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足足聊了一下午。

  费蒙教授心情激动, 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告诉了长乐，还让长乐小心, 尤其是对皇室的人要更加谨慎。

  长乐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她在帝国学院经营小厨房至少一月有余，上到皇室成员，下到平民百姓，许多人都知道小厨房的炒菜异常美味。

  炒菜声名在外，皇室应该早有所耳闻。

  如果皇室至今仍然奉行所谓的“清洗国民记忆”策略，那为何还会放任她在帝国学院开小厨房？

  尤其是……被当作帝国接班人培养的皇太子西泽, 也知道小厨房的存在。

  长乐眼神微动，问费蒙教授：

  “您怎么评价如今的皇室？”

  费蒙教授自然听得懂长乐话中的深意。

  他长长叹气, 摇着头说：

  “如今的皇室，我看不懂。”

  “看不懂？”

  费蒙教授点头。

  犹豫了片刻，接着说：

  “大约四十年前，皇室对和英雄有关的线索, 采取的策略是全部抹杀, 清理干净。帝国境内只要有人讨论和英雄相关的话题，都会被皇室的暗杀部队秘密解决掉, 其恐怖程度堪比文字狱。”

  “但是，自从三十多年前当今的皇帝登基开始, 文字狱有减缓的倾向……你刚刚提到帝国两次科技革命中的人为操纵理论, 也是近几年才在历史学界流行起来的学说。放在以前, 历史学家们公然讨论这个问题, 是要被暗杀的。”

  “我怀疑, 如今的皇室暗中在缓和对英雄相关话题的限制……包括长乐你在这里开小厨房的事, 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如今皇室颓萎，刚满十八岁的皇太子一个人出面做事，这本身就很奇怪。”

  “也许，他们手头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已经顾不得管制人们的言论；也许，他们有意让英雄的话题重登舞台，以达到某个目的。”

  某个目的……

  长乐眼前一亮：

  “我明白了。”

  费蒙教授：“嗯？”

  “皇室的目的，就是征服太阳。”

  费蒙教授怔然，思忖着长乐这句话，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很有可能！”

  过去，在霍兰德推动下，帝国拥有了征服太阳的核心技术；如今过去一百年，帝国依旧无法顺利推行这项计划。这当中，不是科学家懒惰，不是政府不作为，而是帝国根本还没有完全掌握实现技术的方法。

  一百年前的政治斗争中，当今的皇室出于某种目的，亲自抹杀了霍兰德，也毁掉了征服太阳的方法。

  霍兰德离世后，他们才发现，没有霍兰德，征服太阳项目不可能成功。

  所以在最近几十年，皇室才试图放缓对和霍兰德相关的言论的管控，试图从民间发现蛛丝马迹。

  费蒙教授眼含忧虑，望着长乐说：

  “如果真是这样，皇室要找的……就是你啊，长乐。”

  长乐微微垂眸。

  “皇室已经找到我了。”

  她说道。

  第一次见西泽时，西泽就对她说：

  “帝国现在最需要地球人。”

  当时长乐只以为这个人脑子有病。

  知道他是帝国皇太子后。

  知道霍兰德的故事后。

  长乐必须认真对待这句话。

  至少在入学典礼那一次……

  不，或许更早。

  或许从她来到西盟帝国起，西泽就已经知道，她来自地球，她是帝国最需要的地球人，她是帝国的希望。

  西泽先她一步抢占了先机。

  但是……

  综合各方面信息来看，主动权依旧掌握在她手里。

  西泽说，如果泄露“帝国需要地球人”这一秘密，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一天他说的话并不能当儿戏看待。

  长乐没有对费蒙教授和盘托出西泽的事。

  费蒙教授嘱托长乐多方面都要小心。

  虽然她被皇室盯上，但既然皇室需要她，她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

  和费蒙教授的对话始终萦绕在长乐脑海里。

  条分缕析，删繁就简后，得出她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寻找和霍兰德有关的所有线索。

  霍兰德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希望”。

  地球末日前一天，霍兰德拼了命在喊的两个字，跨越时空，通过父亲长礼留下的无线电对讲机，传到了长乐耳中。

  要永怀希望。

  也许霍兰德身上，还藏着拯救地球人的秘密。

  长乐窝在沙发上，望着夜空的星星点点。

  人们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在天边守护自己心爱的人。

  霍兰德也是吗……？

  麒麟旁听了两人全过程的对话。

  就像长乐了解麒麟身体内部所有细节的构造那样，麒麟是这个世上唯一了解长乐完整过去的人。

  敏锐察觉到长乐心情不像以往一样轻松，麒麟说道：

  “我认为你应该去休息了，长乐女士。”

  长乐：“……”

  麒麟：“……”

  学人类轻咳两声，兀自汇报明天的安排：

  “明天上午有学院的日常体检，中午还要经营小厨房，下午要上课，除此以外说不定还有意外事件等着你。”

  “又是行程满满的一天呢，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麒麟。”

  “我在的长乐女士。”

  “叫我长乐。”

  “好的长乐女士。”

  长乐：“……”

  她从沙发上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麒麟在一旁像老人家似的喋喋不休说着“如何在久坐之后正确活动筋骨”，尽管这些内容早已经深深刻印在长乐脑子里了。

  几分钟后，长乐打断他：

  “麒麟。”

  “我在的长乐。”

  “我让你查的，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也没查到。这个东西就像薛定谔的猫，只有在侵入数据库之后才能明白到底查到了没有。”

