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用血去偿还
作者:若诗安轩      更新:2023-06-22 05:04      字数:10154
  第56章

  信笺是谢云舟在马车上写的,他甚至等不及回住处换件干净的衣衫再写,周身都是血腥味,落笔时,手指还有些颤。

  谢七见状劝慰道:“不若等不适消失后再写。”

  谢云舟未曾理会,执笔慢慢写下,他写得极慢,似在思量该用怎样的话语才好。

  写下一张扔掉,然后又是一张,大抵他写奏本也从未这般踌躇,心又慌又乱,最终只写了寥寥数语。

  其实他想写的有很多,他想向江黎诉说倾慕之意,想告知她,他有多思念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恨不得日日都呆在她身边。

  疼她,爱她,对她好。

  他还想向她忏悔,他这一生鲜少有后悔的事,成亲这三年是他最后悔的,他后悔没有好好待她,后悔没有关心过她,最后悔的还是成亲那日把她一个人扔下独自离去。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倘若时光可以重来,他定不会那般蠢事。

  他还想告知江黎,莫说是心头血,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只要她能康健便可。

  心里话一箩筐,他又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时光,只觉得越发悲伤。

  荀衍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他心酸酸的,他想求江黎不要同荀衍在一起。

  他知荀衍是极好的,可他也不差。

  他求江黎给他次机会,一次便好。

  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吹拂的更大了些,他没忍住轻咳了几声,血顺着唇角流淌出来,落在了信笺边角,又在不经意间被他宽大的衣袖拭去,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凝视着那道血痕,心底的惆怅愈发重起来,有道声音悄然冒出:阿黎,你可明了我的心思。

  江黎端详着信笺,凑到鼻尖细细闻了闻,确实是血腥味,她双眉皱起唤了声金珠,金珠走近来,“小姐。”

  江黎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金珠回:“谢七。”

  “谢七可有说什么?”江黎问道。

  近日谢七话挺多的,见到她们总会多讲两句,今日也讲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金珠点头:“有。”

  江黎挑眉问:“说了什么?”

  金珠抿抿唇,“他说这瓶药是将军命他送来的,是救命的药,要好生收起来。”

  “还说,他们将军已经不是昔日的将军了,希望小姐能对他们将军好些。”

  银珠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话有些不满意,噘嘴道:“谢七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几时起开始命令起主子来了,他们将军不易,我们小姐就易吗。”

  银珠想起了那些年江黎受到的哭,蹙眉说:“小姐,你不要听谢七乱讲,他说的都是屁话。”

  江黎问道:“谢云舟救我的事你们是不是一早便知晓?”

  金珠银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跪到地上,金珠道:“小姐,是将军不允奴婢们告知你的,担忧你听后不好好医治。”

  “他不许说的?”

  “是。”银珠回,“就是将军不许的。”

  “你们是我的贴身婢女,”江黎沉声道,“以后但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都不许瞒我。”

  江黎鲜少发火,今日是真不高兴了,明明是救她,为何大家都知晓,就瞒她一个人。

  “小姐别气,奴婢们下次不敢了。”金珠道。

  江黎虽听谢七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个遍,但还是有些许疑惑,不知他话里的真假,遂,她道:“你们把我中毒后谢云舟如何救我的细细道来。”

  银珠点头:“是。”

  话有些长,断断续续直到晚膳前才讲完,江黎听后陷入到了沉思中,原来,谢云舟为了救活她做了这么多。

  也难怪谢七会气愤说她没良心。

  她敛眉,“我乏了,今日晚膳不用了。”

  言罢,江黎回了房间,倚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像是把曾经的过往又经历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过往都是美好的。

  梦里,她回到了成亲那日,谢云舟骑着马亲自来迎她,她同他一起去了谢府,满堂都是庆贺声,他们在庆贺声中拜了堂。

  宾客散去后,他折回房间,喝完合卺酒,他们齐齐倒在了床榻上,大红的罗帐缓缓垂下,遮挡住了里面的春光。

  一声声诱人的低喃自耳畔响起,她从来不知他竟会说如此情话,每一句都让人心颤。

  比话本子写的那些还让人无措。

  她娇嗲应声,招来他更深的疼爱,可能是太过荒唐,最后她竟然想不起到底是疼多些,还是其他更多些。

  他唤她阿黎,唤她黎黎,唤她夫人。

  三种不同的称呼,他对待也不同,若说阿黎是水,那夫人便是火,她像是被放在了架子上,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若想安然无恙,只能攀附着他。

  这人真是坏到了极致。

  她哭了起来,哭了多久他便亲吻了她多久,唇瓣都给亲肿了,她害羞的去捶打他的胸口,反而被他攫住了手腕,他唇落在她掌心,落在她腕间,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他道:“欢喜吗?”

