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风波
作者:夜念      更新:2022-03-29 01:01      字数:5162
  世人常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就连风刮过也会留下尘埃。

  可葫芦巷里那个小院里的人和事儿,却未曾在贾珠心头残留一丝痕迹,好似烈阳炙烤下的水滴,悄无声息就蒸发了个一干二净。

  贾政将后续收尾事儿交给兴儿旺儿去处理,一则是懒得沾手那些破烂事儿,再则也是想看看那俩小子对事儿的应急反应,是否足够机警圆滑,周到妥帖。

  兴儿旺儿作为贾珠的贴身常随,是否俱备处理好贾珠身边各类突发事件的能力。若是过不了他的考验,那还是早日换人为好,免得关键时候拖后腿。

  每年春季朝堂上都会出现各处官员调动,有一批外放地方为官的名额。

  贾政打算让贾珠出去历练几年,多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经些风雨,开拓一下眼界,增长些见识,一味地闭门造车是做不出成绩的,养在温室大棚里的娇花,柔弱易折,太不耐造,一个稍有些心机的女人就能轻易给他放躺,说出去实在让人汗颜。

  贾政瞟了一眼面前规规矩矩躬身垂头等待吩咐的兴儿旺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永久保守秘密,知道是什么人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立在堂下的两人忍不住心里一颤,冷汗一层层爬上了后脊梁,小腿也不禁有些抖。

  不过说是腿抖,倒也没谁因此而站立不住软倒在地,这一点倒是让贾政颇为满意。

  兴儿先上前一步跪倒,请求道:“奴才请求将功赎罪,请老爷给奴才一次表现的机会。”

  他自然知道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做到缄口不言,保守秘密,二老爷若想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即便身为蝼蚁,也有求生的,他想活着,自然也明白该如何做才能让二老爷满意。

  旺儿见状也忙跟着跪倒,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和兴儿态度一致。

  贾政的目的达到,也不再同他们多说,只丢下了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真章。”便挥手让他俩退下了。

  ……

  李纨收到李母传来的口信,得知心头大患已除,心情难得地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明朗许多。

  竟亲手做了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给怀了孕的连城送去,又将自己当年怀胎生产的经验细细地说给连城主仆听,一时间两妯娌相处融洽,气氛非常和谐美好,连带着二房其他人对李纨的感官都好了不少。

  贾珠看着李纨的笑颜,难得的有了一丝恍惚,记忆中那个手撑油伞驻足桥边的姑娘,脸上那抹清雅如兰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渐渐地同眼前的人儿合二为一。

  待细细看去,又觉有些不同之处,眼前的这双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下沉浮,让人越发瞧不真,看不透。

  贾环用手肘拐了贾珠一下,笑着调侃道:“我说二哥,发什么呆呢?二嫂人可都出去了,怎么,一会儿不见,如隔三天?这黏糊劲儿弟弟也是甘拜下风,佩服,佩服啊!”

  贾环的性子有些大咧咧,平日多喜外府外跑,后宅中除了连城能得他几分关注,兄弟姐妹间的那些事儿他压根就没兴趣知道,有人讲他都不乐意听,更别说是已经成家兄长的房里事儿。

  因此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家二哥二嫂之间的龌蹉,且不合已久,才这般口没遮拦地打趣贾珠。

  贾珠苦笑,无言反驳贾环,却难得地自我审视了一番。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他的胸襟心眼是不是太狭窄了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曾经银蝶母子的事儿无论谁对谁错也已经过去多时,曾经再大的愤怒气恼如今也该消弭的差不多少,再揪着不放,甚至为此伤了夫妻情分,就有些过了,更不符兴家旺族之道。

  初八这日,府里难得没有宴请,各处独自用膳。

  傍晚时分,贾珠刚一踏进倚兰居,李纨的大丫鬟素月就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二爷回来啦,晚上老太太那边不设宴,奶奶特意备了桌席面,想着一家三口聚一聚,这会儿荀少爷已经到了,就等二爷您了。”

  贾珠心中一喜,正愁找不到借口过去搭话,梯子就递到了眼前。

  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嗓子,使劲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沉声道:“嗯,前面带路,正好爷这会儿也有些饿了。”

  李纨没想到贾珠真会来,见到人时还有些怔愣,见贾荀给贾珠请安,便也起身福了一礼,展颜一笑道:“爷来了,快请上座。”

  转头吩咐碧云道:“去将那坛梨花白拿来,给爷烫上,天气冷,喝凉酒伤身。”

