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冬日解剖      更新:2023-06-19 23:43      字数:4643
  就在她彻底遗忘这个人时,对方却用一个无人能预料到的方式,粗暴且唐突地又一次出现。明天我不来店里了。叶晚走下楼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卫铮坐在电脑面前,正往主机里放碟片。他头都没抬地应了一声,还不忘挖苦一句:有女人没兄弟。叶晚盯着他的脑袋,很想给他来一下。你也没闲着啊,女朋友三天两头换,就这样还每天都看三部小电影。她上下扫了卫铮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身体吃得消吗?卫铮翻了个白眼:这是艺术,你懂个屁。电脑读了碟片,弹出一个播放窗口,然后自动播放了影像。叶晚转头看向屏幕,讥讽道:就这偷拍水平,还艺术?你少给自己她话音戛然而止。卫铮回过头去看,手一抖,立刻关闭了窗口。但两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昏睡不醒的脸。第64章 四月的风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之规定, 判决如下:被告人卫铮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九年零三个月随着法槌一声落下,纠葛五个月的案件终于落下帷幕。法庭上亲者痛仇者快,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人世百态。戴着手铐的青年在两名法警的中间停下脚步, 回过头去, 望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短发女孩。他那张波澜无惊的脸动了动,却什么表情也没给,缓缓收回视线。旁听席最后一排的寸头青年突然蹲下身,捂着脸大哭起来, 昔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荡然无存。而短发女孩站在角落里,看着合议庭里的人一个个离开之后, 才无声无息地走出法院。四月初的风还带着点寒冷, 枝头的梅香已所剩无几。她将手藏在长袖之下,走下台阶,然后侧过身回望了一眼这庄严肃穆的地方。却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冰冷。好像无论世界怎么变化, 校园都始终遵循着它自成一体的规则独自运转。白恬停下左手里的笔,看着笔记本上已经不太难看的字迹,然后合上了书,拿出另一科的教材。李老秃留下三套卷子就离开了教室,他向来不怎么盯着晚自习, 因为a班的人巴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三份来学习,压根不需要他来监督。但教室里的气氛总归是松弛下来, 也有人在一边做卷子一边聊天。那个谁今天好像来学校了。不远处的两个男生小声地说着,他们坐在最后一排, 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来干什么?她不是已经确定保送了。这句话藏不住酸溜溜的语气。对方回答:不知道, 就听说在校长办公室里跟校长吵了一架,然后就走了。不是吧?他们有事儿不能在家吵吗, 还得特意来趟学校。这一次对方却先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说:据说她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都在外面跟那些人混,还天天打架。打谁?张老五以前那些小弟,好像全都被她揍了个遍吧。写完一道题的人忍不住砸舌:以前真没看出来啊,这么狠。说完后又忍不住酸一句:家里有钱真好,天天打架还能被保送。可不是,咱们就没那么好的命。白恬突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连忙看过来。却只见到她弯下腰收拾好书包,然后拎着东西从后面走向门口。他们目送着她离开后,才收回视线,又感叹一句:人比人气死人。你要是考得比她好,你也有特权。两个人摇摇头,继续埋头刷题。离开教室的人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去了办公室。李老秃正在倒热水泡茶,他年纪大了,总得靠茶水来提神。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带完这一届之后,他就准备退休了。白恬敲了敲门,李老秃抬头看是她,说:快进来吧。她走进办公室,将一叠纸币放在对方的桌上,开口道:李老师,这是上周的材料费,班长跟我说了。胖老头摸了摸脑袋,收了钱,却说:没事儿,我都给你垫着的,到时候从你奖学金里扣。白恬笑了笑,回道:那我先走了。天快黑了,到时候再走的话,路上不太安全。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是提前走。李老秃张了张嘴,却还是把那句劝她住校的话给收回去,只说:注意安全。看着瘦弱的身影离开之后,胖老头才坐下,将那叠纸币放进抽屉里。他叹了口气,将茶杯搁到桌上。一个两个,都让他放不下心。漆黑的废弃仓库中,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黄毛青年趴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他!他一遍一遍哭喊着,企图能让对方心生怜悯,放过自己。但他失败了。回应他的是又一阵拳打脚踢,身材纤细的黑衣人力气不大,却出手阴狠,专门往看不见的地方使巧劲。黄毛青年起初还有力气哭,渐渐地就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着没声音了。身后的人看不下去,上前来拉住一身黑衣的人。算了,他看样子是真不知道。戴着口罩的人停下来,揉了揉手腕,问:名单上还有几个?一旁的寸头青年回答:三个。他说完,脸上有些犹豫,跟穿着红色夹克的青年对视一眼,才继续说:有两个已经半个月没消息了,估计是听到风声,跑路或者躲起来了。另一个在哪儿?她转过头来问。马原看了一眼地上的黄毛,让两人跟着自己走出仓库,然后说:到此为止吧,叶晚。阿仁没有说话,但态度一致。叶晚摘下口罩塞进兜里,慢慢走在前面,脚下的土路因为下过雨变得泥泞不堪,把她的皮靴弄得很脏。马原跟在后面,继续道:就算你找到周小行,又能怎么样呢?陈惠茹已经死了,铮哥也坐牢了,事情已经没法儿改变了。他的话里藏着一些担忧,他知道对方能听出来。最重要的是,铮哥把你撇清干系为的是什么,你很清楚。收手吧,已经有人盯上你了。叶晚停下脚步,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问:你甘心吗?回答她的人却是向来不善言辞的阿仁:不甘心啊,我这口气一辈子都咽不下去。见到她转过身来,阿仁看着她的眼睛,却说:可是再继续下去就没办法脱身了,我跟老马无所谓,反正我们就是社会的毒瘤,贱命一条。马原接着道:但你不是,你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没必要再为了这些破事儿把你的前途给搭进去。少女站在破旧的僻静深巷,头顶是乌云密布,透不出半点光。那压抑的天与脚下坑坑洼洼的地,就像是她此刻的人生一样。你们想让我退出。她开口的时候,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冷静。