  她心神乱颤,没听太清,他又问:“嫁给我欢喜吗?”

  她本不想回的,见他目光灼灼,没忍住轻点了下头,“嗯,欢喜。”

  他轻扬唇凑了过来,把她禁锢在怀里,指腹挑起她下巴,再次说了放浪的话,“我会让你日日欢喜的。”

  江黎眼睫轻颤着睨向他,看着他脸一点点放大,屏住了呼吸,他唇拂在了她的唇瓣上。

  若说方才的是开胃菜,此时的才真是重头菜,他的吻炙热难耐,她情不自禁溢出声,心想,这般折腾,可不要误了明日的请安才好。

  还真耽搁了,她醒来时天色大亮,金珠银珠冲着她笑,她想起了昨夜的种种拉过被子盖住头。

  须臾,她忆起请安的事从被子里出来,“坏了,我未曾去给母亲请安。”

  银珠劝道:“小姐莫慌,姑爷已经去了。”

  金珠轻唤了她一声,银珠改口,“是将军,将军已经去了。”

  江黎有些许担忧,“母亲怪罪的话可要怎么办?”

  “放心,母亲未曾责怪。”谢七身上还是昨日的大红新郎衣衫,脸上噙着笑,走近后,弯腰坐在床榻边,不管不顾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下巴下着她的发丝说道,“母亲非但没有怪罪要叮嘱你要好好歇息。”

  江黎眨眨眼,“母亲真没生气?”

  谢云舟眨眨眼,“未曾。”

  梦里,江黎同谢府所有人相处的都很好,这是一个非常友爱的大家庭,大嫂王素菊快人快语,心地不坏,小姑谢馨兰单纯善良最会逗人开心。

  谢老夫人慈祥和善,江黎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她在梦里沉沦,舍不得醒过来。

  江黎不醒,可急坏了其他人,金珠银珠唤了许久都未曾把她唤醒,最后只得派人去请谢云舟,赶巧荀衍也一起来了。

  谢云舟凝视着她,想起了常太医说的幻象,人一旦陷入幻象除非是自己想醒,不然真的很难醒过来,最严重的后果是,陷入到沉睡中永远醒不过来,直到死去。

  不,他不允她死去。

  谢云舟急声呼唤,“阿黎,阿黎你醒来,快醒来。”

  不论他如何唤,榻上人儿就是不睁眼。

  荀衍推开谢云舟,抓起江黎的手,“阿黎,我是荀衍,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去看皮影戏吗?今日天气正好,你快点醒来,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阿黎乖,醒过来吧。”

  金珠银珠也帮助一起唤,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可依然没唤醒江黎,她眼睛闭着,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江黎确实做美梦了,梦中,她同谢云舟一起郊外放纸鸢了,纸鸢是谢云舟亲手做的,他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放。

  地上有杂草,她不小心摔倒,谢云舟顾不得看纸鸢,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按在怀里,倒下去时,他的后背先着的地,好像还被什么撞了下。

  但他满眼都是江黎,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江黎摇头,说没事,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

  江黎无意中看到他后背的伤,难过的哭起来,谢云舟双手捧起她的脸,边亲吻她,边哄她……

  谢云舟命谢七找来随行的大夫,大夫是常太医推荐的,知道很多关于谢云舟的事,给江黎把完脉后,沉声道:“这是毒发的迹象。”

  毒发?

  这么快!

  谢云舟一脸愁容道:“前两日她才毒发的,为何这般快?”

