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鳖壳鱼梓酱      更新:2023-06-18 03:17      字数:5255
  ☆、第 46 章与后院连通的这座高楼,似乎是和佳期如梦的主场分隔开来,独立成一座的。佳期如梦内部装潢精美,极尽奢靡华贵,而叶鸯现下所在的这栋楼中,陈设古朴典雅,光线昏暗,同前头那明亮的寻欢场差异不小,极好区分。叶鸯留心看脚下楼梯,发觉此地虽寂静却整洁,好像经常被打扫,不是完全没有人来的样子,稍稍一想,认为这座楼便是倪裳在巫山的书房,那一排排柜子里放着的,应当都是倪裳的所有物。倪裳走在前头,为他指明方向,一边走着,一边留心看两侧的立柜或支架,时不时从怀里那摞书册当中抽出一本两本,放到与之相对应的架上。叶鸯大致扫了一眼,见那些木柜木架都被涂了标号,想来是为方便整理收藏。倪裳要记住这么多的标号,也真难为她了,若换成叶鸯来记,恐怕是记不住的。干某些见不得光的事,心性自是要比常人更加坚强,叶鸯想倪裳大约天生便适合做这类事情,而自己呢,只能混吃等死罢了,连给她打杂的资格都够不上。又开始后悔适才贸然揽过了帮她整理旧物的担子,真是的,要到何时才能稳重一些,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叶鸯暗暗谴责自己的轻率,但事实上,无论他再怎样成熟稳重,都无法预料到这座楼内竟有如此情景:立柜与木架整整齐齐排了四五层楼,架上满满当当放着木盒与书本,有些地方留着空隙,却也塞了几卷纸,大约是谁的画像,至于那画像中的人,多半已经死去。唉不知倪裳姐要收拾的旧物,在第几层楼的第几号木架上?又或许,是藏在了柜子里?从一楼走到四楼,倪裳怀抱中的书册越来越少。当最后一本小册子被她放到五楼的某个木架上时,叶鸯已然眼花缭乱,甚至于看不清架上编号。她放下那册子,施施然转过身,叶鸯以为这就算完了,晕晕乎乎往楼下走,却被她按住肩膀,态度强硬地拖了回来。猛然清醒,这才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只庞大木箱,箱中堆积什物杂乱无序,有一部分甚至装不进箱子里面,跑到了外头地板上。有卷轴,有纸张,有残缺不全的瓷碗,还有折断的毛笔倪裳说要整理旧物,这话果真不假。当真是旧,旧到怕人。叶鸯苦笑,走上前拾起那支仅剩一半,并且磨秃了脑袋的毛笔,问道:这种东西还要留吗?它已无法再用了,若是没必要留下,便扔了罢,省得占地方。那倒也是。待会儿我看到要扔的,会告知你。倪裳跟提溜小鸡崽似的,把叶鸯提溜到一旁,挽起袖子推倒木箱,箱中零散事物登时哗啦啦散了一地。她走到墙边点灯,昏黑的室内骤然亮堂起来,那光源吸引了叶鸯的注意力。这团光亮得突然,亮得过分,叶鸯疑心她不是点了灯,而是取出了其他什么宝物,因此伸长脖子往墙上发光处张望。不看还好,一看便感到惊奇,但见一颗鸽子蛋大的明珠光华熠熠,镶嵌在墙砖之内,而砖墙外部有一机关,平时机关并不开启,明珠便藏在墙内,待到要用其照明,就打开外面那层盖子,令里头的明珠显露。这东西叶鸯瞧着眼熟,然而猛地一想,却想不起在何处见到过,只好默认自己曾与它在梦中相见,有过一面之缘。室内亮堂起来,叶鸯不好再找借口推脱,极其别扭地坐下,伸手触碰那些沾满灰尘的旧物。这堆破烂玩意儿不晓得在楼上扔了多久,叶鸯一挨到它们,就觉得满手都是土,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迭声道:好姐姐!这可也太脏了,待会儿我帮你收拾完,得打桶水洗洗手!