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更新:2023-06-20 01:17      字数:5145
  聊着聊着,杨英识趣不再讲这些。贺西宁较为沉默,可能是没什么可说的,年龄差摆在那儿,即便有说的都插不进嘴。考虑到要送两人到廊桥院子,杨英老公特意绕路,下车时,杨英让有空就过去坐坐。她虽话又多又杂,但心眼儿不坏,是个老好人。楚云应下。酒喝得多,后劲儿大,在饭桌上就有些难受了,只不过都在忍着,车上亦没表现出来,一进屋,她直挺挺躺凉板床上不动了,连进房间都懒得走。西宁给我倒杯水她阖着眼睛轻声道,卷住凉板床头的毛毯盖上,一只手搭在外面,都快掉到地上。贺西宁皱眉,可还是照做,客厅里没有热水,只能进厨房重新烧,烧水期间又出来把人扶进房间。楚云浑身无力头重脚轻,都倒床上了,还不忘脱衣服,可惜自己脱不了,最后是贺西宁扶起来帮忙脱的。她大概是想清醒点,但无奈脑袋实在昏沉,外套刚脱下,头一歪就倒在了对方肩上。外套里是毛衣,再是紧身的姜黄打底衫,布料滑滑的,将身材曲线勾勒无余。脱得只剩打底衫,贺西宁没再继续,抓着这人的胳膊刚要放下,结果没抓稳,楚云直接一歪。感受到手臂上的两团柔软,她一怔,面上无波无澜,手忽地用力把楚云拉开些,然后放在床上,把被子拉过来盖着。楚云睡得沉,眼皮子都没颤动一下,呼吸匀称平稳,就是出气有些重。她还戴着围巾呢,竟然能睡得着。锅里的水不多,应当快烧开了,贺西宁先去把水倒温水瓶里,再格外凉了半碗水进来,试着喊了两声,床上的人没动静不回应。她只得把温水放一旁,帮着把围巾取了。十一点多快十二点,陈君华打电话回家,今儿腊八节,她等了一天都没能等到家里的电话,只得自己打了。阿七呢,已经睡了?贺西宁回身望了望大房间的门,如实道:她今天同学聚会,喝多了酒,刚刚睡下。陈君华唉了声,嘱咐道:晚上别睡得太死,不要关门,多起来看看。我知道,不用担心。娘俩说了好些话,大体就是陈君华的近况,在县里一切顺利,那边还提前给了小部分工资做开支,她都打家里的存折上了,让贺西宁记得查一查。快挂电话时,贺西宁说:放了假,我和楚姨去看你。陈君华笑笑,同意了,反过来关切念叨。挂断电话已经凌晨,回自己房间前,贺西宁进去给楚云把围巾取了,又掖了次被子。熟睡的楚云安静,睡颜都透着一股子美,她身上的酒气浓烈,稍微低下头就能闻见,微醺的醉意汹汹,无孔不入地似要将床边的人裹挟住。兴许是喝了酒身上生热,楚云无意识地推开被子,把手搭出来。贺西宁抿抿唇,重新盖上,如此反复两回,终于消停了,在床边守了会儿,才放心离开。这一夜楚云不大好受,即便贺西宁起夜过来看了两次,后半夜里,她仍旧把被子推开了,因着睡得太沉没感觉,直到冻得受不住了,终于被冷醒,她人亦清醒了,两只手都是冰冷冷的,都快没知觉了,僵着胳膊缩进被子里,等到稍微暖和些,一看时间才五点多。酒臭味尤其难闻,自己都觉着嫌弃,六点十几分,憋着一口气裹紧大衣去浴室洗澡。当热水淋到背上,舒适的暖意蔓延全身上下,她忍不住掬了捧水浇脸上,勉强精神些。洗完出来,贺西宁早起了,起得太早困意浓浓,想进浴室洗把脸提神,就在外面等着,见门打开了,敲了两下才进来。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么。楚云说道,拿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刚洗完澡,只穿了件厚睡袍。睡袍领口有点敞,露出里面白嫩的肌肤,她洗澡时搓得比较用力,锁骨那一片都是红的,尤其显眼。贺西宁不经意瞥了眼,瞧见她修长的天鹅颈上软塌塌贴着一缕湿法,发梢上凝结起水珠,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忽而一下滑落,流过白皙的皮肤,落进了两弧深处。浴室里水汽蒙蒙,一团白雾萦绕在上方,热意熏染,空气中都是沐浴露的香气,与楚云身上的一样。她从贺西宁身后走过,去拿挂在墙壁上的吹风机,不小心碰到这人的胳膊。贺西宁拧开水龙头,回道:起来看书。注意劳逸结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楚云说,对着镜子轻轻甩了甩发尾,插电,吹头发。贺西宁说了没有两个字,但被淹没在吹风机的呜呜作响声中。漱口,胡乱洗了把脸,随意把头发扎起,甫一低眼时,她不自觉又看向楚云搓得红红的锁骨处,无意看见领口那里,又抬眼看向镜子。可能是想着家里就两个人,都是同性别,起先那几天楚云还会比较在意,但慢慢的就没那么内敛了,十分随性,两个人在家,穿衣服都不怎么注意,就如现在。贺西宁擦了把脸,出去了。待吹干头发,楚云回房间换家居服,之后进厨房煮面。煮好,去叫贺西宁出来吃时,她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难怪昨夜那么冷。