  谢云舟担忧的不是剜心取血,而是她每一次毒发,毒药的药性便会增强,这对她是极为不利的,因为谁也不知,她会在哪次毒发中彻底醒不过来。

  “小姐身子弱,毒药药性太强,她抵抗不住便会毒发。”大夫道,“幻象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她需要赶快服食心头血。”

  “这好办,我立马取来给她喝下。”谢云舟去了外间,取出腰间的匕首,扒开衣衫,对着胸口插去。

  他插的毫不犹豫,血滴落到碗盏里,他这次特意多取了些,想着或许江黎多喝些毒性便可以更好的压制。

  只是随着鲜血的溢出,他人也恍惚起来,近几日因为案子他都未曾好好歇息,气虚体虚,再强行取血,人更显虚弱。

  谢云舟另一手按在了桌面上,指尖用力抠着,直到血彻底取完,他另一手才僵硬的松开。

  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指甲里都是血,应该是方才用力过猛,指甲同肉生生分离,血顺着缝隙溢了出来。

  都说十指连心,想必那般的疼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但谢云舟完全无暇顾及,痛便痛吧,左右又不会死。

  金珠端着碗盏进去喂江黎喝下,然后一行人静静等起来,若是之前,江黎喝下后会很快醒来,今日却没有。

  她还是沉睡着,只是额头上渐渐溢出了汗,脸色也不是那种正常的潮红。

  大夫走近轻触了下她额头,“小姐发热了。”

  随后,又是诊脉又是开药方又是煎药,等江黎再次服完药,已是一个时辰后。

  江黎眼睑微动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此时的她正在一点点抽离梦中的景象,她看到纸鸢不见了,绿草也不见了,后方的树木也不见了,然后是方才还亲吻她的男人,面色也开始模糊起来。

  她急呼,“夫君,夫君你别走。”

  谢云舟唇角含着笑,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被风吹散,最初是眉眼先没的,然后是整个人,最后是身子。

  江黎跑过去抱他,扑了个空,怀里什么都没有。

  那些美梦了没了,她咬唇哭起来,“夫君,你别走。”

  江黎睁开眼,腥红着眸子盯着房顶看,旁边有好多声音,金珠,银珠,荀衍,谢七,还有不熟识的声音。

  她慢慢转头去看,模糊中看到谢云舟手抚着胸口慢慢走了进来,他脸色惨白,眼睛绽红,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取过血。

  他,这是又救了她。

  “谢云舟。”江黎沙哑的唤了一声,然后没等人走近,再次昏睡了过去。

  -

  即便过去了几日,谢云舟依然很怕,那日幸亏最终把江黎唤醒了,不然她怕是……

  谢云舟不敢细想,掩唇轻咳两声:“谢七,把口供拿过来。”

  谢七呈上口供,说道:“主子,你身子不适还是先歇歇吧。”

  谢七满眼都是对谢云舟的心疼,为何会如此呢?

  还不是因为前几日,江二小姐陷入到幻象中,他们主子剜心取血救她的事,一夜连取了两次。

  子时那会儿她是醒过来了,可他们主子差点没了命,真真是差一点,金珠如是晚一点拿出续命丸,他们主子就真挂了。

  不过这续命丸孩子很如常太医所言,不能乱服用,你看他们主子服了几日了,身子还没好利落,不时咳血。

  谢七这几日的心情真是不好形容,对江黎的埋怨又多了几分,她怎么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呢。

  她若是再折腾下去,她能不能活不知,但是主子是一定不能活了。

  谢七转身端来补血的汤药,“主子,喝药。”

  谢云舟眉梢皱起,一脸嫌弃,“先放那,晚点我会喝。”

  “大夫说了要趁热服下,”谢七把碗盏往里推了推,“药凉了药效会减半,主子还是趁热喝吧。”

  谢云舟口中还有上次汤药的苦腥味,蹙眉刚要拒绝,谢七道:“主子日后还要救二小姐呢,若是不快点养好身子,万一二小姐再毒发可怎么办?难不成主子要眼睁睁看着二小姐死去。”

  谢云舟:“……”

  不能提江黎,提到江黎谢云舟什么原则都没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江黎的救命药人,单是为了江黎他也会好好活着。

  遂,端起碗盏一饮而尽。

  喝完放下碗盏,问道:“她可好?”

  “她?哪个她?”谢七明知故问。

  谢云舟瞪眼,“你说呢?”

  “哦,二小姐啊,”谢七撇嘴,“好的不得了,这几日一直同荀衍在一起。”

  谢七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给谢云舟听,“他们去放了纸鸢,去看了皮影戏,还去茶楼见了说书先生,二小姐特意点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让说书先生说与她听,他们还去了曲城最有名的酒馆,点了菜喝了酒。”

  “听闻荀衍还带着二小姐策马游街来。”

  最后这件不知是不是真的,谢七也是听人说的。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尽,喃喃自语道:“她不愿同我一起放纸鸢,不愿同我一起看皮影戏,不愿同我一起用膳喝酒策马游街,却愿意同荀衍一起,谢七,你说这是何故?”