你且先收拾着,我到楼下给你打水去。倪裳嫌他事多,霍地起身,瞥了地上的破烂一眼,又说,这里头没啥重要的,你觉得哪个能用,就把它们丢回箱子里去,觉得哪个不能用,就直接扔了。叶鸯瞅着她,拿脚踢了踢那支秃噜毛的笔。行,扔了罢。倪裳冷笑,主动请缨要来帮忙,却还挑三拣四,你这孩子也真稀罕。稀奇的何止我一个?你在这楼里收藏了许多破烂,用来装破烂的木箱甚至蛮好看,在指责他人之前,怎不先想想自己的怪癖?叶鸯极尽郁闷,但不敢说,嗯嗯啊啊地应承,目送她下了楼,撇撇嘴继续整理眼前堆积如小山丘的物事。秃噜毛的毛笔,磨损的砚台,已不能再用的茶杯,破裂的瓷碗叶鸯越拾掇,越觉得倪裳古怪,这箱子里分明全是不能用的东西,非要他坐这儿收拾,是为什么?果然还是自己太多话了。想必倪裳原本就只是要扔掉废物,压根没想着找人帮忙,拉他上楼,仅仅因为他多嘴而已。叶鸯唉声叹气,肠子都悔青了,强忍着满手尘灰的恶心感,把那些毛笔砚台之类拢一拢,丢到身边同样破败的竹篮里,打算提着它们下楼,找个地方扔了去。下楼以前,打开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没瞧见倪裳的人影。倪裳将他当苦力支使的事实也已经很明显了,叶鸯不由泄气,愤愤然拍打着窗框,窗上挂着的小铃铛被他摇动,叮叮当当作响。倪裳去了何处,叶鸯不晓得,他离开佳期如梦的后院,将那一篮子旧物丢弃了再回来,却仍未看到倪裳出现。打个水罢了,居然要这么久?附近应该有水井才对,她难道舍近求远,跑去了江边?可是,自此地到江边也没多远,以她的武功,来往一趟花费不了多久。叶鸯哭笑不得,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绕过几个弯,到临近人家借了盆水洗手洗脸,洗去那层浮土,他又是个玉树临风好少年。趁着倪裳不在,叶鸯于楼内东翻翻西找找,此间主人的藏物,被他翻看了个遍。那些眼熟的抑或陌生的画像,在他手中逐一展开复又合上,到后来,江礼死去的几位叔伯兄弟也映入他的眼帘,严肃的面容,成为了他们留给人间的最后印象。画像的角落里,端端正正写了个叶字,想来是代表叶景川。江礼一心想要拜叶景川为师可惜了。造化弄人啊。叶鸯闲不下来,很快就翻到了四楼。不过是打开几幅卷轴,看一看里面的人自己是否认识,本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四楼不止堆积了旧物,还有经年未曾打开的木匣与书卷。叶鸯对这种匣子心有余悸,总害怕里面放了人头骨,因此不敢靠近,只敢站在远处观看。但有几幅画搁在了它们附近,如果叶鸯好奇,非要将之展开观摩,便不可避免地要靠近木匣。踌躇半晌,好奇心占了上风,叶鸯壮着胆子走过去,目不斜视地从架上取下画卷。这是一整层楼里不,是一整座楼里最大的一张画。叶鸯屏息凝神,将它打开,眼望见纸上绘了不少人像,压根不似先前所看到的那般,每一张纸上仅绘制一人面容。这样多的人,大概不是被买凶杀害的罢?叶鸯轻舒一口气,慢慢将手中的画放在地上。画卷延伸着,不停地延伸着,突然,叶鸯瞳孔紧缩,他竟在这画里头,发现了自己的父亲!是认错了?不,绝对不是认错!在父亲身旁,他还看到了随北叶一同殒灭的大伯,以及给他留下较深印象的几位叔叔。甚至于他的母亲还有从前曾经陪他一起玩耍过的不知名的小哥哥。瞬息之间,周遭所有属于人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唯余森森鬼哭,潇潇鬼雨。凄冷阴风吹刮,拂过鬓发,掀起衣摆,一道冷气骤然打入他的心脏,直教他心口剧痛。