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重逢
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3-06-09 07:46      字数:5761
  第六十四章重逢微信里庄啸的一句话, 把头顶佛光驾着祥云准备西天取经去的裴少侠,一步又拽回地上,重新跌进充满七情六欲的滚滚红尘。裴琰把手机里那句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听了三十遍都不止。手机电量已经充满格了, 身边一起坐着充电的哥们儿都先后离开,赶飞机去了, 就他还坐这儿听音呢,魔怔了。这就不可能。这能是庄啸说出来的话么这人没被盗号了吧对他的称呼不对, 口吻不对, 连说话声音好像都变了。庄啸那种人, 不会说出肉麻的话,爱或者不爱的,从来不会讲出来, 他都没奢望过。两人两地有时差的,又好像办事也产生了严重的时间差, 总是碰不上点。他给庄啸打电话过去, 竟然又没人接了, 对方也不知在忙什么呢。难道正在片场拍戏么, 这也太巧了。裴琰赶紧又买了一趟去洛杉矶的航班。这两大城市之间客运繁忙, 想买票登机随时都有。他潇洒地给庄啸留了个言:“我现在从芝加哥飞往洛杉矶, 去你那里我过去操你, 你等着接我的三十六套拳法吧。”手机里也涌入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留言。肯定的,他孤身叛逃美利坚, 那边的人都炸了, 很多人在找他, 希望他赶紧回去。他反而不惧怕接听章绍池或者谁臭骂他的语音留言,来一条听一条,听完一条删一条,删得痛快,省得占用老子的内存容量果然,这世上能揪着他心,能折腾得他神魂颠倒几乎要精神错乱的,只有他在乎的那个人。至于其他人,谁骂他,谁恨他,他真无所谓。这辈子做不到最优秀最完美,那就做最骄傲最可恶的那个,也能有人喜欢他稀罕他呢,呵呵。章绍池没有白脸骂他,当真很有风度了,平心静气地给他留言,两句话:第一,杜名军那狗娘养的胡说八道,我只做生意,我没亲手害过谁。老子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不了解我第二,琰琰,你还有三天就要进组,你不能放剧组的鸽子,这是违约,这样有违一个演员的职业道德,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裴琰也知道,违约临时跑路非常不对。他心里清楚对与错,也有是非观念,但在他心里,他啸哥的优先级就是在是非观念之上,一刻都不能忍。我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豁出去了,你会更在乎我更珍惜我么他身上就背了一个包,换洗衣服都没有,现金也没带,在号称航运业巨无霸的芝加哥奥黑尔机场里孤身游荡,就是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那感觉特不是滋味,特别孤单,真的很想见到庄啸,很想对方能过来接他人在无助和对未来一片茫然时,都容易脆弱,很想有个坚实的、温暖的怀抱靠着。他从at机里取出一些钱,揣兜里,然后给自己买咖啡喝,买汉堡和薯条吃。他吸着热酥香的薯条,恨不得想象那吸的是他啸哥的大腿,真香啊。在候机大厅来回逛了几圈,跟几位候机的黑哥们儿都混成眼熟了,还请那几人一起吃薯条。黑哥们儿跟他“呱唧呱唧”瞎扯淡,口音太重他根本听不懂。不过,裴先生跟谁都是自来熟,尤其不惧人多的场面。他穿的套头帽衫,嘻哈裤露出内裤边缘,打扮也深得人心。年轻人之间热情地碰碰拳,他又跟人家熟了。黑哥们儿哼个音乐,裴琰随着节奏就弹起来,来了几个街舞招牌动作。