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5      字数:4760
  云离道:治病当需知晓病因。修竹旱情既为轮转之灾,旱情只要出现了,天上的有司就算完成任务了。家师说,驱旱情,无需惩戒凡间恶人或天界顽仙,只需我找一位正派的巫师,两人配合着行一场祈雨的法事,修竹便可无恙了。说了这么多,云离一来是想让程老夫妇给予他充分的信任,二来是想为乜秋铺一铺路。果然,程氏问道:小公子可找到与您配合的巫师?云离道:前去拜谒家师的那位,我看来就很合适。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违心道:既然他心怀修竹百信,不远万里谒见家师,定是位正派人物。苏瞳抬眼扫了下云离。巫师二字牵扯出了一些他的晦暗记忆。拜巫师所赐,他的父亲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死无全尸。程氏忙道:小公子口中的巫师现下身在何处?云离道:门外。众人一惊,纷纷朝门外看去。程氏:哎呀,依小公子所言,那位巫师将是蜀州修竹的恩人,我们怎么能让人在外面候着。老头子,你快快请人进来坐!云离起身拦住程老道:这位巫师说暂且不愿见人。程老:何故?云离:他说他和修竹人之间有些误会,希望我为他撇清一些偏见,他再见人。程氏不解:这位巫师为修竹去谒见尊师,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没听说过修竹一带有这号仁人。小公子说误会,嗯是怎样的误会?云离道:见到他,各位不要眼急。各位要是点头同意了,这位先生就能进来当面说清。苏瞳发言道:修竹恩人,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云离的视线又在苏瞳脸上停留了一阵,似在欣赏自己的作品。直到苏瞳被他看得不自在,一双睫毛翕动了一下,他才转头对门后的乜秋道:你现在可以进来说话了吗?门轴吱了一声,在众人的注目下,乜秋狂乱的头发率先出场,随后才是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脸上的泥渍实在太精彩,深一块浅一块,程老夫妇和苏瞳在讶异之余,若不细细端详,压根看不出来他就是当初那个被打得落荒而逃的混蛋巫师。乜秋跨进门槛,向云离抛了一个小哥够兄弟三叔叔我爱你的眼神。云离抹了一把眼睛。乜秋的形象,视觉污染能力够足,愣是让他本人在苏瞳和程老夫妇面前朦朦胧胧,一时半会没让人看出他到底是谁。忽然,苏瞳往前走了一步:是你。说完,他偏头看向云离,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云离觉得,苏瞳瞬间从温玉变成了冰块。苏瞳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莫名使他产生我开你这个簿子我写你这个人我白写了的想法。苏瞳你居然用这种眼神看着含辛茹苦把你写大的司命仙君!等等,这种很委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云离心中不悦,一个眼刀杀回去,然而苏瞳很快把视线别开了,根本没有察觉到云离的这一瞪。这时程老夫妇终于认出穿着乞丐装的巫师了,二人相互掺着,心情复杂,好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苏瞳眸子里的波痕沉寂了,默不作声,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云离装作不知情,道:人不可貌相,这位先生一路奔波没有歇过脚,身上是脏了些,但心里是想着要为修竹做点事的。各位这是怎么了,都不说话难道以前各位真的认识,发生过什么误会?程老低沉着声音道:乜先生怎的还会回来?乜秋一手支着腰一手摸着后脑勺道:小哥小公子不都说了吗,我去远处拜见高人,这不找到了吗?找到了当然会回来!我牵挂着修竹,也没来得及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了,见笑见笑!正派人物嬉皮笑脸,跟个地痞流氓一样。不过,这阵子他本来就已经混成地痞流氓了。苏瞳:不知乜先生的误会,指的是什么?乜秋搔了搔头: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各位都会觉得我是个骗子。