  谢七口直心快,直接说道:“能是何故,二小姐喜欢荀衍。”

  言罢,谢云舟胸口好像又挨了一刀,连谢七都能看出的事,他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是啊,她喜欢荀衍。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放手。

  谢云舟问道:“那她今日做什么?”

  “在府里没出来。”谢七回道。

  谢云舟看了眼案几上的公文,淡声道:“你去备马,一个时辰后咱们去周府。”

  一个时辰足矣看完这些公文。

  “是。”谢七想起一件事,说道,“主子,王员外方才派来人送来请帖,邀主子后日赴宴,说答谢主子帮他寻回爱女尸身,咱们去吗?”

  谢云舟道:“去,正好我也有事要问。”

  谢七又道:“那两名女子的家人今日一早送来了吃食,说答谢主子帮他们寻回家人,吃食就在外面,要吃吗?”

  谢云舟没什么胃口,说道:“你吃吧。”

  三桩案子了却两桩,还剩一桩是赵项夫人的,谢云舟站起,“走,先去地牢看看。”

  赵项正在书写,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都是关于官银失窃的事,之前他咬紧牙关不言明,是因为他不知谢云舟到底是真来查案的,还是走过场的。

  毕竟之前也有过钦差走过场的事,他当然要谨慎,但几经试探后,他知道了这个谢将军是真真要查案,便也不瞒着了。

  当然,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夫人和孩儿,夫人告知他,谢钦差说了,只要他把事情始末说清楚,会护他们周全的。

  赵项可以不顾及自己,但不能不顾及夫人和年幼的孩儿,遂,才决定和盘托出。

  他前脚写完,后脚谢云舟来到了地牢,见到了供词,这与谢云舟来说也是一件喜事。

  把赵项供认罪行的消息放出去,诱他夫人上当,让他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抓住,然后再让赵项夫人去游说赵项,事情便一点点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拿到供词,从地牢走出来后,谢七问道:“主子是从哪里看出赵项对夫妻疼爱的?”

  谢云舟想起了赵项书房里挂的那幅画像,那便是赵项夫人年轻时的,一个男子书房里挂着女子的画像,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太过喜欢。

  “他书房里有夫人的画像。”

  谢七明了,“原来如此。”

  有了供词事情便好办多了,谢云舟吩咐道:“命人去抓捕这上面的人,一个不落,全抓回来。

  谢七道:“是。”

  今日没空,谢云舟只得明日再去看江黎。江黎修养了几日身子已经大好,这几日银珠时不时会说起那日她昏迷不醒时发生的事。

  说谢云舟为了救她差点都没命了。

  那日是银珠第一次见谢云舟取血,她从来不知他用的匕首是那般的,刀刃锋利,刀身很长,与一般的匕首不同。

  “小姐,你是不知那日有多凶险,为你服下后,你依然不见醒来,两个时辰后,只得为你服第二次。”

  “连取两次血啊,谢将军一下子昏了过去。”

  江黎眉梢蹙起,银珠又道:“不过他也只是昏了一下下,很快醒来了。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与谢七的对话,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江黎问道:“如何说的?”

  银珠轻咳一声,学着谢云舟的声音说道:“我要守着她,两次血不够,我便取三次,总之她今夜一定要醒过来。”

  银珠说完,顺便感慨道:“小姐,先不说他之前做的如何,在救你这件事上他真的很尽心尽力。”

  彼时江黎手里端着茶水,听到银珠的话后,手微微颤了下,茶水洒出了几滴,滚落到了手背上。

  不经意的,她想起了曾经的谢云舟,那时的他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她,江藴身子不适,他会立马发现,并寻来大夫给她看病。

  她身子不适的话,他连看都看不见,更别说尽心尽力的,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太冷血了。

  这些不好的事想起来便没个终止,江黎又忆起成亲后谢云舟不陪同她回门的事,于女子来说成亲后回门是风俗也是夫家的重视,回门那日娘家也会准备膳食。

  江黎没等来她的回门日,因为那日,谢云舟再次外出了,她久等不到人,最终也未曾回去。

  之后每每想起,她都会很难过,这与她来说,也算是遗憾。

  似乎,江黎的所有遗憾都同谢云舟有关,那些遗憾是他给她的,但凡他有一点怜惜她,她也不会过的那般辛苦。

  伤心事想太多,会影响心情,江黎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站起身,欲去偏厅,还未曾出门,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是周翠云。