他随后就登机了,飞洛杉矶去了就是这样一段不走运的时间差,让两人再次擦肩错过。庄啸已经是用最快速度,把一连串镜头拍下来。他在片场内戴着戏妆,脸上全部涂满油彩,还有一层橡胶面膜似的东西糊在上面,鼻子都不能呼吸了,只能用嘴呼吸寒气。他被威亚绳吊着,在积雪的丛林间快速穿梭,像荒野猎人那样用原始武器打斗,还要从高耸入云的巨杉顶上跃下,与“人熊”搏斗。剧组里的熊,有好几头都是假的,就是特型演员扮演的大号毛绒玩具,在片场圆滚滚地跑来跑去。但是,还有一头熊是真的,被驯兽员带至片场,找主角拍一些中远景的扑杀镜头。庄啸手持盾牌和夸张的武器,黑发飘扬,骑着马,斗那只熊,大冬天的斗出一身汗。他是稍微一般有点儿害怕,那马是真怕啊,扬起前蹄就把他扔出去了在后期制作中,这段镜头会被添油加醋,熊要画成四掌着地的獠牙魔熊的模样,战马披着盔甲插着翅膀,他们在云雾中搏斗,四周就是代表中古时代壮观的冰瀑、巨杉、红松、滴血的太阳也是服了大导演无边无际的想象力。这段情节终于没有团体操式的群演挥舞荧光棒了,就是在耍庄啸和杰森两位主演。庄啸吊着威亚连续拍了一上午,与各种怪兽战斗,没机会喘息。导演终于放他过了。保险绳刚刚从身上卸掉,庄啸带着妆一路跑到休息室小木屋,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就被十个八个未接电话和裴先生的一堆语音短信轰炸了他原本是要下了戏之后,再打电话给裴先生,问问对方现在在哪,你还在国内吗,我把这一段戏份拍完,想办法跟剧组请假,回去找你成吗两人毕竟好久没见面,先电话里平心静气聊聊,谈谈将来事业生活上的打算,然后商议见面的方式。这是庄啸与人办事的节奏和步调。裴琰却在语音里跟他说,“我现在已经到芝加哥机场了,这里比黑龙江还冷啊”“我现在买了从芝加哥到洛杉矶的票,我马上就去洛杉矶找你。”“我准备好了过去揍你,打你屁股,打到你跟我认错求饶,告诉我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你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到底在不在家啊小样儿的别跑,甭想躲着我”“”还有一些语音,裴琰明显是在机场人群中疯狂喘着粗气,边跑边说,都听不清说什么。庄啸听得一团混乱,简直要疯了。完全无法理解裴琰办事的方式和思路。两人简直性格不合。怎么就这么急蠢货,为什么不在芝加哥机场找地儿歇着你就在酒店舒舒服服睡觉就好,我带着棉服冬衣过去接你。你为什么要买机票满世界飞来飞去,好玩儿吗你在两人今后共同生活的许多年中,他将不得不被迫适应裴先生这样的脾气和思路。裴琰跟他太不一样了,他好像就永远跟不上对方的套路,每一次都被拖着踹着往前走,狼狈地连滚带爬才能追上对方可他现在不在家,就不在那个城市,他在几个小时以外的国家公园拍戏。琰琰一个人乱跑,做事热血上头太冲动了,人生地不熟跑丢了怎么办庄啸随即跟剧组请假,下午的戏份没法拍了,立刻就得回家。这一脸刻不容缓的表情,就好像家里房子着火了,火苗已经窜上房顶,需要他现在赶回家去救火结果,庄啸在这个剧组又耍了一次“大牌”。不顾剧组紧张的拍摄进度,临时请假离组,不由分说调头就走了,连妆都没卸干净,衣服都没换掉。剧组里肯定有人私下议论诟病他。在场就有好几位中方演员和工作人员,导演也是自己人,都认识的,他不能实话实说他离组跑掉是要跟裴琰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了,一个字都不能吐露。他的演员生涯中极有限的两次耍大牌经历,都是为了裴琰。他给裴琰留言,千叮咛万嘱咐,破天荒说了七八条语音,耐心地说。“孩子,你到了洛杉矶找一家酒店,乖乖待着,机场摆渡车就能给你拉到最近的酒店。“你哪也不准去,不准乱跑,家长的话你听懂没有”“身上带钱了吗把卡和钱收好,洛杉矶很乱,你注意安全。”