说话不如行动,何不让小公子和我先为修竹求一场雨,铺好这一层,我和各位再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要是真能求雨,从前种种,确也可以勾销。程老道:看在小公子的面上,我们准你一试。可这回容不得你再胡来,但凡你要动作,都得让太守大人或三台主部盯着。你要行法事,必须要去敞亮的地方做。乜秋:合情合理,合情合理!乜秋心道,官府好啊,他向小哥承诺的大钱都在官府存着呢。现在,只等一场大雨把金库的门敲开!第十九章程老夫妇给云离和乜秋张罗了一间房出来,两人在蜀州修竹的第一晚,就在这里住下了。云离尚在潜睡,躺在房间另一头的乜秋突然爬了起来,在他耳边喊着小哥你醒醒。云离半梦半醒着在乜秋脸上推了一把,没搭理他,侧过身把薄被拉过来,盖住自己的脸,隔绝乜秋恼人的声音。乜秋拖走薄被,神经兮兮道:我看见恶鬼了。云离随意答了句哦,不再理他。云离不是不信乜秋说的话,毕竟巫师的眼睛和常人有所区别,确实可以看到不少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嘛,大晚上的,碰到个鬼魂飘来飘去实属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乜秋没有云离的这份淡定,职业性地觉得鬼不是好东西,既然撞见了就一定要除,但自己身上既没有法器也没有符咒,于是说什么也要把云离拉起来帮他为民除害。乜秋唠叨着:小哥你不是仙门弟子吗,仙门弟子怎能对此无动于衷?小哥你出门在外就代表着你的宗门,你的宗门在百信眼里就代表着仙家各派。那恶鬼要是在这里为非作歹,而你不管不顾,就是坏了仙家形象乜秋张口胡来,云离被他气醒了,睡意全无,睁开眼瞪他道:鬼在哪?飘到那里面去了。那里面是苏瞳的卧房。乜秋拽着云离,趴在苏瞳卧房门口朝里边看。房里真的有一只鬼,但并不是什么恶鬼,只不过是一个夜间出来为孟婆工作的采泪女而已,其在阴间级别之低,完全不值得一个巫师为之大呼小叫。采泪女手持铁钩,绕着熟睡的苏瞳转悠了一会儿,转而钻到他的梦里去了。乜秋:咦?不见了不见了!云离道:采泪女罢了,伤不了人。采泪女?云离给他解释了一通,说采泪女是孟婆的手下,把铁钩当作武器,为孟婆采集熬汤的眼泪,秉承的是吓人不伤人的原则。末了,云离问道:你们做巫师的,没学过类似阴间鬼魂一览的知识吗?阴间鬼魂一览?乜秋摇头:呃,没听说过。云离道:那你们巫师圈子里的教学真是有问题。哎,不怕你师父没教过你,就怕你把学到的东西都当作回礼还回去了,还跟人说你忘掉的东西,是师父从来没有提到的。云离一席老成的话,听得乜秋连连眨眼,赶紧用传不习乎?的圣言敲打了自己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过了会,乜秋刚想笃定地说真没听过,然而一声闷哼让他把话咽回去了。那边,苏瞳好像梦见了什么,沉沉地喊了一句母亲,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无助。采泪女最能把握人的痛苦回忆,一旦选中一人入其梦境,必要编织融汇此人灰暗经历的片段,以令人流泪。云离看着紧蹙眉头的苏瞳,莫名移不开眼,也跟着他皱眉了。乜秋突然道:这么说,那日附于这少年父亲身上的恶鬼,也是采泪女咯?云离:嗯?乜秋道:那日我探出的鬼,手里拿的就是这种钩子。云离纳闷:采泪女不伤人,如何会附于人身招致瘟病?正想着,他余光里的苏瞳醒了,坐了起来,右边眼角蕴着一粒晶莹的水珠。采泪女再次现身,漂浮着,但苏瞳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脸上那滴迟迟未掉落的泪珠被她用手指采了去。苏瞳望见窗外夜色正浓,在黑暗里平复了一下心情,刚要睡下,房间里的寂静忽而被沙沙的响动撕破了。那采泪女本来想遁墙飘出去,此时听见声音,也不走了,由好奇心驱使着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挨着排查了一遍,但没能寻到那声音的出处。云离目力好,第一个发现异样。苏瞳的枕边叠着几本书,现在,其中一本书被无形的力撑了起来,沙沙声就是书页在轻微摩擦时发出的。哗啦。那本书掉在了地上。苏瞳和采泪女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正确的地方。掉在地上的书自己好像长了脚,自己走动起来,但漫无目的,只是一味乱转着。苏瞳胆子也是不小,俯身一把将那书提了起来,左右翻看了几下。书就是普通的书,既没有长脚也没有长出能支撑身体倒立行走的手。