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柒九六十三      更新:2023-06-18 14:37      字数:5223
  看样子也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啊……他没兴趣关系他有没有性生活,有几个床伴啊。他还没想到为什么这人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电话那端的人开口了,语气低沉急切:“龙思秋,现在起床,穿好衣服。”就是这种命令人的语气最让人不爽:“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谁啊你?”“商陆他们醒了。”龙思秋顿时噤声,那声音在耳边回荡,模糊虚化,遥远得不真切。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脉搏鼓动,那样有力又强健的跳动着。连带着呼吸都不自觉的放得轻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这层美好的幻想。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说:成功了。成功了。一切都努力都没有白费。你们最后还是从噩梦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兄弟友人。那声音很平淡,很镇定,龙思秋听出那是他的心声。明明应该是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此刻他却出人意料的冷静。他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对策划说:“你等着,我就来。”一出声才知道,那声音听起来有多哽咽,多字不成句。一开腔好似水库开闸,鼻头酸了,眼泪大颗滚落,嘴里的呜咽也压抑不住。他扶着柜门蹲下,手机仍举在耳边,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哭声通过听筒传到策划的耳朵里,他没有出言安慰,就由着龙思秋大哭一场发泄一下多日以来压抑的情感。叫的车到了,他搓搓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喷嚏,开门上车。这声喷嚏打断了龙思秋的嚎哭,他抽噎着问:“哪家医院?”哭的狠了,还冒了个鼻涕泡。策划顺道给他和司机都报了地址,电话那边打了个哭嗝,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紧接着电话就挂断了。策划猜想这人应该在拿衣服,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套头卫衣,等到脱了睡衣要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一脸鼻涕一脸泪,拖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花猫脸去拿纸。他笑了下,按熄屏幕。司机一言不发的开车,尽可能的开得快速而稳妥,即不会扣分也不嫌慢。出租车内开了空调,不冷,暖气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略微有些闷。睡衣上沾了些寒气,这时候才觉着外头有些冷。接到医院通知的时候太过兴奋,忘了换衣服就穿着拖鞋跑出来了。等到叫了车,给其他人报了信,最后跑到小区门口才联系龙思秋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要叫人换衣服。晚上不堵车,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对司机道了声谢,圾垃着拖鞋跑进去。来这里已经很多次了,闭着眼都能到。历时一年,登出系统的研发终于又再进一步,他们的同伴也将回来。商陆看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睡了,独孤伯和麦冬倒是还强打着精神,不过明显撑不了多久。后来的人看到四个人仍睡着,不免有些着急。医生和护士过来看了一趟,说不要紧,刚开始确实会有些累,修养几天就好了。走时嘱咐他们探望有人数限制,除了陪床的人其他人尽快离开,别吵到病人休息。众人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最活泼算是白及了。她一直闭着眼,眼皮下的眼球颤动,看样子神志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太过疲惫。躺了四年,虽说按摩和防止肌肉萎缩的拉伸和按压也做了,但仍是抵挡不住人生气不在带来的影响。肌肉仍然有萎缩的现象,常年吊水和打营养针,喂食流体让机体变得相当脆弱。策划抽空给四人的父母报信,听到对面的哭声,他觉得舌尖发苦,想摸一根烟来抽,往兜里一掏,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烟在外套里。一抬头,禁止吸烟的牌子明晃晃的挂在那里。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家长哭的差不多了,他又开始哄人,将医生的话转述,让他们放宽心,醒了就好,就没事了,慢慢的都会好起来,让他们注意身体,今天就别急着赶过来了,先睡一觉,睡醒了再搭车过来。医院探望是有人数限制的。父母哪坐得住,早早的换了衣服在客厅坐着等天亮。因年纪大了时不时的会打点小瞌睡。商家父母喜于形色,斟酌着拨下了白家父母的电话。