南方的雪跟北方自然没得比,可也不算小,连阳台上都堆积了半截手指长那样厚的一层。她推开门出去,惊讶不已,记忆里,c市好像都没下过雪,这是多年来头一回。她想回头叫贺西宁出来看,可对方先一步动作。这是2008年的第一场雪,亦是这些年,第一场席卷了大半南方土地的雪。雪花漫天的伊始,谁都不知道这究竟会带来什么,对于从没见过雪的贺西宁而言,一切都是新奇的。楚云抬眼看了看她,笑着哈了口气。看过么?贺西宁亦笑了笑,抬手去接飘扬的雪花,没有,从没见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呼出的白汽交.缠、消散,与枝丫上院墙上的雪白相互映衬。楚云穿得少,冰冷的寒气教她条件性抱住胳膊,往贺西宁身上靠近,贺西宁也冷,不自觉地把人拢在怀里,依偎着。第9章 不为人知08年的大雪,是中国二十世纪最坎坷的一年的开端,在后来的政治.年报中,仅有四个字总结多难兴邦。漫天的纯白,为南方人民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亦带来了无情的灾难,大范围低温、雨雪、冰冻等自然灾害,致使全国二十个省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新闻上报道,当时的受灾人口超过了一亿。不过十年后,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只有大雪带来的乐趣与新鲜。如同c市的这时候,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即便冷得直哆嗦,还是要抓一把玩,甚至有人把雪铲回家放着,堆院子里,或是放冰箱中。厚厚的雪压弯了枝条,将小路都铺了一层雪白,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白色占了大半。在北方住久了,对雪已然不稀奇,楚云还算淡定,打电话时把这个告诉了老爷子和楚母,楚母让她记得给贺西宁买手套这些,别冻出疮了。楚云还真没想到这个,当天就带贺西宁上街置办各种保暖的行头,上上下下全买了。我第一年去北京,不适应那边的天气,大冬天的见到雪就跑出去野,结果冻得十根手指全长冻疮,连脸上都有。她回忆道,笑了笑,掏钱给老板结账。贺西宁低头看她的手,手指白细,指甲磨得圆圆的,又粉又好看。长得高,手就更大些,她暗暗对比了下,感觉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楚云的手包住。趁老板找零的空档,她说:我没长过。楚云收了零钱,道谢,把东西给这人拎着,莞尔道:没长就是最好的,不然痒得很,晚上睡觉时痒得睡都睡不着,严重了还会破皮化脓。贺西宁又看了眼她的手。楚云捕捉到这人的视线,大大方方抬起手,说道:就是因为长过冻疮,现在一点不好看,怎么保养都没用。指节细白如青葱,连指甲都是健康的粉色,明明很好看。贺西宁没说话,等走出一段距离了,回道:不丑,看起来还行。楚云忍俊不禁,喜欢别人这么说,她本就爱美,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只要人家随口夸一句,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因着这一句随意的夸赞,楚云整整一天的心情都美得很,晚上窝着看电视时,还抓着贺西宁的手左瞅右看,最后拿出美甲工具套装,要帮对方修指甲。贺西宁倒不拒绝,只问:你经常帮别人修么?楚云没深思这句话,头也不抬地回道:不经常,以前帮我同学修过,读大学那会儿家里给的生活费少,我们就在宿舍里自己烫头发、做指甲,还会去裁缝店扯布做旗袍啊裙子这些。她读大学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贺西宁有点意外,想象不出来是怎样的场景。年龄差太大了,许多经历都不一样,楚云懒得解释以前跟现在有哪些不同,埋头认真修指甲。忽然想起什么,贺西宁说:我妈好像给阿公做过中山装。楚云点点头,说:你妈妈给我们家所有人都做过衣服,那会儿还没有你呢。她的手艺好,很多人都爱找她做衣服。那样出色的一个姑娘,当年在镇上,媒人都快把陈家的门槛踏平了,可惜时光残忍,这才多少年,竟被蹉跎成这个样子。知道陈君华的处境后,楚家上上下下,没一个人不惋惜,但都不好做什么,老爷子大可给一笔钱,比让楚云住进贺家方便直接多了,不过到底没这么做,同情过了头就是施舍。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有手有脚的,定然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楚云不多说这些,又聊到读书上面。