  消停了几日,她今日又不消停了,见到江黎后,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后说道:“没想到你病的那么厉害。”

  江黎那日昏迷不醒时,周翠云也来了,原本是想找江黎晦气的,没想到撞见了那幕。

  婢女在空,谢云舟急的不行,荀衍冷着一张脸,她躲在暗处看了许久,才知晓,是江黎生病了。

  当时她只有一个想法,活该,死了才好呢。

  “你到底生的什么病啊?”周翠云看着像关心实则再看笑话,“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会死,说来听听。”

  “表小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银珠听到周翠云的话后,问道。

  “没规矩,”周翠云怒斥,“主子们讲话哪有你个下人插嘴的份,出去!”

  银珠不走。

  周翠云又道:“怎么?让我赶你出去吗?”

  江黎说道:“没事,你先出去。”

  “小姐,可是……”银珠欲言又止。

  “放心。”江黎柔声道,“你先出去,记得把门关好。”

  银珠红着眼睛走出去。

  房门关上,周翠云刻薄道:“欸,你是不是没几年活头了?也对,像你这样的孤女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放心啊,等你死了,我一定命人多给你烧些金元宝。”

  “对了,在给你捎你个男人画像,省的你在下面孤寂。”

  周翠云一点也不像高门小姐,说话尖钻刻薄,“你啊,肯定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不放过你。”

  “呵呵,我就是很好奇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死掉呢,我其实还挺期待的。”

  江黎问她:“说完了吗?”

  “没啊。”周翠云笑笑,“你马上都是要死的人了,别那么大火气。还有啊,反正你都要死了,不若再帮我一次,明日把荀衍约出来,我要同他一起游曲城。”

  “我?约荀衍?”

  “是啊,就是你。”

  周翠云一脸嫌弃道:“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看你这张病脸吗?”

  她嗤鼻,“多晦气。”

  江黎勾勾手指。

  周翠云说道:“做什么?”

  江黎又勾了勾手指,周翠云走过去。

  须臾,房间里传来周翠云的尖叫声:“江黎你干嘛扯我头发,你松手,快松手。”

  “哎呀,疼,疼。”

  “我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

  “你这个小人,我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你快松开……”

  周翠云的贴身婢女被留在了外面,等她见到周翠云时,吓得差点昏过去,“小姐,你这是怎么搞得?”

  周翠云咧嘴说道:“问什么问,还不快走。”

  后方江黎轻笑道:“表姐慢走,小心门槛。”

  话音方落,周翠云被绊了下,摔倒在地上,贴身婢女急忙过来扶起她,也不知碰触到她哪了,惹来她更大声音的尖叫。

  这出闹剧,最后以周翠云匆匆离开结束。

  银珠快走走进来,打量着江黎,见她无事,拍拍胸口,长叹一声:“小姐,你无事就好了。”

  江黎也不是全然无事,手臂被周翠云抓了几道红痕,睡觉时她脱掉衣服银珠才看到,蹙眉道:“怎么办?受伤了。”

  江黎道:“无妨。”

  银珠跑出去找药膏,金珠给她清洗红痕,收拾妥当后到了戌时,江黎临睡前金珠说道:“小姐,荀公子差人来送信,说明日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江黎上午要陪周老夫人,下午便空闲了,她道:“说了去哪里没有?”

  “没有。”金珠轻笑道,“左右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荀衍为了哄江黎开心,空闲了总会带她出去逛逛,曲城的名吃他们吃了好多,戏也听了。

  江黎想起,她上次提了一嘴想学骑马,不知荀衍找她是不是为了此事。

  她还真猜对了,荀衍还真把她带去了马场,这处马场没人,只有他们两个,马匹是荀衍亲自挑选的,很温顺乖巧。

  但为了安全起见,荀衍先骑了一圈,随后江黎才骑的,江黎第一次骑马难免紧张,腿一直在抖。

  荀衍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呢。”

  江黎吞咽下口水,笑笑,“好,我不怕。”

  嘴里说不怕,其实怕的要死,她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就怕不小心掉下来。

  荀衍见状,勾出笑起,“那咱们走了。”

  江黎点点头:“好。”

