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唱无情(一百七十三)
作者:汤娘子      更新:2023-06-17 21:25      字数:3005
  徐晓雨是阿瓦族的人,父母当年来盛京也不过是想来看看天朝的风土人情顺便置办些产业。王室一族的亲眷挑出来,谁家没点儿银子在外头。十几年前,蛮族还算安稳。亲王和首领各有派系,彼此之间相互制约。徐晓雨的父母正是重权在握,几个孩子自在逍遥游山玩水。徐晓雨的兄长们带着她用了徐姓在天津城置办了一座小院子,在天朝游玩了近两年,还在胜南武馆学了几个月。小日子过得舒心,得空时还转去香洲看看叔父。叔父和其他的长辈不同,他不参与党争也不表明任何立场,就是远远地离开了阿瓦族。这位叔父就是玉溪的父亲,娶的是玉府的独生女,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为了玉府香火有继,玉溪一出生就写在了玉氏族谱上。后来,先王过世,新王继位后党派之争越是严重,徐晓雨和兄长回到了蛮族与父母站在了新王首领的对立面。当年西北一役,陛下与新首领心照不宣达成的协议,亲王一党元气大伤。能不能东山再起再说,蛮族人有仇必报,早早就记恨上了二爷。如若还有他日,那德云的少爷们都是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能文能武,深得圣心,死一个云磊还远远不够,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陛下可以和首领有契约,亲王也可以和太师结盟,两相结盟。彼时正是玉府在盛京立稳脚跟时,蛮族亲王是玉溪父亲的亲兄长,领着儿子秘密进京去了玉府。再如何也是亲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族亲眷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拔除。玉溪的父亲承诺,只要兄长放弃争王造反,他会好好照顾兄弟几人。不求富贵,但愿喜乐。可有些人,自幼就是生在高处,望过旭日东升西落,几曾触手可及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几十年的布局怎能毁于一夕。玉府的亲眷都被控制,倒是不曾伤害,只是需要玉溪而已。玉府从商,论着理儿和德云书院的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算是有幸相识,那些个老油条怎么会轻易骗得去;于是,他们想到了玉溪。只要玉溪进了德云书院,凭着她的能耐,真要搅弄些事儿并不是难事。但这样的话总不能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说出来,亲王只是说将来要玉溪在要紧关头传递些消息而已,仅此而已。虽说是同胞兄弟,亲王可以放过他们一家却不会放过玉氏;玉氏族人性命攸关,玉溪进德云书院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唯有妥协。后来,重阳梅岭血战半山;二爷拿下了的南境守卫权,确实有人心生妒恨不假,将军府找杀手也是蛮族人出面安排的事儿,但其实当中有一大半儿是因为亲王的长子。这一辈孩子们游历多年,唯有他守在父亲身边,刻苦用功。要说出门,每年四月都会来一趟盛京见玉溪,正是因为喜欢这个妹子。只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助父亲拿下王位后迎叔父一家回阿瓦族。他一直都以为,是因为阿瓦族不安全,叔父一家才没能回族。直到,知道了父亲的计划,知道了秦霄贤从榕城回京就要和玉溪成亲。不为别的,只要杀了云磊,杀了张九龄和王九龙,不说能安枕无忧但起码他阿瓦族能有足够的时间改天换地;这样,就不需要牺牲妹妹嫁人了。徐晓雨当时也和兄长来了盛京,就是为了在刺杀之后带走玉府一家回阿瓦族。他们都接受不了,用妹妹去设陷;阿瓦族要胜利,就算不是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也不应该是用这么令人不耻的行为。不过事与愿违,张九龄和王九龙没死。玉溪重伤坠崖。她不是不知道这场刺杀,只是没想到就在重阳节那一天。见到了蛮族刺客时,她就知道这一场血战是躲不开了。