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歌 分节阅读 23
作者:三戒大师      更新:2023-06-19 19:45      字数:4685
  d深埋在心里,不愿再想起而已。但随着凤凰观越来越近,那深埋的伤痛也变得越来越分明,转眼铺天盖地,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双臂抱着膝盖,把脸深埋在腿上,无声的啜泣起来。陆云想要安慰姐姐,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那根本就是自己给她带来的伤痛啊何况他本身,也已经被越来越清晰的回忆淹没了随着马车在山路上前行,陆云分明听到母后的怒骂惨叫声,分明清楚的感受到那大火的灼人分明清晰的看到,那个无辜葬身火海的小小孩童继而,他又看到自己母子在夏侯阀的追杀下逃命,护送他们的护卫不断死在敌人的刀下又看到皇宫中黑烟腾起,相熟的太监宫女被冲进来的乱兵砍杀惨死又看到母后满脸泪水,冲进长乐殿,一把抱住尚在和宫女玩耍的自己,痛哭道:你父皇,没了又看到那日父皇出宫拜祭太后时,把自己高高抱起,在自己脸上亲了又亲,还答应给自己带个糖葫芦回宫不知不觉,陆云泪流满面,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指甲掐破了手心,依然毫无所觉终于,凤凰观到了。道观已经重建,再也看不到当年的痕迹。但当事者心里的创伤,却依然清晰无比。看着凤凰观,陆夫人紧咬着手帕,无声的泪如雨下,右手一拳拳死命砸在陆信的身上。陆信也是神情灰败,一动不动任由陆夫人向自己发泄。当年的事情,最痛苦的其实是他。这些年来,午夜梦回,他不知多少次梦见那个小小的孩童,满脸泪水问自己,爹爹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不要孩儿了陆信反复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还那样做答案都是不会。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放弃那该死的忠诚,选择自己的儿子啊然而木已成舟,追悔莫及,这些年他一直没有纳妾,也没有再要孩子,就是在惩罚他自己。可是,到了这凤凰观他才明白,无论怎样的惩罚,都无法消除哪怕万分之一的自责心痛到了极点,他干脆也挥拳重重砸在自己身上,拳拳到肉,重的不能再重。看着凤凰观,陆瑛泪眼迷茫,她无比想念那个可爱的弟弟,不知他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转世投胎的话,今年应该八九岁了吧听说奈何桥上有孟婆汤,弟弟一定已经忘记这段噩梦了。我也好想,喝一碗孟婆汤看着凤凰观,陆云紧攥双拳,向母后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所有的仇人都去死为你报仇雪恨下一刻,他又向替自己牺牲的无辜孩童发誓,我会让你的名字天下闻名,令人闻风丧胆我会永远守护你的亲人,你的家族虽然,我知道,你肯定只是想活下去马车驶过了凤凰观,便进入下山的道路,速度快了许多,很快便远离了那伤心之地。陆夫人折腾累了,靠在车壁上愣愣的失神。陆信也停下动作,闭目默默的流泪。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追悔也没用,陆云同样是自己的儿子,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失去他和陆瑛了陆瑛也终于平复下来,手背擦拭一下梨花带雨的面颊,对陆云道:“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答应我,不要让我再失去另一个”陆云看着陆瑛,缓缓点头。“来,咱们拉钩盖章。”陆瑛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和陆云的手指勾在一起,又郑重的将大拇指印了上去。做完这一切,她的情绪才真正平稳下来,对陆云轻声道:“不用担心,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嗯。”陆云听着陆瑛自相矛盾的话语,又郑重的点了点头。第三十五章 进京马车离开落凤山,进入了大道。这段路修得宽阔笔直,可以容纳十六辆马车并行,却被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奉命出京的官府车队,进京逃难的灾民百姓塞得拥挤不堪因为前方就是大玄王朝的心脏,人口百万的超级城市洛都城大道两旁的屋舍也密集起来,非是一路上见到的农家村镇,而是粉墙细柳、飞檐重阁的宝榭层楼,粉墙黛瓦,花柳成行的园林别院,以及如宫舍一般,金碧辉煌的寺庙道观让陆云目不暇接,真有些乡巴佬进城的感觉。