苏瞳及时调整思维,向书掉落的地方看去。云离看见,那里有一颗滴溜转的球。苏瞳穿上鞋,摸索着把旁边桌子上的灯点亮,然后提灯凑近床榻下的不明物体。不明物体有拳头大小,是一个镂空的雕花木球,乍一看去就是个无甚特别的手工艺品。木球被发现了之后,腾地飞起来。苏瞳脸上全无诧异的神色,好像处理过这种事一样,很自然地伸手把木球截住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云离正想着,忽听乜秋低低地啐了一句刺耳的脏话。云离小声道:你骂谁?乜秋:那是我的法器!苏瞳手中的木球很不安分,装了一会儿乖后,卯足劲挣脱开束缚,目标很明确地朝乜秋飞来。乜秋伸手握住木球,没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放声道:还认得我?还认得我就好!这阵子你想我不想啊?苏瞳把灯所对的方向一转:谁?溜是没可能了,云离和乜秋只能站定不动,换上堂堂正正的表情,好歹不能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那采泪女许是觉得躲在暗处的两人颇有趣,于是闪身飘到云离和乜秋面前扮了个鬼脸。但她马上发现两人的眼珠在随自己移动:这两个人是能看见自己的!加之离得近了,她能明显感觉到云离和乜秋的木球身上有她忌讳的气息,立时又窘又怕,拿袖子盖了脸,带上她采集眼泪的器皿从窗户走了。刚才采泪女在接近的时候,木球旋转起来,半腰的位置还开了一道形似嘴巴的口子;观察细致的话,可以看到那口子附近的空间扭曲变形了。采泪女一消失,木球合了嘴,钻进了乜秋的袖子。乜秋道:小公子可知方才有一女鬼作祟?苏瞳:我不知有女鬼,只亲眼看见了在此偷窃的乜先生和云公子。云离心傲,哪受得了这样的指控:说话讲证据!苏瞳道:证据正被乜先生揣着。乜秋嘻道:哈哈,小公子你说话未免太重。何谓偷窃?据他人之物为己之所有为偷窃。我的法器,当初被你们抢了去,现在回到我手上,只是物归原主而已。说罢,瞄了眼袖子里边的木球:这家伙精气神很足,想是被公子照料期间没受亏待,在这里我谢过公子了!苏瞳默默把灯放下,又缓缓抬头道:罪人的财物上缴充公后,那财务就不属于罪人了。这苏瞳看上去是温儒君子,说起话来却不留情面,直言直语,也不把带刺的话先用委婉些的词句挫一挫再说。乜秋面上一僵,知道他和修竹人的矛盾总归会绕到那场失败的法事上,可在真正证明自己之前,无论他怎样叫冤都没有用。意外的是,苏瞳刺了乜秋几句后,也不执拗在法器上了,静静走过来,把门一关。乜秋在门外对云离哈哈道:小公子这是觉得,我们没能耐再在修竹人眼皮底下跑掉,所以暂时不跟我们计较了!云离抱着手臂盯了一会门,闷声回自己的榻上坐着。乜秋搂着他的木球回来躺下:小哥,你不睡?云离:乜秋无奈道:小哥你一天一小气,三天一大气,再这样下去,你把自己催得鼓起来,我就等着拍球啦!小哥,凡事向前看,等我们求来一场雨,小公子谢我们还来不及,哪会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记得,他也一定后悔不已,恨不得把话都收回去。再说,让人骂一句贼又如何!小哥,你是在清净的仙门里把耳朵惯得太娇贵,听不得人说你不好。要我说,你把身段放下来,跟我走一遭,天南海北闯一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全当是一绺风!云离白他道:他说你,干嘛把我捎上!乜秋嘿嘿笑道:小公子是深谙近墨者黑的道理!你有脸说!乜秋:换一个面,近朱者赤!等小哥你用实力说话,把自己抹到红得不能再红的地步,你在我身上沾染的墨点自然就没有咯,我呢,也能沾小哥的光红一红。次日卯时,天晓。乜秋打呼正酣,早醒的云离瞧见苏瞳昨夜关紧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云离走过去,视线朝房间内一探,瞄到苏瞳换了一身衣裳,此时正在系腰带。苏瞳这衣服不是常服,而且说不上来偏大还是偏小,总之不合身。云离猜想衣服是程老夫妇的儿子留下来的,看样式是祭祀所用;苏瞳被程老夫妇收养不久,却又逢着祈雨,程氏还没时间按他的身量给他裁一套服装,所以就把这身衣服给他了。要再过一个时辰,程老夫妇才会动身去太守府里拜谒。云离起早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省了敲门的环节,进到苏瞳的房间就开始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