她慌了,她怕了,可更多的是难过与自责;她只能看着那些刺客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看着张九龄和王九龙身上一道又一道儿深可见骨的刀口往外淌血。这是师哥啊,平日里逗着她玩儿,惹她生气但总护着她让着她,拿她当亲人一般爱护的情分。但玉氏亲眷,何尝不是血脉相连。所以她咬破了唇,站在原地把自个儿逼进了“死胡同”里。只要她脱下斗篷,露出和兄长有八分像的容貌,那些刺客就会护着她,下山,回阿瓦族。可是,她听到了一句话。“我们答应老秦,要喝你俩的喜酒!”“你一定得活着!”她哭了。最后一根弦儿崩了。回阿瓦族做什么呢,阿瓦族没有桐花,没有琵琶,没有秦霄贤。阴谋诡计都是假的,桐花香是真的;旋儿哥的怀抱,也是真的。既然进退两难,何不成全本心。于是玉溪披着王妃的斗篷,裹着容貌,跳下了梅岭。不负遇见,不谈亏欠。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包括蛮族人。亲王的长子也受到了父亲的惩罚,罚他意气用事。可最后也因为这事儿,蛮族与太师的盟约计划提上日子,提早了后来反叛的日子。玉溪被救回王府之后,除了容貌毁伤的心病,更多的是心底那份侥幸。——死于阿瓦族人的心里。死了就不需要做选择,死了就不会进退两难,死了也自然是秦霄贤的白月光。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假死并非本意,只是无可奈何。当时情形严峻,太师谋逆事败,阿瓦族内乱不止,玉氏跟着受牵连。兄长进京,玉氏用迁回香洲的话作为借口出城,带着玉溪回阿瓦族。她的身体一直没好,回族以后盛京城就没有可靠的人在德云书院;徐晓雨,提前了半年混入天津城军医守员。赵亦庄私生女的身份,赵家的事端,王九龙遇刺,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实乃丝丝相扣。倒不是徐晓雨城府多深,赌得都是人心。最难看破,最好利用。可惜后来还是输了,心有杂念,方寸乱。有些人是用来擦肩而过的,留下些让你回首可歌的记忆就好;不能靠近,不能喜欢,否则就伤及性命了。感情这样的事,最是不可理喻。秣陵城的线人曾帮过玉氏的一个大忙;玉溪虽然伤了根本,但好歹保住了性命。救命的药材也是从这名线人手里拿的。孟鹤堂来西北,甭管为了什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线人留不得。她知道消息时急匆匆地带着几个护卫赶了过去,就是希望能救人一命。只是不曾想,遇见他。他穷追不舍,一路相逼;他把人给堵到了巷子里,石巷封死没有出路。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谁。再见陌路。玉溪说不出话来,或因为惧于暴露身份又或是,难过。只是没想到,他因为那两声咳嗽,动手杀人而挑开了她的蒙面巾。后来回了别院,她严令仆人护卫不许告知兄长,不许轻举妄动。徐晓雨逃出了盛京后,来别院见过她。——爱秦霄贤和爱妹妹,是两件事。徐晓雨劝过她,除了要她放下,还要她离开。她不愿,有一丝侥幸又有满腔不舍。不见就不见,离他近点儿也好。可没想到,第二天就等来了秦霄贤。他握着短匕刀刃,掌心握力太猛,鲜血打从指缝渗出落地。红着眼问她,你要杀我?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后来,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他了,端着碗让她喝药;不问任何事。他还说要一起生个孩子。她走了,临走前去见了堂主。难得地含笑自在,眉眼里一如当年的灵动。秣陵城外的密林有埋伏不假,她也会在场。但除非事败,否则密林后的阿瓦族人是不会出来的。也有例外的时候,她死。兄长心疼她,为了报仇也一定会出来的。人生苦短,把握当下。争权夺利,伤人伤己。她以为,只要瞒着秦霄贤就够了,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总会忘的。可他一场厮杀中,弃剑挥袍,转身于刀光剑影中拥住她,利箭穿膛而过,刺穿两人心口。然后她终于知道,旋儿哥想要的就是儿女情长。他眼里最后的影儿,只有她。来世也一定能找到。————————————————“我知道你要走,只是我再不想放手。”桐花落尽,风雪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