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许愿
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3-06-09 07:46      字数:6152
  第六十三章许愿美西岸国家公园, 峡谷中布满巨型杉树和红色岩石,非常壮观。庄啸赤着上身, 下半身的铠甲和裤子上沾满血迹。他极目远眺,拈弓搭箭,拉到满月的弦从指间迸脱, 一箭射向天边的血日。视野里,魔兽与披着铠甲的战马齐齐地发出嘶吼,热血沸腾, 勇猛的东方武士往山谷中纵身一跃cut导演说了一句,不错, 上来吧。重型设备拉动起保险绳装置, 动作组的助理都围在悬崖边, 把跳到悬崖下方既定位置的人拖回来,再赶紧给披上厚羽绒服。庄啸脸上涂着颜料、黄土与鲜血,眉眼深刻浓重, 发型设计很像高贵冷艳版的兵马俑。造型师为他做这一头精细的辫子都要仨小时, 每周做一次, 不能自己随便洗头,睡觉不准弄乱。他参演的这部新片, 是一部史诗风格的魔幻大片, 合作团队里一半是好莱坞人马,另一半是国内过来的中方团队, 立志打造富有东方奇幻色彩又结合美式特效的爆米花大片。一半镜头在加州和科罗拉多的国家公园拍摄, 另一半镜头回国拍摄。投资方是下了血本, 请来国内知名导演,还有不同风格流派的明星助阵,老戏骨和小鲜肉共存,演技与流量双飞,力图满足各层次观众的口味。跟庄啸搭档的,就是他的老熟人杰森班纳。两位壮汉在片场里晃荡,裸着涂满橄榄油的上身,打扮得活像一对中古时代的角斗士。他们以飘扬的百尺红绸、整齐划一呼喊口号的铠甲骑兵,以及团体操队员挥舞荧光棒的图案为背景,依照导演吩咐,做出很牛逼的动作表情,疯狂地秀胸肌和凹造型。这样拍了半个月,庄啸连“演技”俩字怎么写都不记得了。瞪眼念台词让他感到智商都跟着缩水,像是在演一台热闹红火的大型晚会,动辄一个镜头里呼啦出来一帮“伴舞”。这就是他答应章绍池接拍的那部片子,嘉煌与好莱坞合作的魔幻大片。庄啸答应过的,零片酬出演。对外宣传他片酬达到一千万美元,实际上他没有拿分毫酬劳。但章总挺仁义地替他把这一千万的税钱解决了,这就比那些更黑心烂肺的电影公司老板要强不少了。还有人被做出一个高片酬数字之后,还要负担那个数字的收入税,讲出来都是天方夜谭。杰森班纳站在悬崖顶端,准备飞一个特技动作。庄啸起身上前,叼着烟,帮这家伙检查一下背后的保险装置。他拍一下对方后背:“成了,上吧。”杰森扭头递给他一个眼色:“谢谢伙计,这么友好”庄啸点头:“习惯了,总得干点儿什么。”片场休息时,他裹着棉服,席地而坐,眺望奇石堆砌的艳丽的峡谷,静静地抽支烟。每当看到霞光堆积在天边,看到白头鹰飞过山巅,就转过头,轻敲一下随身背包,提醒背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家伙:“瞧见了么,好看吧”“峡谷纵深挺深的,刚才那个镜头,如果是你来跳,你怎么跳”庄啸自言自语似的问。难免还是会想起裴先生,并且不可避免地把剧组搭档跟裴琰暗暗地做比较,然后发觉,跟谁演对手戏都不如裴琰来得顺眼、打得痛快。他也很难再找到一个更来电的、更出色的搭档。有些默契与生俱来。琰琰熊在片场开饭的时候才能从背包里出来放风。庄啸给小熊展示他的盒饭:“吃么不爱吃看不上吧“这就不错了,还是中餐的盒饭有肉丝炒面,知足吧”他本来就是很能忍耐孤独的人,他对孤独的承受力一定是变态级别,所以也没觉着特别难熬。在感情方面已经习惯穷困、贫瘠,让他一朝暴富才真是受不了,不懂怎么享受富有庄啸面对峡谷喷了一口烟雾。这一处外景地拍摄结束,剧组准备转战另一处风景名胜,期间给几位主演放了两天假。杰森班纳这个臭名昭著的单身汉老流氓,剧组放个假都不甘寂寞,非要拉着庄啸去他在圣地亚哥的别墅,消遣过夜。庄啸去到圣地亚哥,就把杰森给甩了,没跟对方一起“点餐”搞什么午夜性爱派对,他自己一个人坐船出海,造访边境的那座小岛。