  又对一旁的素月道:“你去洗个热帕子,给二爷擦擦手脸舒缓一下,等下就让人传菜开席,时候不早了,爷和荀儿想必也饿了。”

  贾荀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手肘拄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将丫鬟们指挥得团团转的亲娘,又看看旁边一脸温和受用的亲爹,眼眉弯弯,白嫩的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好喜欢这种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温暖场面,也许这顿家常便饭就是他在这个大年里收到的最好礼物。

  贾珠净了手,拉着李纨上炕坐好,又抓着李纨的手摩挲了几下,笑着道:“二奶奶辛苦了,今儿个同为夫喝上几杯,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李纨的心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疼,有些酸,有些欣喜,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一齐涌上了心头,一时间可谓是百味陈杂,滋味莫名。

  贾珠亲手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贾荀倒了小半杯,举起酒杯,略有些感慨道:“过往是非如烟散,不如怜取眼前人,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如此缘分,合该珍惜,你我今日借此杯中酒化干戈为玉帛,往后人生好生孝顺长辈,养育子女,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可好?”

  李纨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眼角也泛起了一丝红色,看着眼前那张写满真诚的脸,语带哽咽,重重地点头道:“……好!”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有说有笑有酸亦有甜,最后三口人竟都有些酒气上头。

  晚上贾珠自然而然地歇在了正房,红烛缭绕,一夜挥汗如雨,竟有些久别胜新婚的架势。

  一时孟浪一时爽,爽过之后火葬场。

  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贾珠用劲过猛扭了腰,第二日竟起不来身,下不了床,羞愤欲死的他还愣是不让请大夫,更是拒绝去看来探病的兄弟们那揶揄调笑的小眼神,羞也臊也,真真是丢大脸了!

  最后还是王氏见不得儿子受罪,让人请了府医过来,又是扎针又是推拿,然后又糊了一层厚厚的膏药,这才慢慢有了起色。

  卧床养腰的这几日,贾珠两口子每日黏糊在一起,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感情也日渐升温,隐隐有种回到当年新婚时期的甜蜜感觉。

  倚兰院的这一景儿,最高兴莫过于贾荀,其次便是贾政夫妻。

  看着儿子的小家终于恢复了温馨甜蜜,做爹娘的心里也是老怀大慰,心情好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不少。

  开春后,贾珠的调令圣旨传到贾家,任命贾珠为北地辽县正五品知州一职,虽说外调远离了京城这个军政中心,实则升了两级,待日后在地方上有所作为,有了资历业绩,再调回京时,升迁的道路就变得宽松平坦许多。

  作为龙凤胎的一员,没道理一个聪明似精一个蠢笨如猪,贾珠不脑残时亦是个聪明机智娇靠谱的人,自然懂得这番离京任职的意义所在,心下也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在北地的广阔天地中大展拳脚,干一番实业,如此也不枉负他爹为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北地寒冷,地广人稀,生活环境自然与繁华的京城不可同日而语。

  贾珠不想妻儿跟着去吃苦,便想着只身一人前去赴任,李纨犹豫再三后决定一同前往,比起留在府中养尊处优,她更不想看到贾珠再回来时,身边多了几个姨娘和庶子。

  贾荀被留在了京中,因为京中有着最好的书院,最好的教育资源,贾珠和李纨都做不到为了一时的团聚而置儿子的前途于不顾。

  这世道孝道大过天,父母长辈做了决定,做子女的再不想不愿也无力反驳,再则贾荀亦很看重自己的学业,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有着明确的规划和美好的期望,倒也没纠结难受多久就缓过劲儿来,心情平静地同家人们一起送别爹娘。

  望着渐渐远去一点点消失在晨雾中的车队,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别离的贾荀,在这一刻隐约地意识到:或许,他……该长大了!

  ……

  同一时刻,遥远的西南川省大山深处的瑶寨中,贾玥一行人这会儿经历着近两年来的行程中最惊险的时刻,与当地土族民发生了一场激烈械斗,一切只因一个“色”字,男色的色。

  坐落在川地大山中的瑶寨,是个由女性为主导的母系氏族部落,且一直延续着抢婚这一“野蛮”习俗,自然,是女抢男。

  贾玥等人此行目的地正是瑶寨往东十里处的一座千年古刹——三清观。

  三清观虽地处深山,却在川省各地流传着古老的传说,可实际上能顺利找到三清观观址的人并不多。

  至于原因,那真是众说纷纭,千奇百怪。

  有人说道观是仙人道场,凡夫俗子遍寻不到实乃常理;也有人说深山多瘴气,人一进入便会产生幻觉迷失方向,更别谈寻到道观;还有人说只有福缘深厚的有缘人方让道观现身人前等等。

