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6      字数:4952
  他看了看乜秋和苏瞳:这一次满脸严肃的不是少年书生,而是成天没个正经模样的破巫师。旋即云离觉得乜秋那样子不是严肃,而是呆滞。云离:你怎么了?乜秋喃喃道:师父。云离琢磨了一下那两个人的对话,又想到破巫师说他师父在京城,心头一惊,试探道:谁是你师父?宰相还是国师?乜秋瞪直眼睛,目光无神:师父他云离正欲问个明白,乜秋突然粗暴地拂开近旁的人,一头扎进糕饼似的人堆,见人就扒,灵活穿梭的样子像极了水里的泥鳅。泥鳅蜿蜒而坚定地朝外面外面钻,挤得人张口骂娘。等到乜秋没影了,云离拍了拍额头:其实那还用得着问吗;宰相司朝中人事,国师司鬼神之事,二者择其一,乜秋的师父应当为国师无疑。那家伙的师父居然是夏国国师?!其实,乜秋除开常常装疯卖傻、脸皮奇厚的缺点,他未尝撑不起国师之徒的脸面。一则他找得到瘟病的症结,二则他行得了驱鬼祈雨的法事,三则他身怀通了灵性的法器,而那法器看似脆弱,却是个能让铁剑缺角、有胆量咬仙君的神木。由此观之,乜秋不失为一名优秀的巫师。只是,他类似于混蛋的性格近乎遮盖了他所有的闪光点,让人宁愿相信他就是个靠招摇撞骗为生草包。破巫师走得那么急,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云离斟酌了一下,觉得苏瞳没必要知道乜秋那些烦心遭遭的事情,便留下一句苏公子,我先走一步,自己去追乜秋了。云离推了几下人墙,才深知想像方才乜秋那样顺利撤出实属不易,于是不得不御剑飞天,临走前不忘俯身摸了摸苏瞳的脑袋,揶揄道:你在这里乖乖的,一会儿自己回去。飞了一段,下面又是一番此起彼伏的云公子!原来云公子到咱们白隐寺来了。声音渐小。御剑就是比走路快。云离轻轻松松地追上了乜秋,截住他道:你干什么去?乜秋:回京城。他用了回字。云离:就现在?走回去?乜秋语速很快:师父让我和师弟外出游历,我原本就是走过来的。云离道:不要钱了?乜秋想都没想:不要。破巫师这副视钱财如身外之物的表情,可以算得上世界奇迹之一。云离: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师父已经你也不能见他最后一面。迟走几天,你还能拿到点盘缠,雇一辆马车。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乜秋也说不上来他干嘛那么心急。云离说得对,他见不着师傅最后一面;而且迟到的消息今天才传到他的耳朵里,师父早已经入土为安了,就算他现在出发,一步就抵达京城,他连师父的尸体都看不着。但他就是想走,想马上走,再多停留一刻钟都是煎熬。云离莫名心酸,诚心道:我带你回去。破剑总比你两条腿快。乜秋没看他一眼,道:仙君你千里迢迢到蜀州修竹来,不就是为了苏公子吗。我一个路人,耽误了你太多时间,过意不去。小哥,我可能就是想朝着京城的方向走路而已,一个人走,心静。云离:谁说呃,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苏瞳的?乜秋道:天上的神仙看上了凡人,到凡人住的地方玩一玩,说得通不是吗?云离是掌管苏瞳命簿的司命仙,几天以来自然而然和苏瞳走得近了些,不想这在乜秋眼中,竟然被曲解成了一段闲散仙君的风流韵事。过去云离作势要抽乜秋,实际上都是以打闹为主,雨点虽小但雷声要做足;但现在他因为破巫师这句话真有些生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离兀自闷了会儿,乜秋已经择了另外一条路走掉了。破巫师,要走走。云离御剑往回飞,想去白隐寺那边接苏瞳,不过,待他过去的时候,苏瞳早就不在原处。云离再去修竹河附近转了一转,还是没找着人,便驱遣破剑沿着来路朝程老夫妇那边低飞,想着在路上多半能捡到苏瞳。结果他费了半天功夫,连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省心,不省心,处处都不省心!云离心想苏瞳那么大个人,不至于自己走不回去,索性改道去集市逛逛。无奈他身无分文,一根糖葫芦都买不起,再逛下去只会糟心,不得不回了程老夫妇的屋子。苏瞳先他一步回来了。云离在路上没碰见苏瞳,大概是因为两人恰恰岔开了路线。令他稍微顺心的是,苏瞳买了两根冰糖葫来,包在纸封里放在书桌上,见他回来,把纸封递过去道:今天集市上也没卖其它吃的东西。