  她全程好紧张,勒着缰绳的掌心都溢出汗了,金珠银珠也吓得够呛,这么高的马可千万不要摔下来。

  所幸,没发生危险的事。

  江黎骑了几圈后累了,荀衍扶着她下来。随后,成了江黎牵着缰绳,荀衍站在她身侧两人牵着马儿边走边聊。

  之所以要江黎牵着缰绳也是为消除她对骑马的恐惧,结果还不错,她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玩了一下午,天黑前才回了周府,刚进门便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脸浸润在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但从他的气息上可以感觉出来,他似乎不太高兴。

  也对,足足在庭院里等了两个时辰,换谁都不会高兴。

  但他高不高兴,江黎不在意,她走近,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开场白,每次谢云舟听都会难过,因为他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不耐烦。

  “我来看看你。”谢云舟端详着她,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生怕少看了一眼。

  “我很好,不需要你挂牵。”江黎没什么表情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请回吧。”

  又再赶他。

  “阿黎,”谢云舟从暗影里走出来,笼灯的红光映到他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五官,“我可以同你一起用晚膳吗?”

  他是为了想同她一起用膳才等到现在的。

  “府衙里没饭?”江黎道,“为何要在我这处用?”

  在船上同食那是因为没办法,现在又不是那般状况,为何还要一起。

  “嗯,府衙里没饭。”谢云舟道,“所以,能留我用膳吗?”

  他眼底流淌出恳请的神情,还真让人不好拒绝,江黎想起银珠说的他两次剜心取血救她的事,淡声道,“用完晚膳后你要立刻离开。”

  谢云舟脸上扬起笑,“好,晚膳后我便会离开。”

  这与谢云舟来说也算是进步,江黎留他吃晚膳了,虽是他求来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远吗。

  他在心里说道。

  晚膳的膳食一部分是金珠周府厨房准备的,一部分是谢云舟带来的,都是江黎爱吃的。

  只不过江黎有些累,没吃多少。

  谢云舟睨着她问道:“不合胃口?”

  江黎摇头:“没有,就是不太饿。”

  谢云舟把鱼刺剔除掉,把鱼肉放她碗里,“尝尝这道蒸鱼味道如何。”

  江黎看到鱼更没了吃饭的心思,江藴最喜欢的也是鱼,谢云舟曾经还给她剔除过鱼刺。

  那些不好的记忆涌了进来,江黎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眼见她要站起,谢云舟急切中握住了她的手,仰头道:“阿黎,别走。”

  手腕处传来滚烫的触感,江黎似乎被烫了下,她手指轻颤道,“你先松手。”

  谢云舟多么希望能一直牵着她的手,但他也知道那是妄想,随后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手,指尖一点点滑落。

  江黎坐下,谢云舟拿起筷子继续吃,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了江黎手背上的红痕,他放下筷子执起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银珠瞥了眼,说道:“小姐是不是骑马时不小心伤到的?”

  江黎点头:“应该是。”

  “骑马?你去骑马了?同谁一起去的?”谢云舟连声追问,那副醋意浓浓的样子好像他和江黎之间还有什么牵扯。

  江黎抽出手,淡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知道。”

  谢云舟心上像是骤然开出一个口子,疼到让他窒息,他手抚上胸口,红着眼眸问:“阿黎,真的不能告知我吗?”

  是他要问的,江黎抿抿唇,眼睫垂下浅浅的弧度,“是同荀衍一起去的。”

  荀衍?

  又是荀衍。

  也对,除了他还有谁敢不顾他的警告强行把江黎带出去。

  “阿黎,以后别去了。”谢云舟轻哄,“骑马太危险了,万一……”

  他不能想那个万一,柔声道:“听话,别去了好吗?”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出,谢云舟一直在极力克制着,要是此时荀衍也在的话,大抵不会是这副和谐的模样。

  他会同荀衍厮打起来,直到出了心中的恶气才会停手。

  “谢云舟,你是不是以为你救了我,我便要听你的。”江黎不喜欢任何人管束与她,尤其这个人还是谢云舟。

  “阿黎,我不是。”谢云舟急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

  烛光映出江黎精致的脸庞,五官仿若用笔描绘而成,娇艳美丽,但就是这张娇艳美丽的脸,露出了清冽的神情。

  江黎道:“谢云舟你若是想要我还你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血去偿还。”

  她要用她的血,去偿还他。

  谢云舟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