“别出门逛,有些街区不能去的,你不熟悉不认识路,哪也不准去”他随即买了从北加回南加的机票。然而,当他坐上飞机,裴琰这时到了洛杉矶,给他打电话,他手机没有信号两人的一整天,在思念中无比漫长,在阴错阳差之间度过。都担心着对方,都太想见到,好像一刻都不能等了。在裴琰这里,当他内心拥有了一项决定、一种信念,原地等待就是愚蠢的,主动追求才是最英勇的他的人生永远兴致高昂地奔跑在路上,而且目标明确。庄啸在洛杉矶落地,已经设想到各种可能的意外,心平气和地接通电话:“你现在在哪不是憋着要揍我么,我在这里让你打,你准备在哪打我”“哦,你到啦”裴琰的声音夹杂在公路的车声和风声中,“我我在高速边上拦了一辆车,往北开呢,你在哪啊”庄啸愣在原地,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机场人流熙攘眼前恍如隔世,脑子都空了。“老裴,你,你找地儿下车,你找一个地方,等我,成吗”庄啸说。“哦,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开到哪了呀”裴琰说。“你到底拦的忒么什么车”庄啸气急败坏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实在太担心对方了。异国他乡,冬日寒夜,琰琰在哪啊。“可能是,超市运货冷库车吧一黑哥们儿开的,我看他一人开车也挺孤单的,特想跟我聊,我”裴琰还在说。“老裴你宝贝,你能不能下车找一家旅馆。”庄啸心情颤抖。小猴子胆子忒大了,就敢高速路搭顺风车,就仗着自己是一只功夫猴子。“什么”裴琰喊。“宝贝,让司机下高速给你找家旅馆,开个房间等我,然后把旅馆地址发给我,听哥的话行吗”庄啸声音都有些抖。“什吗听不清”裴琰喊个不停。“宝贝”庄啸闭上眼。“哈哈哈哈”裴琰笑道,“哎听见了,就是想让你多说几遍,我也多听几遍真难得啊,庄啸,就你这种人,呵呵。”“”我这种人,特差劲吧,无可救药。庄啸心里有愧,裴琰送他的这句“呵呵”他无从反驳,自己吃下去了。他租车上路,在寒风中驶向心中的北方,连着车载耳机,享受着某人无休无止的吐槽唠叨。还是那号人,一点都没变,那个神经质的兴奋过度的蠢货。两人一起不可救药,怎么这么般配呢。“好么,黑哥们儿急着赶路,只能又给我搁在高速路边了。”裴琰说。“太危险了,不能在路边站着,快下去”庄啸立刻说。“我得走下去啊路有点滑啊不会要下雨吧”裴琰说。“你快走下去,旁边车速太快,我怕你出事。”庄啸说。“你也认真开车啊,别跟我聊天走神了。”裴琰说,“美国公路上应急车道可以走么”“哪国的应急车道都不能走”庄啸感到内心的火山要爆。“好么,知道啦,跟我妈似的我看见便利店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进去买点儿吃的喝的东西。”裴琰道。“好,找个暖和地方。”庄啸说。“啸哥你混蛋。”不知还要说什么,就是想念这个名字,裴琰念了很多遍,念一遍就在后面加一句评价,混蛋。“我混蛋。”庄啸说,“闷么给你唱个歌,你要听吗”车窗外的树木在他眼侧飞速掠过。这些日子浑浑噩噩,都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一个人的人生终究不完整,没人陪伴的风景在心底都留不下任何痕迹烙印。印象里最清晰的,仍是两人在太平洋小岛的白色沙滩上,迎着朝霞奔跑;是他们在辉腾锡勒草原的血日下驰马,回头望着对方的笑脸。这才是心中那片风景。人生可以这样畅快他现在明白自己想错了,认知严重偏差,希望这样的领悟不会太迟。“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你与我之间有谁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磁性声音,很好听,很动情。