可能是刚才因为对糖葫芦望而不得而满腔暗火,也可能是还没消化乜秋那伤肠胃的话而腹中愠怒,云离把无辜的糖葫芦粒当作迁怒对象,老鼠磨牙似的大嚼特嚼,不经意间也许吞下了几颗山楂核。许是糖的甜味确能愉悦人心,云离吃完了糖葫芦,忽然觉得自己气的事完全不是事。乜秋那么多浑话他都能做到听听且过,这句怎的不行。云离抹了下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苏瞳:我问过木木,她说程奶奶和程伯伯都和其他人去太守府了。云离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木木是延山和梅子的女儿。去太守府?苏瞳垂眼看着书,道:布政台那边的人传话说,要大家去太守府看人头。云离心道:合着嘉辉皇帝是派人提着人头到蜀州修竹巡回演出来了,第一站是白隐寺,第二站就到了太守府。云离哦。他神色复杂地扫了扫立刻进入读书状态的苏瞳,把粘着糖渣的光竹签放在封纸上,给苏瞳掩好门出去了。是日,不在话下。第二天,云离翻身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扒拉乜秋的床,看看破巫师是不是又贴了张符悄悄回来睡了一夜。但这回乜秋是真的说走就走,空床上确实什么人也没有。乜秋前脚刚走,蜀州太守大人后脚就亲自来了程老夫妇的屋子,见到云离,说前几日杂事太多,连替修竹人感谢恩人都忘了。蜀州太守命人打开一只装有银元的小匣子,只道自己俗气粗陋,想不到其它雅致些的东西来感谢云公子的尊师,末了又半实在半客套地问:云公子可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上忙的?云离并不客气:还真有。太守道:云公子只管说。云离道:我想请大人用这些银子,替我在修竹清静的地方置办一座书院。他说这话,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思考。眼下,慕遮去臧南仙境逍遥了,甩手把司命仙境丢给了自己,而他还得在蜀州修竹处理苏瞳的事情,分身乏术,总不能成天两头跑。想来想去,他觉得最好把不好管的新晋小仙挑拣出来,把他们和苏瞳放在一起。另外,新晋司命小仙个个活力非凡,绝对耐不住枯燥无味的书院生活;有这群坐不过一刻钟的家伙在苏瞳面前跳来跳去、变换着花样玩闹,也免得云离挖空心思却只想得出蹩脚的方法。苏瞳的心性凭他一己之力是难以动摇了,不如把这人丢到司命小仙堆里放养。云离不信一个少年能坚定愿念如斯,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太守道:书院?云离点头:家师向来认为,修仙者与常人的不同不在于一颗金丹,而在于胸襟的广博。现如今家师苦于新晋弟子少有通悟此理者,觉得原因是多数弟子自从入仙门,便觉自己高人一等,只修习仙力,把完人所需要的诗书气度抛诸脑后,是以重武轻文者渐长,沉稳心静者日少,长此以往,家师唯恐今后的门风大不如师祖开创的时代,所以一直寻思着建一所书院,强制少年弟子在修炼之余研读文典,削减自身的嚣张气焰。太守捋了捋胡须:尊师之言,俗世也当受教。云离接着道:现今到了灵秀清幽的修竹,我便想起了家师这番话。修竹无疑是践行师言的绝佳之地。家师常年闭关,我想着,不如就代家师择地此处了。太守道:可我听闻云公子乃远道而来,尊门并不和修竹临近云离道:修仙一事,自然不可囿于师门寸地。家师既要弟子胸襟广博,游历他乡、体察人文的环节自然不可或缺。云离编得条条有理,太守不由赞道:云公子说得是,果为仙门高徒。所以,太守大人您太守笑道:仙门的书院选址修竹,修竹荣幸之至。即日我便能和同布政台主部商量商量,为尊门圈定一块地皮。正当云离在想如何名正言顺地把苏瞳捎带进去,太守又道:云公子,修竹本地有不少少年书生,不如让这些少年同入书院习读,也好吸收吸收仙门弟子的灵气,往后不至于僵化古板。书生们的严谨肃雅,正是我们这些弟子需要学习的。云离道,唔我看苏瞳苏公子就很不错,请太守大人一定要让他到书院去,做做榜样。太守赞同道:苏瞳一岁学语,两岁习字,三岁诵《诗》,四岁作词属文,七岁遍观群书通百家之言。我和三台主部大人们都说,他聪颖勤勉,前途不可估量。虽说苏瞳现在还只是秀才,但等三试一考,说不定他就是京城三府主部那样的大人物了。提到苏瞳时,这位太守大人好像在向旁人夸耀自己的儿子。