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一头蒜      更新:2023-06-19 02:23      字数:4994
  咚咚咚,顾回敲了三下门便径直进来,望着陌生的两个人,瞪眼道:“你啥时候认识这么多人了?”边说边一屁股坐在他与当归中间,将二人隔开,道:“我叫顾回,是花明朋友。”云泥却不理他,只看向花明,“你知道长明灯在哪儿。”花明一本正经道:“我是知道在那儿,但我是替人寻的,呐,你也看到了。”花明一指顾回,“他说他要考状元,须得点灯夜读,但普通蜡烛伤眼睛,所以我才来寻长明灯给他用的。”这个极烂的理由让云泥无话可说,但见他脸皮抽搐,沉声道:“合着读两本书比我的事还重要?!”花明转脸问顾回,“你高兴吗?”“高兴啊!”看到云泥吃瘪,他自然高兴。花明饱含遗憾道:“对我来说,他高兴才最重要!”云泥莞尔一笑,“那我便天天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然后趁你睡觉的时候把长明灯偷出来。”顾回拍案道:“你要不要脸啊?!有本事自己找去,在这儿缠着人家算怎么回事?!”云泥使劲拍了一下脸皮,惭愧道:“我除了脸皮厚,实在没别的本事了,以后还得仰仗各位提携啊!”说完便化作凉风消失不见。顾回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朝当归道:“你怎么还不走?!”当归颇觉委屈,“我与主……”瞥见花明不大好看的脸色,改口道:“我与花明同床共枕的时间比你的岁数都大,你让我去哪儿?”当归脱衣服上床,花明也脱去外袍爬到床上准备睡觉,顾回却赖着不走了,“我一个人睡害怕。”说毕,便睡在了最外边,幸亏长明楼床铺够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花明向当归那里靠了靠,让他与顾回之间的缝隙大些,顾回赌气似的他往里挪一点他就挪一点,直到当归忍无可忍睡到地上才入睡。花明做乞丐时,地为床,天为被,自在惯了,睡觉极其不老实,一会翻身一会伸腿,闹得顾回第二天眼下乌青,神态疲惫。花明千里迢迢赶到南海,当然是为了那盏长明灯,趁云泥不在,他便让当归领着去了后院里的那株海棠树下。花明用靴子踢了踢泥土,却见硬如钢铁,根本无法动土,遑论掘出棺材。不过,他记得琼花宫有他专门用来刨石的铁铲,倘若此时回去拿,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说走就走,吃过午饭给顾回使了个昏睡诀,够他睡两天两夜的了,叮嘱当归看好顾回后才腾云离开。经过千足洞,避开巡兵来到琼花宫。宫内琴声幽幽,仙鹤盘桓。花明跳下云头,数着脚下台阶,却没料到门槛前被谁横放了一根长木棍,一个不慎便五体着地,趴在地上。上一刻还挺胸抬头,气宇轩昂;这时便是脸面着地狼狈不堪了。不用说,定是凤凰贪玩,把木棍放在门前忘了收回去。花明羞愧难当,切齿喊道:“凤凰----!”琴声戛然而止,凤凰落到花明身旁,双手搀起他,眼球通红,“宫主,你怎么才回来?凤凰都想你了。”花明无奈道:“这便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凤凰把花明搀到凉亭,端茶递水一刻不歇。“刚才那琴声是你弹的?”花明接过茶水又放在石桌上。凤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灵清仙君教的,说能静心养神。”这时他才发觉,院中仙鹤不似从前那般拍翅乱飞,而是排成一排整齐的度着步,轻轻抬脚,又悄无声音放下,优雅安静。自从眼瞎后,花明听力极佳,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后,便问道:“仙鹤怎么变得没有一丝生气了?”凤凰低声道:“灵清仙君嫌它们太过吵闹,影响他看文书,才想出这个办法……”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宫主这次回来,还要下去吗?”“灵清仙君经常带文书来吗?”“自宫主下界,灵清仙君为方便照顾我们,栖宿在琼花宫,你以前养花的房间被仙君当作书房,每日处理政事,闲时便教我弹琴下棋,带仙鹤弟弟们去银河洗澡。”“灵清仙君现在也在府中?”“嗯。在书房看书呢。宫主要见他?”“不见了。我待会就得走。”花明拍掌三下,将仙鹤召来,道:“你们不须如此谨慎,喜欢飞便飞,喜欢玩便玩,喜欢打闹便打闹。只记住一样,不许吵到灵清仙君!”仙鹤们欢欢喜喜跑到亭子里,伸长脖子将脑袋埋在花明怀里。茶还未凉,花明便扛着铲子又再次下界。