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打探白降的情况。白家父母也睡不着,他们早些时候就得到了即将陆续苏醒几人的消息,但名单里却没有自己的儿子,心情不免低落。亲家这一通电话过来即是点燃了他们的希望,也是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他们有多羡慕对方,就有多渴望苏醒的是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有着多深切的失望。嘴上恭喜着对方,双方说了些体己话,挂了电话,一端喜不自禁坐立不安,一端沉默无言暗自感伤。怨怼是有的,当事故发生的时候就在加剧了,此时更是横在双方之间的一道坎,横在肉中拔不掉的一根刺。双方成为亲家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在达成互相体谅前甚至一度仇视,大有视对方为有血海深仇的仇人意思。彼时白降和商陆谈了几年恋爱,还没有对家里公开过自己的性向和恋情,家里自然催的急,逢年过节的变着法骗儿子去相亲。一开始两人不在意,这事在两人在一起之前也没少过,觉得无论是口头上还是行动上父母都和往年没什么区别,事情发生得多了,就有些不耐烦了。两人之间为这事渐渐地开始吵架,大吵小吵的吵了许多回一直没有得出解决的办法。谁都没有先提出带对方去见父母,即便是在同性婚姻合法已有几年的今天,不支持甚至视这份恋情为病症的家长也是存在的。他们不敢轻易尝试,生怕至亲与挚爱被这一道无法立刻填补的鸿沟给双方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让事情在冲动之下走向无法挽回的地步。直到有一天,白母突袭,骗白降去接她。白降一个弹跳从床上蹦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洗漱出门。关门前告诉睡眼朦胧的商陆他要去车站接他妈,商陆一听,不顾自己浑身□□,一掀被子跳下床将白降拉进来,为他整理领口,遮住昨夜印上去的吻痕。白降面色发红,由着他抚上红痕在立起领子严实遮好。他接到电话前那阵焦躁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临行前,他勾了勾商陆的手指,嘱咐他记得吃早餐,拿了钥匙出门去了。白降坐车坐到半道上,接到母亲的短信,说自己在市中心的某咖啡馆内。他心里疑惑母亲去那里干什么,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推开咖啡馆的门,母亲妆容精致,仪态优雅的搅拌着咖啡,可谓是做作的和对面的母女俩相谈甚欢。白降心里咯噔一响,瞬间明白了。他正想往外走,找个隐蔽的角落找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一直有意无意的瞄门口的白母已经看到他了。她笑着朝白降招手,白降硬着头皮走去,脚下的瓷砖化为化雪时期的浮冰,他正踩在这脆弱的浮冰之上,举步维艰,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海底死无全尸。相亲的过程可谓是相当尴尬,对方对他并没有兴趣,只是客气的笑笑,目光似乎在投向遥远的地方,时不时的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他也是时不时的心不在焉的打开手机看消息,回复。白母与对方的母亲倒是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甚至开玩笑说要不敲定这两孩子的婚礼,吓得两个人登时露出了相当不悦且惊恐的表情。白母很是不悦,用力拧了白降一把,人家女孩子容貌气质尚佳,脾气也很好,两家更是家世相近很是门当户对,她不明白白降还有什么不满的。对方母亲也很是不客气的数落了女孩几句,神情很是严厉与不满。白降从那语焉不详的几句话里大概梳理出了一个故事。女孩原本有个交往几年很是恩爱的男朋友,两人打算结婚却被女方的家长看不起,毅然要两人分手。两人自然不肯同意,僵持不下,女方父母好说歹说,磨得女孩来相亲。女孩垂着眼,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将那串手链包在掌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抬眼冲白降抱歉的一笑,笑容很是苦涩和悲伤。白降忽而有些感同身受,他与商陆应该也会面临这么一个问题吧。之前一直不愿面对,不愿提及,以为不说这事就会没那么快到来,但现实将残酷的一面血淋淋的展示给他看。他一阵窒息,只觉心慌气短,想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了脖子让他面对这残酷狞笑的现实并让他屈服。对面那个女孩让他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不甘,不愿,反抗过,挣扎过,最终还是败给了压死人的舆论和他人的闲言碎语与指点嘲笑。他甚至忍不住恶毒的想,如果能有什么东西能做针当线缝住那些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人评头论足的人的嘴该多好啊。饭吃到最后,母亲们聊的意气相投热火朝天,本该是主角的两人却冷淡得不行,除了礼节性表示再没有交流,结束前双方在母亲的压迫下加了对方微信。白降没料到,女孩子笑了一下,说:“你人挺好的,交个朋友了解一下吧。”在双方母亲惊喜的目光中,女孩子说:“我有个很要好的男朋友,谈了很多年了就差结婚了,如果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说着伸出了手。女孩的母亲脸色变得很可怕,白母也有些尴尬。