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话,总之就是好好读书。贺西宁听话,都应下了。雪越落越大,院子里的黄桷树,每片叶子上都沾带了白色,老树的枝叶蔓延到阳台上,触手可及。家家户户都舍不得把雪扫掉,任由白色愈堆愈厚,大晚上的,已经快凌晨,院子里还有几个小孩子在玩雪,闹着喊着,亢奋到双颊冻得通红都不愿意回家。如果是往常,周围的住户肯定有意见,可今夜除外,许多人都在家或者在外面看稀奇。大雪是冷寂的,却意外地给大家带来了欢乐与生气。临睡前,楚云给贺西宁热了杯牛奶,端到隔壁房间,彼时贺西宁还在看书。我给你订了牛奶,以后每天早上都会送到门口,你走的时候就带一瓶去学校。贺西宁放下笔,有话要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讲,半晌,说道:谢谢楚姨。此时的感激还是纯粹的,不掺杂其它任何不该有的感情,两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渐渐多了一种温情感来,在这漫天的纷扬的雪里,相互生出暖意。放下杯子,楚云瞥了眼桌上的一摞书,摸了摸她的脑袋。贺西宁不太习惯这样,下意识往后仰。好了,不打扰你看书了,我先过去,记得早些睡觉。楚云说,望望窗外。贺西宁嗯声,在她关门出去时,回头看了看。楚云的背影窈窕,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她从光亮里走向暗沉,然后啪地将门带上。紧接着是一片沉寂,外面的嬉闹声都没了,天地归于平静。贺西宁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是温的,刚刚好。雪到早上停歇,但不多时又纷纷扬扬落下,路面上有的地方还结了层薄薄的冰,一脚踩上去就碎了,人多的地方,地上都是湿.漉漉的,看起来脏得很。楚云去隔壁街的报刊亭买了一摞杂七杂八的书解闷,还买了两张本地的报纸,报纸上都报道了这场雪。电视上也在播报这个,下雪的不仅c市,其它南方城市亦在陆陆续续下雪。除此之外,网上也展开了热闹的讨论,连广州那儿的朋友都打电话来问,c市是不是下雪了。楚云有些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趁着这场断断续续的雪,她去家电市场买了台全新的dvd,走到卖电脑的店铺,纠结了会儿,掏腰包买了台二手电脑和宏碁的上网本,决定近几天就牵网。上网本是笔记本的一种,价格更便宜,大概只有常规笔记本电脑售价的一半,功能还算齐全,楚云认为挺适合贺西宁,可以买来做新年礼物,故而买了先放着,等过年的时候再给。家里要装电脑了,贺西宁有点吃惊,她平时要上网都只能去学校或者网吧,学校比较划算,可开放时间短,网吧太贵,没去过两次。楚云说:我工作用得到就买了,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用,上网、下载歌曲都行。贺西宁应下,连上网的当晚,就在电脑上下载了一首歌进mp3,是刘若英的《后来》。楚云还挺意外,以为她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应该比较喜欢周杰伦才是,毕竟零几年周杰伦在年轻群体中火得不行,还上过《时代周刊》。《后来》是99年发行的老歌,很经典,属于大家都会哼两句的那种。只下这首?见这人要收mp3,楚云好奇问。先下一首听听。贺西宁说,昨天买的内存卡和耳机正好用得上。哪有听歌只听一首的,楚云心想,可没说出来。天太冷,晚上睡觉前两人都会一起泡脚,等dvd装好,楚云去店里买了许多张碟片,其中港片居多。那时候盗版碟片多,基本都在小摊上贩售,市场管制力度不够,限.制级的片子也多,有些小贩明着是卖正经片子的,私下里就靠这些赚钱。她没敢去小摊上,怕买到不适合小女生看的那种。可绕是如此,许多碟片的尺度还是比较大,《东方三侠》还算正经,有一些就不能入目了。楚云尴尬,直觉长辈的脸都快挂不住,不自在地观察贺西宁的反应。她真是想太多,十八岁又不是八岁,何况是大学生,上网多了早接触过这些。贺西宁神色如常,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纯粹就当打发时间的普通电影看。大寒那天气温骤降,整个c市都陷入了寒潮之中,南方不像北方有地暖,躺被窝里受罪,起床也受罪,出门风一吹,冻得抖筛子。贺西宁买了两个暖水袋给楚云用,睡觉前放被子里,不至于太冷。大寒是寒假的第一天,两人挤在家里喝羊肉汤,关门闭户保暖,舒舒服服开始过冬。多穿点,别冻着了,冬天感冒恼火,总是好不了。楚云叮嘱说,自己裹得像粽子似的。知道。贺西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