想到笼子里那些狰狞的人头,云离真心不希望苏瞳当那嘉辉皇帝的三府主部。旋即,太守语气转换道:可惜苏求光死得早。他心心念念儿子成才,却等不到那天。云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当初,在他的设想中,苏求光是要成为传奇商人或传奇侠客的毒老子的,可而今他的生命一定格、苏瞳的志向一变更,他就被人言抬举为了才子的严父。云离和蜀州太守相对而坐,同时陷入了毫不搭边的感伤。不久,云离别过太守后,动身返回司命仙境。修整了一段时间,他开始筛选小仙。他踩着破剑,把司命仙境的路统统掠了一遍,见到年轻的司命小仙就让他们跟上自己,穿豆子似的穿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夏国嘉辉元年八月望日,中秋,人们抬头赏月的时候,能隐隐看到云端有一条龙。那龙喷吐着绿光,穿云插月游向蜀州修竹。第二十七章蜀州修竹太守带领云离以及众司命小仙参观他的选址。太守以清幽为主要参考指标,再综合花费、交通、容量等因素,选择了修竹城南隅一家被弃置的酒栈。这间酒栈在尚且被定性成酒栈的时候,并没有建造完毕,据说它的前主人是个一生经商、半身入土的老头,但不幸给疾驰的马车碾死了。老头的几个儿子瓜分了老头生前积蓄的遗物,个个都一夜之间富得流油,不愁吃穿用度,这间建到一半的酒栈因此被废弃。太守命人把每扇门都打开,说现在酒栈已经被改造完毕了,这里可以用作藏书室,这里可以用作众仙门弟子的书房,这里可以用作膳房,这里还可以煮饭烧菜云离只觉得有个地方把苏瞳和司命小仙们圈起来就不错了,没管太多,一路上听着太守的介绍,只重复道:甚好甚好,有劳太守大人了,我代家师谢过大人。酒栈是木质结构,上下三层,空间大,转化成云离的想法,也就是说,娱乐空间充足。唯有一点让云离不太满意:每间房的隔音效果太好,苏瞳要是嫌小仙们闹腾,把门一锁,大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太守说修竹城的书生们要隔天才到,所以,等太守和他带来的人一走,云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苏瞳重新设计专属单间。墙壁?拆了。门?拆了。窗子?窗格砸了,再凿大一点。云离君,墙壁和门都没有了,还算什么房间?少废话,拆了换成帘子。云离一声令下,在蜀州太守面前装作仙门弟子的司命小仙们瞬间忙开了,找锯子的找锯子,捶墙的捶墙,钉拉环的钉拉环,扫木屑的扫木屑,人人在云离的监视下堪比杂役工,忙得不亦乐乎。忽然,某间房里,前去寻门帘的小仙发出如获至宝的啧啧声,引得数人扑去围观,随后杂糅着兴奋和鄙夷的咂嘴声传出。云离过去查看,只见储放杂物的房间中,几个小仙在传阅十来张半人长宽的画作,看得津津有味。画作的内容近乎被他们眯眼诡笑的表情呈现在脸上了。云离道:拿给我看看。那几个小仙看得入迷,竟不知道暂任的司命君已经站到了门口,无奈没时间藏,只有老老实实把抱在怀里的运动男女图递过去。一张张翻过后,云离道:喏,挂过去。挂过去?云离:挂到苏瞳的房间去。云离君,您这是想把苏瞳改造成怎样的一个人?管他怎样一个人,和现在不一样就行了。什么荤的素的,统统灌给他吃,争取早日把谦谦君子的坯子捣坏。云离道:你们觉得这是好东西吧?我也觉得这是好东西。分享懂不懂?小时候爹爹娘娘教过你们没?哦,你没现在也半大不小,没听过的话,我今天就算是教你们了。小仙们窃笑地答应着是。云离的一番话壮大了众人的胆子,一小仙又翻出了新的一张画,展开道:云离君,这张呢?唔,魏安釐王和汉哀帝的偏好。云离端详了一阵画上的交叠人影,想象着苏瞳春色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挥手道:更妙,挂过去。领众司命小仙来蜀州修竹之前,云离下令说司命君慕遮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得帮他搞定命簿里的一个人,否则就算慕遮回来他也能拴着大家不放行;任务一日完不成,便一日回不了司命仙境,需得在这凡间的书院好好呆着。云离这是公然以权谋私,不过没人敢从道德为切口谴责护犊子的慕遮君的爱徒,加之云离满脸理所当然,以权谋私也能被他表现得堂堂正正,众人自是只好哑言跟着,依着他做事,不在明里暗里评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