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星炀      更新:2023-06-18 15:11      字数:4363
  “啊?”梁袈言愣了,少荆河天天都和他一起吃午饭,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是吃川菜。他还以为这么正好,他们俩口味一致。他疑虑刚起,前面就传来少荆河的声音:“我没有不吃辣,在家吃得少而已。”说完顿了顿,为了增强说服力,又专门回头,望了少纤云一眼,“我们那儿的辣和川菜的辣不一样。”少纤云便似笑非笑地晲着他:“哦,敢情您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是没吃过川菜?”少荆河不慌不忙地答:“你在家的时候我才几岁?况且都在这边好些年了,口味不会变么?”“欸惹!”少纤云又娇嗔地拿眼神飞他,“这是在埋怨姑姑不常回家,所以连你口味变了都不知道?”少荆河坐在前面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地飘来一句:“你跟姑父忙嘛,萱萱学业也紧张,你们没空回来也正常。反正我们家里的不都是大忙人吗?习惯了。”少纤云被他堵得一时不知接什么好,最后只能嗔怪地睨他的后脑勺:“我们再忙能有你爸忙?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她这话说完,少荆河立刻就不吭声了。他一不说话,少纤云也反应过来,顿时又有些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少纤云是个不会让场子冷的人,两秒后就把脸转向了梁袈言,笑盈盈地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梁教授,我们尽聊家里的事,您觉得无聊了吧?”要不是少荆河的突然沉默和少纤云的就此作罢,他们的闲聊家常也不会勾起梁袈言的敏感神经。他开始意识到他们虽然每天一起工作一起吃饭,聊的都是眼前,对彼此的私事都极少谈及。他以为只有他对过往避而不谈,却从未想过少荆河也有可能如此。因为他看少荆河的言谈举止,一向从容有度,就只推想着这一定是出身很有家教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的孩子,此时才突然意识到,他和父母的关系可能存在问题。这会儿少纤云把话题转向他,他也赶紧堆起笑脸:“不,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是吗?”少纤云面上含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好奇的神情,“那,梁教授您呢?结婚了吗?”“我?”梁袈言迟疑了片刻,有些惭愧,摇头笑了笑,“还没有……”“是吗?”少纤云颇为惊讶,大眼睛一瞪显得更大了,“以梁教授这样的一表人才,我还以为早就有个很美满的家庭了呢。”梁袈言依然尴尬地笑着,没接话。不过,少纤云立刻就点点头,不以为意地替他圆场:“不过也正常啦,现在都流行晚婚,况且男人以事业为重,梁教授这么优秀,根本也不用愁的!”“还有多久才到?”前面的少荆河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知是问司机还是问少纤云。少纤云被问得一顿,便伸过头往前望:“小张,还有多远?好像还有阵子是吧?”司机点着头:“对,还有阵子。不好意思少总,现在晚高峰,路上有点堵。”少纤云便逮着机会,伸手一拍少荆河的座椅靠背:“晚高峰呢,你急什么?不是平时都八点才吃饭,现在很饿吗?”梁袈言本来看她面容娇好,又保养得如同少女,就猜到她家境优越,后来看她坐着名车带着司机,更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但现在突然听到一个“少总”,还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暗自心惊自己常年封闭在象牙塔中落了伍,敢情现在这样的大小姐都能当“总”了?那头谁也不认输的姑侄俩还在斗嘴。少荆河是社交谎言惯犯,怎么会让自己这么容易被诈出马脚?立刻回她一句,理直气壮:“我明明说的是十八点,你非说是八点,还不愿承认是自己耳朵不好。梁教授,您告诉她,我们平时是不是十八点吃晚饭?”梁袈言哪知这个前因后果?原本还在暗暗咋舌,一下又突然被拉进战场,一时也有点懵:“啊?”少荆河也没有回头,只像解释似地说:“我姑姑自己听错,非说我们吃太晚会搞坏肠胃,还要去向我姑母告状。你告诉她,我平时是不是都是六点就去食堂买饭?”他在几个重点的重音,让梁袈言了然地“哦”了声,正要对少纤云点头,然而少纤云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两眼,最后望住他,只是笑:“问梁教授有什么用?他肯定是帮你。你们天天在一块儿,亲得跟什么似的,我哪比得了?看,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用就能一起来蒙我了,我还用问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她本是揶揄这师生两个,但这话说得偏让梁袈言莫名地就有点高兴。似乎确实是这样,少荆河和他比和自己姑姑都亲。从中午托猫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向着他,都还没站在自己姑姑那边说过一句话。他平时也只知道少荆河办事很体贴周到,反正他经常注意力不在工作之外,所以很多生活里的细节是少荆河常常提前就替他想到做了。但他只把少荆河当成是在尽一个助手的本份--当然是个很优秀的助手的本份,此外没比较也就没觉出有少荆河做的有什么特别。这会儿被少纤云一挑明,好像顿时就有了恍然大悟的切实感觉。就是面对自己家人,少荆河也是他这边的--这个体悟让梁袈言一下子心里暖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身边有个“自己人”这种踏实感了。第29章第29章姑侄俩都不甘示弱,一路斗着嘴,倒让整个路程都很热闹。梁袈言没见过少荆河这样子,大概是少荆河平时很少在他面前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他感到因为少纤云的到来,让少荆河终于有机会露出成熟稳重之下的另一面。车子开了近五十分钟,临近地方梁袈言才知道难怪这么耗时--原来是开来了江岸边。这里是本城的商业中心,又是晚高峰,车流可想而知。