他平生第一次离京,就是走的这条路,但当时只顾着逃命,哪里会注意到道旁的景色“这比余杭城还要繁华。”陆云不禁惊叹。“那是当然”陆瑛骄傲的向陆云解说道:“这可是洛都城,千年以来,都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顿一顿,她又强调道:“这里还是京郊,等到了京城,你可不要惊掉下巴”“天子脚下的百姓,竟然如此富有”陆云有些难以置信。“那倒不是”陆瑛道:“京城以外方圆五百里,没有一寸土地是属于百姓的。”“都是皇家和门阀的”陆云明白过来。“这么说,道旁的这些庄园楼阁,也都是他们的了”“不错。”陆瑛点点头,指着远处一座粉墙黛瓦的建筑道:“那里就是咱们陆家的江南苑,这样规模的园子,在京郊还有十几处呢。”陆云默默点头,他终于对世家门阀的豪阔奢侈有了直观的感受。果然如陆瑛所言,越是接近洛都,眼前就越是繁华,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滚滚涌向前方那座巨大的城池洛都城终于到了看着那高达十余丈的青灰色城墙,令人顿感自身的渺小。车队如一条小鱼般,跟着黑压压的鱼群,涌入了洛都城中。一进城,场面又喧闹了十倍。只见大街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门前彩旗招展。大街上,尽是摩肩接踵的各色行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还有很多牵着骆驼、奇装异服、高鼻深目的西域行商,以及剃着光头、披着袈裟的天竺僧人,充斥在人群之中,他们从遥远的异域出发,近乎朝圣一般来到这天下的中心稍显不和谐的是,京里的灾民实在太多了。一群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沿街挨家挨户乞讨。到处都能看到他们搭起的茅草棚,显然是要在京城常住了他们从受灾各州跋涉而来,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在这洛都城,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官府、宫里、各阀,都在京中各处设立了粥厂,灾民们排着长队,等在一口口大锅前,那就是他们全家人活下去的指望了。马车缓缓而行,陆云姐弟能清楚的听到灾民们交谈的内容。“要论大方,还是夏侯阀的粥厂,下的米比宫里的粥厂还多。”“是啊,听说夏侯阀立下规矩,熬粥的锅里要能立得起筷子。筷子一倒,熬粥的人就得人头落地”“梅阀的粥厂也很好,虽然不比夏侯阀,但比其他几家都强多了”“要论最小气的就是陆阀了,放的粥都能映出人影儿,一锅才下几粒米”“还真是这陆阀还号称诗书传家、忠孝仁义,怎么这么不要脸”“上头的人自然要脸,可下头的人不要,谁能奈何”马车渐渐远去,灾民的声音也逐渐模糊,陆信的脸上却满是震惊之色。。马车驶过街市,便见一条大河横亘眼前,这便是洛河。北为皇宫所在,宗室和七阀的嫡系正宗也住在洛水河北。洛南为中小士族、官员百姓的居住地,各大门阀的旁系、部曲、门下也都居住在此。整座城市就像一个棋盘,洛河就是楚河汉界,北面的棋盘高高在上,俯视着南面的臣民杂鱼马车行到洛水桥南,便没有再前进,而是沿着洛河向东,到了一处临河的坊门前,陆云见那坊门的匾额上,写着从善两个端正的楷书。队伍进了从善坊,在一户宅门前停下,早有一名须发花白的老翁,翘首以待了。“爷爷”陆瑛看到老翁,便跳下马车,红着眼圈奔了过去。老翁看到十年不见的孙女,激动的老泪纵横,拉着陆瑛的手看了又看,颤声说道:“瑛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便是你爷爷。”陆信走到陆云身旁,轻声说了句。“快过去拜见。”老者这时已经望了过来,满脸激动的看着陆云。陆云也早看出,老者便是陆信的父亲陆向了。他深吸口气,按捺住复杂的心情,上前磕头道:“孙儿,拜见爷爷”陆向一把抱住陆云,使劲拍着他的后背,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道:“乖孙儿,可想死爷爷了可惜你奶奶没瞧着你最后一眼,让爷爷好好看看”说着,陆向瞪大了昏黄的老眼,端详着自己的孙儿。那一刻,陆信、陆夫人、陆瑛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陆云更是有些僵住了。“乖孙儿,变化可真大,爷爷都要认不出来了”陆向端详着陆云,不断感叹道:“这鼻子这眼儿,比小时候可好看多了”“爷爷,”陆瑛赶忙上前撒娇道:“你快看看我变好看还是难看了。”