就往阳台去,将姜诺睡前晾在架子上的手帕取下来,再把他之前一直没还给姜诺的那根挂上,狸猫换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宴若愚扭头,见姜诺还在睡,就没急着把手帕藏起来,而是勾在手指上闻,吸气的同时闭上了眼。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代那么多达官纨绔嗜用鼻烟壶,因为香啊,舒服啊,闻一闻神清气爽,就像姜诺的手帕,明明没喷香水,但就是有来自肉体本身和植物的混合香气,温暖而可靠。是这个味道,宴若愚眉开眼笑,又吸了一口姜诺的味道。他心满意足地转身,被蹲在阳台和客厅交接处的出息吓了一跳,左顾右盼后确定四下无人只有他和狗,冲出息嘘声,让他别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