他抖着双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而就算他能说出来,此刻楼内空荡荡的,又有谁人来听他诉说?用力推开余下那半面卷在一起的画纸,呈现在眼前的,是滔天血泪,是遍地野火,是难偿的人命债!画纸角落里,果不其然写着一字江。叶鸯再往下看去,登时感到一阵晕眩。浑浑噩噩地收起这幅画,将它放回原位,叶鸯不待倪裳归来,逃也似的出了院门。当天夜里,叶鸯缩在叶景川怀中,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回来到巫山,他的好运气仿佛用尽了,剩下的都是霉运,将他的正常生活搅得一团糟。他本还想关心关心方师叔,顺便保护一下江小公子,没成想这一去,竟然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那是罪证啊,是如山铁证!叶鸯颤抖个不停,时而双眼紧闭,时而睁开眼睛,茫然望向他处。过了没多久,似乎怕得很了,忽然攀上叶景川的肩膀,翻身坐上对方小腹,胡乱摸索着去解他的衣带,指尖亦探入衣领,双腿在人身侧磨蹭着,仿佛饥渴难耐,急切地需要爱抚。怎的了,怕成这样?叶景川于沉沉黑夜当中望向他,没去按住他的手,而是一把抓住他的腰,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来,重又裹回了薄被里。他动作迅捷,力气也大,叶鸯动弹不得,根本无从反抗,也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按下双腿,压住双手,徒劳地自口中逸出一点泣音,轻声唤着:师父。我在。叶景川撩开他鬓边汗湿的发,看他这副模样,甚是怜惜。于是,在他唇瓣上轻轻烙下一个吻,把他所有言语全封回口中,温柔拥其入怀,将他耳廓紧紧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位置。叶鸯抱住师父,贪婪地倾听自他胸膛中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止有那幅画,不止有那幅画此时此刻,就连叶鸯自己,也成了罪恶的证明。好像有一把刀子挖着他的心,鲜血横流,尖锐刺痛。他忽而想道,也许他这一生,所有的好运气都用来同叶景川相遇,而除此之外的一切,暗自生长的情愫也好,悄然潜伏的恩怨也好,俱是天大的不幸。今日出去,看到了什么?叶景川突然问,是有人盯上了你,还是你看到了别的?唔什么也没看到。叶鸯昧着良心回答,不知怎么回事,忽地感觉害怕而已,大抵是落水那日觉得自己要死了,直到今儿也没缓过来。他如此解释,倒也能说得通,叶景川虽然看他奇怪,但想到他畏水,便觉得他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由此不再追问,两人抱在一处说了半宿的话,直至叶鸯困倦,方才作罢。叶景川一贯醒得早,若是当天有事要忙,他还要醒得更早。叶鸯身上没有他那么重的担子,是以每天师父睁开眼时,他还在床上蒙头大睡,师父何时出门,他完全不知道。窗外的白鸟叫过第五遍,叶鸯黑着脸将被子从头上扯下来,先瞅了眼身侧空荡荡的床铺,随后狠狠一瞪外头的鸟,寻思着改天找个理由,把这烦人畜生浑身的羽毛都拔干净了,看它还有没有颜面再乱叫。仿佛察觉到他的恶意,白鸟一缩脑袋,悄悄飞走,在它走后又过半刻钟,窗纸上映出个人影来,瞧那身量,应是江礼。叶鸯深吸口气,总算忆起今儿安排了事,他们在巫山停留得太久,是时候回家了。