白降笑了,笑得如释重负,这个女孩子还没有放弃,他自然也不能轻易认输,于是他回握对方的手:“好啊,有空一起吃饭。”女孩的母亲黑着张脸拽着女孩离开了,远远的传了了她刻薄粗鄙的责骂声。白母面子有些挂不住,当即埋怨儿子不主动,不会做人。白降说:“人家姑娘不喜欢我,强求不得的。”白母埋怨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白降说:“我也不喜欢她,干嘛给人家一对情侣添麻烦呢?”白母就说:“你李伯伯家的莺莺你说不喜欢,张叔叔家的月盈也说不喜欢,王婶婶家的秋池还说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挑挑拣拣的,你说你喜欢谁呀!”“我喜欢的……”他偏过头去,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商陆在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见白降看过来,比着口型:没事吧?白降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推开门朝商陆走去。白母见儿子出去了,也跟着走,边走边数落。商陆见母子俩过来了,腆着脸喊了声阿姨好。白母见这人白白净净,看着又乖又讨喜,眉头舒展了些:“哎,你好。”“你是?”“我是……”商陆怕他为难,想说自己是白降的同事,被白降抢先一步,“妈,这是我男朋友。”白母的脸色顿时变了,克制不住就在街上尖叫:“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在跟妈妈开玩笑吧?是不是?因为觉得妈妈催你结婚很烦就找朋友来骗妈妈是不是?”她的脸扭曲得极其厉害,没了咖啡馆里故作优雅的神态,像个寻常无比的骂街妇人。白降知道,这只是开始。他握住了商陆的手,希望从对方那里汲取力量,也能给予他力量。白母颤抖着停不下来,铁青着脸指着两人握紧的手,她尖叫一声,拿起包不管不顾的开始砸他。她怎么又想不明白,自己乖巧听话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谁?是谁让他变成这样的?是谁诱导的他?!除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的男人还有谁?她狰狞的攻击商陆,全然失去了理智。商陆阻止不了白母发泄怒气,只能护着白降,一面给白母道歉。白母完全听不下去,白降向她道歉,但完全没有要与商陆断了的打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拿手机开始拍照录像。白母丢不起这个脸,指着面前的两人同围观的路人说:“滚!都给我滚!”她踩着高跟鞋,挤开围观的人飞速离开。商陆护着白降,挡着脸让周围的人别拍了,一面离开这块地方。等到四下无人,白降扑过来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额头被砸红了,手上也有几个红印子,还有几道被饰品划到的伤痕。他心疼的问:“疼不疼啊?”商陆咧着嘴:“没事,不疼。”他伸手将领子给白降理好,刚刚一番躲闪让他的衣领都皱了。“对不起。”白降低头道歉,“我太冲动了。”“没事。”商陆高他小半个头,将人揽到怀里,“迟早都要坦诚的,你只不过是把它提前了而已。”“我倒是很开心你能把我告诉给你的母亲。虽然事情的过程并不令人愉快。”白降把头埋到他的肩窝:“我们有一场硬战要打了。”事情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料。原本以为是在生活上干涉令两人分开,但并不知道会捅到公司去。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两人是一对,祝福的有,不反对的也有,也料想过这两人肯定前路坎坷,心里都是希望两人能成的,谁不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呢?但白家父母闹到了公司,还闹得商家父母也知道了。两家父母都不是那么能轻易接受的人,当即大闹了一通,撕破脸皮闹得相当难看,还要白降和商陆辞职,换份工作各回各家,断了一切联系永不相见。那两人哪里肯,自然是不愿听从的,父母转而去缠上司,就差席地而坐挂横幅示威扣帽子了。商白二人烦不胜烦,公司的人也过的不舒坦,最后没办法,给批了个长假,并未开除。两家父母很是不悦,又来缠人,被独孤伯打太极似的给劝了回去。回了家自然也是不好过的,父亲的怒骂与责难,母亲的眼泪与尖叫,似一把把刀子刺在他们心上,将它捅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那段时间生活像是病人稠状的汤药,苦涩难闻,难以下咽却不得不硬咬着牙挺过。他们被父母禁止出入,没收了通讯设备,像关犯人一样困死在房间内听着劝慰,然后“改邪归正”。绝食自然也试过,饿昏了头被送到医院吊水被强行喂下食物,除去更加恶劣的态度,事情并没有好转。家中气氛一直很压抑,这份压抑太过明显连医护人员和其他病床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试图劝说,也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这家人变成这样。父母难以启齿,但从这份神态之中却将事情暴露了出来。他们看着病床上脸色青白的白降,又是唏嘘又是好奇的劝慰白降的父母,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已经合法了就随他们去吧。白家父母更是觉得羞耻,咬紧牙关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