临走前,他对凤凰说让他好好练琴,下次再回来时便要听上一曲,又对调皮的仙鹤说他会带些礼物奖给飞给最高的那位,让他们练习飞行时不许偷懒。行至千足洞前,凤凰扇着翅膀追上来了。花明停下步子,回首对身后的凤凰道:“说好了我会回来听你弹琴的,你可别忘了。”凤凰不说话。花明知道他多愁善感,便咧嘴笑道:“在这天庭中,漫天神佛里,我的棋艺最差,下次斗棋大会你可千万要赢了司命星君那个家伙,替我报上次连输三局之仇!”等了很久,凤凰才道:“此番下界,你务必小心行事!”花明玩味道:“凤凰,你莫不是喜欢我吧?”片刻后,凤凰淡声道:“不喜欢。”花明左手拿着铲子伸了个懒腰,笑道:“凤凰向来心高气傲,我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跟着我,是委屈了。”回到长明楼,顾回已经醒来,抓着当归问他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跟着花明所为何事。当归被他问的烦了,站在窗前探出半个身子,“花明说了,此事不能说!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从九楼跳下去!”顾回嫌窗户开得太小,又帮他往外推了推,正好能保证当归毫无挂碍的跳下去。当归一跺脚重回屋内,嚷嚷道:“我死了,你就好独占花明了,你以为我有那么蠢?”“你何时认识花明的?!又为什么跟着他?!”当归不屑的看了眼他,缓缓道:“我与他何时认识与你何干?花明上一辈子欠你许多才不与你一般计较。就说上次因主人不肯救玉子昭而被你臭骂一顿,你以为你是谁啊?还不是凭前生对我主人的一点恩惠。”顾回登时傻了眼,“什么上一辈子恩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话?”花明现出身来,将铲子放在门后。当归迅速答道:“他说他想玉子昭了,问我该怎么办?”花明走到两人跟前,笑道:“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回去了,你且忍一忍。”顾回回到床上躺下,两眼望着绯色帐顶。考虑到顾回思念玉子昭不可在此久留,待到夜间花明便让当归缠住隔壁云泥,与顾回不动声色的掘出石棺,取出那盏燃烧的长明灯。刚碰到长明灯,地上那株海棠霎那间枯萎,变作熊熊大火烧起来,千万只栖息在海棠树上妖尖叫着,被焚为灰烬。花明念避火诀护在前面,却有一道蓝光落在顾回身上,融为一体。感应到顾回身上的妖气,花明便去牵顾回的手,摸索好久,也没找到顾回所在方位,只觉妖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汇聚到他手上那盏长明灯上。花明慌乱中喊道:“顾回!”被烟熏的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整座长明楼,却迟迟等不来回应。“顾回!”花明再次喊道。正缠着云泥的当归听到声音后立马出现在花明身边,答道:“主人莫急,顾回就躺在你脚下!”花明大吃一惊,若在他脚下怎会连半点生气都没有?花明忙蹲身探了他的鼻息,见一切正常才舒了口气,大约是妖气过重,才掩了他的气息。那株海棠树像是要把天地一同烧了才罢休,直烧到天亮才隐约有了熄灭的兆头。云泥不请自来,望着桌上那盏长明灯,道:“原来你真的知道长明灯在哪儿。”花明警告道:“别打这盏灯的主意。”云泥才不管这些,伸手就要去偷,没承想还没碰到琉璃灯身手上便被灼了几个水泡。当归嘲他道:“看来这灯也是认人的。”云泥冷笑道:“什么认人不认人的,老子今天非把他带走不可!”话毕便扯下纱帐将长明灯包裹起来,揣在怀里就要带走。长明灯乃是神物,遇水不灭,遇柴不燃,却在靠近云泥的一刹那喷出蓝色火光,差点熏瞎云泥。花明先他一步夺下,收进袖里,“想要拿走,再等八十年,八十年后,顾回入轮回,此灯归你。”“再等八十年?我已经等了七百多年了!一天,一刻都等不了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拿走长明灯的!“云泥不甘心的转身离去。花明甩袖将门牢牢关上,随后气血逆行,咽下几口鲜红便软在地上。长明灯滚到桌角下安静的燃烧。方才海棠树燃烧,花明不见顾回一时着急,防御疏漏,被栖息在海棠树上的小妖乘虚而入,此刻它正游走五脏六腑,给花明带来噬心之痛!云泥来拿长明灯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硬提一口气罢了。花明捂着胸口疼的在地上打滚,俊美的五官因疼痛皱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对当归说:“去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当归试图用术法让他冷静下来,却不料他体内妖气随着术法增强妖气愈浓,而花明身上的疼痛更添一分。