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回南雀      更新:2023-06-18 04:20      字数:4485
  我举了举手里的桶:送甜汤。李旬道:哦哦,您等等,里面吴律师还在和宋总谈话,应该很快就好了。吴律师?绑架案只抓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喽啰,连夏家人一点油皮都没蹭破,该是不需要吴律师出场吧?我看李旬表情非常不自然,试探着问:吴律师今天来是呃她迟疑两秒,就是谈论一些工作上的事。这说法过于笼统,更像是应付我的借口。我不能进去吗?她显得有些为难:这她看向屋里,忽然面上一喜,好了好了,吴律师出来了。过了会儿,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推门而出。见到我时一愣,随即颔首冲我问好。宁先生,好久不见。自从和向平、常星泽的案子结束,我们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寒暄过后,他很快与我告辞,李旬与他一道离去。进到病房里,宋柏劳该是早就听到了我的声音,因而见到我时并不惊讶。他坐在桌边,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继续摆弄电脑,除了没拆线,伤口还贴着纱布,已经生龙活虎地一如常人了。我将保温桶放到桌上,旋开盖子:吴律师怎么来了?宋柏劳头也不抬:向平判了。我往碗里盛汤的动作一顿:多少年?十五年。向平不仅是师父的儿子,也是曾经与我一同学艺的师兄弟。有过壮志豪言,也有过璀璨梦想,而今一朝踏错,身陷囹圄,怎能不叫人唏嘘。他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一想到师父师娘,我又替他俩痛心。都说歹竹出好笋,到他们这儿恰恰相反,好竹偏偏出了歹笋。只希望向平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别再让师父师娘在天上都不安心了。就这事吗?心里感慨着,我将碗推到宋柏劳面前。他把笔记本电脑挪到一边,握着勺子低头喝了口甜汤。不然还有什么事?李旬明明说是工作上的事,他却说只是向平的事。他们两个人口径都不统一,让我越发怀疑其中有诈。可李旬不是这么说的。宋柏劳喝汤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看着特别理直气壮,一点不心虚。她说什么了?说了真话。宋柏劳放下勺子,抬眼看我,与我炯炯对视片刻,忽地笑了。她才不会跟你说真话。表现出了对下属的充分信任以及对自身权威的极度自信。但这话也间接证实了今日吴律师的到来的确不简单。我蹙了蹙眉,突然捂住肚子:嘶,肚子有点疼宋柏劳脸色一变,起身从后面揽住我的腰。疼得厉害吗?我皱着脸,一本正经道:你跟我说真话我就不疼了。宋柏劳盯着我差点回不过神,半晌后,他气笑了,扯着我胳膊坐到椅子上,让我坐他大腿。宁郁,你现在本事见长啊。他用指头戳了戳我的脸颊,竟然会做戏骗人了?我不仅会骗人,我还敢打你呢。你看,我伸出五指,手背对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显眼,我已经找回了戒指。他握住我的手,指尖来回抚摸着细窄的戒指。你还挺聪明我错开一些,与他的手并排放在眼前。和我相同的位置,他的手上也戴着一枚戒指。所以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呢?宋柏劳将手指插进我的指缝里,在我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立了一份遗嘱。我一下子蒙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事。之前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也想过找律师立遗嘱,难道宋柏劳是觉得自己也快不行了所以要立遗嘱?不是说失去腺体也可能什么后遗症也没有,就是变成a型血的beta吗?他这样,搞得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意外一样。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立遗嘱是很正常的事,骆青禾肯定也有自己的遗嘱,没什么好晦气的。既然是正常的事,又为什么要瞒我?我回过身,看了他片刻,靠进他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鼻尖耸动,却在耳后嗅不到任何气息,以前这个地方明明是信息素最浓郁的。闻不到桂花味了我没有再追着问遗嘱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听到。他轻抚着我的脊背,不满道:干嘛?没有桂花味你就不喜欢我了吗?我闭了闭眼:喜欢。我一直都喜欢你。从过去,现在,到未来。这样安静地彼此相拥着过了几分钟,我猛地浑身一僵,接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宁郁?宋柏劳很快发现了我的异状。我紧紧蹙着眉,按住腹部,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呃我的额头瞬间起了冷汗,张嘴便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是不是肚子痛?宋柏劳急切问我。我点了点头,身体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真的太疼了,就像就像内脏裂开了一样。宋柏劳二话不说将我拦腰抱到床上,随后按响了呼叫铃。汗水糊了眼帘,身上又冷又没力气。耳朵嗡嗡的,听什么声音都像是隔了很远,听不分明。宁郁宽大的手掌拂去我额上的细汗,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宋柏劳露出了我从未见到过的神情。那似乎是害怕,又仿佛疼痛。我但凡能抽出一点闲心,有一分余力,都要拿过手机给他拍下来。不会有事有我在我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双唇,解读出了这几个字。人有时候真的不能乱开玩笑,刚刚假装肚子痛,现在就真的肚子痛了。骆梦白明明说我能再撑一个月的,可现在肚子痛成这样,肯定是生育囊出了问题,难道难道是前两天因为宋柏劳的事太激动的关系?我疼痛中勉力抬起胳膊,千辛万苦积聚起力量,掌心拍在宋柏劳脸侧。别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可能我只是做了个口型,又可能我的音量还不如蚊子振翅的声音。但宋柏劳应该是听懂了或者是看懂了。他握住我的手,朝我点了点头。第七十三章【说起来,我和宋柏劳应该是典型的好孩子和坏孩子吧,我唯一的叛逆,就是肚子上的纹身了。】