  “……你最近抖机灵次数有点多。”

  “那我自降一下抖机灵指数。”

  麒麟恢复一本正经，接着说道：

  “帝国皇室掌握着全帝国境内各种类型的数据，形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数据库，我偷偷调取了一部分数据，它们几乎包含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所有内容。这些内容被全被数据化保存。”

  “简单来说，就算这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去世，只要拥有数据，就可以再造一个从外表到思想都一模一样的克隆人，或者仿生人出来。”

  长乐：“这些数据你全部可以调取？”

  麒麟语气中透着浓浓的自满：

  “皇室的数据库当然没那么容易侵入。”

  “但是，如果是我，就可以不留任何痕迹侵入数据库，调取绝大部分数据。”

  长乐：“绝大部分？”

  麒麟：“剩余那部分就是你让我调查的内容，也就是【记忆数据库】。”

  一个人的身高、体重变化轨迹、家庭教育、社会经历的数据很容易调取，这些数据官方均可以合法收集。

  但是，一个人的思想意识数据，是无法通过行政手段获取的。

  “我目前还无法偷偷侵入记忆数据库，但是只看名字就知道，皇室掌握着全体国民的思想数据。”

  “虽然我目前还未发现皇室到底是如何获取人们的思想数据的。”

  麒麟叹了口气，撒娇模式全开：

  “长乐，你应该知道的，这个数据库实在太过庞大，分析起来超级累的。光在数据库中找到记忆数据库的位置，就花了我好多时间和精力呢。”

  长乐不动声色：“你可是地球最强人工智能，别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嘿嘿嘿，那倒是。”

  长乐：“……”

  “但我依旧需要回地球一趟，升级一下主程序，争取早日破解记忆数据库。”

  “如果能进入这个数据库，说不定就能找到所有人关于霍兰德的记忆了。皇室虽然抹去了人们关于霍兰德的记忆，但是绝不会蠢到不做数据备份。”

  “长乐，有希望的，我一定能找到关于霍兰德的记忆。”

  长乐“嗯”了一声。

  …

  皇室可以篡改人的记忆，还拥有一个记忆数据库。

  也许皇室对国民的控制不止于此。

  可以篡改记忆，那么要控制人的思想与行为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更极端一点，通过控制人类，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完全可以做到。

  帝国学院这些帝国未来的栋梁们，也全在皇室的控制之下。

  而且，他们一定是重点控制对象。

  当晚，长乐和麒麟返回地球。

  麒麟升级主程序，长乐则在家里找寻父亲长礼的遗物。

  很可惜，除去无线电对讲机外，一无所获。

  根据地球的麒麟本体的记录，对讲机这一段时间也没有响起过。

  临走前，长乐推了一车英镑，一起带到帝国境内。

  根据麒麟的调查分析，帝国境内有一个与西盟星经济实力不相上下的星球，名叫玛尼兹星。玛尼兹星内部流通的货币与地球英镑一模一样，连纸币上印的人物也没有差别。

  地球的英镑可在西盟星内直接兑换星币使用。

  唯一存在问题的是纸币上的序号。

  如果英镑与玛尼兹星产的纸币序号重复，那么可能被帝国检查。

  好在，星际背景下货币流通交易十分旺盛普及，大街小巷均有外币兑换星币的交易所，交易所主流业务是电子货币兑换，纸币流通非常少。

  星币交易所只查验纸币真伪，不会再一一验证序列号。

  当长乐推着一车英镑要求兑换成星币时，老板惊得目瞪口呆。

  这年头能推着一车纸币来换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麒麟：是土豪。

  也就是因为帝国上没有流行过土豪这个词，否则交易所老板根本不需要思来想去，寻找符合描述长乐这种行为的词语。

  “土豪”两个字直接完美概括。

  这一车英镑最终换了五亿星币。

  全部划入长乐的电子账户里。

  街边交易所的小老板平日里都是几千几万星币地给一些玛尼兹星球的游客换钱，还没一次性做过这么大的生意。

  托长乐的福，这次狠狠赚了一笔中间差价。

  “这是我个人邮箱，需要换钱，您下次再来找我！”

  长乐点了点头。

  目送走长乐，老板坐在店里继续刷着网络新闻。

  过了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刚刚来换钱的超有钱的客人，不就是前几天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长乐吗？！

  ……这么有钱的吗？

  换完钱后，长乐把其中两亿转给西泽的学生账户，作为买下高岭之花礼服的对价。

  剩下三亿。

  还有小厨房经营利润的七百万余额。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钱。

  麒麟：“恭喜！你的存款已经超过帝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

  “话说回来，帝国的贫富差距真的大到普通人难以想象啊。数据显示，帝国金字塔尖的那批人，个人存款都是以兆为基础单位计算的，但有将近百分之五十的平民，年均收入还达不到十万星币。”

  长乐动了动唇，没说话。

  上层享福享乐，底层水深火热。

  在任何社会都是常态。

  她一路向历史系教学楼走去。

  路上经过几面全息广告屏，全部在推送一份宣传影像。

  长乐瞥了一眼。

  【最强vs最强！】

  【玛尼兹星球排名第一的玛尼兹大学即将与西盟帝国学院联合举办星际竞技大赛！】

  【在星际竞技大赛上表现出色者，可获得最高十亿元星币奖励！】

  【帝国学院校内选拔，今日开始，火热进行中！】