码头上非常安静,此时是淡季,过客寥寥无几。冬天海边还是有点冷的,风很大,辫子在风中疯狂地抖,什么冷艳发型都保不住了。原本一天四趟的船,淡季里一天就开一趟,庄啸就靠在码头上等船,等了好久。他眼前不断跑过那个穿热带风情大花裤衩和夹脚拖鞋的身影,颠颠儿地也跑了很久小岛风景依旧,就是游客比上次来时少了,海滩上是一望无际的白沙,幽静而美好。庄啸背着背包,沿着沙滩跑了一圈,出出汗,喘着气,非常畅快。他把背包甩在沙滩上,把小熊拿出来,跑几步,然后往空中用力一抛。小熊被扔到很高,飞出一个高抛物线,庄啸助跑两步,待熊落下来,来了个排球里的扣球姿势只是摆个姿势,没有扣出去,他在落地前眼明手快把熊接住了。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哪舍得把琰琰熊一掌拍到沙子堆里啊。他臂弯里夹着小熊,在岛上漫步逛了一圈,心情很好,自己都觉着比以前富有,感情充沛。以前,他时常在清晨一人儿出门跑步,那时候还没有这个熊陪呢。他现在有熊陪,还无病呻吟什么从沙滩返回,庄啸走到岛上原住民的聚居地。山坡依然陡峭,破房子在阳光下呈现斑斓的颜色,让人心思恍惚,回忆起片场曾经惊心动魄的血光。他也找到那条上山的小径上一次好像没走过这里妇女在粉刷门板。秋天成熟并晒干的红辣椒和橘色辣椒,一长串长串地挂在房檐下面。庄啸看到了那一株参天巨树,受当地人顶礼膜拜的“圣地神树”。树叶在冬季略微凋敝,树枝上却挂满了游人祈福的木雕圆牌。抬头往上看去,无数的木雕小牌牌在风中碰撞敲击,“咣咣”作响,相当壮观。许个愿吧。庄啸也买了一个木雕圆牌,自己写上一句小纸条,卷起来塞到木牌的小孔里,再用胶封上。这就打不开了,要打开只能挖木头。没有遣词造句天分,缺乏抒情文采,他就临时仓促写了两句特俗气的话:宝贝,继续活泼快乐意气风发我会一直想念你,从今往后的二十年。依照当地人许愿要写家族姓氏的习惯,他就在木牌正面刻了个“庄”字。刀工很烂,笔画都刻歪了,幸亏这字儿笔画少,要让他刻“啸”就彻底瞎了。他捏了捏琰琰熊的脸和鼻头。小样儿的,你小子要是哪天功成名就称霸影坛,也能拿奖拿到手软吊打前辈后生了,老子肯定为你高兴,到时破戒为你喝一整瓶酒。他抬头观察这株大树,跟人家说,不用帮忙,我自己爬上去挂。当地管这棵树的是一位大叔,卷毛头,脸色黑黢黢的,嚼着烟叶,说,现在大风季节来了,这树不让爬,你不能上去啦以前我们还允许爬的,怕是长年累月把我们的神树爬塌了,现在不给游客爬了。不给爬就算了呗,庄啸绕树一周,抬头找,挂哪啊大叔举了一根超长的竿子,耐心地跟在他身后绕圈。在很高的一根大树杈上,特显眼地挂着一只木雕牌,比别人挂得都高,傲视群雄。小风一吹,晃一晃,特别嘚瑟。庄啸随手一指:“就那个地方,那个最高,挂它旁边。”大叔举起竿子比画,太高啦,挂不上去,你咋这么会挑地方呢庄啸问:“那个你是怎么挂上去的”大叔说:“那个人,我记得清楚,他自己爬上去挂的竿子上不去,他自己上去了。”庄啸:“自己爬的”“很有印象,我记得,那个家伙,光头,爬树爬得溜索,像猴子一样当时就上去了,我们以为他肯定上不去”当地大叔英语讲得比较生硬,但意思表达明明白白,“他自己挂上去的。”“什么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吗”庄啸一脸平静,眼底已是一片斑斓,映着天,映着地,映着海面白色的波涛。这股浪潮来得汹涌,迅速推到他的眼眶边缘“夏天吧”大叔说,“就是去年夏天,我记得那个家伙。”小风突然变成大风,就是这样一阵玄妙的风,吹向神树。这就是一棵屹立千年的神树,仿佛对诚心叩拜的人怀有善意,对来人诉说昔日的情怀。树顶的那只木牌,挂那么久了都没有掉过,却被这阵风带下来,不偏不倚就落在庄啸脚边一尺。他弯腰捡起木牌,捧在手里,看到的那一刻已经笃定。木牌正面,刻了个“裴”字。