花明实在疼的受不了,脑袋“咚咚”撞地,“出去!”当归狠了狠心守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凄惨无比的叫声,和桌凳的碎裂声。☆、先苦后甜半个时辰后,整个长明楼安静了。当归踢门而入,四寻不着,最后在床底找到缩成一团的花明。当归把顾回从床上扔下来,又把花明抱上去,运功疗伤。花明身上、脸上都布满大小不一的伤口,深的可以见骨,浅的则是破了皮肉,露出血丝。当归替他疗伤时,发现妖气已侵入他的血脉,要想除去,除非两败俱伤,他只能替花明暂时把妖气压制下来,以待日后遇见高人再寻个法。在当归替他疗伤时,花明元神荡荡悠悠来到海上,刚才还晴空万里,片刻后便是乌云压地,狂风卷集了。大风把他吹向一座孤岛,岛上鸟语花香,丝毫不受海风影响。岛上种满了海棠树,灿若朝霞的花海中转过一个海水蓝衣袍的少年,袖子上是层层叠叠的浪花,那少年望着北面,驻足而立,少顷,他便投入海中,露出一条金光灿灿的尾巴。狂风暴雨过后的海上漂浮着被风吹翻的小渔船,小船周围是被风吹到海里的渔民,而着黑衣的周盈也在其中。在那蓝衣少年快要到来时,花明挥手隐去除周盈外的所有人,因此这次余岁只救下了周盈一人。既然花明能到这里来,也不知这一方天地是真是假,想必是周盈的一方执念才领他至此,索性就成全他们二人,抬手布下大雾,隐了回逍遥镇的路。他落在海棠树林中,见周盈慢慢醒来,于明艳的海棠花中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周盈激动的不知做甚,只理了理鬓边乱发,擦去脸上污泥,最后拍了拍黑色打补丁的衣袍,缓缓走到负手看花的那人身后。余岁听到脚步声,轻轻转过身来,依旧是不识人间愁滋味的眉眼,厚薄得当的唇角微微往上翘着。他躬身行礼,如同人间夫妻第一次见面要做的事。周盈也朝他拜下,眼神却是一直看向余岁。两人对拜完成,周盈猛地搂住余岁,轮廓深邃的眼睛里装满疼爱与泪水。五百年了,日日相思不复见。于喉咙中辗转五百余年的话终于说出口,“余岁,对不起。”靠在他怀里的余岁一脸无措,轻轻啊了一声。周盈又道:“我喜欢你。”余岁这次却是脸红了。如果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毁去的信任可以被重新建立,消失的爱人能够再次出现,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弥补过去的亏欠,那该多好。周盈苦等五百年借着长明灯重回五百年前,见到心心念念相见的人,纵然孤独五百年,也算有了好结果。花明转着方寸镯,艳羡的看着小两口亲昵欢笑,忽然一阵大风把他吹向逍遥镇。镇里因出海打渔的男人无一人生还而变得哀伤起来,家家户户都着白衣孝服为不能归来的远行人守丧,而在万千白中他看到了一抹红。那不是云泥吗?!只见云泥家家户户寻访是否见到一位蓝衣少年,最后一无所获的他颓然坐在村头。有个好心路人问他何故到此,刚张开嘴便被他乱刀刺死,鲜血将红袍染的更艳了,他眼睛里充满仇恨,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滚落地上,却是一颗颗圆润的珍珠。花明识货,知道那是鲛人血泪变做的珠子,便去捡了几颗放在随身荷包里。原来五百年前逍遥镇一桩桩杀人事件是云泥所为,并用珠子嫁祸余岁。可周盈怎么就信了呢?云泥这样做的目的无非逼出余岁真身,利用世人对妖的偏见,将余岁活活逼死,才有了后来周盈冲进龙绡宫,绞杀鲛人,制作长明灯这事。从墙角处传来一阵孩童哭声,花明放眼去看,云泥抢走了小乞丐手中馒头,小乞丐抢不过坐在地上大哭,哭声惊动心情不佳的云泥,朝他凶巴巴的道:“哭什么哭,老子还没哭呢!”手里像细针一样的武器就要钉向小乞丐死穴,被一位白衣白袍的公子挥袖挡下,那人笑如春风,温暖和煦,不顾乞丐身上的脏泥,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怎么哭了?”小乞丐在他白衣上蹭了把鼻涕,雪白的衣上顿时有了个黑黑的印子,暗搓搓的指着啃馒头的云泥,呜咽道:“我刚刚捡到的馒头,被他抢走了……!呜呜呜……”白衣公子揉了揉小乞丐打结的脏发,道:“那我陪你好不好?”“不行!”小乞丐义正严辞道:“我娘说过不许白要别人东西。”白衣公子看到他手上那串用狗尾草编的手串,笑道:“那你就把这串狗尾草送我,这样咱们便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