  奇异的传说引起了贾玥的浓厚兴趣,千年古刹又很符合她发宏愿的宗旨。

  这一路行来,有名的寺庙道观没参拜,其中能达到千年之久的却没几个,好容易遇到一个,如何也不能轻易错过。

  因此,贾玥一行人便干脆地踏上了寻觅三清观之路。

  一路上应对了无处毒虫蛇蚁和几波狼群的侵扰,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来到坐落在此处的瑶寨,倒霉催的是正巧赶上瑶寨圣女选夫,英俊潇洒气质不凡的柳湘莲便被圣女一眼相中,可气的是那圣女被柳湘莲严词拒绝后,竟亲自带着族人来强抢,双方矛盾一触即发。

  贾玥心里怒火中烧,百爪千挠,又酸了吧唧不是个滋味,只想把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抓过来暴打一顿,竟敢肖想她贾玥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来不及深思自己如此反常的原因,贾玥甩开鞭子就冲着圣女光洁的小脸打了过去,招招狠厉,鞭鞭无情,柳湘莲伸手想拦都没拦住。

  圣女也是个练家子,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躲了几下见贾玥依然不依不饶,也被贾玥打出了真火,从腰间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贾玥挑衅一笑,迎面直上,同贾玥缠斗在了一起。

  两方人马一看,头头儿都亲自下场了,他们这些小啰啰却在一旁吃瓜看戏,这还了得?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参与进去,于是一场由抢亲引发的混战就此展开。

  瑶寨的人虽然有些粗浅武艺,却如何比得过武艺高强又身经百战的护卫队成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展露了颓势。

  只是让贾玥一行人没防备的是,瑶寨人人擅毒,一阵迷醉心神的香气过后,贾玥一方人便丢盔弃甲,软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的贾玥只模糊看见瑶寨圣女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气得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等贾玥再次清醒时,还未来不及分辨眼下情景,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摸手臂上的袖剑,呼……还好还好,东西还在,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环视周遭,发现这里是一处两层的竹楼,屋子一角摆放着竹桌竹凳竹箱竹柜,一水儿的竹制品,甚至连她身下躺的床都是竹子制成。

  水粉色的窗帘和床帐,桌上的花瓶中还插着一把她说不出名字的花,显见这里是一处女子的居所或闺房。

  贾玥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便悄悄下床,穿好鞋子轻轻走到门口,侧耳倾着听门外动静。

  刚准备出门看看,竹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皮肤微黑的中年妇女见到贾玥醒了,有些高兴地说:“您醒了,可是饿了?我这就带姑娘去参加圣女的婚宴,好吃的多着呢!”

  贾玥戒备地看着妇人伸过来的手,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问道:“我的随从们在哪儿?”

  “您放心,他们都被安置在后面的竹楼里,看时间这会儿也该醒了。”

  贾玥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次她实在是大意了,进山前考虑过山中毒物众多,也带了许多解毒粉解毒丸之类的药,却没想到这毒如此霸道,只闻到丁点气味,都还来不及服下解药就被放倒,好在这瑶寨中人看似并不图他们的命,不然这会儿早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想到此处,贾玥的冷汗将里衣都浸湿了,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妇人闻言嘿嘿一笑道:“莫急,既来到我们瑶寨那就是客,又赶上圣女选夫,族人们必是好酒好菜招待来客,圣女特意交代过,只待圣女成亲后便送客人们出瑶寨。”

  “成亲?和谁?”贾玥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催促妇人道:“快带我过去。”

  妇人一侧身,让出身后的石阶路,语带恭敬道:“清月县主这边请。”

  贾玥脚步急切,脑子里乱糟糟,一心只想搞清楚同圣女成亲那人是谁,是不是她最不希望的那人,她最不想看到的那样,压根就没听清楚妇人口中对她的称呼。

  贾玥由妇人带领着七拐八拐走了一段山路,眼前便出现一座四层高竹制楼群,楼群前略宽敞的平地上燃着篝火,篝火旁边依偎着两个穿黑红相间服侍的男女,女子赫然就是那瑶寨圣女,男子脸上却带着个恶鬼面具,将整个脸遮挡个严严实实。

  一大群盛装打扮的瑶寨人围着新人载歌载舞,唱着她听不懂的歌曲,时不时还往新人身上丢些奇怪的植物。

  妇人将贾玥引到一旁的客位落座,这时她的侍女护卫们也被人引领着过来她身边,唯独不见一人——柳湘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