刀工真他妈烂。估摸因为比画比较多,傻猴子还先用铅笔偷偷打过草稿,然后再用刀,结果还是把自己的姓刻花了。这个字刻得像个“袋”,又像个“装”。庄啸盯着这字笑了半天。裴英俊变成“装英俊”,可不就是你么大叔瞅他也像瞅神经病一样。庄啸抬眼向大叔解释:“这是我朋友写的他去年来过,我今年过来替他还愿。”他真的很想知道,琰琰在小纸条里写什么了。很想把这个木牌撬开看看。他攥着那小物件攥了很久,捏在手心里,最终没有动手撬。干脆就把两个牌子的线绳拴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他指挥大叔帮忙:“您把这两个牌子挂一起,随便哪一根树杈都可以。”觉着不放心,临走还嘱咐一句:“以后要是被风吹掉地上,您就把两个牌子重新挂回去,挂哪儿都无所谓,只要拴在一起就成。”神树附近的村落里,有几家贩售旅游纪念品的店铺,淡季都关门了。唯独一家做人体刺绣的小店,敞开半扇木板门,接纳带咸腥味的海水湿气。缠着红色头巾、脸上布满刺绣花纹的老妇坐在店门口,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据说是当地的文身“圣姑”。老妇瞧着庄啸走过来站定,于是默不作声地起身,把他带进去了你要文什么文在哪里庄啸以前从来没文过身,没有在身上雕花穿孔穿环之类的癖好。他身上只有戒点伤疤,已经够了,不想再留任何人的印迹。店内视线昏暗,燃着热带香,他想了想,把外裤脱掉,指着自己胯骨上,人鱼线更往下的位置:“文在这里,文一个人的名字。”帝都机场。裴琰在路上打电话给一家外卖公司,为庄大爷定了个“包月套餐”,就是给老爷子连送三十天的外卖。他然后就打电话给自己定了机票,一刻都不想耽误,不想在这里耗时间,浪费生命。离开了会怎样,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不管了。碰巧这时,肥查那部电影的片方代理给他打电话过来,竟然是跟他抱怨,你经纪人怎么回事啊酬劳和待遇规格涨得这样离谱了片酬要千万美元以上,夜场要求三倍加班费,在片场方圆三公里以内预定五星级酒店,海景总统套房,加长林肯专车接送,至少米其林二星的三餐标准,每拍两个星期还要放假三天回国探亲合同里附加条件实在太多,太苛刻了,这就没法合作了这样漫天要价,我们只能放弃你,寻找别的合作者。裴琰都纳闷了,这是谁提的明显要得罪人的条件强尼吴以前也不会这么干啊。他当即就给强尼叔打电话说,你过来,我在机场候机室等你,给你三十分钟你现在过来,三十分钟不来我解雇你,你就不是我的老干爹甜爸爸了强尼吴来了,出现在咖啡茶座,一屁股坐到裴琰对面,用手帕擦着汗,不住地喘气。两人视线一对,心里都明白。强尼吴轻声问:“宝贝,真的要走你还是要去找庄先生啦”裴琰劈头盖脸问:“谁让你跟美国制片公司提那一堆乱七八糟条件什么毛病章总教你这么干的,对吗”“咳”强尼吴用食指扶了扶眼镜,“老板也是担心你不愿意放你走嘛,他不想让你去美国接这个电影。”“不想让我有机会见庄啸,对么”裴琰盯着对方。“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怕你真的离开就不回来嘛。”强尼吴略伤感的。“对,我坐下一趟航班就走。”裴琰说。“老板那个人,也没有恶意,他又不会要害你。他是想让你再红几年,是为你好我也真心疼你啦,大家都是为你好啊宝贝”强尼吴说。为我好我最近过得特别、特别的好。“我肯定要见庄啸一面,我不想放弃这个人。”裴琰说,“至于过几天还能不能再回来,那就看章总的意思,看他能不能放我一马他可以雪藏我,可以封杀我,还可以上法院跟我打官司说我毁合同违约。随便他怎么玩儿,我走了。”他说得干脆利落。他都想好了。老干爹把一大杯不加糖咖啡像喝水一样灌下去,苦得直咧嘴,想流下几滴临别的伤感眼泪,但是没挤出水儿来。