司机尽管绕开了一些拥堵地段,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被堵,但也绕远了路程。暮色下江堤上的铁索围栏在视野里密密晃过,少荆河皱起眉:“怎么来这里?”“这里不好吗?”少纤云奇怪,不明所以,转念又以为他是嫌她不去那些幽静格调好的园林餐厅,反而找了个这么人多庸碌的所在,于是看向梁袈言找帮手,“我也想找个安静地方,可人家就开在这儿啊,又没分店。大城市嘛,这钟点路上哪里人少?我觉着我们今天这一路上来的还算是顺利的。梁教授,您觉得呢?”梁袈言不知道少荆河究竟是为什么不满意,是因为路途远还是不喜欢人多,只是既然少纤云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她点了点头。“那个地点”在少荆河的视线里一闪而过,他抿紧了唇,忽然感到了一阵被催促的烦躁。这就是他不喜欢这地方的原因。似乎那里,就在“那个”铁索栏杆旁,总有个灰暗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用能穿透他灵魂的视线凝望着他,对他发出毫无情感的叩问:“你做好决定了吗?”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翻天覆地的改变。少荆河也不过一介凡人。尤其这个改变如此突如其来,只在霎那,这一秒的自己和上一秒的便有了质的区别。像人生走到了那个节点上,便陡然分离成了两个人,一个停留在原地,一个要继续向前。一个“正常”,一个“不正常”。“正常”的那个留在了那里,和那个灰影平排站着,漠然凝视着他,看着“不正常”的他渐行渐远。少荆河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这个拳头。用尽全力,他才抑制住了这个因灵魂被刺到而发出的抖动。然而这不过只是身体上的看得到的颤栗,他压得下手抖,却控制不住剧烈的几乎又要让他胃疼的心跳。他心里怀着渴望,却是浑浑噩噩捱了三年。一方面想要得到,一方面又不愿正视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做好准备了吗,去接受一个“不正常”的自己,去决定一个充满荆棘的方向?如果梁袈言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信号--他绝对不会错失掉--他或许就能下了这个决心。可是在梁袈言身上除了一块坚硬的防备盾牌,他什么都没捕捉到。诚然,他们的相处是愉快的,一如他预计且期望的那样,但除此之外呢?词典编纂完了之后呢?车子在酒店门前停下,三个人下了车。少荆河一看这地方,顿时又想扶额。“你干嘛?”少纤云看他脸色不好,开始真心担心起来。探探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脸颊,问:“难道是晕车?”“不是,”少荆河摇了个头,有些没精打采,随口答,“我来过这里。”少纤云一怔:“什么时候?”“就前几个礼拜。”“来吃饭?”少纤云抬头看了看这家酒店,又开始担心他难道是在这里遭遇了不好的事?“嗯,”少荆河有气无力地答,低着头向上面竖起一根手指,“相亲。姑母安排的,七楼。你要去的不会也是那层吧?”“相亲?!”少纤云的反应比他的还大,先是惊讶地叫了声,接着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玩的事,掩着嘴脸转向梁袈言,直接把他当成了同盟,对着他闷笑起来。少荆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没过脑的话,着急忙慌一抬头,赶紧也看向梁袈言。梁袈言一下承受了姑侄两个的目光,像是也受了少纤云的感染,脸上覆了一层微笑,却谁也没看,也没说话。“哎哟,少荆河,你也有今天!”少纤云笑完了,用手肘朝他一杵,简直乐不可支,“誰叫你整天眼睛摆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呢?这不迟早的事?就是现在你姑母不给你安排,过两年我也得给你安排。”少荆河没在梁袈言脸上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听她这么一说更烦躁,一挥手,没好气地答:“免了,您自己留着吧。”说完迈开大步先进了酒店。少纤云跟在后面笑呵呵的,还是没放过他:“我生的是女儿,给自己留干嘛?再说了,现在年纪到了的是你又不是她。”“到什么年纪?”“结婚的年纪呀,”少纤云赶上他,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到什么年纪!”少荆河被拍得身体向前冲了冲,也依然扬起头:“谁说到了年纪就得结婚?谁规定的?”他腾腾腾直往电梯冲,被少纤云一把拉住:“你又不知道要去哪儿,自己一个劲儿冲什么?这儿呢!”她咯咯咯地笑,很愉快。拉着少荆河纠正了他的航向,她把他当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揶揄,又接着刚才的话,笑问:“不结婚你还想干嘛?想上天啊?”少荆河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梁教授不也没结婚。”少纤云闻言回了头,找到了默默跟在后面的梁袈言,朝他一笑,又拍了少荆河一下,像教训固执着自己一套道理就是不听大人话的小孩:“人家梁教授有事业要忙,你也有吗?”“我不能有吗?”少荆河蓦地站住了脚,也回过头,望着梁袈言说,“我就跟着教授做事业,不行吗?”少纤云顿时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也听出他开始急了,便摆出绥靖政策,举手投降:“行行行,你能干死了。这边--”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沿着通往后院的走道一直右拐,但大堂宽敞,走道连着岔路,并不只有一个方向,所以她再次扯住了虽然停下了但依然向着反方向的少荆河。梁袈言还是没说话。少荆河被少纤云一扯,又一个人往前走了。少纤云反倒向后和梁袈言走在一起,低声对他道歉:“不好意思梁教授,这孩子犟得很,从小就这样,给您添麻烦了。”“不不,他做事挺好的,”梁袈言端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也一直很客气,“这也不叫什么脾气。人总要有点个性的。”少纤云感慨,由衷地佩服:“您不愧是当教授的,说话就是有水平。”“哪里,您客气了。”梁袈言低着头弓着背,实在是不笑不行。不笑他不知还能做什么表情,人家的私事,他总不好妄加评论。况且少荆河说的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