你待会儿进去就和纹身师说要遮肚子上的疤。宁诗坐在车上,半降下车窗与我说话,脸上黑超遮面,就是熟人乍眼见到都不敢认她。我不想纹我最后一次,也是这一路上的第无数次重申自己的意愿。宁诗看也不看我:快去,我停好车就来找你。我抿了抿唇,转身往身后的纹身店走去。推开玻璃门时,另一只手正好也握到了金属握把上。我一抬头,瞧见个漂亮的omega,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短发发尾漂染成紫粉色,有一双爱笑的杏眼。你也来纹身吗?他主动问我。我用了些力气,推门进店。面对他的热情,只是警惕的,不怎么热络地轻轻嗯了声。我已经快要纹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omega撩起右手袖子,给我看他胳膊上的纹身。那是一只差不多快完成的独角兽,造型卡通,颜色鲜亮,独角兽的鬃毛还是彩虹色的。浮夸,但意外的感觉还挺适合他。美女,我又来啦!他走到前台,熟稔的打招呼,不一会儿便径直进到了里边单间的工作室内。走前,他还回身朝我灿笑着挥了挥手。前台让我填写了个人资料,随后询问我有没有钟意的纹身师,我说没有,她带我进了一间空闲的单间内。整理工具的纹身师半转过身,是位年轻的女性beta。前台离开后,她让我坐下:您想纹在哪个部位?双手搁在腿上,逐渐握成拳头,我低垂着脑袋,久久没出声。客人?缓慢地开始动作,撩起衣服,露出自己的腰腹。我想纹在这里指尖碰触小腹,准确落到隆起的疤痕上。自它出现在我身上后,我便时常关注,如今不看都能将它狰狞的形状描绘于心。它就像条丑陋的蜈蚣,攀附在我的肌肤上,慢慢用毒液侵蚀我的肉体,乃至灵魂。纹身师静了静,过了片刻问我:是要遮住伤疤吗?我放下衣服,小声道:是纹身师摆弄起桌上的电脑,片刻后将屏幕对准我道:这些是之前客人纹的一些案例,您看一看有没有感兴趣的?满屏的图片,疤痕不尽相同,纹身更是千奇百怪。有些巧妙地将伤疤变为纹身的一部分,颇有创意;有些则简单粗暴许多,直接用浓重的颜色盖在伤疤上,只求让人一眼看不出是什么,并不在意纹身的美丑。宁诗要的应该也是后者的效果。可对于我来说,它无论变成何种形状,盖上多艳丽的色彩,疤依旧是疤。别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这是多么自欺欺人,又多么可悲的想法。我从未反抗过宁诗什么,那会儿却是第一次没有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想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掩藏伤痕,忘记痛苦,我偏偏不要。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很痛,我受伤了,我的肚子上有道鲜血淋漓的疤,它一辈子都不会消失。请为我纹一道伤口。我提出自己的要求后,纹身师再三向我确认,画完草稿还问我是不是不要那么逼真,建议我用别的颜色表现血肉。不,就这样。我看着那张有些恐怖的草稿图,在纹身椅上躺了下来。三个小时后,纹身师收了工具,告诉我已经纹好了。我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腹部那道有些红肿的纹身,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后腰。两道纹身贯穿前后,一如草稿,分毫不差。现在,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这都将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纹身师随我一同走出单间,宁诗坐在等待区,不耐地翻看着一本杂志,见我出来,她丢掉杂志站起来。怎么样?她直接动手拉扯我的衣服。我抬手挡了挡,又觉得没有必要,干脆让她掀起了衣服。当她看到我腹部的纹身后,整个人都突兀地静止下来,两秒后,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愤怒地瞪着我。她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将我脸都打偏过去。宁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捂着脸没说话。纹身店的其他人全部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轻了。宁诗生气起来,的确非常可怕。你不思进取要当废物你自己去当,你别连累我。她指着我鼻子骂道,从今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说完,她踩着高跟冷酷地转身离去。夫我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跟了两步想去追,被身后纹身师一把抓住。客人,您还没付钱呢。我一愣,尴尬不已。而更尴尬的是,我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只挖出不到一百块现金。纹身师盯着我手里那一堆纸币,脸都黑了:客人你这样我们很为难啊我脸颊滚烫,结结巴巴道:要,要不你跟我回家取钱吧?对于我的提议,纹身店并不采纳,认为事情不是这样做的,还差点要报警处理。要不是梁秋阳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及时出手相救,为我垫付了纹身费用,我可能要成为一个有案底的烘焙师。艰难地睁开双眼,一接触到光线,我觉得刺痛地闭了闭眼,眼角都要渗出泪花。意识逐渐回归,身体各项感官慢慢恢复正常,痛觉开始突显。我抬了抬手,想去摸肚子,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大手一把握住。你终于醒了。视线偏转,一眼看到宋柏劳有些憔悴地坐在床边。身上已经没有再穿病号服,颈后的纱布似乎也没了。我睡了很久吗?他握着我的手,双唇印在我的指间:好几天了。你的生育囊突然破裂大出血,还好当时你就在医院,抢救及时,不然情况会很危险。我动了动指尖,沙哑道:孩,孩子呢?取出来了,现在放在暖箱里,骆梦白说一直要待到春末。宋柏劳道,她好丑,红红的,跟只小老鼠一样。我瞪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指,结果力气不够,抽不动。宋柏劳继续道:是个小姑娘,眼睛很像你,长大应该会很漂亮。听到这里,我这才稍稍消气。妈妈!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宋霄领着宋墨走了进来,宋墨一见我醒了,飞扑着到了床边。妈妈,你醒啦!他语气兴奋,我刚刚去看妹妹啦,妹妹好可爱,小小的,粉粉的!看看,看看,一个小朋友的语文表述能力都要比宋柏劳强十倍。同样的事物,从两人嘴里听到的感觉差得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