这人突然掏出手机,勾勾手:“宝贝,给你看一张照片。”梁有晖偷拍完后发给包小胖。包小胖随后就手欠发给强尼吴。一个字也没说,没什么可说的。最终,再从老干爹的手机发到裴琰手机上。照片中的男人背影出镜,站在小店过道正中,左手端着“榛仁摩卡”,静静地盯着屏幕。屏幕上好像有个聚光点,一个大灯泡,正在做一个腾空跳跃动作,看不清脸,但卤蛋造型已经够瞧了。小店的窗外大雪纷飞,那一刻时间好像为他们静止了。静止在裴琰劈腿腾空的动作中静止在庄啸的眼里再一次手欠的转发,裴琰直接把这张照片发回给照片中的正主。他又补了一张照片,是他那晚在会所里,裹着羽绒服仰在沙发上,穿得就像一头冬眠的熊,双眼弥漫酒气和水光,眼眶明显肿胀发红。那是你,这是我,咱俩好看吧他然后发了一条语音给对方:“庄啸,你现在就亲口跟我说一句,说你一点儿都没想我,没惦记我,完完全全就不爱我,咱俩人没感情了。你别用打字的,你亲口跟我说,你说,我听着。你现在说,半小时之后你要是不说,我就买机票过来了,你等着我过来抽你大嘴巴”他机票已经买好,半小时之后,开始登机了。他们章总从会议室出来,这时想找关系从机场把人拦下,不让小猴子上飞机,都晚了一步。裴琰想到章绍池可能要截他。避免夜长梦多,目的地去哪就不挑了,他就买最近一趟去美国的航班。去洛杉矶的人多,没有空位,他就买了直达芝加哥的航班。他攥着手机,紧盯屏幕,掌心攥出汗来。飞机关闭舱门准备起飞了,空姐过来说他,先生您要关掉手机呀。裴琰无奈关了机,没能等到庄啸的回复。他那条语音的口气太横了,太霸道了吧心里其实一点都没底,无法预料庄啸会是怎么个反应。庄啸那性格,很冷淡的,很难焐热,可能会烦他无休止的纠缠,根本不会回复他只言片语。在飞机上一夜睡过去,裴琰就裹在毯子下面,戴着眼罩睡觉。脑子里许多东西在横冲直撞,两道光弧互相厮杀,耳畔总有声音尖锐地鸣叫中途睁眼吃了顿饭,这趟航班的飞机餐太难吃了,他只能泡了两盒方便面填胃,然后蒙着毯子继续睡。芝加哥很冷,风很大。他一下飞机就知道穿少了,冷极了,风就像刀子一样剐他的脸。他赶紧把羽绒服帽子扣上,两手缩在袖筒里,鼻头迅速冻红了。机场大厅人流攒动,满眼都是陌生的晃动的身影,黑的,白的,黄的,一群丧尸似的从眼前走过这就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来过这个机场,也没人接机,都不知道往哪里走。地理学得不咋地,但以常识估算,芝加哥好像离洛杉矶挺远的,在地图上横着有一柞宽,大约相当于从乌鲁木齐到北京吧他在墙边找个有插座的地方,把手机接上充电。身旁三三两两的人,跟他一样都蹲在这个旮旯,给手机充电呢。裴琰就盘腿席地坐着,打开微信。孤零零的一条语音信息,躺在对话框里。就是一条语音,其他什么都没有,没图,没文字,没ca。裴琰就知道没戏了。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这条删掉。删掉就可以当作没收到,不存在,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坚决不听,太他妈扎心了他捧着手机屏幕,背靠墙壁,呆坐了五分钟。大脑一片空白,风吹得他脑瓤都被清空了。对于一个急脾气的白羊座,这糟糕的五分钟,已经是突破他心理生理双重极限的挣扎。特别特别难受。直接删掉,还是听一遍让自己彻底死心呢他点开语音,放在耳边。机场大厅环境非常嘈杂,听不清楚,他又使劲听了第二遍。“琰琰对不起。”庄啸声音沙哑,也一夜没睡好。完蛋了,亲口判死刑了。眼眶有些湿润,表情木然,差点儿就要看破红尘。正好,头发都不用剃,本来就是光头,披个麻袋取个法名儿老子就可以出家了。庄啸好像是头一回这么亲密地叫他紧接着,庄啸说:“琰琰我爱你,我很想你,对不起很对不起你琰琰”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