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少女的声音。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从我决定查下去开始,我就在这条船上了。叶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仓库,语气平淡地说:我查到了这么多,还能脱身的可能性有多大?阿仁着急了,所以现在还来得及,除了我们两个,没人知道你和铮哥的关系,他们不可能查到你身上的。她却垂下眼,半晌后回答:周小行知道。阿仁一愣。马原反应过来,问:难道你是怀疑周小行已经但这不可能啊,他只是个小喽啰,这些事情连张老五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叶晚摇了摇头:你们想一想,那天晚上张老五为什么要带刀来。马原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是打算趁乱杀人灭口。这是他们早就明确的事实,也是原本用来让卫铮脱罪的理由。可是张老五是什么人,你们也很清楚。叶晚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两人跟上。他舅舅虽然可以给他擦屁股,但他向来谨慎,从没让人抓住过致命的把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决定杀人灭口,他哪里来的胆子?这个片区的混混,也不过是些学生或者辍学没多久的青年罢了,跟丧心病狂的社会败类有本质的区别。阿仁不喜欢猜来猜去,会让他头疼,所以干脆闭嘴不说话。马原想了想,明白过来,问:他身边有人怂恿他?叶晚走在前面,平静地回答:只是一个猜测。张老五的视频泄漏出来是一切的起因,这点足以给他招来大麻烦。而当初我们打草惊蛇也留下了痕迹,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借刀杀人,一石二鸟。走在最后面的阿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你的意思是,张老五是被利用了?他问。少女的声音很轻,飘来时还挟带着夜风的湿冷。那天晚上,张老五的精神状态一直让我觉得很反常。他就像是被逼入绝路一样,一举一动都不计后果,好像只要铲除我们,他就能安全了。马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我说怎么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叶晚又道:如果他冷静下来,就该知道,召集那么多人来寻仇,等于是给自己找了几十个证人。一旦他杀了人,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指证他,保全自己。阿仁也明白过来了,所以这个计划原本就是冲着我们和张老五一块儿来的,知情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进去了,这样一切都万事大吉。马原苦笑一声:结局虽然有点出入,但也算是如了对方的愿。张老五死了,看起来唯一知情的卫铮坐了牢,威胁便全都被铲除了。叶晚突然停下来,摇了摇头。不,这还不是结局。她看着面前的巷口,有街灯和烟火气息从外面的街上透进来,把她的眸子映出一点光亮。能教唆张老五的,一定是他信任的人。我有很大的把握,这个人就在名单上剩下的三个人之中。马原却不赞同地看着她:那又怎么样?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叶晚,放弃吧。阿仁同意他的话,铮哥到现在都不同意任何人去探视他,就是在保护我们。你不要再冒险了,明年就要高考,你现在把这些事情忘记,专心上学,等考了大学远离这个地方。那你们呢?你们也打算放弃吗?她突然问。两个青年沉默下来,少女却已经读懂了。既然你们都没想过放弃,我也不会放弃的。她沉默片刻,望着前方的那双黑色眼眸里沉淀着一片深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那些人坐牢。第65章 司法考试迈入七月后, 气温便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卧室里的人站在化妆台前,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正装,乌黑长发也被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她一张脸不施粉黛, 身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品。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她看了许久, 然后将它打开。里面摆放着一块有些旧的半手工手表。这块表已经停止转动了,它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像沉默的过往。叶晚拿起它,轻轻戴在手腕上。她转过身, 看着旁边的一面落地全身镜,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身上的黑色正装。衣服上好的面料将她的身体包裹出柔美的曲线, 她抬起下颚, 扣上衬衣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抬起手臂将袖口也全部扣上。她侧过身,看了看身后, 伸出手抚平那些褶皱。最后她低下头,拿起化妆台上的准考证和资料袋,转身走出了卧室。黑色矮跟皮鞋踏出门的时候,停顿了几秒,对面安安静静, 一如寂静的走廊。她关上门,挺直着背走向电梯。放暑假还被临时叫来学校的白恬心情很不好。她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脸上写了人傻好欺四个字, 以至于每次拉壮丁的时候都第一个找她。李主任的说辞是:其他老师要么在坐月子,要么在国外旅游, 还有的回老家结婚去了。只有你还在市内。白恬:她下周就往朋友圈发一张瑞士风景照。到达学校之后, 看着人头攒动的校门口,白恬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同样被抓壮丁的化学老师见到了她, 连忙招手:白老师,这边这边。她收起那些情绪,打着遮阳伞走过去,问:这是做什么?化学老师拿湿纸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他人还没到中年,就已经谢顶了,头顶上被晒得发红。白恬干脆把伞移过去一点,遮在他头上,换来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哎呀,是今年下半年的司法考试,这回选在我们学校了。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201x年国家司法考试首都考区首都附属高级中学考点。白恬纳闷地问:可是我们又不是司法体制内的人,来学校做什么?化学老师叹口气,幽怨地说:来打杂呗。他指了指门口的大伞和桌椅,以及早已等在外面的考生和家长们,甚至还有几个媒体工作者。说完之后,他又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说今年之所以人不够,是因为查出了好几个受贿的监考老师,今天说不定还要进考场帮忙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