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作者:陈惜      更新:2023-06-20 02:39      字数:2650
  周骥兄妹的出现, 傅晋是有些意外的。严格算起来, 傅周两家已经快有四十年王不见王了。即使说一万遍冤家宜解不宜结, 不过这世界千古不变的道理,仇恨总是难以消弭。幸好那段往事已经过去很久, 两家的当事人,一个成了一抔黄土,一个也已半截身子埋土里,虽然如今提起来仍旧气愤难当,但是早就心平气和许多。周骥主动上门, 一定程度上将他们两家的敌对僵局撕开一道裂口, 此后究竟灌进凛凛寒风,或者照进融融火光, 现在还难下定论。至少此时情况比想象中好。傅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并未将父辈纠葛迁怒到小辈身上,维持着风度,听完周骥复述来意,对他说:“小孩子想办法哄总能哄好, 我教你一个办法, 不要让她再看见真真,过几天她自然而然就不记得了。”周骥收起平时散漫的性子, 他不吝啬笑容, 顺着傅晋的意:“我记住了。”他记住什么?好像他在教训他似的。傅晋鸡蛋里挑骨头,倒真的教训起他来。“这次就算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最好不要踏进我们傅家的大门, 不要到时候我还没有下逐客令,你爷爷就赶着来要人,那场面闹得多难看,你说是不是?”“是。”周骥先回答,接着说,“不会的。”又是“是”,又是“不会”,前后矛盾,却没有什么错处。傅晋仿佛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再一看傅真抱着的那个小姑娘,泪眼汪汪的,好像有点怕他,偏偏又一动不动瞧着他。他也是能做外公的人了,就是心不软也不由软了。暗暗想着,昨夜妻子说得有理,要不是周志平的孙女,他也想亲自抱过来哄一哄了。连傅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张严肃的脸不自觉柔和下来。小孩子感知能力尤其强,周心悦立刻就发现傅晋不可怕了,于是当即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笑出一个鼻涕泡来,滑稽又可爱,叫人难掩喜欢。傅晋笑了一下,随即绷起表情,对傅真说:“十分钟后进来画稿子。”说完也不待傅真点头,转身回了工作室。“好。”傅真松口气,然后对周骥说:“有纸吗?赶紧给你妹妹擦擦干净。”周骥一边给周心悦揩小脸一边小声问她:“一会儿你不会挨骂吧?”傅真好笑道:“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先想想这个问题。”周骥甩锅,捏了捏妹妹哭过后红扑扑的脸蛋,假装怪罪:“你给姐姐惹祸了知不知道?”傅真拍了下他手:“她懂什么。”周心悦确实什么都不懂,她现在可高兴了,搂着傅真只想和她玩,一声又一声“姐姐”,叫化了傅真一颗心。周骥这时候退到一边,与傅真保持距离,看她学着小孩子天真的语气,轻声细语引导周心悦说话。周心悦很给面子,逗得她惊喜对他感叹:“她居然会说这么多话!”隆冬时节,院子里一树腊梅还未凋零,空气中暗香浮动。周骥深深瞧着他爱的女孩,目光温柔得不能更温柔了。他严格掐着时间,十分钟一到,就强行抱回周心悦。周心悦本来不肯撒手的,他哄了一句:“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小姑娘已经被满足了,便很容易被劝动,到底还是妈妈更重要,主动和傅真做拜拜。“拜拜。”傅真回应小姑娘,然后想起来问周骥:“你爷爷也不在家?”周骥“嗯”了声,“晚上和你说,你快进去吧,不要真的挨你爸的骂。”周心悦还在做拜拜,傅真就牵过她的小手亲了亲。“放心吧,要骂也是骂你,我可是很被动。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我爸的言外之意是没有下次了,你听懂没?”“要不是今天下午我爸和琴姨就要带她去她外婆那里,我不敢保证没有下次。她认识你家的门了,肯定要闹着过来找你。”周骥笑着说,他顺便打趣问周心悦,“你自己说,下次是不是还要找姐姐?”小姑娘重重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可爱爆棚。傅真没有忍住,又亲了亲她。周骥压低声音,嫉妒道:“你欠我两个吻了。”“你妹妹的醋也要吃?”傅真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道。他自顾自向她讨要补偿了:“今天晚上还我。”“神经。”傅真嗔道。送走周骥兄妹,傅真径直去了工作室。傅晋正伏在桌前描绘年画图案,他手边工工整整摆放着一套由于保存不善,而经风月侵蚀残缺模糊的原始稿卷。翻开那张是门神年画的其中一类,郁垒神荼中的郁垒。他照着复绘过不下百稿,原画损坏的几处地方始终没有形神,欠缺灵魂。听到傅真脚步声,傅晋抬起头来,招她到身边:“你过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傅真仔细端详,她也说不上来,倒是跃跃欲试,傅晋便将位置让给她。傅真重新铺了一张画纸,没急着下笔,眼睛定在残稿上,心里默默倒数,等待他评判周骥。但是出乎预料,傅晋似乎压根没打算提,他走开了。傅真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她试探他。“刚才你生气没有?”“我又不糊涂,跟小孩子生什么气。” 傅晋坐到雕版的工作桌前,动手刻另一幅年画的套色版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讨厌周骥和他妹妹啊?”“讨厌和不讨厌没有区别,总之是周家的人。”傅真怔了一下,她决定更进一步,尽可能使自己显得像是无心,开口:“爸爸,我问你哦,假设周骥他爷爷对烧光我们家画版的事情后悔了,他要怎么做我们家才愿意原谅?”傅晋并未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哼”了声,说道:“他后悔?简直天方夜谭。”“万一呢?”傅真好奇追问。“哪有这么多万一。”傅晋不以为然。“万一有万一呢?”傅真说绕口令似的。傅晋心思已经在手下的梨木雕版上了,随口道: “你爷爷都不在了,还谈什么原谅。”听不出是打发她,还是真心话。那天夜里很晚,快到凌晨,傅真才找到机会溜到巷子里。巷子里没有路灯,周骥立在茫茫黑色中,她一出来,他就说:“今晚不用在外面吹风了,去我家里,就我一个人。”白天傅真还以为他爷爷不在家是去喝茶打牌了,她问:“你爷爷去哪了?”“伯公办八十酒。”周骥替她拉上院门。傅真听他提过这个伯公,是他爷爷的哥哥,“那这是大寿,你也应该去一去。”“后天才是正生。”周骥解释,牵了她的手往自己家院子走,“后天我带糖回来给你吃。”“你当我是你妹妹哄呢。”傅真跟着他亦步亦趋。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周骥家,他家常年只住爷孙两人,没有女主人装点,摆设简洁,冷冷清清的。“去我卧室吧,客厅太冷了。”周骥带着她上楼。“你卧室就不冷了?”傅真反问却没有反对。摸着黑,周骥熟门熟路将她拉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也没开灯,向她讨吻:“欠债要还,超时可要收利息了。”“这就是你带我来卧室的目的?”傅真好笑。“当然不止。”周骥说着,唇落了下来。安静的房间里,他们接吻发出令人脸红耳跳的声音,宣告着吻只是前戏。傅真趁着喘息的空隙控诉:“你这完全是高利贷啊。”周骥轻笑,又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