方师叔的病未曾好全,因此没能来送,方璋说是要照顾他,一扭身钻进屋内,再也寻不见人。叶鸯摸摸下巴,目光落到远处佳期如梦的楼上,灵机一动,对坐在桌边的江礼勾了勾手指,道:你去街上,给我买个剑匣回来。哦。江礼闻言起身,往门外走,走出去没多远,忽又折返回来,向叶鸯摊开手。作甚?!叶鸯不解其意。江礼答曰:给钱!堂堂南江小公子,竟沦落到连买剑匣的钱都出不起了?叶鸯半晌无话,盯着他看了许久,极其吝啬地掏出钱袋,恋恋不舍地将之放入江礼右手。江礼与那钱袋一并行远,叶鸯可怜兮兮地看他们,当然,他心疼的是好不容易攒下但很快就要被花出去的银两,而非累死累活替他跑腿的江礼。待到看不见江礼的背影了,叶鸯抖擞精神,四顾一周,见方师叔的白鸟不曾露面,师父尚未归来,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抄近道赶往佳期如梦。佳期如梦后院。院门上挂了把沉重的大铁锁,倪裳早已离去,树荫摇动覆在院墙之上,为这萧索院落增添几分阴森之感。叶鸯伸个懒腰,轻车熟路翻过墙跳入院中,推开一楼的某扇窗,做贼似的钻了进去。或许说他像做贼是抬举。趁此间主人不在,擅自闯入,不是鸡鸣狗盗之辈所为,却又是什么?但事发突然,叶鸯此举,实乃形势所迫。倘若他不做一回小毛贼,该要怎样从倪裳的藏书阁中取走他所需之物?这等时候,切莫计较君子风雅,风度不能当饭吃,不能当兵器使,该丢就得丢。昨日叶鸯走后,倪裳显然回来过,叶鸯看到架上某些摆设的位置稍有改换,而四楼那幅专属于北叶的画卷,也被拿了下来,跟其他卷轴放在一起。叶鸯鬼鬼祟祟地将那几卷画逐一展开,从中找出他所求的罪证,又将余下画卷恢复原貌,仍与先前一样放置,随后抱起画,猫着腰溜下楼梯。院中无人。爬上墙头往外一看,巷中依然寂静。叶鸯自半空中跳下,沿来时路返回方师叔的私宅。江礼上街一趟,这会儿也快回来了,但愿江小公子知晓何为勤俭节约,给他叶大哥剩点儿银两。风瑟瑟,雨飘飘。巫山之夏,向来不缺雨。有人将这连绵不绝的称作鬼雨,若是结合雨幕笼罩下阴沉沉灰蒙蒙的万物来看,此类称呼倒十分贴切。阴雨和鬼魅是兄弟,奇闻诡事常伴着落雨发生。倘若在翻过院墙时,叶鸯肯回头看一看定会望见那理应空旷的窗口处,多出一张人脸。作者有话要说:鲸鱼打战场打自闭了。辣鸡游戏剑网三,辣鸡职业惊羽诀。伤害量401w,承伤量430w。辣鸡,辣鸡,真辣鸡。单体输出打战场就是想不开,还不如去打竞技场。自闭了,自闭了,打战场打到手断,要被天策踩,要被丐帮墩,要被霸刀圈起来,还要被毒经叮叮!我是弟弟,我是弟弟。打什么战场呢?不如做个咸鱼。☆、第 47 章江礼不懂得节约,但好歹也知道一分钱一分货,他花光了叶鸯所有的积蓄,换来一只做工上乘材质上佳的剑匣,美滋滋地搁在叶鸯面前。叶鸯肉痛,咬着牙检阅他扫荡而来的战利品,半晌,欲哭无泪地说道:好真是好东西!好极了!他的心痛,江礼岂能懂得?他们二人,一个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富贵公子,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可怜崽子,要想让前者明白后者的苦痛,绝非易事。叶鸯按住绞痛的胸口,抚慰着胸腔中脆弱的心,不断自我告诫,试图冷静冷静再冷静。江礼没有被坑,那剑匣是好物,他的银两不曾白花,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伴在他身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