这歌唱的,让裴琰都沉默不语了。最后还是庄啸自己说,别再唱了,你手机要没电就麻烦了,别动地方,等着我。庄啸下了高速,一拐弯没多远,一眼就看到裴琰。他刹得太猛,刹车痕迹在地上画出一道曲折离奇的弧线,磕到马路牙子才停住。暗色的天光中,周围有两盏路灯,映出两片弧形的光圈,裴琰就坐在便利店门口,买了三明治、薯片和啤酒,跟旁边一个常驻店门口的流浪汉边吃边聊,以瞎比画的方式聊天。庄啸一步冲下车,盯着路灯下的人。裴琰看着也像个流浪汉,在寒风中瑟缩,腿上裹了一条毯子。光芒照在脸侧,脸和手都冻成胡萝卜皮的颜色,嚼三明治吃。这是庄啸平生唯一的一次,站在大街上,向一个人走过去,眼眶里憋了许多天的、泛着泡沫的浪花,终于溢出来,蔓延到那片洁白的沙滩上。水花特别烫。以后也不会再有脆弱的机会。以后争取别犯这种错误。裴琰也站起来,三明治吃了一半丢在地上,嘴边镶着一圈面包渣。庄啸还穿着戏服,一头发辫披散,万圣节都过去了,他穿得好像半夜出来游街的加勒比海盗,不知从哪个山洞爬出来的。脸上油彩洗掉了一部分,眼线和眼影残妆还在,在灯下就是一脸花的。第一句说什么他说:“对不起。”“谁要听你说对不起”裴琰面无表情看着人,齉着鼻子,听声音就是冻坏了。“知道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跟你认错,求饶,你随便打,绝对不还手”庄啸一字一句,就是原样重复留言中裴琰逼他讲的那些话这几句语音他反复听了很多遍,都背下来了。在他脑顶按下放音键,他随时就能给对方复述出来。“真的特别想揍你。”裴琰站起时毯子从腿上褪下去,一身落魄,眼里闪现两簇火光。火光逐渐蔓延,燃起火苗。“你揍。”庄啸说。话音未落,一巴掌就糊上来了。庄啸没有防备,或者说,他防备的是裴先生的膝盖格斗动作,下意识把肋骨小腹位置一收,肌肉绷紧了准备挨踢,没想到这一掌斜着切向他面门他也没躲,用脸迎了。“啪”的一巴掌,削在他一侧的耳朵、下巴直至颈动脉上。“怎么不躲啊”裴琰然后就惊了,语调变了,“你真的不躲啊”庄啸弯腰,下意识去捂耳根和脖子,一阵剧痛从软骨缝里涨出来。“跟谁学的,你”他喘息着问。“跟你爸学的,你爸教我的啊,他说这招可以专门用来揍你”裴琰实话实说。“”庄啸眼前发黑,无话可说,有个爹就是专门坑儿子来的。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这招“白猿献果”,结结实实地抽回庄大侠脸上。“疼吗”裴琰搂了庄啸肩膀,紧紧攥住,盯着人。“你觉着我狠吗我怕你记不住我。过两天你又忘了,你又要甩我。”他问。庄啸摇头,靠着墙,把脸摆正给对方:“你再多来几巴掌,打狠点,我肯定记住了,绝对忘不了。”裴琰没再打第二掌。他也疼。他二指捏住庄啸最疼的下巴那地方,强迫张嘴,然后把舌头捅了进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靠着路灯杆子,头顶那一丛光弧,就这样攥着对方,疯狂地接吻,喘息,疼,然后再吻。干涩的舌头缠在一起,往事好像已经过去三千年了。他们享受重逢,互相让对方湿润,把对方焐热,让三千年前的回忆与此刻的甜美在现实的知觉中重合好像有几行口感咸涩的液体流下来,流到嘴边,迅速就被吸了进去。都尝到了那咸涩滋味,再被寒风吹干了脸,脸上一片生疼,嘴唇和舌却是火热的,在月下寒夜里不停追逐对方的热度,一刻也不愿让唇分开。他们抚摸对方的胸膛,爱抚眼前这张脸,眼影眼线抹得更花了。就是街头两个蓬头垢面邋遢不堪的流浪汉,两个落魄的疯子。他们在流浪的旅途中,终于找回走散的伴,终于心安,可以攥着对方的手,继续往前走了。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