陆向果然把目光移向了陆瑛,笑得胡子直颤道:“也变好看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说着他朝陆信愤怒道:“你这畜生,狠心离家十年,老夫都认不出自己的孙儿孙女了”陆信讪讪赔着笑,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这时,陆夫人又向阿翁行礼,连番打混之下,陆向彻底不再关注陆云的相貌。对孤独的老者来说,只要孙辈能回到身边,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哪里会细究他的相貌变化。何况,十年前的样子,谁又能记得真切黄凌等人帮着陆信,将行李物品搬入宅中,然后便告辞而去。陆阀的部曲也在一进城就离开了,但院子里并不缺人。从善坊乃是陆阀在南城的八个聚居区之一,坊中尽是同宗同族,陆向又是此间坊主,众街坊自然全都凑过来,向陆向道贺。陆向也是多少年没有这么高兴过,命人从酒楼包了五十桌席面,府里摆不下,就在大街上开了流水席。自然,陆向不会忘了邀请洛北的嫡系,但那边只来了几个代表敷衍了一下,显然没把这一家放在心上。这让陆向难免在高兴之余,又颇为难过。他可是阀主陆尚的堂弟,跟陆尚乃是同一个祖父,在洛北住了大半辈子,后来才搬到这从善坊的。想不到自己十几年来头一回请客,居然已经请不动洛北的同宗了第三十六章 林子大了大玄因袭古制,将洛都城按坊闾邻划分。通常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闾,二十闾为一坊,全城共分为一百零八坊,其中洛北三十六坊,合天罡之数。洛南七十二坊,合地煞之数。坊与坊之间皆是宽阔的街道,每坊都建有围墙,留有坊门,昼开夜关。坊内则是一条十字街,将整个里坊划成一个田字形,从善坊自然也不例外。陆向的五十桌流水席,摆满了从善坊的十字街,坊中的同宗同族都来了。还有别处的族人也来凑热闹,五十桌根本不够用,不得已又去别处临时加了二三十桌。酒席才到一半,陆向便喝的酩酊大醉,当场哇哇大吐,被扶回家中休息,陆信只好继续替父亲招呼亲朋。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洛南的同宗们都对他十分客气。这让洛北过来的那几位很不舒服,一个叫陆仁的同辈,借着酒劲儿端着酒杯到陆信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向他敬酒道:“堂兄名扬四海,飞黄腾达,真是羡煞小弟了。来,我敬你一杯”此言一出,场中登时安静下来,陆信的脸色更是有些发冷。他的名气,自然来自十年前那场大火,那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污名啊但十年时间,时移世易,早就没人再揪着这一茬儿不放了至于飞黄腾达,更不用解释,分明是讥讽他攀附夏侯阀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人家陆信的酒席上“陆仁,你喝大了吧”有从善坊的族人赶忙圆场道:“快过来坐下,喝点酸汤醒醒酒”“我没喝醉,我就是想跟堂兄喝一杯。”陆仁却振振有词道:“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气氛更加尴尬,众人望向洛北来的同族,指望他们赶紧说句话,那些人却若无其事,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的偷笑。见陆信迟迟不肯举杯,陆仁心下得意,面上却一脸不快道:“堂兄莫非瞧不起我”说着把酒杯往桌上一搁,作势欲走道:“那这酒不喝也罢”陆仁以为陆信这下会拦住自己,谁知人家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下他真的羞恼开了,拂袖大步离席。口中还不干不净道:“什么鸟玩意儿”陆信闻言勃然变色、正愈发作,却见那陆仁话音未落,突然一个趔趄,身子猛地向前扑倒地上,正是陆向的那一大滩呕吐物,稀黄稀黄、间有红白之色,气味浓郁无比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陆仁扑向那一滩啪叽一声,他的正脸便结结实实拍在了呕吐物上,不偏不倚,满满当当十字街上,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扑街食屎的陆仁陆仁腾地坐起来,张嘴就要大骂却忘了自己脸上沾满了什么,他一张嘴,便有粘稠之物,顺着淌进他的口中。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陆仁登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呕吐出来这下不光脸上,连身上也全都是了别说他了,就是旁边的客人,也都跟着干呕连连,实在是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